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西遊記
四 授比丘菩提正念 賜優婆梆子驅邪
神王乃問三藏道:「聖僧,你一路來.如何虧了他們兵器?」
三藏道:「上神不知:弟子一路遇了無數妖魔,若不是他三個有此兵器戰妖斗怪,怎能前來。
但知是出家人,以慈悲為主。
遠來取經為何?原以濟度眾生為念,被他們這兵器,傷害了多少十性十命,這便是他害事處。
仰望神王收貯了他們兵器,免得傷害生靈,十陰十功浩大。」
行音道:「我等兵器,原也為保護師父西來。
如今取了真經回去,也要靠著他,如何繳還得?」
三藏道:「徒弟,如來要你繳還,必須有個聖意。
你且依命繳還,再作道理。」
八戒道:「師父,徒弟若沒了釘鈀,討飯也沒路,還是留著鈀罷。
便是保護經回,也少不得要他。」
神王笑道:「八戒,莫慮保經無器械,你且看我這手中是何物?」
八戒看了一眼道;「你手中是一個打牆的杵,長又不長,短又不短,降不的妖,打不的怪,沒用的物件。」
神王笑道:「我這件兵器,你那裡知道?」
行者說:「弟子也不曾見,請說他個來歷。」
神王乃說道:
先天生,後天生,這件神物天下少。
諸般武藝讓他強,說起威靈真不小。
斂鋒蓄銳萬魔降,鎮怪驅邪諸孽掃。
等閒不用有威風,清淨壇場無價寶。
整齊大眾聽經心,降服大鵬金翅鳥。
法華海會佛菩提,全仗降魔力量保。
視彼金箍燈草心,笑那釘把枯苗槁。
漫誇寶杖有神通,此杵旋時都要倒。
行者聽得,暴躁起來道:「神王口說無憑,弟子情願與你比較個神通。
若是你的寶杵,勝過我的金箍棒,不必講了,情願繳還在靈山庫藏。
若是我這棒兒,勝過你的寶杵,還讓我的金箍棒保護經回。」
神王道:「佛爺在上,靈山非賭鬥之所,安可與你稱雄較力。
只是把你的金箍棒、我的降魔杵,兩件寶器放在階前,比一個輕重,試誰的氣力,便見神通。」
行者道:「說的有理,只恐沒有這等大秤。」
神王道:「何必要秤,權把沙師兄的寶杖橫擔我們棒與杵,孰重就輕,自然兌出。」
行者乃把沙僧寶杖橫擔著,一頭行者棒,一頭神王杵。
那棒那裡敵的過杵。
八戒見了,忙將釘鈀也放在棒這一頭,越稱不起。
行者急了道:「神王,我原只講降妖滅怪,輕巧的神通,不曾與你講甚麼力量。
你看我這棒兒,叫十聲小,就如繡花針,怎麼也較甚輕重?」
神王道:「你便叫他小了看。」
行者把棒取在手中,叫一聲「小」,只見那金箍棒越大了。
行者叫了幾聲「小」,便大了許多。
行者急了,舉起棒,照杵上打來。
神王忙掣過講道:「孫悟空,靈山勝境,使不得十性十子。
早早皈依如來,繳還了凶器,隨汝師取了真經去也。」
行者氣哼哼的,還要爭長。
三藏道:「徒弟,莫要爭能。
我等為何事到此?」
行者聽了師言,只得忍氣吞聲,隨著三藏叩首殿階之前,說道:「弟子玄奘,仰望我佛仁慈,給賜真經,早回東土,以慰君主之望。」
如來見其迫切,乃喚:「阿難,引領三藏師徒,到寶經閣查發真經,付與唐僧。」
阿難領旨,引著唐僧到寶經閣去。
三藏在寺中,行一步,觀看一步,向行者稱讚道:「真好佛地。」
不覺來到閣前,見那閣上:
霞光萬道,瑞氣千尋。
彤雲裡顯出碧琉璃,綠樹頭映著朱窗戶。
獸角飛空,真乃拂雲霄漢;雀簷傍牖,果然繞樹十陰十深。
正是一座凌煙從地起,綺雲承露自天排。
阿難領著三藏師徒,登得寶經閣,查閱諸品經卷,俱有簽記名目。
阿難道:「聖僧,你看這寶笈瓊書,玄詮妙典,真個是人間少有,天上無多;乃不二法門之奧理,最上一乘之真言。
東土眾生,何幸得以見聞!比丘僧尼,永為課誦。
只是取去,一路要小心敬意,莫生怠慢。
這所關非小,不教空費聖僧一番辛苦。」
三藏道:「謹領教言,決不敢怠饅。」
阿難乃查檢真經,共計三藏,該三十五部,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
乃從中查出五千零四十八卷,名為一藏,十十交十十付與三藏師徒。
三藏受了經,乃分作四擔,叫行者、八戒、沙僧各擔一擔;以一格分作兩櫃,背在玉龍馬上。
當時阿難把經卷數目,開寫明白,十十交十十付與三藏。
卻是:
《涅勢經》《菩薩經》《虛空藏經》《首楞嚴經》《恩意經》《決定經》《寶藏經》《華嚴經》《五龍經》《大集經》《禮真如經》《大般若經》《金剛經》《法華經》《大光明經》《未曾有經》《摩謁經》《瑜伽經》《正法論經》《西天論經》《維摩經》《寶常經》《佛本行經》《菩薩戒經》《僧祗經》《寶成經》《三論別經》《佛國雜經》《大智度經》《本閣經》《起信論經》《正律文經》《維識論經》《大孔雀經》《貝捨論經》。
以上經名,多寡卷數不等,三藏照單拜受,一面十十交十十付徒弟三人,各相擔負。
一面隨著經,離了寶閣,就要往山門外走。
三藏道:「徒弟們,且歇下擔子,上殿拜辭了佛祖才是。」
行者道:「經已在手,走罷,走罷。」
八戒道:「師兄意思,怕繳還金箍棒。
我這釘鈀、狼牙、五爪,稱著繳還,倒也罷了。」
沙僧道:「辭謝是禮,依著師父,莫拗。」
行者只得歇下擔子,隨著三藏到得殿階下拜辭如來。
如來覽了阿難開寫經數,乃向三藏說道:「此經功德無量,靈異非常:上通天文地理之奧,下知人物萬匯之情;為三教之玄屑,乃二氣之真機。
到彼南方,永為珍寶。
非人不可輕傳,善土尤當欽重。」
三藏唯唯拜謝。
辭了佛祖,別了眾聖,下殿階,領著徒弟出了三層門。
方近山門,只見大力神王扯著行者、八戒道:「經已取去,兵器卻要繳還貯庫,前途用他不著。」
行者道:「正要這寶貝護送經文,如何繳得?」
神王道:「經文與鈀、棒,並行不得。
你要鈀棒,便留下經文;你要經文,便留下鈀棒。」
行者沒了主意,又不敢爭拗,兩眼看著三藏。
三藏道;「徒弟,千山萬水,所來為何?你必須留下鈀棒,且顧了經文去著。」
行者把眼一轉,那機變心腸就出,說道:「依師父繳還了鈀棒,只是這經文也要件棍棒挑著。」
神王道:「釋門觀放著禪杖,把兩條與你擔罷。」
沙僧便稱口道:「我的寶杖免繳,代作禪杖可也。」
神王道:「也換了與你。」
當下三人把兵器繳還,十十交十十與神王。
那行者笑欣欣的道:「棒呀,棒呀,想你在龍宮時,老孫巧裡得來,如今在靈山繳庫,是空裡去。」
豬八戒徠著嘴,落著淚道:「我的寶貝鈀,怎捨得放在這裡?」
沙僧也留留戀戀不捨。
只見神王收了兵器,換了三條禪杖,各挑著經擔,方才出了山門,望大路前行。
卻說如來見三藏心歡意暢取得經去,乃向菩薩聖眾道:「唐僧以志誠心為報答君恩之事,吾知履道坦坦,此經直到東土,無礙無疑。
但是孫行者以機變心取了經去,雖說報答天地日月蓋載照臨,事屬正大,吾想機變是他來時保護唐僧的作用,這種根因未能消化,必要生出一種魔孽。
適早比丘僧屈指計他,說出八十八種機心,都是十奸十盜邪十婬十,種種亂派。
他既有此不淨之根,吾恐道路必有邪魔之擾。」
眾聖聽了,齊齊稱是。
只見比丘僧到彼與優婆塞靈虛子二人向如來前合掌禮拜道;「弟子蒙如來充滿道力,一添聲聞功德,一添圓覺實行。
今真經既去,還望方便傳教。」
如來乃問比丘僧:「汝知優婆塞道力麼?」
比丘僧答道:「弟子久已知,故往日舉薦,料其法術,可以護送經文。」
如來又問優婆塞;「汝知孫悟空法力麼?」
優婆塞答道:「弟子前留他靜室,見其不淨擾靜,已知他法力矣。」
如來道:「他來時遇種種妖魔,不虧菩薩聖眾救護,幾乎不免。
今汝二人既要保護經文到彼東土,比丘僧已知孫悟空八十八種機心之變,吾今賜汝菩提數珠子八十八顆。
按此菩提非比尋常,一粒一佛,乃五十三佛之念頭,三十五佛之心印也。
汝當靜時掛放心胸之上,遇有魔孽,持諸手內,一粒撥動,萬邪自消;隨經到處勿生怠惰。
是乃圓覺實行也。」
乃向優婆塞道:「靈虛子,汝既知孫悟空機心變動,魔孽猖狂,吾今賜汝一木魚梆子。
按此梆子,非是緣木求魚,乃是淨心驅魅。
那菩提子,有轉圓不竭之正覺。
這木魚,有聞聲起畏之真機。
凡遇經文有阻,一擊自無留難。
汝其誠愨競持,勿生懈弛,是乃聲聞功德也。」
靈虛子稽首拜受。
二人領了如來傳教,當下拜辭了寶殿,就往外走。
如來復叫住丁寧道:「汝二人只可隨真經到處,保護無虞,莫與唐僧等知識同行。
若令其知覺,乃是送經東土,非取經西域之義也。」
二人領命而出。
如來見二人出了山門,乃放大毫光,駕彩雲起在虛空,向眾聖菩薩道:「真經到處,消災釋罪,降福延生,允為至寶。
比丘、優婆道力若微,當借普助,各有功德。」
眾聖唯唯稱謝而退。
如來左侍阿難,右隨迦葉,彩雲縹緲,去赴法華海會不提。
正是:
百千萬劫難遭遇,一藏真經自此來。
話說三藏自從取了真經,分作四處,徒弟們擔了。
自己輕身一個,離靈山腳下,望前行走。
時值三冬至日,見地方居人,往來著新鮮衣服,行慶拜節禮。
乃叫沙僧乘便問行路的:「何故?」
豬八戒道:「師父也忒眼空淺,人家有錢鈔,穿件新鮮衣服。
有了新衣,便有禮貌。
像徒弟穿這舊祆子,便沒人敬禮。
管他做甚,只走我們路罷。」
沙僧問了,行路的說:「今日乃冬至令節,我這裡地方風俗,著件新衣行慶拜禮。」
三藏聽得,乃向行者道:「徒弟,我們今日取得經回,正是一十陽十來復,萬象更新。
大家心悅意暢,何不聯和一韻散心,好往前走。」
行者笑道:「師父到底是唐十人風韻,喜尚吟詠。
我等吃力挑擔,你師父輕身快活,還要吟詩。」
八戒道;「真個師父是看人挑擔不吃力。
這吟詩可當的飯吃?徒弟腹中食俄,若是當的一個饃饃,便亂道幾句。」
沙僧道:「二位師兄,不要生疑忌之心,阻了師父興趣。
取經願遂,好節佳途,便隨師父賞心樂事,未為不可。」
行者道:「吟來,吟來!我們和罷。」
三藏遂叫把經擔且歇在樹林避風之處,乃信口吟道:
「三冬至日喜回來」。
行者乃和道:
「萬象昭蘇又復新」。
八戒噘著嘴沒好氣道:
「和尚那知冬節到」。
沙僧忙續道:
「一十陽十顛倒五行身」。
三藏聽了大喜道:「徒弟們莫說你們不知吟詠,卻倒也成章合韻。」
正說間,只見那樹林外遠遠顯出高樓峻閣。
三藏道:「徒弟們,你看那高樓峻閣,乃是我們來時優婆塞道者之家。
擾了他齋飯,沐浴一宵,也不曾面辭作謝。
如今徑過去,非禮;若是又到他家去取擾,不安。
如之奈何?」
行者道:「靈虛子道者,家住靈山腳下。
我們回路,不便又擾,已越路過來了。
此樓閣,想又是人家。」
八戒道:「張家,李家,管甚麼別家!肚中俄了,且去化一飽齋再走。」
三藏依言,出了樹林,往前走去,卻越去越遠。
三藏道:「分明樓閣在目前,怎麼又走不見?」
八戒道:「樹林遮了。」
沙僧道:「我等來時,此皆荒山野逕,未曾見有樓閣人家。」
三藏道:「悟淨,你那知,來時一心直盼著靈山,未留著意。
今日歸去閒心,頓覺地界村落人家都在目中。」
三藏只說了這句話,那樓閣即顯出樹林。
行者道:「師父,已到人家之處。
看他門戶,容得經擔,便借宿一宿;若是淺房窄屋,化些齋吃了走罷。」
八戒道:「高樓峻閣,料是大門戶人家,但不知可捨的齋僧佈施。
就是西方人家肯齋僧佈施,不知可肯足了老豬飯量。」
師徒們說罷,走近門前,只見門兒扃閉,犬子驚人,連聲的叫。
少頃,一個青年秀士走出門來。
三藏看這秀士:
唐巾眉上束,雲履足間穿。
手中持一冊,料是古今篇。
三藏見了,方才要上前施禮。
那秀士見了三藏,笑盈盈躬身迎出門外道:「恩人老師父,你今日取了經文回來也。」
三藏定睛看時,方才認的。
卻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如何是金箍棒、九齒鈀、降妖杖,只是金木土三種鋒芒耳。
繳還佛土,惟見於空。
聲聞功德,圓覺實行,須看向裡面。
若實實指作菩提梆子,未免又替化緣和尚添一重啞迷矣。
〕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