清代名人軼事
將略類
○阿里瑪
國初有驍將阿里瑪者,能自握其發,足懸於地,又能舉盛京寶勝寺之石獅,重逾千斤。
戰功甚巨。
入京後,所為多不法,世祖欲置於法,恐其難制。
有巴圖魯占者,其勇亞於阿,因命其擒之。
占至阿邸,故與之語,猝握其指,阿怒,以手拂占擲於庭外數十武,因數之曰:「汝何等人,乃敢與吾鬥勇耶1占以上命告,阿笑曰:「好男兒安惜死為?何須用紿計也。」
因受縛,坐車中,赴市曹。
至宣武門,阿曰:「死則死耳,余滿洲人,終不使漢兒見之,誅於門內可也。」
因以足圭城門甕洞間,車不能行,行刑者從其語,阿延頸受戮,其頸脈如鐵,刀不能下,阿自命占以刀割其筋,然後伏法。
亦一奇男子也。
○費揚古斬番僧
費武襄公揚古,勳業豐隆,平噶爾丹功第一,其膽識亦正不可及。
公嘗從聖祖皇帝之番僧寺,番僧中號為活佛者,見上傲睨不為禮,公即揮刃斬之。
上尤其魯莽,公徐奏曰:「番僧雖貴,亦人臣也,豈可使無禮於君前,亂我國法?使有異術,臣抽刃時應早令伽藍按捺,不延頸就戮矣。」
扈從者爭服其言。
自此番僧見大皇帝,彌益恭順。
○費武襄知大體
費武襄公揚古,以戚畹故封伯爵,為撫遠大將軍。
征噶爾丹,既奏凱,眾皆欲露布揚功績,公卻之。
其奏摺惟言兵至某處,失迷道路,宛轉山徑中數日;又於某處敗績;又於某處絕糧數日,皆臣失算之故,賴聖天子洪福得以無慮,今僥倖成功實出意外之語。
幕客或咎其失體制,公曰:「天子深居九重,如見奏功之易若此,必長其好大喜功之志;軍中士卒勞瘁,不可不令上聞之,以消異日窮兵黷武之患也。」
人皆服其言得體雲。
○費直義死魂為蟒
費直義公英東,瓜爾佳氏,為蘇完部長,清初時首先歸順,高皇帝任為五大臣。
公病終時,有侍衛某乞假歸里,回興京時路遇大風霾,某乃下馬伏地,見風中火焰烈然,有數百小蛇附風而行,已而見巨蟒,其徑如甕,某?栗無人色,聞巨蟒作人語呼曰:「汝非某侍衛乎?吾乃費英東之魂,本由翼宿所降生,今事畢歸本垣位,汝可歸奏聰睿貝勒,慎勿以吾為念也。」
語畢蜿蜒而去,已而風息。
侍衛歸時,公已薨二日矣。
○秦將禮客
張靖逆侯、趙勇略將軍皆秦人,勳望相埒,而氣度各殊。
靖逆駐軍甘州,客有往謁者,所次旅舍,必細詢姓名,注簿送驛,每日飛騎入報,比至州城,候吏前迎曰:「某非從某地來者乎?」
隨導入館舍,飲饌供帳,莫不腆備。
客入見,多在宅內書堂,麗僮八人,肩輿載靖逆而出,辭以足疾不拜,捧手延坐,寡於詞對,然宴幣稠疊,雖疏一交一 必飫意而返。
勇略功懋性剛。
其入成都時,浙人五某棄偽職來歸,勇略知其夙負文望,置幕下掌書記,凡削稿進覽,必候其升坐,面無忤色,始從屏後轉出,逡巡捧紙置案,肅然退立,勇略小不當意,遽拂紙於地,亦不言,應有點竄處,王蒲伏取藏袖中,仍從屏後嘿嘿歸館,易稿再呈,率以為常,故士人每憚從之。
平滇後,家居,身被寬袖直領之衣,首冠黑絨帽,以帕圍額,雖王公至不為改服,唯故舊寒素,款門求謁,則禮接有加。
是知風塵延攬,即功蓋天下者,未常不留意也。
○年羹堯軼事
年大將軍羹堯,怙一寵一 鴟張,目無朝貴,然獨重同年。
雍正元年,平青海歸,黃韁紫騮,絕馳而行,王公以下膝地郊迎,年不之顧。
史文靖公貽直,獨長揖不拜,將軍望見大驚,翻騎而下曰:「是吾鐵崖同年耶?」
扶之上馬,並轡入章益門,一時傳為佳話。
將軍軍法極厲,一言甫出,部下必奉令唯謹。
嘗輿從出府,值大雪,從官之扶輿而行者,雪片鋪滿手上,幾欲墮指,將軍憐之,下令曰:「去手。」
蓋欲免其僵凍也,從官未會其意,竟各出佩刀自斷其手,血涔涔遍雪地。
將軍雖悔出言之誤,顧已無可補救。
其軍令之嚴峻有如此者,然亦可見其平日性情之殘酷矣。
○其二
幼聽野老談年大將軍羹堯軼事,或謂其祖籍本安徽懷遠縣,後隸漢軍。
父遐齡,初為駐防都統。
母極悍妒,都統私婢有身,母知之大怒,以婢給僕,生羹堯,術者相其必貴,復收育之。
兒時性黠獷,力復過人,入塾不肯讀書,師偶威以夏楚,反受其侮,齒已舞勺,尚不識一丁字。
都統患之,遍托人物色名師,有能教化其子者不吝厚俸。
有叟突然不介來謁,自稱願為公子師。
都統出見,叟年可七十許,白髮布袍,舉止不俗,心異之,因謂叟曰:「豚兒蠢劣異常,先生惠然肯來,敢問教化當用何法?」
叟曰:「如公不棄老朽,請擇鄉村僻地築花園一所,池沼山石、竹木花草畢具,備設經史圖籍及一切兵器日用各物。
園中惟居師弟二人,不用僕從。
四圍高其牆垣,不必設門,僅留圭竇,按時以進飲食。
比及三年,老朽自有以報公也。」
都統如言部署。
叟與羹堯居園中,日自兀坐觀書,聽羹堯所為,絕不過問。
羹堯日浚沼填池、移山運石、種竹木、栽花草,嬉戲自得,亦與叟從不通一語。
自春徂秋,園中池沼、山石、竹木、花草,或自東遷西,或由南徙北,遷徙既遍,羹堯頗自厭煩。
一日飯畢,見叟觀書孜孜不倦,旁觀良久,似有羨心,卒然問曰:「先生竟日看書,其中果有味耶?」
叟漫應曰:「書味極好,非汝所知也。
汝第戲耳,勿來相嬲。」
曰:「然則我亦可學乎?」
叟曰:「有何不可?但恐汝不肯用心耳。」
曰:「我若用心,汝肯教否乎?」
叟笑曰:「汝如肯用心,我有何不肯教?」
羹堯喜曰:「請從今天始,願師有以教我幸甚。
然究竟讀書有何好處?敢請。」
叟正色曰:「書之好處甚多,上焉者為聖賢,其次立功名,又其次取淨貴,不知汝欲自居何等也?」
曰:「敢問何謂為聖賢?」
曰:「則古稱先躬行不倦,明體達用,可仕可隱,道重一時,教垂百世,是謂為聖賢。」
曰:「何謂立功名?」
曰:「貫通天人,經緯文武,伐罪戡亂,拓地開疆,帶礪山河,勳銘鐘鼎,是謂立功名。」
曰:「何謂取淨貴?」
曰:「簡練揣摩,務趨時尚,弋獲科第,雍容華?無,婦嬉子笑,一溫一 飽自甘,是謂取淨貴。」
羹堯沉吟久之曰:「聖賢非所敢望,尋常富貴又非所屑,願師教我以立功名者可乎?」
叟曰:「汝果真心從學乎?」
羹堯乃拔劍斫樹誓之曰:「如不真心從學,有如此樹1叟知其志已決,大喜,於是先取經史,日與講論,又教其攻一習一 舉業,暇則談論兵法,早晚或一習一 射、或舞刀劍干戈,相與為樂。
羹堯天資固優,凡事一學即一精一,三年學果有成,其齒甫成童也。
會僕由竇進饌,叟笑謂曰:「煩寄語若主人,公子學成,可以開門矣。」
僕告都統開門,賓主相見,執手慶慰,都統見羹堯恂恂如禮,不似從前跳蕩,知其學果有得,大喜,乃設筵款叟,酬以千金。
叟固辭曰:「俟公子功成名立,再來索謝。」
言畢與辭,再三留之不可。
羹堯雅不忍捨,獨送一捨之地,師弟相對,依依難別。
叟贈詩一首,令謹識之,灑淚揮手,飄然而去。
詩曰:「海水搖青雲四垂,??曉日照旌旗。
願君熟讀淮一陰一傳,毋忘低頭胯下時。」
○年羹堯征青海 年羹堯征青海日,營次忽傳令云:「明日進兵,人各攜板一片、草一束。」
軍中不解其故。
比次日遇塌子溝(淤泥深坑也,滿語云爾),令各將束草擲入,上鋪板片,師行無阻。
時賊人方倚此為險,不意大兵驟至也,遂破賊巢。
又年征西藏時,一夜 漏三下,忽聞疾風西來,俄頃即寂。
年即呼某參將,領飛騎三百,往西南密林中搜賊,果盡殲焉。
人問其故,年曰:「一霎而絕,非風也,是飛鳥振羽聲也,夜半非(飛)鳥出,必有驚之者。
此去西南十里,有叢林密樹,宿鳥必多,意必賊來潛伏,故鳥群驚起也。」
年雖罹大譴,其兵法之靈變,實不愧一時名將之稱。
○阿文成用兵
乾隆辛丑夏,撒爾回民叛,上命阿文成公征之。
時阿文成公視中牟決口工,未即趨赴,上命和相往攝其篆。
和固自負其才,欲於公至前先時驅滅,乃刻期進師,卒為所敗,又所調至將帥俱不為所用,和每發一議,眾輒阻之,亦不能難也。
及公至,和出迎,公問其失機狀,和赧然曰:「將帥皆傲慢,不為吾用,公請試之。」
公曰:「然則斬耳。」
和復問進兵狀,公笑不答,令諸將帥於次日晨集轅前,公每呼一將入,輒命和坐其側,公有所調撥,及命屯戍處,其人輒應如響,如是者數。
和坐上甚恚憤。
公部署畢,問和曰:「諸將初不見其慢,尚方劍不知誅誰之頭也?」
和戰慄無人色,公乃命和即日銜命歸。
和於是恨公入刺骨,故終身與之齟齬,蓋構釁於此也。
○其二
阿文成征金川,一日安營已定,忽傳令遷移,諸將以天晚力阻,公隨發令箭云:「違者立斬1合營雖從之,而不免怨誹。
迨昏夜大雨,前此營基水深丈餘,幾可漂沒,鹹詫為神奇。
公曰:「我有何異術?特見群蟻移穴,知地熱將雨耳。」
按文成此舉,不難於先見,而難於實言,稍有權術者,必又以為遁甲奇門矣。
○阿文成將略
阿文成公立功絕域,將材相業冠絕一朝。
相傳公在行營,每軍務倥傯,帳中獨坐飲酒、吸淡巴菰,秉燭竟夜,或拍案大呼、或砉然長嘯、拔劍起舞,則次日必有奇謀。
尤善拔擢人材,每散僚卒伍,一二語即知其器識,輒登薦牘,故人樂為用。
嘗識興奎於軍校,奇其狀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將。
海超勇權奇自負,同時無一當其意,獨服公,驅使辱罵唯命;遇他帥,雖禮下之,不樂為用。
文成洵神人哉!
○阿文成在金川
阿文成公在金川時,曾被岳大將軍參劾獲咎。
嗣文成總督雲貴,岳適降補?南提督,心常惴惴。
文成偶詠詩示岳云:「鳴鏑一聲山響答,長空飛鳥漫相疑。」
岳始釋然。
○張總兵
張總兵芝元,川中人,少為小校,隸宋總兵元俊麾下。
宋撫恤甚厚,公感其德。
後宋公以枉獲罪,?傺而卒,其二子皆遣戍,公復隨明參政亮征大金川。
有番僧某為賊偵,凡軍中事無不洩漏,公進言明將軍曰:「軍中機宜,動為賊覺,兵家大忌也。
今番僧某受我封號,乃一陰一為賊諜,非剪除之則賊無滅日矣。」
明公韙其言。
會大風雪,乃命公率數十人,故為出差狀,投宿寺中。
公故通番語,自取囊中脯?,與僧僚煮酒痛飲,情甚歡洽,番僧皆醉飽眠去。
公出寺聚柴焚之,風火酷烈,番僧輩皆?死,賊諜乃斷。
後公屢立戰功,存至參將。
丙申春,金川平,凱旋時公書宋總兵戰狀,抱一冊哭陳軍門。
阿文成公訊之,公曰:「非宋公芝元無以致此,敢不報其大德?況宋公所以獲罪者,乃觸怒閫帥,羅織其愆,天子不知其功也。
故今陳其戰績,乞公轉奏於朝,若猶以功微罪重,則賞罰出自朝廷,芝元心無憾矣。」
文成公笑曰:「壯士也。」
因代為奏聞,邀恩赦其子歸,人皆以為宋公知人,公能報德雲。
辛亥冬,廓爾喀再亂,搶擄扎什倫布,公率數百孱卒轉戰山崖中。
時大雪瀰漫,山谷皆平,而公手揮大刀,指揮番卒,皆感激用命,卒御賊歸巢。
孫文靖公曰:「達賴喇嘛之杵,轉不如張總閫之刀靈也。」
時人傳為笑談。
公以勞瘁卒,傅(福)文襄王奏於朝,上甚悼惜之。
○楊一胡一 子歌 成都楊忠武公遇春,嘉、道時名將也,以武舉從征教匪起家,身經百戰,無不克捷,官至提督,改文階,為陝甘總督,晉封一等昭勇侯,予告,年逾八十而薨。
臨終自知死期,會四川總督同安蘇公廷玉往訪之,公出見,手一交一 遺摺,托其代奏,時固無恙也。
蘇公不得已帶之歸,公即於夜間逝世,豈非生有自來者耶?仁和馬秋藥太常履泰,有《楊一胡一 子歌》,人奇而詩亦甚奇,讀之覺公之精神意氣猶躍躍紙上也。
詩云:「賊怕楊一胡一 子,賊怕一胡一 子走脫趾,不怕白一胡一 大尾羊(時有總兵姓羊),只怕黑一胡一 楊難當。
賊正蒼黃疑未決,瞥見一胡一 子擲身入,刀嫌太快矛太尖,只使一條鐵馬鞭,逢人撾人馬撾馬,血肉都成甕中?。
須臾將士風湧波,縱橫步騎從一騾。
賊忽乘高石如雨,一胡一 子鞭已空中舉。
賊忽走險奔如蛇,一胡一 於騾已橫道遮。
森森賊寨密排壘,一胡一 子從外陷其內。
重重賊隊圍如帶,一胡一 子從內潰其外。
一胡一 子鞭騾繞賊走,吞賊胸中已八九。
?目一叱一胡一 槎?牙,賊皆仆地為蟲沙。
相傳失路曾問賊,賊指間道教一胡一 出。
賊寧不怨一胡一 子鞭,頗聞一胡一 子為將賢。
一胡一 子待士如骨肉,蟻大功勞無不錄。
拔擢真能任鼓鼙,拊循含淚吮瘡痍。
噫嘻!賊中感服尚如此,豈有官軍肯惜死?」
寫得生氣勃勃,彷彿聽鼓鼙之一聲 ,而思將帥之臣矣。
然此詩作於嘉慶年間,猶未睹道光七年公征西域時之偉績也。
○鄂西林用人
鄂西林相公,節制滇南七載,一時智勇非常之士多出幕下。
公嘗命張制府廣泗征花苗,開筵設樂,談笑竟日,而不及用兵事。
及薄暮,張不得已請公將略,公愀然曰:「老夫誤用人矣。
夫轉運糗糧,備整甲仗,有不備者惟老夫是問。
至於兵機難測,轉瞬間已自變易,惟在為將臨事處決,安有預定機謀而能勝人者哉?」
張懾服其言。
其他如哈軍門元生、董將軍芳,皆出其幕下,卒為一代名臣。
此數人至其家,皆執灑掃賤役,而其家亦傭僕視之,如郭汾一陽一之於李西平、馬北平也。
○伊將軍
伊將軍勒圖,少貧窶,幾不能舉餐。
充侍衛,嘗代人持豹尾槍,以食其賃貲,人爭賤之。
從征西域有功,阿文成公嘗與論伊犁疆域,公言其要隘某某處,如聚米為山狀。
阿文成異其人,及歸,即薦公代其任。
公撫絕域,先後二十餘年,駕馭得宜,撫恤番夷,輒以至誠怵其天良,番夷感激用命,外藩如安集延哈薩克等處,皆畏威懷德,至呼為父。
公性廉潔,饋羊至十數,即不收取,而賞繼倍優渥。
又定開屯田、練士卒、犒夷眾諸制,至今遵之。
純皇帝喜其守邊寧謐,嘗賜詩比之趙充國、班定遠焉。
後卒於任,番夷悲慟,至有?面文身者。
上悼惜之,封其子為一等伯以旌之。
○海蘭察
海蘭察,索倫人,幼從征西域,以步卒射巴雅爾,殪之,純皇帝特賜侍衛。
其後每經戰陣,以勇力顯。
生平惟服阿文成公,任其驅使辱詈,聽命唯謹。
嘗告人曰:「近日大臣中知兵者,惟阿公一人而已,某安敢不為其下?其餘皆畏懦之夫,使其登壇秉鉞,適足為殃民具耳,某安能為其送死也?」
後南征台灣,福文襄王趨拜下風,公始為之盡力,三日攻破鹿洱港,賊人以為天人從空而降,自相踐踏以斃。
後征廓爾喀回京,未匝月即以病殂,上深悼惜。
後川楚教匪叛,上浩歎曰:「使海蘭察在此,賊不足平也1公善知兵,每遇戰陣,兵既接,公乃敝衣布帽,騁騎繞自賊隊後,觀其瑕可乘者,然後集兵攻之;或以數十餘騎闌入賊隊左右射之,使賊隊紊亂,我兵因以致勝。
又能枕弓臥地聽之,知賊馬之眾寡;及嗅馬矢,知敵去之遠近,皆與古人暗合。
其長子安祿隨征川楚教匪,殉節川中。
其次子安成少年白皙,美如冠玉,喜聲伎,日游狹巷中,然勇干有父風。
○海蘭察之戰略
超勇公海蘭察,索倫人,即伊徹滿洲也,少以軍功累晉公爵。
聞公出征時,沿途供億,必遣心腹偏將某甲前驅預備。
公平日嗜好唯某甲能知之,凡啟節,每到驛館,下馬即顧某甲,問所需各物俱備否,某甲鞠躬對曰:「諾。」
公色然喜曰:「好孩子,很會辦事。」
甫入門,某甲手捧髹漆紅盒一,屈膝以獻,去其蓋,內盛徑寸大蜘蛛百枚,螂蛆、蠑螈、蠆蠍等物稱是,公一一去其鉗爪,生啖畢。
某甲侍公登堂,梁左右懸兩巨蛇,粗如?戔、長丈有奇,公睨而嬉笑,拔金錯刀寸斷大嚼,如咬甘蔗。
食訖,某甲屈單膝告退,公獨入後室,內有蠢胖村婦八人,年皆二十以來,裸一體以待,公一一遞接已,乃呼從者具湯沐,進冠服,出見客。
客退,又呼某甲來,贊之曰:「好孩子,很會辦事。」
凡沿途供億必如此,方愜公意,不則竟日忽忽不樂,戲下部曲,訶責鞭棰,無所不至矣。
又聞公過戈壁瀚海等地,常數百里無人煙,村婦難致,則以肥壯水牛代之,故出征必多帶水牛聽用,按日輪一交一 四牛,牛輒不能與公敵。
公恨其不能勝任,則手刃剮而生饗之。
觀公所為,可謂奇人,彼樊舞一陽一之生食豚肩、常開平之與虎豹一交一 ,以公較之皆不足為奇矣。
○其二
乾隆朝名將,以超勇公海蘭察為冠,邊功戰略,炳?旗常,無待述矣。
其行軍實由天授,有為自古名將所未嘗到者。
自結髮從戎,每臨陣,微服率數十騎,繞出賊後,知何處有瑕可蹈,輒衝入賊隊,左右疾射,使其陣亂,而我兵乘之。
又能望雲氣,決賊勢之盛衰,比戰之勝負,察山川脈絡,知安營汲水之宜,聽地窖識賊馬之多寡,驗馬矢料敵去之遠近,即倉猝間手彈弓弦,亦能預測利鈍,以故進必殲敵,退亦全師,操縱神奇,不可彈述。
(按望氣之說屢見史策,古名將皆能之。
北齊時,斛律金行兵,用匈一奴一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遠近。
超勇蒙古人,或得秘傳,不知今尚有傳者否?)
○馬彪
馬壯節公彪,固原人。
少無賴,嘗衝突固原提督儀仗,提督命杖於轅門,公問人曰:「提督品最高,究竟何如人始為之?」
人告以由行伍起者,公奮然曰:「吾以提台皆天人耳,若由行伍進,吾猶能力致之。」
乃誓曰:「吾不致身此官,終不入此城也。」
遂仗劍從軍。
時大兵進討回部,公奮身用命,積功至總兵官。
路由固原,有邀其入城會飲者,公力辭之曰:「此尚非吾入城時也。」
後以平撒拉爾回民功,果授固原提督。
公至城門,揮去侍從,步入其?。
至衙中,首命置前提督神主,公朝服祀之,然後接其眾鄉里父老,設酒歡宴終日,指其牌曰:「吾非為此公所激烈,何能致身至此?此聊所以報德也。」
○楊誠齋軍門
楊誠齋軍門芳,貴州人,少貧窶,讀書應試未就,乃充行伍,藉軍糧以贍其家。
乾隆乙卯,楚苗竊發,毗連黔境,銅仁諸苗亦乘時蠢動,攻銅仁寨。
時游擊為孫總兵清元,欲棄寨避賊,公奮然曰:「芳聞咫地寸土,莫非為天子所守者,奈何委之於賊?」
孫壯其言,因與賊戰,乃至敗績。
時福文襄王督師,命諸將移寨,聞兵敗,怒欲置孫於法,孫叩首曰:「非裨將之過,皆楊芳一人意也。」
王命縛公至,詰曰:「汝何人,乃敢抗吾法?」
時兵衛森嚴,堂宇深邃,公大聲曰:「芳幼讀聖賢書,惟知忠孝字。
今寨雖小,為天子所畀付,若輕棄是違君命也。
故芳欲一戰,以揚士氣,其勝之與否,自有主之者,非芳之罪。
如使芳執殳效命,早裹一屍一馬革矣。」
言既終,愀然長嘯。
王壯其言,命為親軍,日見委任,不數載官至專閫。
公與楊時齋軍門為布衣一交一 ,遂至通譜。
公善謀,時齋善戰,二公如左右手,不可須臾離者。
其守陝安鎮,政令寬洽,民感其惠。
公嘗入陛見,其署篆者暴虐,激變營兵,亂軍蒲大芳揭竿而起,然感公舊德,曰:「楊夫人在,慎勿殺害也。」
因共舁夫人轎,送出南山,共拜叩去。
其善馭士卒也如此。
○明春二公論戰
人臣死綏,古今通誼,然必有濟於國,始為可貴,若如趙括、邱福之徒,非不輿一屍一殉死,不為世所重也。
聞明相公言木果木之戰,海超勇公實預其事。
甫一交一 綏,海公即大呼曰:「軍氣頹敗,此潰師之兆也。
吾馬首欲東,諸君努力沖圍,悉會師於美諾可也。」
因策馬歸,故身不預難。
其後卒以滅敵,蓋留身有待也。
春將軍寧,亦世代擁旄者,言「對敵如角?,然稍覺勢異即放手,再與之撲,不然,必顛仆矣。
自古如必鄢之役,九節度之敗,皆師老之故也。」
二公皆久經軍旅者,其置論乃如是,此與楊存中捨淮守一江一 之論相似,非親身經歷者,必以其言為懦矣。
○額勒登保得力於三國演義
羅貫中《三國演義》,多取材於陳壽、一習一 鑿齒之書,不盡子虛烏有也。
太宗崇德四年,命大學士達海譯《孟子》、《通鑒》、《六韜》,兼及是書,未竣。
順治七年《演義》告成,大學士範文肅公文程等,蒙賞鞍馬銀幣有差。
清初,滿洲武將不識漢文者,類多得力於此。
嘉慶間,忠毅公額勒登保,初以侍衛,從海超勇公帳下,每戰輒陷陣,超勇曰:「爾將才可造,須略識古兵法;」以翻清《三國演義》授之,卒為經略三省,教匪平,論功第一,蓋超勇亦追溯舊聞也(明末,李定國初與孫可望並為賊,蜀人金公趾在軍中,為說《三國演義》,每斥可望為董卓、曹操,而期定國以諸葛,定國大感曰:「孔明不敢望,關、張、伯約,不敢不勉。」
自是遂與可望左。
及受明桂王封爵,自誓努力報國,洗去賊名,百折不回,殉身緬海,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
則亦傳一習一 郢書之效矣)。
○額經略用兵
額經略爾登保,吉林人。
少以侍衛,從福文襄王征台灣、廓爾喀、苗疆諸部落有功,存至護軍統領。
楚苗之役,公受瘴得疾,時福文襄和宣勇相繼卒,亦有傳公已故者,其家已為之設位祭,久之始知其訛。
嘉慶己未冬,授經略,督辦三省教匪。
公雖武人,為富尚書德甥,故夙知兵法,待下過嚴厲,然遇有功者,必親為撫視。
又延一胡一 學士必顯為幕客,凡出師皆請其參酌,故每戰必勝,賊皆畏懼。
聞慶總憲溥言,公行師川楚時,如數日不遇賊,則抑鬱不樂,鞭撻士卒不已;聞鼙鼓聲,即踴躍據鞍,指揮三軍,欣然從事。
及凱師歸,公必命烹肥羊,呼眾將士至,邀與同食,公親持刀為之割削,視諸將如骨肉。
言語質樸,如違其制,則當筵謾罵,初不少貸。
一日,游總兵雲棟違公節制,至敗衄,公罵之曰:「汝何畜產,乃敢違乃公令!以致敗辱,如楊遇春小兒,斷不致若此。」
時楊方在坐,而公初不顧忌,其真率也若此,故人皆為之用命。
然性好殺戮,擒賊至,無論老稚盡皆殲滅,嘗曰:「毋留此賊種,致他日更生事變也。」
故卒無嗣,人皆為之惜雲。
○花老虎
花軍門連布,滿洲人,以世職存至南籠鎮總兵官。
性質直,與人一交一 有肝膽。
少時讀書,曾一習一 《左傳》,故於戰法一精一妙。
乙卯春,方入覲,半道值銅仁紅苗殺官吏反,福文襄王以總督進剿,檄留公隨營,素稔公勇,令首先解永綏圍。
公率百餘騎長驅直入,破毀苗寨。
數十苗人皆烏合眾,未見大敵,大驚曰:「天人神兵至耶,何勇健乃爾?」
因遠相奔潰,永綏之圍立解。
時公著豹皮戰裙,故苗人呼為「花老虎」雲。
王大軍至,令公結一營,當大營前御賊,悉以剿事委之。
王日置酒宴會,或雜以歌舞;公則晝夜巡徹,飲不及食,倦不及寢。
苗匪既知王持重不戰,乃獸駭豕突,或一日數至。
公竭力堵御,賊已退乃敢告王知,如此百晝夜,鬚髮盡白,而旁有忌其功者,互相肘掣,故不及成功。
小竹山賊匪叛,黔督勒公保檄公督兵往剿。
公御賊山樑上,轉戰益奮,中鳥槍三,墮入深澗中,詬罵不絕口。
賊欲鉤出之,乃自力轉入岩石中折頸而死。
事定,諸將弁百計出其一屍一,顱骨皆寸寸斷矣。
事聞,上震悼,特賜祭葬雲。
○羅提督
東鄉羅提督思舉戰功,見於魏默深州牧源《聖武記》者詳矣。
偶閱周芸皋觀察富一陽一凱所述逸事,其智能亦自可韜,非徒以武力雄一時也。
公嘗率兵入南山,搜餘賊,村人苦猴群盜食田糧,晨必發火器驚之。
公問故,令獲一猴來,剃其毛,畫面為大眼諸醜怪狀,銜其口,明晨俟群猴來,縱之去,皆驚走。
猴故其群也,急相逐,益驚,越山數十重,後不復至。
官夔州游擊,夔關臨峽,山水迅急,瞬息千里,鹽梟及販鬻人口者,至則鳴金叫呼,越關以過,船皆設炮械,兩旁系大竹,彎如弓,他船追及,斷系發之,船必覆,人莫敢攖。
公募善泅者,持利鋸匿上流水中,俟船過,附而鋸其舵,抵關適斷,船不能行,觸石破,盡獲之。
又有巨惡某唆訟,守欲得之,以屬公,公佯不悅曰:「是文官事,何語我?」
夜逾垣入其室,見為草狀及稿匿所,出使數人候於門外,復入啟扃,人稿俱獲,曰:「昨所以不許者,彼耳目眾,欲令不為備也。」
○其二
羅壯勇思舉,初征白蓮教,後平永州苗,為嘉、道兩朝赫赫然名大將。
籍四川之東鄉,少亡賴,數行竊,令捕之杖斃,棄諸野。
中夜而蘇,匍匐至一老嫗家,周之,乃改行,投身軍營,驍勇冠絕儕輩,遂歷保至專閫,賜封子爵。
當趙金龍之亂,羅受命,與總督盧公坤往平之,賊已困,將擒矣。
時宣宗以尚書宗室禧恩來督軍,未至,諸公議待禧至,羅曰:「圍久師怠,賊必遁,縻帑可惜。」
遂違眾一戰,殲賊且荊禧公為親信重臣,督撫以下皆降屈為禮,怒羅之不待也,盛氣陵之。
羅不為屈,且面折之曰:「諸公貴人,多顧忌,羅思舉一亡賴耳,受國厚恩,至提督,惟以死報,不知其他。」
禧甚怒而無如之何。
羅每對人言生平作賊事,不少諱,並請文人歷敘其事,洵奇男子也。
壯勇改行後,始娶妻,忽患奇疾,百方不治,一道人過門曰:「有方可救,但得錢三十千乃能配藥。」
羅自念貧窶,安得三十千錢,語其妻曰:「吾病且死,汝亦餓死耳。
苟鬻汝,得錢買藥,則兩活矣。」
妻不可,強之再三,泣而從之,病葵瘳。
羅既官游擊,乃遣人訪其妻。
以重金贖還,為夫婦如初,報其鬻身救夫之義也。
此事不足訓,然以視少共艱苦,既貴而厭棄其糟糠者,其厚薄之區,殆不可以道里計。
天生豪傑,磊磊落落,安得以道學家之律繩之?
○羅思舉救縊投軍
羅軍門思舉,少失怙恃,家徒四壁,因寄食於舅氏家。
身有膂力,性嗜樗υ,夜歸,舅輒痛詈,然嗜賭終不能悛。
因欲賺醉致之死,一夕具酒餚飼甥曰:「今夜可多呷幾杯以暢爾所欲。」
夜分,舅先酩酊大醉,鼻有鼾聲。
舅妗知其故,告之使逸去。
行至某縣,苦無資斧,不得已偷匿人室,躍上高樓,撬開承塵偷窺,見一紅衣婦人愁坐妝台,手作支頤狀,俄而背後來一女鬼,披髮吐舌,手搦一圈作套項勢。
羅急跳下,拚奪鬼圈,相持良久,適渠夫婿回來,詰何故夜入,羅具述真情,告以乏費,致行苟且,因夫人被鬼逼,故跳下救之。
主感援救之恩,酬以白金三十兩。
會有反寇滋事,羅投軍得首功,遞升提督。
羅嘗在蔣制軍席間自述生平如此,朱明府半塘時在蔣幕中,渠侄稼軒上捨為余言之。
○葛壯節公詩
葛壯節公績學能詩,不愧儒將,佳句如《游趙氏園》云:「生機三徑草,風味半床 書;夜登金山雲,鶴鳴山月悄。
鼉吼海天空,商山遇雨雲;水聲歸壑健,雨氣入林昏。」
又《登第詩》云:「事業人皆爭一第,功名我自勵千秋。」
異日致命遂志,此語已為之兆矣。
○葛壯節駢語
葛壯節公以水師起家,擒斬海盜不遺餘力。
嘗偽作商舟以誘賊,屢獲巨寇。
賊懼,為之謠曰:「莫逢葛,必不活。」
官鎮海總兵時,巡洋勞瘁感暑,臥病甚劇。
時聞閩省盜船百餘,攔入浙海,大府檄公率三鎮兵船總巡,公力疾前往。
先以書馳告曰:「寸心自誓,期盡瘁以事君;一息尚存,敢偷安而負國1時道光戊戌年也。
公官瑞安副將時,會稽宗滌樓侍御稷辰贈聯云:「武穆兩言,不愛不怕;文成一訣,即知即行。」
公嘗手書一聯,揭於治事之堂曰:「持躬以正,接人以誠;任事惟忠,決機惟勇。」
並自作擘窠大字,顏其堂曰「威惠」,論者謂能不負所言。
○葛壯節擒海盜
葛壯節公雲飛,為水師名將,嘗偽作商舟以誘賊,東南海盜,擒刈極多,賊中為之謠曰:「莫逢葛,必不活。」
公子以敦,征粵寇有功,能以匹馬出入賊陣,賊屢披靡,呼之曰「銀槍小攫」,後亦殉難。
○葛壯節父子
葛壯節公父子,繼世忠節,前已紀之。
頃讀先師徐柳泉先生文集,有書公年譜後一篇,尤為詳晰。
公自號凌台,分字二公子,長曰以簡,字小凌;季曰以敦,字小台。
公殉節後,宣宗震悼,始用一品例賞世職,復以文武二舉人分賜二公子,及歲召見,並命入官,小凌官甘肅同知,小台官湖北守備。
二公子皆骨鯁有父風,小凌以不肯媚上官,被劾護陵,念公忠烈,寢其奏不行。
小台以安陵營守備擢都司,擊河南潰賊有功,文宗賞花翎,咸豐五年,與賊力戰,殉難隨州,上命以游擊例優恤,即前之所稱「銀槍小攫」者也。
先是,山一陰一宗侍御稷辰,為公建專祠既成,請匾額,上書「忠藎可風」四字賜之,至是清?以敦祠中,上復俞允。
國家軫念死事之臣,若斯其厚,凡為臣子者所當觀感而奮發矣(又,公自讚小影云「外貌桓桓,中心烈烈,智勇兼資,萬人之敵」,亦見先生書後中。
先生蓋謂惟公實克踐其言雲)。
○塔忠武之戰績
塔忠武公之戰績載在琅書,諸葛大名垂宇宙矣。
公性忠勇,亦最慈祥,統兵岳州,即於左臂涅「忠心報國」四字。
洪山之捷,麾軍逼賊於沙湖塘角間,賊爭赴水死,中多幼孩,公見之大哭,傳令拯救,得數百人;群賊因而乞命者,又七百有奇,誅其極悍者,余盡釋之。
一日力戰歸,左右以海燕窩進,公曰:「吾母夫人在都,不知能給朝夕否,忍甘此耶?」
德化令進莞席,以士卒皆臥草土,卻勿受,其篤孝貞廉又如此。
從古名將秉氣之純,如公亦少覯也。
○一江一 忠源活打虎將
浙一江一 知縣一江一 公忠源,以知兵任戰著。
賽大臣調赴廣西,所練楚勇,初至敝衣槁項,諸軍皆竊笑。
侍衛開隆阿者,善騎射,發無不中,嘗射獵山中,斃虎十數,軍中號為「打虎將」,開亦深自負。
公遇諸公所,長揖過之,意頗不懌。
他日督隊出戰,猝遇賊眾,圍之數重,矢盡,左右衝突,不得出。
公登了台望之,曰:「必開君也。」
急率親兵數十人,介馬馳救之,卒挾開出,並轡而歸。
開下馬拜公曰:「活開隆阿者先生也。
人言楚軍弱,今竟何如。」
握手飲歡,遂為至一交一 。
○張國梁軼事
張國梁年十八作盜魁,任俠結客,跳刀拍張,能以勇略懾儕輩。
其一黨一 李某為土豪所困,國梁怒率眾往劫,破其家,卒挾李某以歸,時為之語曰:「拯弱鋤強張嘉祥。」
嘉祥,公初名也。
前廣西巡撫勞公崇光,聞而異之,遣將招撫,改今名。
忌者恆欲假事殺之,周文忠公天爵愛其才,保護備至。
及隨向大臣追賊東下,每一戰捷,輒加一官,年二十八而聲威遠著,為國虎臣矣。
向大臣桂林、長沙、武昌之捷,皆與公俱,相倚如左右手,而公之立功,尤以克復太平著。
賊據一江一 寧,以一精一銳扼守太平為犄角計,向公欲取之,問諸將誰敢往者,眾不應,公獨慷慨請行,向公喜而撫其背曰:「吾固謂非弟無能破此城者。」
即率所部五百人往。
賊初修砦、掘重濠以備死守,聞公比至,不戰而遁。
公徐入城,安市廛、察死喪、撫殘疾,歸報向公,往返僅七日。
及向公薨,公已拜總統諸軍之命,北自瓜鎮至浦口,南自蕪湖至鎮一江一 ,上下數百里間,聞警必赴。
一身如龍,涉長一江一 如履平地,而大要尤以保固蘇、常為首策,時為之歌曰:「殺賊一江一 上一江一 水紅,向公黑虎張公龍;鍾山大戰疾風雨,張公生龍向公虎。」
公與向公共平鍾山賊壘,炮傷中指,蒙恩賞給御一用 藥散,諭以勇猛之中,宜加慎重。
中間尚方珍玩,賜予絡繹,且命圖形以進。
公自念遠方武臣,受殊眷、膺重寄,日夜感泣圖報,抉齒寄歸,示無生還期。
自偏裨擢至大將,所得祿俸,不以一錢自私,軍中豪傑士或有負俗之累,需用數百金,公立予之,故人人願致死力。
洎乎丹一陽一之變,力竭捐軀,而公年三十有八矣,喪歸無以葬,得勞公賻,始克成禮。
缽池山農曰:「粵賊自據金陵,蓋無一日忘蘇省垣,諸公得以高枕而臥、匕鬯不驚者,向、張之力也。」
當夫和營瓦解,呼吸存亡,待餉孔迫,司財者從而靳之,倘所謂殺其生己者與?總統既歿,賊遂恣肆而無所忌,逾月之間,州縣十喪八九。
嗚呼!不有今日,誰念前功哉。
○其二
高要張忠武公年十五,賈廣西貴縣,為土豪所辱,怒率眾毀其家,官名捕,亡命一江一 海,伺奸商墨吏奪其貲,羈孤旅客,戒其曹不得輒犯,人為之語曰:「濟弱鋤強張嘉祥。」
嘉祥,公原名也。
忠武公駐師金陵,大小數百戰未嘗挫衄,一日偶傷指,向忠武以聞,文宗軫念,馳賜御一用 藥散,公深感焉。
自向公卒,和帥驕愎,忌公功,遇事??。
公度不濟,誓以身殉,抉一指寄家,示無還意。
蓋是指即用御藥醫痊,不欲使落賊手也。
○黃翼升鮑超軼事
同治三年,粵匪平,長一江一 奏設經制水師,以一提督節制五鎮官兵,首被命膺此選者,三等男長沙黃公翼升也。
公起家材官,隸曾文正麾下,久任軍事,力濟巨艱,功與彭楊埒。
初隸水軍,方監造戰船,有龍降其舟,色正青,長五六寸,隱見倏忽,或曰:「此黃河廟中常示現者也。」
文正偕幕僚往觀之,信嗣。
是公海戰,龍現則必捷。
戊辰秋,官軍蹙捻寇於燕、齊接壤之運河,時河水淺,躍馬可渡,公慮賊之潛遁也,禱於龍神廟,禱畢龍復現,水不雨而漲,賊突圍不濟,遂盡殲焉。
公忠忱耿耿,戰績??,訓士則以匈一奴一未滅為激昂,論功則以雍齒、且侯為慰藉,其厚得神助,有由來矣。
黃公初從曾文正游,夔州鮑軍門超夫婦來長沙,以貧故,謀生計不就,久之貲罄,存錢止數百。
鮑故烈士,以錢市酒餚,置鴆,將與其夫人飽飫以死。
鄰嫗知之,以告公。
公亟往扣門,則戶鍵矣。
毀門入,鮑夫婦方對案舉箸,公問何為,以實對,公?曰:「壯士奈何效匹夫匹婦死溝瀆1鮑曰:「奈絕食何?」
公曰:「子主我,隸名軍籍中,豈惟不死,且可圖進取,王侯將相,庸有種乎?」
鮑泣拜,公遂挈以歸,進之曾文正。
不數年,鮑由步卒起,戰比有功,官浙一江一 提督,封一等子。
與公對樹旌節,列爵苴茅,海內識與不識,爭以郭李、韓岳相比擬。
然則鮑固人傑,公亦巨眼矣哉。
○王壯武之行軍
王壯武公珍,由湘鄉一團一 練起,剿賊楚、粵、一江一 西,紀律整嚴,機神敏妙,屢建大功,賊眾駭懼,至有「出隊莫逢王老虎」之謠。
公幼英毅,自隸羅忠節門下,始折節讀書,治軍以訓練為急。
所部壯丁,一習一 刀矛火器之暇,以《孝經》、《四書》轉相傳誦,每營門夜扃,書聲琅琅出壕外,不知者疑為村塾也。
軍麾所至,輒以忠義風動其民,能使頑懦感悟。
一江一 西撫建各屬士民,稱為恩人,呼為青天。
臨戰,則自相糾集,負戈裹糧,候公指?,蓋儒將之效至此。
嗣公以績勞,卒於樂安軍中,年僅三十三,天下痛之。
○劉松山軼事
松山字壽卿,湘鄉人,王壯武部下,軍行特著一精一整,壯武興鄉兵最早,故號「老湘營」,向以三百人為一旗。
自壯武歿後,松山接統十餘年,名聞天下,不忍易營制。
松山長身瘦削,謀勇兼備,行軍慮事,尤識大體,有唐李?之風,戰勝則讓功,臨財則讓利,故同時驕兵悍將,見之皆馴伏。
同治八年,左侯西征逆回,自督大軍由中路涇涼進,檄松山統三十營由北路榆綏進。
陝邊北山,千里無人煙,土賊扈彰、董福祥等,擁眾十餘萬,梗塞軍行。
松山籌餉轉戰,撫定土賊,得其死力,克回砦數百,抵靈州回巢,與左侯會於金積堡,分軍攻馬八條寨。
回酋偽降,伏地暗槍中之,松山負創,誡侄錦棠曰:「速攻之,毋反吾骸,吾魂當督軍滅賊。」
言畢而絕。
錦棠屠馬八條寨,撫柩而祝曰:「凶酋已寸磔,叔父忠骸盍歸乎?軍中勝負未可知,金積老巢非旦夕可下,叔父盍歸乎?」
選壯夫四十人為長夫,舁之不動,再哭而祝之,增二十人,重如前,柩有聲如泣,將士皆哀號,知忠魂之不欲返也。
越日,移營逼金積,八人舁之,輕如中空,將士悲感,戰勝。
九閱月,卒拔金積堡,寧靈悉平,剮回酋馬化龍祭之。
其時帷幄輒自動,弓刀皆鳴。
十年七月,始返其喪。
○李文忠軼事 李文忠鴻章,為紅羊劫時中興名將。
時滬警正急,邑紳某冒險徑投曾帥大營,請兵平亂,曾難之。
某效申包胥號哭秦庭故事,曾勉允之,然苦無領兵者,李欣然以肅清自任。
曾笑曰:「少荃去,我高枕無憂矣,惟此間少一臂助,奈何?」
李堅請赴申,曾乃命勇將程學啟副之。
率師到滬,約束兵士極嚴,轉戰浦左,所向克敵。
一日與匪戰於北高橋,前敵藥彈將罄,匪猶支撐不退。
正在為難之際,李立馬橋背,以遠鏡窺敵,詎為匪中偽王某所見,暗行遙擊;而李所騎之馬,忽而奔馳入陣,羈勒不住,衛隊三百名圍護衝下,勢如潮湧,敵竟披靡,驀見籐牌隊長某甲,已梟偽王頭獻於馬前,李不禁悚然,一溫一 語撫慰而賞功焉。
蓋偽王舉槍瞄準時,已被某甲所見,滾牌入陣,從馬後躍起,揮刀砍之,眾不知也。
李深知其勇而重視之。
鄉鄰杜某,為李洋槍衛隊,言之最詳,並誇述衛隊中,有大半能飛躍屋背力敵數人者雲。
○丁汝昌甲午之役
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當甲午之役,與日本海戰,全軍盡沒,至於艦隊亦降,以一死代全艦官兵之命,其志極可哀,用無損於軍人之名譽。
日本人以丁之手書公牘,用銅片印成一冊,大烏圭介為之跋語,極稱道其為人。
東西洋學者研究丁之行為,謂有倫理學上之價值。
而當時統將有道員戴某,則實臨陣退縮,邂逅為敵所斃,而濫廁忠義之林,清朝為之賜恤,是非賞罰之不明,未有甚於清之季世者。
即張佩綸馬尾之役,見敵不走,氣象偉異,自王壬秋、林琴南輩,均鳴其冤,而言者至今不已,故法越中日諸戰役之真是非,久莫能明矣。
○彭侍郎題句
彭雪琴侍郎,以水師克復小柯山,凱旋後摩崖題句云:「書生指揮戰船來,一江一 上旌旗一色開。
十萬雄師齊奏凱,彭郎奪得小柯回。」
○彭侍郎軼事 彭侍郎玉麟,湖南人,其未貴時,曾寄跡某質庫。
粵匪事起,曾侯奉旨練民一團一 ,以乏餉勸捐各大姓,質庫首先出資。
彭往謁,願代一辦 軍儲,侯壯之,遂命與楊公岳斌分統湘軍營。
時承平日久,兵惰不可用,彭紀律嚴明,百煉成勁旅,由是所向有功。
五年餘,妖氛掃盡,而湘軍之名聞天下。
彭以功存升兵部,加宮保銜,見天下無事,解組歸,屢征皆不起。
先是各省皆陸營,彭創立水師,內河外海,鈴鐸聲相聞,南北洋無盜賊患。
朝廷知公忠直,且熟諳水營利弊,遂聽其回籍,仍令按年巡閱一次,准專摺奏事,兵弁有不法者殺戮得自專。
彭受命,恆微行察勤惰,懲一儆百,水師為之肅然,沿途關吏卡員亦惴惴相戒,恐不職為公知。
憶某處厘卡駐紮者,監司也,差吏多不法,行旅寒心。
一日,彭駕小舟至,命兵詣局請驗行,差不應;逾刻又請,則哂曰:「汝心躁耶?奈我不樂驗何。」
兵覆命,彭大怒,趨至,厲聲曰:「請驗所以遵功令也。
今有意羈我,豈空船亦索賄耶?」
差亦怒曰:「便羈汝,敢控我?」
彭曰:「我不控汝,直殺汝耳。」
頤少動,兵遽擁至河干戕之。
觀者失色,趨告監司,監司急出,見彭大驚,長跪請罪。
彭怒色訶責,良久乃去。
自此卡威稍減,不敢如前傲狠矣。
噫!抽釐助餉,政府原非得已之謀,而營營於是差者,遂使寸地皆成陷阱,斗米亦列捐條,行旅裹足而不前,物價乘時而陡漲,卒之億萬人愁苦之氣,不過供數十輩煙酒之資。
安得各省大府若彭宮保化身,一一聲其罪而誅之,使天下拍手稱快也哉!
○書文成公阿桂遺事
文成公阿桂,滿洲正白旗人,其勳簿官閥、生卒歲月俱載國史,茲特錄遺事數則。
方公之為定西將軍,剿金川酋索諾木也,已百戰抵其巢,索木諾震懾,業約別日盡室出降,其木城木棚悉已毀撤。
是日晚,參贊以下謁公曰:「事機叵測,今日必生縛索木諾致帳下,方可安枕。」
公不答,亦不待旦,竟已入帳中臥,諸將弁待命不敢退,而公已鼻聲如雷,徹帳外矣,諸人者旁皇達旦。
甫日出,索木諾已自縛,率諸酋跪帳外,公次第以屬吏,因進參贊以下告曰:「諸君昨日之語,蓋俱索木諾他竄、或畏罪先死耳。
我已據扼要,竄將何之?渠若能死,又豈待今日哉!吾故以為不若高臥待旦,日當自來也。」
諸將弁諾諾,皆曰:「非某等所及。」
又木果木失事後,公代統大軍。
一日,日欲?失,公忽率十數騎,升高阜覘賊屯紮處,不知阜數折,已逼賊砦。
賊望見,即率獷騎數百,環西南阜馳上。
公顧從騎曰:「下馬。」
復曰:「解衣。」
衣不足,復曰:「解裡衣。」
解畢,曰:「衣悉寸寸裂,急分走高阜,雜掛林木上。」
掛畢,曰:「無衣者悉束帶。」
曰:「上馬。」
曰:「向阜南緩轡下。」
適賊騎已馳至,距向所立阜僅二十步,暝色已上,忽見岡缺處旗幟飄忽,絡繹不絕,疑援騎從山後至,勒馬不遽進,方遣騎四出窺覘,而公已率從騎回大營矣。
公曰:「此兵機也。
不爾,賊馬則十倍於我,寧得脫耶?」
分類:未分類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