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西遊記
十四 妖精行者打猴拳 道土全真愚怪物
行者聽了妖十精十「三可留」，乃問道：「大王，且把你三可留說與小和尚一聽。」
妖十精十道：「經文既是如來真言寶卷，無非度脫眾生玄理。
這玄理，不但善信男十女得以見聞，便是非潛動植物類也得瞻仰，莫說我一個大王了。
此一可留。
我聞真經到處，風調雨順，人安物阜，天清地寧，山谷草木也沾些靈異；我這嶺中，時亦有災殃不順。
此二可留。
我大王堂堂一個神道，威風頗大，手段更強，要你這小和尚幾卷經文，何消拒吝？此三可留。」
妖十精十說罷，舉起大棍照行者當頭就打。
行者忙使個金剛不壞身法術，那妖的棍蕩著兩段。
妖十精十驚道：「這醜臉和尚，倒有個鐵布衫法兒。」
去了棍子，腰裡解下一個流星錘，照八戒一錘打來，正打在八戒肩脊上。
八戒也忙使出個磁石吸鐵法術，把那剛鬣變了磁石，把妖十精十鐵錘緊緊吸住。
這妖怪沒了兵器，便跳下猛獸來，舉起雙拳劈面照行者打來。
行者笑道：「這妖十精十掄拳上了老孫門了。」
乃脫了皮襖，同妖十精十走了一路猴拳。
怎見得是猴拳？但見：
行者伸一手，打個夜叉探海；妖十精十飛兩腳，使路猛虎撲羊。
行者一拳起，叫做泰山壓頂；妖十精十單腳站，卻為枯樹盤根。
行者一腳挑，道是金雞獨立；妖十精十斜眼視，名喚丹鳳朝十陽十。
他兩個在嶺上走了幾路猴拳，看看妖十精十敗了，被行者打的踉踉蹌蹌，叫靈龜幫助幫助。
那龜妖也便猹腳舞手，上來渾打。
豬八戒見了，急攢起拳頭，也渾打來。
行者卻不防他帶了幾個小妖，把經擔抬回洞中去。
那妖十精十見得了經，便乘個空兒，一路煙往赤炎洞去了。
行者與八戒回頭見沒了經擔，都暴燥起來。
八戒道：「怎麼好？師父十十交十十了經擔與我兩個，老老實實解下禪杖來一頓打死了這妖十精十過嶺去吧；卻使甚麼鐵布衫兒法，又同妖十精十打甚猴拳，這回經擔搶去，工夫丟十了，師父定然恨罵。」
行者也恨一聲道：「千差萬錯，我老孫只不該繳了金箍棒。
今若是金箍棒在身，這回打上妖十精十門，要經擔誰敢不與？如今赤手空拳，縱去尋著妖十精十，只是搶拳，終成何用？」
八戒聽了，便想起釘鈀，放聲哭將起來道：
我的釘鈀呵，想你自從我當年，修道功成御敕封，官名元帥逞威風。
紅爐煉就賓吾鐵，神匠磨成造化功。
九齒狼牙多利害，一條龍十柄十果然凶。
舞動光芒風不透，逢妖一築形無蹤。
今日裡只為了取經文，繳還在庫，雖然說我釘鈀是凶器，經文是善心，如今遇著惡怪搶了經文去，善心沒用，叫我兩件皆空。
若有釘鈀在手，經文也不得搶去，兩利俱存。
我的釘鈀呵！」行者笑道：「哭膿包，哭有何用？為今之計，只有撿近便的做，要去取釘鈀，知道可取得來？就是取得來，未知經文可取的？如今不如過嶺尋了沙僧來，他還有一條禪杖在手；一則三個打妖十精十兩個，可以勝得他。」
八戒道：「此時尋沙僧來，恐遲了，怕那妖十精十得了經擔，拆開包裹，失落了經文。
不如找尋著妖十精十洞處，討個虛實，再去尋沙僧也未為遲。」
行者道：「此時不得不用機變矣。
師弟，你去尋沙增，待我去找妖十精十探事實。」
八戒依言，往嶺上飛去去找沙僧。
行者爬山越嶺去尋妖怪。
卻說龜、蛇二十精十打行者不過，得了經擔到洞裡，叫小妖緊閉了洞門。
龜妖就要打開包擔，看是甚麼經文。
赤蛇妖道：「且莫要輕易拆動包裹。
我聞經文都是字義，非焚香不可展開看閱，非齋戒不可造次課誦。
若是造次打開，輕易看閱，你要求福，反教作罪了。」
在洞中計較不題。
再說行者在嶺上前後找尋，到得這赤炎洞十口。
見亂石塞閉了洞門，裡邊光亮亮似有人聲，乃向石縫兒裡張看。
只見裡面熱氣烘烘，如煙如霧，火氣一般。
乃想道：「經擔包裹皆是紙封，怎當得火焰；萬一妖十精十搶來放在洞內，若有差池卻怎麼了？」
行者想了一會，他機心頓起，隨搖身一變，變了一個小火蛇兒，游入洞內。
只見小妖們歡歡喜喜說：「大王得了經文，等帶戒焚香開誦，保佑我等合洞大大小小，長生受福。」
行者聽了，心裡也微微歡喜說：「妖十精十有些意念，就是經文靈驗，必有護法保衛。
使他不敢動了。」
隨游進洞裡，果然經擔原封不動，好好安在洞中。
行者查實了，乃游出洞外，依舊在嶺上等八戒去叫沙僧。
且說靈虛子變個老叟，說明了三藏叫他師徒好生計較；他從嶺傍抄小道，會著比丘增，把前情說了。
比丘僧道：「半日不見唐僧過嶺來，只恐遇著妖怪，我們須去保護。」
二人復來嶺東。
唐僧同沙僧俱已過嶺，在村居人家坐著。
他兩個變了兩個全其道士，走到村人家門前，卻遇著八戒來尋沙僧，備細把妖十精十搶經的原由，與三藏講說。
嚇的個三藏撫膺頓足，只叫：「怎麼了！」只見兩個道士上前勸道：「長老師父，休要著急。
我小道常過此嶺，到玉其觀望復元大仙。
這妖十精十頗熟識，好歹聊施小計，叫他仍還了你真經前去。」
三藏聽了倒身下拜，便求二位師父作個計較。
道士說：「只是要借重你兩位高徒，贊成此計。」
八戒道：「計將安出？』道士乃向八戒耳邊如此如此。
八戒笑道：「會的，會的。
我那孫大師兄更積年。」
道士笑道：「也只因他這積年機變，連我道士如今也機變積年了。」
說罷，叫三藏同沙僧依舊坐在村家等候，
他兩個同著八戒，復走到嶺東頭，卻好遇著行者迎來。
八戒見了行者，把道上好意說出，行者也把妖十精十情由說了一番。
道士笑道：「此計最好用。」
乃叫行者同八戒變做兩個經包櫃子。
卻叫靈虎子挑著他，搖搖擺擺走上嶺來道：「好熱，好熱。」
就驚動了蛇妖，變了一個雄赳赳的魔王，騎著猛獸走出嶺來。
見了是兩個道士，便問道：「你二位全真，我有些熟識，那裡去？」
道士便隨著他口答道：「我常打大王嶺前過。
大王厚德不肯加害，無以報恩，早晚只是焚香，課誦經懺，與你延生獲福。」
妖怪聽了道：「長老家有真經，怎麼你道上也有？」
道士說：「僧家經文是求福將來，我道門經懺乃長生現在。」
妖十精十聽了個長生現在，便噴十出毒焰來要經。
道士忙說道：「大王不必以威取，小道既久在十愛十下，便將兩櫃經懺送到洞中，還替你課誦，傳授你口訣。
妖十精十聽了大喜，隨與龜妖變化了兩個善眉善眼男十女，領著全真，挑著經相，走到洞裡。
全真一見了兩擔經包，便問：「這包內何物？」
妖十精十便說出是過嶺的僧人經擔。
全真道：「有了我們經懺，便留不的他們經文。」
妖十精十道：「既然留不得，叫小妖扛出洞去焚了罷。」
全真道：「這卻不可。
誦經事小，積德功大。
這和尚也是一片苦心取得經來，你何苦焚了他的？依小道說，大王還了他去，也是積德。」
妖十精十依言，叫小妖：「把和尚經擔扛出洞門，丟在嶺上，聽那和尚取去罷、」小長依言，把經擔送在嶺上。
卻說三藏見八戒、全真去久不見回來，叫沙僧去探看。
村眾人等各發善心，齊幫沙僧上嶺來。
恰好遇見經擔丟在嶺上。
眾人與沙僧挑回，只不見行者、八戒在何處。
卻說比丘僧與靈虛子變得全真，坐在洞中。
見小妖扛了經包出洞，回來說已丟在嶺上，他兩個故意叫妖十精十備辦香燭，好課誦經懺。
妖十精十道：「這香燭，我洞中卻少。」
全真道：「大王，你不便村間去取，待小道取來。」
妖十精十信真。
他兩個丟下經櫃，下嶺來，叫三藏、沙僧好生收拾經擔，餵飽了龍馬，只候行者、八戒來時走路，卻遠遠伺候著，看是何等光景。
卻說那妖十精十見道士取香燭不見回洞，兩櫃經懺放在洞中久等。
那孫行者燥十性十子，那裡耐煩，猛然叫十聲：「八戒，道士那裡去了？念又不來念，開又不來開，悶的緊了。」
八戒也忍不住道：「都是你，甚麼機變機變，變了個外面著實，裡面空空。
這會偏生機了。」
妖十精十聽得，吃了一驚道：「哎呀，經擔如何說起話來？」
龜妖道：「罷了，日前我那古柏老等友被取經僧耍了，故此特來尋你。
今卻又被地哄了。」
蛇十精十道：「你休疑猜。
想是真經靈感，會說言道語。
待我志誠拜他兩拜，問他個原由。」
蛇妖乃走近櫃前，磕了兩個頭道：「真經寶卷，為何說話，想是靈應，有感必通。
道士說你能保佑長生現在，望你方便我男十女兩個，福壽無窮。」
行者聽得，只是暗笑，忍著不言。
那八戒忍不住，便在櫃子裡說出話來道：
寶卷真經，真經寶卷；怎把妖十精十，慈悲方便？你來騙我，我把你騙。
外邊方方，櫃包一擔；內中空空，卻沒一件。
香供不來，全真弗見；老豬腹饑，勢難久變。
不是饃饃，或是齋饌；快速獻來，當頓早膳。
與我老豬，行個方便；也見你們，妖十精十體面。
蛇十精十聽了道：「哎呀，不好了，被那挑擔的誘哄了。」
忙將口噴十出火來，把經櫃焚燒。
那裡知道行者、八戒神通，他已知經文保全過嶺，料必沙僧挑去，即忙復了原身，跳出洞外。
妖十精十執著兵器趕出洞來。
行者、八戒赤手空拳，只得往嶺下飛走。
早有那地方人等執著棍棒，同沙僧來迎他兩個。
行者、八戒得了兩條大棍，拿在手中。
只見龜、蛇二妖，各變的神頭怪臉，上前來廝殺。
這一場好殺。
怎見得？但見：
妖十精十舉棍來，和尚掄禪杖。
你衝我一撞，誰肯相饒讓。
妖十精十會搗虛，行者能批吭。
八戒勇難當，沙僧雄更壯。
大鬧許多時，誰下誰在上？一邊大聲喊，只叫打妖十精十。
一邊吆喝高，莫要燒和尚。
惱了眾村人，各舉兵相向。
妖十精十造化低，幾乎都了帳。
兩個妖十精十敵行者三個尚且不過，再添了眾村人舉器械幫鬥，妖十精十力弱，虛架兩棍，往嶺西飛走。
行者同眾人齊齊趕上嶺來，要到洞裡滅這妖十精十。
只見兩個全其道士走近前來道：「三位師兄，我小道替你聊施小計，完壁歸趙。
可看我的情分，饒了這妖十精十吧。」
八戒道：「偏不饒他，叫我變甚經櫃，餓的我個小發昏。」
全真道；「你若必定要滅了他，卻又背了繳釘鈀的功德。
出家人取真經，正為救濟眾生。
若方便了他，你們一路回去，自然有妖魔方便你。」
行者聽了，便叫：「八戒，依二位師真說吧，我們趕早走路，師父在人家眼望哩。」
眾人道：「千載奇逢，遇著三位神僧來此，乘著力量，把妖十精十滅了，也為我地方保安，與那過往客商除害。」
全真道：「眾善人休得過慮。
我全真自有降伏龜蛇本事，管教你地方永遠清寧。」
行者同八戒、沙僧依了全真下嶺，眾人只得退回。
那全真也自作別去了。
正是：
水火安寧無怪異，全真鍛煉有神通。
卻說行者三人回下嶺來，見了三藏，辭謝村眾。
師徒挑擔的挑擔，趕馬的趕馬；三藏口口聲聲只念叨，未曾謝的全真道士高情。
八戒道：「高清高情，變甚櫃子餓斷板筋。」
行者道：「師弟一般都挑擔走路，偏你只叫肚俄。
此後吃齋飯，你一人兼二人之食便了。」
八戒說：「也難，除非八九個都讓我，還不知可了得哩。」
沙僧道：「二位師兄，各人省些氣力挑擔，不要爭餓氣了。」
再表唐僧師徒息了水火，和合龜蛇，一路東回，更無阻滯。
不覺又是秋色凋零，寒威凜然。
師徒們沖風冒冷，夜住曉行，只為經擔隨身，顧不得千辛萬苦。
一日，正行著，只見彤雲密佈，瑞雪紛飄。
唐僧叫一聲：「徒弟呀，你看空中雪花漸漸飄落，此去前途是何處地方？我們離赤炎嶺多少路程了？」
行者道：「師父，來時走一程，問一程，蓋為靈山不知多少路，如今走回頭路，料著走一程近一程，何須擔憂。」
三藏道：「悟空，不是這等說。
我們如今走的路，前不巴村，後不巴店，雪又漸大，你看那前面樹林深處，且歇下經擔，避一時再走。」
行者道：「師父，雪比不得雨濕淋十漓，冒雪還走的。」
三藏依言，乃冒雪趕著馬垛前行。
八戒猛然笑將起來，沙僧道：「二哥，你笑怎的？」
八戒道：「我看師父冒雪前行，那嘴唇兒動動的，似做雪詩之意。
向日吟『冬至詩』，惹了妖怪。
如今又想『雪詩』，只恐又勾十引出古怪來。」
沙僧道：「二哥，師父或者無此意，你卻又生出一種狐疑心。」
行者道：「你豈止一種狐疑心，還有兩種兒心哩。」
卻是何心，且聽下回分解。
〔本回批語闕〕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