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名人軼事》雜錄類:聖祖既廢理邸揆敘,王鴻緒輩恐其復立招禍,因造諸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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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名人軼事》雜錄類

清代名人軼事

雜錄類

○婁德納譎諫

聖祖既廢理邸揆敘,王鴻緒輩恐其復立招禍,因造諸蜚語以聞。

仁皇帝怒,欲置王於重典,眾莫敢諫。

領侍衛內大臣婁公德納,仁皇近侍也,年已耄,善解人主意。

時上自暢春園還宮,欲明頌詔旨,公先日燕見曰:「聞護軍統領某,得暴疾,肉盡消瘦,已骨立矣。」

某公素以體胖著者。

次早,上入宮,某統領佩刀侍神武門,豐偉如故。

上詰公,公笑曰:「可知人言未可信也。

體之豐瘠,乃現於外者,尚訛傳至此,何況暗昧事哉?」

上首肯其言,立罷其詔雲。

○王文貞極人爵之榮

王文貞公崇簡,嘗建言帝王廟祀,宜及守成令主,因列商中宗以下七人;又言宋臣潘美、張浚宜罷祀,詔從之。

公為禮部尚書,年六十三,以老乞休。

年七十,依古人以每歲盡讀五經為夏課,嘗作《青箱堂記》云:「階前辟露台,方丈餘,夏秋日暮,父子兄弟六七人,率坐一台上,或莊論詩書,或稱述祖德,旁及故舊家世之興衰,以為勸戒。」

公家輦下,出身寒素,父子同時官九卿,享上壽,乞休於主恩方渥之時,視其子為宰相,倘徉林下者十有五年,而一生端謹,無可指摘,可謂極人爵之榮者也。

○尹文端總督兩一江一

尹文端公總督兩一江一 時,冬日招秦大士、蔣士銓、袁枚飲,曰:「座上皆同館名流,宜各賦詩紀勝。」

蔣詩先成,首句云:「卓午人停問字車。」

公笑曰:「此教官請客詩也。」

秦懼,不肯落筆。

袁亦知難而退,公不許,乃賦一律云:「小集平泉夜舉觴,春風座上不知霜。

偶然元老開東閣,難得群仙共玉堂。」

公大喜曰:「開口已包括全題矣。」

○阿文成之福壽

阿文成功業巍巍,富貴福壽,近世無比,高宗純皇帝賜其七十壽聯云:「耆筵錫慶高千叟,雲閣銘勳贊上台。」

八十壽聯云:「純嘏懋勳延帶礪,耆齡碩望重絲綸。」

嘉慶元年九月,以疾乞假,其明年八月薨,年八十有一,圖像紫光閣者四次,兩子四孫俱登顯秩,真所謂出將入相,福壽全歸者也。

文成身裁短小,弱不勝衣,並無龍威燕頷之相也,亦奇矣哉!

○陳時夏甘汝來殊遇

雍正時,滇南陳公時夏,官蘇州巡撫。

有母在家,年逾八旬,欲陳請乞假。

憲皇帝諭滇省督撫委員,同陳之弟乘驛護送到蘇,其起身日期遲早,聽伊母一之 便,並不必因乘驛定限,俾有年紀人去住如意,又賞給人參四封,為高年人藥餌之需。

至抵蘇後,陳具折謝恩,上心忻慰,恩諭更為周至,並賜貂皮、寧綢、伽南、香珠、眼鏡、鼻煙壺、奶酥餅、果子乾等物,為添壽之意,又賞給巡撫封典,當時詫為殊恩異數雲。

一江一 西甘莊恪揩汝來,以吏部主事,蒙憲皇帝特旨,擢廣西太平府知府,十二月二十七日請訓。

是日,上賜九卿「福」字,隨同九卿傳進,以次賜畢,呼甘進案前,連書二「福」字,諭令帶賜粵西總、提督各一,又書一「福」字賜甘。

甘奏云:「外吏小臣,何敢蒙賜宸翰。」

上大笑曰:「怎麼說小臣,做官只論好歹,不問大校爾若做得好,即日就是大臣了。」

因諄諄訓誨,並詢家世,賞貂皮、松花硯,又賞甘父母寧綢各一匹,並諭吏部選絕四品誥封,給假回裡省親。

荷此隆恩,甘實不知所以報稱矣。

○張文端恩遇

張文端公英,於雍正十一年入祀京師,並賜祭本籍,命撫臣徐文穆本行禮。

相國文和公、少宗伯藥齋廷璐,皆乞假回裡,舉行祀事,欽天監擇行期,內府制安車,沿途文武官護送,賜書籍五十二種,令織造用官舟載送其家,又賜冠帶、珍裘、文綺、豐貂、紫一團一 、古玩、雜佩之屬。

先期一日,上賜玉如意曰:「願爾往來,事事如意。」

又令中使繼酒餚果餌至寓,酌金盃以餞之,又賜文端祠聯云:「風度猶存,典禮煥千秋俎豆;師模如在,忠忱垂弈葉箕裘。」

○半部?紳 桐城張氏,父子繼相,兄弟多登九列者。

文和長軍機時,其子侄宗族,及姻一黨一 姚氏,占仕籍者至數十人,時為之語曰:「張、姚兩姓,占卻半部?紳。」

劉文正公統勳以聞,請量加裁抑,三年內停其升轉,高宗從之。

文正與文和故一交一 ,此奏可謂愛人以德。

○劉武進卒於養心殿

劉武進相公於義,性剛毅,受憲皇知。

曾佩征西將軍印,屢破准夷,時人榮之。

乾隆中,公年已七十餘歲,奏事養心殿,跽跪良久,立時誤踏衣袂仆倒。

公體素胖壯,加以御座高聳,因之暴薨,上甚惜之。

傅文忠公出告人曰:「劉相公今死得其所矣。」

時人以為笑談。

○洪稚存之狂

洪稚存編修亮吉,一陽一湖人,中庚戌探花。

性狂妄,嗜酒縱飲。

善考訂,其著《乾隆中府廳圖志》,及《東晉疆域考》、《南北朝疆域考》,學問淵博。

戊午大考翰林,公上《平邪教疏》,深中當時?要,人爭誦之。

朱文正公招之入都,欲薦於朝,先生乃於朱座首斥其崇信釋道,為邪教首領之語,朱正色曰:「吾為君之師輩,乃敢搪突若爾1先生曰:「此正所以報師尊也。」

又譏王韓城相公為剛愎自用,劉文清公為當場鮑老,一時入座,無不被其譏者。

後裹裝欲歸,復上書於成王及朱石君、劉雲房二相公,多誹謗朝廷語。

成王以其書上聞,上憫其書生迂魯,戍於伊犁。

未逾年,即放歸田里。

以其書常置御座旁曰:「此座右良箴也。」

上之寬大也若此。

先生既放還,亦縱酒自娛,不數載,卒於家。

其所著古文,多載清朝名臣嘉言善行,有裨於世教焉。

○張石州之使氣

平定張石州穆,以優行貢成均。

道光己亥,應順天鄉試,攜瓶酒入,監搜者呵曰:「去酒1石州輒飲盡,而揮棄其餘瀝。

監者怒,命悉索之,破筆硯、毀衣被,無所得。

石州捫腹曰:「是中便便經笥,若輩豈能搜耶?」

監者益怒,乃摭筆囊中片紙,有字一行,謾曰:「此懷挾也。」

送刑部讞,白其枉,然竟坐檳斥。

石州淵博無涯?,世以東京崔、蔡目之,微眚見黜,固由賦命之奇,然亦太使氣已。

○趙秋谷善罵 趙太史秋谷,青州益都人也。

乾隆戊午,北平黃昆圃先生,任山東布政,黃固素重秋谷者。

會益都令某來謁,黃語之曰:「趙秋谷先生,君管內人也,其詩文甚富,盍請于先生,持其草以來,俾余得一寓目乎?」

令歸,即遣一隸持牒往。

趙故善罵,得牒益大怒,詬令俗吏,並及於黃。

黃親為其門生陳見複述之。

○汪容甫之狂放

汪容甫少狂放,肄業安定書院,每一山長至,輒挾經史肄難數事請質,或不能對,即大笑出,孫志祖、蔣士銓皆為所窘。

時僑居揚州者,程晉芳、任大椿、顧九苞,皆以讀書該博負盛名。

容甫眾中語人,揚州一府,通者三人,不通者三人。

通者高郵王念孫、寶應劉台拱,與己是也;不通者即指程、任諸人。

適有薦紳家居者,請容甫月旦,容甫大言曰:「君不在不通之列。」

其人喜過望。

容甫出,徐曰:「君再讀三十年書,可以望不通矣。」

其詼諧皆類此。

○龔定庵 晚清文人,龔定庵最負重望,所為文詩,皆廉悍偉麗,不立宗派,思想尤淵淵入微。

生平治學頗博雜,惟近時坊刻《定庵文集》只六冊,其所自定之二十四卷本,已無地可尋。

定庵生平,性不羈,善作滿洲語,嗜冶遊,晚歲學佛,平居無事時,非訪伎、即訪僧,遇達官貴人,輒加以白眼。

生平不善書,以是不能入翰林。

既成貢士,改官部曹,則大恨,乃作《干祿新書》,以刺執政。

凡其女、其媳、其妾、其一寵一 婢,悉令學館閣書。

客有言及某翰林者,定庵必哂曰:「今日之翰林,猶足道耶?我家婦人,無一不可入翰林者,以其工書法也。」

生平所得金,皆隨手盡,京師人以怪物目之,夷然不顧也。

在京日,所歡甚多,與某貝子福晉誼最篤。

舊例,凡滿、蒙王公貴人諸內眷,例不許外出,惟每季可游廟一次,游廟有定期。

某福晉於游廟時,與定庵遇,既目成,以蒙語相問答,由是通慇勤。

未幾,為某貝子所知,大怒,立逼福晉大歸,而索定庵於客邸,將殺之。

貝子府中人,素受福晉惠,偵知其事,告定庵,定庵孑身走至一江一 淮間,幾乞食。

其集中紀行詩,有「留眷於京,單身出外」,及文集中《重過揚州記》,皆此時作也。

定庵官京曹時,得趙飛燕印,狂喜賦詩,詩載入集中,而不詳其緣起及印之形狀。

李{無心}伯因謂龔為人欺,觀吳石華集中有題此印詩,所紀甚詳,特錄於下,以為藝林添一故實。

其序云:玉印徑寸,厚五分,潔白如脂,紐作飛燕形,文曰「予?妾趙」四字,篆以秦璽,似獨以鳥跡寓名。

嘉靖間,藏嚴分宜家,後歸項墨林,又歸錫山華氏及朱竹?家,最後為嘉興文後山所得。

仁和龔定庵舍人,以朱竹?所藏宋拓本婁壽碑相易,並以朱提五百,遂歸龔氏。

此冊乃何夢華所拓也,詩云:「碧海雕搜出漢宮,迴環小篆字尤工。

承恩可似綢繆印,親蘸香泥押臀紅。

不將名字刻苕華,體制依然復內家。

一自宮門哀燕後,可憐孤負玉無瑕。

黃門詔記未全誣,小印斜封記得無。

回首故宮應懊悔,再傳重問赫蹄書。

錦裹檀薰又幾時,摩挲尤物不勝思。

煙雲過眼都成錄,轉憶龔家婁壽碑。」

聞此印後歸潘德畬方伯,今不知流落何所。

按趙氏位予?凡三人,一鉤弋,一宣主,一合德也。

閱近人筆記,載龔與明善堂主人事,按主人名奕繪,號太素,為榮恪郡王綿億之子,封貝勒,著有《明善堂集》。

側福晉者,即太清西林春,著《天游閣集》者也。

太清姓顧,吳門人,才色雙絕,貝勒元配妙華夫人沒後,一寵一 專房。

貝勒由散秩大臣,管宗人府及御書處,又管武英殿修書處,旋改正白旗漢軍都統。

性一愛才,座客常滿。

其管宗人府時,龔方為宗人府主事,常以白事詣邸中。

貝勒愛其才,尊為上賓,由是得出入府第,與太清通慇勤,時相唱和。

龔雜詩中,所謂「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遞與縞衣人」即指此事。

聞太清好著白衣,故云云。

太清貌絕美,嘗與貝勒雪中並轡游西山,作內家妝,披紅斗篷,於馬上撥鐵琵琶,手白如玉,見者鹹謂王嬙重生。

又聞貝勒所作詞,名《西山樵唱》,太清詞名《東海漁歌》,當時特取其對偶雲。

某說部中,見有龔某外詩一首,此詩舊藏蔣劍人家,後歸王紫?。

蔣與王,皆與龔子孝拱相友善,決為龔作無疑。

詩云:「未定公劉馬,先宰鄭伯羊。

海棠顛未已,獅子吼何狂。

楊叛春天曲,藍橋昨夜霜。

微雲才一抹,佳婿憶秦郎。」

又題友人扇一絕云:「女兒公子各風華,爭羨皇都選婿家。

三代以來春數點,二南卷裡有桃花。」

情辭惝恍,他人斷無此思想、無此筆墨也。

龔以奇才,會試舉春官,不得入翰林,大恨,因為《干祿新書》以諷世,其所著詩,亦多諷世之作。

如《詠史》詩,則為曾賓谷而作也;如《小遊仙》詩,則為不得軍機章京而發也。

龔為主事時,其叔方為尚書,一日龔往謁,甫就坐,忽閽人報有小門生求見,其人固新入翰林者,龔乃避入耳室中,聞尚書問其人以近作何事,其人以寫白摺對,尚書稱善,且告之曰:「凡考差字跡宜端秀,墨跡宜濃厚,點畫宜平正,則考時未有不入彀者。」

其人方唯唯聽命。

龔忽鼓掌曰:「翰林學問,原來如是。」

其人惶遽去。

尚書大怒,訶之,由是廢往還禮以自絕。

定庵以道光十九年,年四十八乞休。

二十一年,五十歲,歿於丹一陽一。

其歿也,實以暴疾,外間頗有異詞。

初,定庵官京曹時,常為明善堂主人上客,主人之側福晉西林春太清,慕其才,頗有暖昧事,人謂定庵集中遊仙諸詩,及詞中《桂殿秋》、《憶瑤姬》、《夢玉人引》諸闋,惝恍迷一離 ,實皆為此事發也。

後稍為主人所覺,定庵急引疾歸,而卒不免,蓋主人一陰一遣客鴆之也。

或又謂定庵晚年,所眷靈簫,實別有所私。

定庵一日往靈簫處,適遇其人,因語靈簫與之絕,簫一陽一諾之,而蹤跡則愈密。

半歲後,定庵一日又見其人從靈簫家中出,因懷鴆以往,語靈簫:「其人倘再至者,即以此藥之。」

藥方固出禁中,服之不即死,死亦無傷痕可驗也。

靈簫受藥,即置酒中以進,定庵飲之,歸即不快,數日遽卒。

○其二

定庵在揚州時,一日,於某鹽商席間酒半,行聯句之令,一商云:「正是桃紅柳綠天,」定庵急續云:「老夫人移步出堂前。」

坐客大笑。

此與一富商以資得某處令,到省謁巡撫,巡撫詢以事,富商拱手云:「大人容稟,」巡撫忍俊不禁,乃答云:「聽你道來。」

此兩語連續之妙處,實同一機軸也。

定庵生平最嗜賭,尤愛搖攤(即壓寶),自謂能以數學占盧雉盈虛之來復。

其帳頂滿畫一二三四等字數,無事輒臥於床 ,仰觀帳頂,以研究其消長之機,每自鳴其賭學之一精一,然每戰輒北。

一日,揚州某鹽商家大開宴會,名士巨賈輩畢集。

酒闌,於屋後花圃中作樗蒲戲。

有王君者,是日適後至,見定庵獨自一人,拂水弄花,昂首觀行雲,有蕭然出塵之概。

王君趨語云:「想君厭囂,乃獨至此,君真雅人深致哉1定庵笑曰:「陶靖節種菊看山,豈其本意,特無可奈何,始放情於山水,以寄其滿懷之憂鬱耳。

故其所作詩文愈曠達,實為愈不能忘情於世事之征,亦猶余今日之拂水弄花,無以異也。」

語次,復云:「今日寶路,吾本計算無訛,適以資罄,遂使英雄無用武之地。

惜世間無豪傑之士,能假我金錢者耳。」

王君本傾慕其文名者,乃解囊贈之,偕入局,每戰輒去,不三五次,所措之資,已全數烏有。

定庵怒甚,遂狂步出門以去。

又雲,定庵嘗自言前生本是天台一老僧,此僧生平一無所長,惟每日誦《法華經》而已。

僧卒日,即定庵生日。

然定庵卻聰慧絕倫,蓋定能生慧,亦誦經之功也。

定庵曾至其前生圓寂之地,有詩數首,曾為王君書扇,集中皆未載焉。

王君但憶有句云:「到此休論他世事,今生未必勝前生。」

亦自慨其半世苦修,未能出生死流,仍沉一淪 於三界中也。

○湖南湯海秋

道光朝,士無不知湖南有海秋湯鵬者。

海秋二十成進士,三十補御史,意氣蹈厲,勇言事,未逾月,三上章。

最後以言宗室尚書,叱辱滿司官事,在已奉旨處分後,罷御史,回戶部原官。

時英夷擾海疆,求通市,海秋憤不得言事,猶條上尚書轉奏,策夷務善後三十事。

嗣西夷求改關市約,有君奏中不可許者數條,人以是服其一精一。

浮湛部曹不得志,退而著《浮邱子》一書,大抵言軍國利並吏治要最、人事情偽、關設形勢,尋攝要眇,凡九十篇、四十餘萬言。

每遇人輒曰:「能過我一讀《浮邱子》乎。」

其自喜如此。

○臧嚴兩博學

長興臧壽恭眉卿、烏程嚴可均鐵橋,兩先生者同籍湖州,同時號通經博學,顧極不相能。

楊太守峴,臧先生高席弟子,亦嘗從嚴先生游。

一日,太守自長興歸,舟泊城外,鄰舟有命酒獨酌者,視之,嚴也。

詰何自,以實對。

詫曰:「是村夫子,堪若師乎?」

它日,太守叩臧先生:「嚴某何如人?」

曰:「粗能諷《三字經》。」

《三字經》者,學童初入塾試諷者也。

文人相輕,不意經生亦然。

○某官慕王壬秋

有某官慕壬秋名,屢欲造訪,逢人寄聲,而卒不至。

朱暝庵克敬,戲為詩曰:「釀花天氣冷如秋,風捲蘆簾客怕留。

卻憶去年彭太保,布鞋點雪訪壬秋。」

○彭玉{鹿吝}遺事三則

剛直公之奉命巡一江一 也,每至一處,輒與聞地方民刑事。

而公又不喜衣冠,草帽芒鞋,素巾布服,如居士。

以故官吏聞其至,皆不知送迎,惟各惴惴焉。

聞公軼事綦多,不能盡記,今僅述其三事耳。

常州武進縣西三十里,有奔牛鎮,鎮為南運河濱一市集,置厘局焉。

公一日舟行艤其地,見有麻衣而杖者,縛兩豕,置河干,而身與局役作哀冤狀、爭辨狀、憤急狀不已。

而局役若甚傲岸而弗聞也者。

公前問其故,麻衣者哭告曰:「母死不得棺,將渡河求之於豕價,局役謂過此即應稅。

予謂生之河東、鬻之河西耳,且兩豕非往來販賣比也。

哀以情則不可,爭以法則不理,乞得價而還納之,卒亦不允,而死母已望屋竟日矣。

天下有仇死人、逼生人,而行此不仁者乎?」

公憫其情,代哀之。

局役不識公,怪其多事,揮叱之。

公怒其橫,且非法,召舟兵(公舟水兵,平時亦不軍服)縛之樹,鞭斃之,而縶其局員,登舟去。

局員以職守辭,公立召奔牛巡司至,命代之,竟挾與之省,一交一 藩司,並請於撫院,褫其職。

而院司竟不敢以越俎為公咎也。

一江一 寧上捨生某,妻有姿,時傅相李文忠公督兩一江一 ,有弟稱四大人者,愛悅之,托以太夫人命,誘入署,逾月不令歸。

生偵知其情,請之不能得,控之縣,不理;控之府,亦不理。

生知無訴,大恚,遂病癡,終日語喃喃不絕口,皆此事也。

公一日泊舟水西門,遇生茶肆,異其狀,詢悉之,因教曰:「子不聞老彭來乎?盍訴之。」

生疑問所在,公示以停舟處,並捉筆為詞。

翌日,生果往呼冤,公令從者召之入。

一仰視,則昨日茶肆客也。

生驚喜,公亦笑,受其詞而慰遣之曰:「明日候婦歸也。」

生謝出。

公即懷詞謁文忠,縱論巡一江一 事。

言次,若佯為不知刑事者,設問:「或使有民人誘姦民人婦,當如何?」

文忠語之法。

公復曰:「使有官吏誘占民人婦,法如何?」

文忠亦語之。

公又曰:「今使有封疆大吏之子弟,誘占民人婦,於法又如何?」

文忠愕然,強語之,而公已探懷出詞,授文忠,且曰:「公能行法,則了之,否當請諸朝耳。」

文忠閱詞,則色變,起謝曰:「此事實不知。

然劣弟母所愛,請以私誼故,稍寬假可乎?」

公曰:「頃已言之,但不上聞,斯為私已厚耳。」

曰:「然則請以家法處之,何如?」

公曰:「可。」

曰:「請少緩其死可乎?」

公曰:「他唯命,是則不敢。」

文忠不得已,呼其弟出,擲以詞。

其弟見公則大懼,及閱詞,色沮汗流,惟叩頭乞貸死。

文忠作色曰:「已為汝請不得活,速自裁1其弟曰:「請一別老母可乎?」

文忠語公,公許之,而待諸庭。

入久不復出,公逼文忠甚,文忠顧謂左右曰:「入見四大人,令揭吾某號箱,取朝珠上物(即鶴頂紅,沾舌即死,凡一二品則有之),舐之可耳,勿望生也。」

從者入,少頃而內廷哭聲作,則喧傳四大人死矣。

公乃拜揖謝罪去。

翌日,偵視生,則婦歸而生竟不癡。

楊子縣十二圩村民某,以孝母名,公往來其地久,時有聞。

日者,薄暮過其居,偽為大解者,蹲籬下察之,適聞其母在床 呼兒曰:「兒取溺器來。」

子應之而不即至。

頃母又呼曰:「兒速來。」

子又應之而仍不即至。

俄聞其母若甚急者,責之曰:「幾何不來?」

公意此瑣事且若此,其他色養,大節可知,方竊歎名實相副之難,而人言之不足遽信也。

乃念未已,而旋聞其子似撫床 進器者,婉語曰:「溺器露外久,恐冷氣侵肌膚,故兒先一溫一 之耳。」

公乃大讚賞,逕起扣其扉,作索飲者,與之語,果愚民之純孝者也。

憫其貧無養,因拾紙書錢帖二百千,蓋以章,令付諸儀棧。

儀棧者,淮鹽囤積地,楊子穆觀察所總辦也。

楊不識公書,且疑其詐,執而送諸縣。

縣令以楊故,亦不察,笞責而後釋之。

時公適他往,不之知也。

逾日,公再至,村民訴所苦,且甚怨公之紿己者。

公慚忿,與之邑,令見公惶懼,乞贖罪,公責令倍給之,以所乘輿送之歸,而短楊於一江一 督曾公國荃,楊竟以是撤差去。

○吳梅村晚年得子

吳梅村晚年,一精一於星命之學,連舉十三女,而子?始生。

時唐東一江一 孫華為名諸生,年已強仕,赴湯餅會,居上坐,梅村戲云:「是子當與君為同年。」

唐意怫然。

後戊辰,?舉禮部,東一江一 果同榜。

或贈梅村《五十生子詩》云:「九子將雛未白頭,明珠老蚌正相求。

蘭閨自唱河中曲,十六生兒字阿侯。」

蓋少妾所出,後官兵科給事中。

○袁簡齋生子

袁簡齋六十三歲乃生子。

時有族弟某觀察,在蘇州勾當公事,接一江一 寧方伯陶公羽檄,意頗驚駭。

發之,但有紅簽十字曰:「令兄隨園先生已得子矣。」

常州趙舍人詩云:「佳問有人馳驛報,賀詩經月把杯聽。」

○惠天牧之生

惠天牧先生初生時,父夢東裡楊文貞公來謁,遂名士奇。

年十二,善為詩,有「柳未成一陰一夕照多」之句,為名流激賞。

弱冠補諸生,人戲謂之:「卿熟《史記》、《漢書》,試為我誦《封禪文》。」

即應聲朗唱,終篇略無訛脫。

昔韓昌黎《送張童子序》,稱其生九年,自州縣至禮部試,一舉而進,又二年復通二經,有司復上其事,由是拜衛兵曹之命,唐四百年科名之蚤,當無其偶,而新舊《唐書》,曾未一見姓名。

宋時以神童解者,歲至數百人,而成大名者不多得,蓋極言天質之不可恃。

觀于先生,雖生有宿根,恐亦賴濡染家學,潛心稽古之效也。

不然,吳中惠氏,三世經師,豈元龍、定宇兩先生,皆為名臣轉世。

○錢文敏之聰敏

錢文敏公維城,中乾隆乙丑狀元,選為清書翰林。

公性聰敏,以國書為易學,遂不復用心。

至散館日,輒曳白,純皇帝大怒曰:「錢維城以國語為不足學耶?乃敢抗違定制,若此將置於法。」

傅文忠公代請曰:「錢某漢文優長,尚可寬貸。」

上召至階下,立命題考之,公倚礎石揮毫,未逾刻輒就。

上異其才,命南書房供奉,後遂薦升至戶部侍郎,一寵一 眷甚渥雲。

○朱相國

高安朱相國軾,九歲時父攜至巨室某氏。

某見其文秀,問讀書否,對曰:「五經甫讀畢,學作破題。」

時方築室,因以《鋸木》為題,公應聲曰:「送往迎來,其所厚者薄矣。」

某大奇之,攜之登樓,以「小子登樓」令對,公應聲曰:「大人作閣。」

某知為偉器,令在家塾肄業,以女妻之。

○張文和之才

張文和公,輔相兩朝,幾二十餘年,一時大臣,皆出後進。

年八十餘,精神矍鑠,裁擬諭旨,文采贍備。

當時頗譏其袒庇同鄉,誅鋤異己,屢為言官所劾。

然其才幹,實出於眾,凡其所平章政事,及召對諸語,歸家時燈下蠅頭,書於秘冊,不遺一字。

至八十餘,書嘗顛倒一語,自擲筆歎曰:「一精一力竭矣1世宗召對,問以各部院大臣,及司員胥吏之名姓,公縷陳名姓籍貫,及其科目先後,無所錯誤。

又以謙沖自居,與鄂文端公同事十餘年,往往竟日不一交一 一語。

鄂公有所過失,公必以微語譏諷,使鄂公無以自容。

暑日,鄂公嘗脫帽乘涼,其堂宇湫隘,鄂公環視曰:「此帽置於何所?」

公徐笑曰:「此帽還是在自家頭上為妙。」

鄂神色不怡者數日。

然其善於窺測聖意,每事先意承志。

後為純皇帝所覺,因下詔罪之,逐公還家,致使汪文端、於文襄輩,互相承其衣缽,緘默成風,朝局為之一變。

亦公有以致之也。

○齊侍郎

天台齊侍郎,敏悟強識,觀書目十行下,一覽則終身不忘。

其應徵北上時,謁某邑宰,留宿署中,見架上有異書八冊,請借觀,主人曰:「諾。」

次日將登程,主人奉書以出,侍郎曰:「已閱訖矣。」

主人未之信,抽一二冊詢之,探喉而出,不訛一字。

○李紱夙慧 李侍郎紱,性聰慧。

少時家貧,無貲買書,乃借貸於鄰人。

每一翻繹,無不成誦。

偶入城市,街衢鋪店名號,皆默識之。

後官翰林,庫中舊藏有《永樂大典》,公皆讀之。

同僚取架上所有,抽以難公,無不立對,人皆驚駭。

後典試一江一 南,闈中卷幾萬本,公皆披示,鉛華紛披,無不中肯,實近世文人所不逮也。

○來文端相馬 乾隆時,相國來文端公保,善相馬。

一日,與史鐵?相國,坐政事堂,聞牆外馬行聲,公曰:「此良馬也,白身而黑蹄。」

史公不信,遣人視之,果然,乃笑曰:「公前身是伯樂耶?」

笑而不答。

夫聞聲知良,容或有之,若隔牆而兼知其色,則非思議所可及矣。

噫!技亦神矣。

○嵇文恭風鑒

嵇文恭璜,善風鑒,百不失一。

主乙未會試,揭曉後,中式者初見,即鑒別無爽。

分兩日款宴,前一日,皆丹毫簡用者,內百二人不符,由途即選;次日所延,則盡塊班矣。

嘗言乙未一榜無宰輔,惟許紫垣師孫寄圃玉廷,一內一外,祿位崇厚,後果然。

又許金蘭溪為臬司,後由臬司官大司寇。

曹顧崖城,病右手,慮大考不能作字,欲乞假,文恭曰:「不出三年,當至二品,豈能去耶?」

後曹以學土督學山左,薦擢少宰。

○楊中丞一精一相術

臨川楊中丞<音?>,一精一相術。

乾隆甲辰成進士,臚唱前一日,新進士會集乾清門外,公遍相諸同年,謂友人曰:「今科榜眼、探花,當是南北二邵(謂余姚邵瑛、天津邵玉清)。

第一人未見,何歟?」

嗣見一人,脫帽箕踞,獨坐金缸旁,公拱手賀曰:「龍頭在是矣。」

亟詢姓名,則會稽茹?古香也。

小頃,傳前十卷引見,以次唱名,鼎甲皆如公言。

○吳漁山入耶穌會

漁山與石谷同邑,相友善,而畫亦相埒,惟漁山老年,好用西洋法作畫,雲氣綿渺凌虛,迥異平日。

相傳其後竟從西教,故有浮海不歸之說,然無確證也。

故友王潤甫汝玉,昔嘗語人云:「昭文張約軒通守元齡,曾得楊西亭所寫漁山小像,出以索題,上有上海徐紫山跋云:余嘗於邑之大南門外,所謂天主墳者,見臥碑,有漁山字,因剔叢莽視之,乃知即道人埋處。

命工扶植之,碑中間大字云:天學修士漁山吳公之墓。

兩邊小書云:公諱歷聖,名西滿,常熟縣人,康熙二十一年入耶穌會,二十七登鐸德,行教上海嘉定,五十七年在上海,疾卒於聖瑪第亞瞻禮日,壽八十有七。

康熙戊戌季夏,同會修士孟由義立碑。

蓋道人入彼教久,嘗再至歐羅巴,故晚年作畫,好用洋法。

西亭此像作於辛酉,其時猶未入教也,余憶張浦山《畫征錄》,稱石谷因漁山借其所撫大癡畫幅不還,遂與絕一交一 。

今觀此事,知石谷之絕一交一 ,蓋因漁山入彼教,而非為借畫不還。

石谷事親至孝,人品本高,舊一交一 割席,不忍顯言,故特假細事為藉口耳。」

○孫淵如折脛骨

孫淵如官京師時,嘗被車壓折脛骨,為一金姓醫治好,後右足尚較短左足寸許,服雄黃兌燒酒,四十九日足發赤斑而愈。

金云:「骨原可接。

凡人自胎生之骨,如花木之枝,隨處可粘,惟在脾胃好,多進飲食,能生新血以益氣耳。

若後生之骨,如齒牙、膝蓋、腦骨數處,則斷不能接。

所以用雄黃燒酒者,雄黃能去瘀血,燒酒無損脾胃。

瘀血不盡,雖治好,遇一陰一雨必變。」

今孫已逾十年,行履適然,惟其醫治之一精一耳。

嘗囑終身忌食荸薺,此理未晰,俟考。

○劉文清晚節 劉文清公墉,為文正公子,少時知一江一 寧府,頗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內。

婦人女子,無不服其品誼,至以包孝肅比之。

及入相後,適當和相專權,公以滑稽自容。

初無所建白,純皇召見新選知府戴某,以其迂疏,不勝方面,因問及公,公以「也好」對之,為上所斥。

謝薌泉侍郎頗不滿其行,至以否卦彖辭詆之。

語雖激烈,公之改節,亦可知矣。

然年八十餘,輕健如故,雙眸炯然,寒光射人。

薨時毫無疾病,是日猶開筵款客,至晚端坐而逝,鼻注下垂寸餘,亦釋家所謂善解脫者。

○三絕 清同治朝,吳文節可讀直諫垣,以烏魯木齊提督成祿,縱兵戕戮平民數千,具折嚴劾,有「請斬成祿之頭,以謝無辜百姓;並斬臣頭,以謝成祿」等語,廷議以為訐刺時政,飭回原衙門行走,而此折為時傳誦,朝野想望風采。

同時有?南舉人謝煥章,年逾六十,甫捷鄉闈,入都會試,其複試題「性相近也」二句。

謝文理境深奧,閱卷者李某,幾不能句讀,以為文理欠通,竟坐褫革。

謝固滇中名宿,有及門八人,同上公車,鹹憤不與試,群起揭控。

事聽於朝,特派大臣複閱,謝得開復,作為本應罰停會試一科而開復已後試期,應無庸再議。

而謝之文名,由是盛傳日下。

人言李某誠疏陋,適以玉成謝名焉。

而菊部名伶十三旦者,亦於是時,以色藝特聞。

時人為之語曰:「都門有三絕,吳侍御之折、謝煥章之文、十三旦之戲。」

○一鄧一 廷楨出督兩廣

道光十五年,一江一 寧一鄧一 督部廷楨,受命總制兩廣,自安徽入覲。

時公同鄉官京師者,公子子久編修外,幾二十人。

公未明入朝,出答賓客之造請。

及暮歸寓館,與鄉人述故老逸事、商論文史、辨訓詁音聲,於三百五篇詩,刺取聲韻雙疊者,左右逢原,如取物筐篋中,人皆神開意新,曰聞所未聞。

臨別,鄉人為繪《宣南夜話圖》,悵之以詩。

此事雖小,然作宦數十年,以耄耆老宿,與後生分席談經,非記誦博洽者不能。

作客十餘日,以封圻遺客,與鄉里通宵話舊,非神氣閒定者亦不能。

○曾左友誼之始末

曾文正公與左季高相國同鄉,相友善,又屬姻親。

粵逆猖獗,蔓延幾遍天下,公與左相戮力討賊,聲望赫然。

合肥相國後起,戰功卓著,名與之齊。

中興名臣,天下稱為曾、左、李,蓋不數唐之李、郭,宋之韓、范也。

比賊既蕩平,二公之嫌隙乃大構。

蓋金陵攻克,公據諸將之言,謂賊幼逆洪福?已死於亂軍中。

頃之,殘寇竄入湖州,左公諜知幼逆在內,會李相之師環攻之,而疏陳其事。

公以幼逆久死,疑浙師張皇其詞,大怒,特疏詆之。

左公具疏辯,洋洋數千言,辭氣激昂,亦頗詆公。

兩宮、皇上知二公忠實無他腸,特降諭旨兩解之。

未幾,洪幼逆遁入一江一 西,為沈幼丹中丞所獲,明正典刑,天下稱快,而二公怒卒不解,遂彼此絕音問。

海昌陳其元,為左公所薦舉,公前在安慶時,亦曾辟召之。

同治丁卯,謁公於金陵,頗蒙青眼,洎攝南匯縣事。

丁雨生中丞時為方伯,具牘薦陳其元甚力,公批其牘尾曰:「曾見其人,夙知其賢,惟系左某所保之人,故未能信」云云。

蒯子范太守,以告其元,謂公推屋烏之愛也。

辛未,公再督兩一江一 ,張子青中丞欲調其元於上海,商之於公,公乃極口讚許。

是冬來滬閱兵,稱為著名好官,所以獎勖者甚至。

聞其元欲引退,特命塗朗軒方伯再四慰留,謂公忘前事矣。

後見常州呂庭芷侍讀,談及二公嫌隙事,侍讀云:「上年謁公於吳門,公與言左公致隙始末,謂我生平以誠自信,而彼乃罪我為期,故此心不免耿耿。」

時侍讀新自甘肅劉省三軍門處歸,公因問左公之一切佈置,曰:「君第平心論之,侍讀歷言其處事之一精一詳、律身之艱苦、體國之公忠。」

且曰:「以某之愚,竊謂若左公之所為,今日朝端無兩矣。」

公擊案曰:「誠然,此時西陲之任,倘左君一旦捨去,無論我不能為之繼,即起一胡一 文忠於九原,恐亦不能為之繼也。

君謂為朝端無兩,我以為天下第一耳。」

因共歎公憎而知善,居心之公正若此。

人又謂洪逆未死,公特為諸將所欺,並非公之自欺,原可無須芥蒂也。

公歿後,左公寄挽一聯云:「知人之明,謀國之忠,我愧不如元輔;攻金以礪,錯玉以石,相期無負平生。」

讀者以為生死一交一 情,於是乎見。

昔韓忠獻與富文忠,皆為一代賢臣,第以撤簾事,意見不合,終身不相往來,洎韓公薨,富公竟不致吊。

今觀曾、左二公之相與,賢於古人遠矣。

○李文忠為李蓮英所愚

李蓮英為亡清孝欽後一寵一 監,勢焰熏灼,然其人膽汁薄弱,不敢為大惡,特一陰一柔害物而已。

時李鴻章由直督入相,李素驕貴,且自負勳勞,遇同輩,恆兀傲視之,人多懾其名位,弗與較也。

日者失禮於李閹,李閹銜之,他日謂李曰:「老佛爺(指孝欽)欲修頤和園,藉便游幸。

但以庫帑支絀,且此為不急之工,不欲撥款興修。

公為國家重臣,何不報效此項工程,為諸臣倡?」

時李積貲甚富,欲媚孝欽,欣然諾之。

李閹復曰:「吾先導公入頤和園,視其何處應修者,一一瞭然,庶入告時,較有把握。」

李信之。

李閹潛使人導之入園,而乘間密奏於清兩宮前,謂李擅入禁地,不知何意。

清光緒大怒,下詔申飭,一交一 部議處。

都人士皆傳為笑柄,而不知彼為李閹所賣也。

○沈葆楨

沈葆楨以一九一江一 道,賴曾文正力得至兩一江一 總督。

嗣以一江一 西協餉事嚴詞劾曾,清廷下詔勸和,亦創聞也。

或責沈負恩,沈怒曰:「予之有今日,予命所固有。

天蓋假手於曾,曾遂貪天之功,以為己功耶?且予知有國,不知有曾。

予為國汁,即有恩亦當不顧,況無恩耶?」

沈為人獷暴,好自負。

瀕死,輒言見冤鬼索命,一江一 寧府塗宗瀛來謁,鬼稍斂避。

沈乃留塗侍病,須臾不許離。

一日侵晨,府署有要事白塗,適沈熟寐,塗乃潛出晤僚屬。

未數百武,沈忽大呼,比返,則沈已卒,目突舌伸,爪痕宛然,或謂沈嗜殺,恆有無辜被戮者,索命之說,非無稽也。

塗遽於理學,後亦官至總督,鬼之畏避,其以此歟?

○趙舒翹 趙舒翹撫蘇時,元和陸相國以祭酒丁艱回裡,服滿赴京,趙餞行於署。

酒酣,趙頻顧陸而歎息。

陸疑趙心有不愉事,堅叩其故,趙慨然曰:「某所以不樂者,以君為末代宰相耳。」

陸憤然曰:「君既知相,白視何如?」

趙曰:「此尤他,某終不得善終。」

及趙內用任樞要,抱騎牆宗旨,以為庶幾可免禍。

詎一團一 匪之亂,趙雖持兩可,而竟列罪魁,恩賜自荊趙體態魁梧,服鴆不死,使者恐受譴,急將七竅封閉,輾轉而死。

誰雲人定勝天哉?及後陸大拜,清室竟夷,令人歎事有前定,非人力所能挽回。

雖然,趙之相亦神矣哉。

○樊山感遇

樊山好詼諧,卒多獲咎。

與貽?一交一 惡,亦由詼諧而生,因此去官。

平日頗受知於清孝欽後,張文襄、鹿文端在政府時,謀起用。

樊山初意,未敢遽請開復,及進言,孝欽即曰:「此人有才,為榮祿所薦,以無罪被革,今當如何?」

則皆曰:「謹候聖裁。」

孝欽曰:「可開復原官。」

又一江一 寧布政使缺出,樞臣進單請簡,孝欽不視,直曰:「與樊增祥。」

其眷念如此。

樊有詩云:「感恩知己聚中台,安國重然不死灰。

早日相公知國士,晚年先後歎奇才。

玉堂尋夢前一團一 練,金榜還魂老秀才。

赤舌幾人撟不下,玉音親許大藩開。」

又:「大航朱雀備藩宣,黃紙除書下九天。

鎖鑰故知惟{淮十}可,印符無以易堯賢。」

又《安南服垂一溫一 諭追述西巡入謝箋》:「一自邇英辭二聖,鼎湖彼此隔風煙。」

即紀此二事,無任俯仰低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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