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西遊記
九十三 假變無常驚獵戶 借居蘭若誘尼僧
話說比丘僧兩個,坐在石欄,見孫行者得神王法力,復了毫十毛十回寺,與三藏別了烏雞國僧寺前行,他兩個欣欣喜喜,木魚聲送經靈感。
又見唐僧師徒前行,一路坦然大路,正才走到唐僧路前,回頭一望,見他師徒歇在林間,與一簇人馬爭打。
比丘僧向靈虛子道:「師兄,你看唐僧在後邊,又遇著妖魔了。」
靈虎子道;「我與他暗去探看,是何物妖魔?」
比丘僧說:「正是暗去方妥,若是顯去,那孫行者伶俐,知道我與你,便要推托在我們身上。」
乃隱著身形,走到樹林,見是獵人要搜兔子、開經擔,與行者爭打這段情節,又見獵人挽弓放箭,三藏心慌。
靈虛子道:「師兄,解此爭鬥不難。」
乃向樹林上摘了兩葉,叫十聲「變」,頃刻變了兩隻兔子,在那樹林根下十穴十中鑽出。
獵人見了,齊聲叫:「莫要動弩,冤了這長老們,是我等理曲。」
眾人齊去逐免,那兔子飛走,往山岡遠去。
這眾人駕馬發弩,飛鷹放犬,竟去追那兔子。
三藏乃叫:「徒弟們,眾獵戶見了兔子,除了疑心,息了忿爭,前去追趕。
我等免了這冤孽,趁早挑著擔子走吧。」
八戒、沙僧聽了,忙挑十起經擔說:「走路,走路,莫要又說勞倦歇息,動了這懶惰之心,便惹了妖魔怠慢。」
行者說:「呆子,你便怕惹妖魔,我老孫惱他賴我們偷藏兔子,又倚眾恃強,張弓挽弩把箭來射,到虧老孫武藝十精十熟,把禪杖打落他箭。
若是武藝不十精十,必遭他射。
這會他有了兔子去追趕,待我叫他趕個落空,還吃我個驚駭。」
三藏道:「悟空,那獵人如何吃你個驚駭?」
行者道:「只因師父被他們驚駭了這半晌,徒弟卻要替師父還他個報復,叫他也吃嚇一會。」
三藏只叫:「罷休,挑經擔走路。
莫要又動機心。」
這行者那裡肯罷,雖依師父挑十起擔子,隨著八戒們前行,走了二三十里路途,忽然丟十了擔子,一個觔斗依舊打回深樹林間。
只見那眾獵人追趕兔子,不知那兔子原是枯葉變的,走過山坡復了原形,沒處尋覓,正在那裡東找西尋。
忽然林裡揮出一隻金睛白額虎來,眾獵人見了,全不驚駭,齊齊笑道;「好買賣,捉兔子不著,卻撞著你這孽障。」
齊架起弓弩,搭上箭,正要望虎射去,內中一個獵人道:「先講明了,打得這隻虎如何分?」
一個道:「我要肉吃腹抱。」
一個道:「我要骨,醫手足。」
一個道:「我要鬚,好剔牙。」
一個道:「我要皮,當作褥。」
行者聽了要走,又怕他們追來放箭;要上前,又見他們不怕,把鋼釵來戳。
正悔懊說:「今日這機心使拙了,萬一亂箭射來,如立奈何?打個觔斗走路,又損了平日之名。」
只聽那獵人說:「莫放箭射破了皮,做不得坐褥。」
行者把慧眼一看,原來是靈虛子,是他見孫行者變假虎嚇獵人,獵人不怕,反要張弓射箭,乃設個計策,變個獵人雜在眾中來護救。
眾人聽得說射破了皮,齊執著棍棒來打,靈虛子高聲叫道:「張大哥,莫要裝假了,我們要放箭了。」
行者聽得,猛想起個法,把身十子一直起來,原來是一張虎皮蓋著一個漢子。
眾獵人一齊笑將起來,往山岡頭去了。
行者自嗟自歎道:「本意來替師父報個驚駭之仇,誰知這伙獵人見虎不畏,反要來射。
不虧那救護的道人提明,我老孫幾被辱了法身。
如今欲回去挑經擔,師父必然問我如何驚駭獵人,我老孫若說個慌,又欺了師父,若直言無隱,卻被八戒、沙僧恥笑。
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必須把這起獵人定要驚他一場,方好回去見師父。」
行者想了一會,設個甚麼計較方才驚駭的這夥人?乃想起打獵是傷生害命的事,幽冥必有鬼債。
乃變一個無常,手執著文簿,走到山岡。
只見那獵人射十了一會豬,齊歇在林間,行者故意執著文簿,坐在地下,那獵人見了這個漢子,似個公門中人,手執著文冊,乃問道:「長官是那個衙門公差?手中票子何事?」
行者道:「我是勾拘作惡的。」
獵人問道:「我這地方那個作惡?」
行者道:「無故傷生害命、游閒打獵,這便是惡人。」
獵人笑道:「取諸山林,不傷國課,藉以資生,怎叫為惡?」
行者道:「你便說不為惡,我冥冥之中卻怪你這宗事,傷禽十獸十性十命,差我來勾捉他。」
獵人只聽了這句話,個個十毛十骨悚然,大驚道:「公差,借你文冊我們一看。」
行者道:「這是秘密牌票,如何與你看得?」
行者見眾獵驚駭,他心既遂,乃往山岡下飛走。
眾獵放馬趕來,那裡趕得去?個個稱異回家,不敢打獵。
卻說行者遂了機心,正要打觔斗回見師父,只見比丘增與靈虛子坐在山岡上,見了行者說:「孫悟空,好個替師父報仇,驚那獵人。
不是我提明解救,已被強弩先自辱了一番也。」
行者稱謝道:「二位師父,你前前後後多有勞扶持,請問你何處去?」
比丘僧笑道:「悟空,我問你,勞勞碌碌,不跟著師父一樣忠誠,看甚來?你師父在前,等你挑擔趕路,快去!快去!我兩個是到東土公幹,你休問我。」
行者聽了,笑了一聲,一個觔斗打到三藏面前。
三藏見了行者道:「悟空,你忽然丟下擔子,又去那裡,想是要驚害那伙獵人,你怎生樣驚害他?」
行者乃把虎的情由說出來,八戒笑道:「猴十精十,你那裡知虎見獵人反驚,未曾嚇人,到被人嚇了,這機變何用?」
行者又把變公差勾惡人話說出,三藏道:「徒弟,你只驚人,不獨打獵的,但見為惡的都要驚心,只是你每每動了凶心,切莫將禪杖十胡十亂打人,恐被無常勾你。」
行者笑道:「師父,你豈不知我老孫:
自從花果做猴王,遊遍天宮地獄堂。
拔去輪迴生死籍,萬年再不遇無常。」
行者說罷,挑十起經擔相往前飛走。
八戒道:「師父,你看這猴十精十,遂了心意,打起十精十神,竟自疾走。
我們等了這半晌,肚中飢餓難行;看那裡有人家,去化一頓齋,吃飽再走。」
行者道;「此處都是山路崎嶇,除非過了這山,方才有人家。」
三藏抬頭一望,果然高山在前,乃叫道:「悟空,似這等高山,腸中空虛,那有十精十力行走?我跟馬垛尚難,你們挑擔費力,怎生走得?」
行者道:「師父,此山不見甚高,還有高的在前,你且上那高處一望便知。」
三藏只得打起十精十力,上得高山,望前邊山路,果然比這山更高。
但見:
崔嵬上接九天,峻峭遙瞻四野。
朝見雲封山阜,夕觀日掛顛巒。
丹崖怪石傍星宸,奇峰削壁衝霄漢。
紅塵不上雁難過,白霧橫空人跡罕。
三藏見這高山連接,逕道崎嶇,道:「徒弟們,當年我們來時,我虧騎著馬,你們不過肩擔些微行李,不似而今重擔,委實難行。
托願經力,不遇虎狼,不遭妖孽,得到前平坦之處就好了。
便是飢餓,也只得忍耐。」
行者道:「師父,你來時應有災難,處處高山峻嶺,故遇妖魔;如今仰仗真經,果是遇險不險。
只要你堅持了正念,不日可到家鄉。」
三藏道;「徒弟,你叫我堅持正念,真實不虛,只是你也要莫使機心,自然功成行滿。」
行者笑道:「師父,我徒弟機心乃遇著妖魔不得不使,如今路已漸漸東來,這幾根毫十毛十已戒了,不拔就是;機心也使的不靈,老孫只好做個聽使人員。
倘得順意,把經文送上東土,好好西還,把一切機心盡還本等。」
三藏說:「正是,正是。」
只見八戒沒好沒氣的說:「饑了肚子,苦了腳跟,磨著肩頭,且說閒話!快快的把這高山走下去,看是何處?可有人家化些齋飯充飢,可不是好?」
三藏道:「悟能,你不必使十性十子,饑乃大家饑。」
行者道:「呆子沒理,有誰偏你飽腹?你使這急十性十,只怕又要撞著不相應的妖魔,連累我老孫。」
八戒道:「若是怨我十性十急,遇著妖魔,便是我去打鬥,料九齒釘鈀久不在手,這條挑經擔禪杖也隨身用熟。」
三藏道:「悟能你一個十性十急心腸,怕動妖魔,卻又提起釘鈀,動了那傷生無明之念,只恐又要有些怪氣。」
正才講說,只見山腳下捲起一陣狂風,忽然山頂上烏雲籠罩,三藏道:「徒弟們,都是悟能十性十急,沒好沒氣的,你看那風起雲興,定有雨落,你們可快些走下山岡,尋個安歇處。」
行者道:「師父,那山腳下是座茅庵,我們去借歇。
但不知是僧庵,道院。」
八戒道:「多管是座尼庵。」
沙僧道:「若是尼庵,只怕又不容我們僧家借寓。」
行者道:「這有何害?況風雨暴至,出家人豈無方便?且我們經文到此,縱是尼僧,必須致敬。」
乃急奔到庵前,見山門掩閉,行者歇下擔子敲門。
並聽得裡面有人問道:「敲門是誰?」
行者答道:「是我們過路僧人,偶遇風雲忽起,只恐暴雨將來,暫借庵中一避。」
只見裡面答道:「我這庵內乃是尼增,安寓不便。
再過半里,就有客店人家,何不到那裡住宿?」
三藏道:「悟空,若是半里之遙,我們趁雨未落,趕過山去,尋個客店人家,委實方便。」
行者道:「國外荒野,說半里就有幾里,人一走不到,風雨來落。
且不要說濕了衣服,只怕雨下了連經文也要損壞。
如之奈何?待我探著個遠近。」
跳在半空,把手搭個篷兒一望,那裡有人家客店?乃下地與三藏說;「前面十餘里已被十陰十雲遮掩難看,近處那有客店?多管是尼僧愚哄我,我走到前面,難復回轉。
如今風雨將至,庵門牢閉不開,徒弟原意不使機心,八戒曾說撞著不相應的,他去打鬥。
如今遇著尼僧不相應,當去設法叫他開門。」
八戒道;「我原說遇著妖魔去打鬥,此系尼僧不開庵門,還借重師兄做個主意。」
行者笑道:「遇此地方,不得不使個機心,又怕師父嗔怪。」
三藏道:「悟空,我豈是嗔怪你,倒是我先動了嗔怪,如今憑你吧。」
行者見雨將至,只得把庵門又敲,說:「女菩薩,快開門,我們是過路的比丘尼,到前路人家客店借寓不便,故此特來投托。」
庵裡聽得是比丘尼,忙來開門,行者卻把臉一抹,宛然變得一個尼僧。
忙叫八戒、沙僧快也變了面貌。
沙僧卻變的與行者一般,八戒左變右變,只因他十性十急動了無明心腸,故此變不來。
恰好門開,兩個尼僧一個年老,一個年少,走將出堂,見行者果是尼僧,乃迎入庵堂,彼此敘禮。
只見門外挑了經擔,押著櫃子,進入庵門,是兩個男僧在內,便問道:「女師父如何同著男僧一起?甚不雅觀。」
行者道:「二位師父,你不知我們從靈山下來。
你這地方分個男十女,我那裡未入禪門披剃,稱為優婆塞同著優婆夷;既入禪門被剃了,就稱比丘僧與比丘尼。
同寓修行,何有嫌忌?有問師父,但問你的修行功德,莫要猜疑同行男十女。
實不瞞你,這兩個是男僧,我與這個是女。」
尼僧聽了,忙邀行者、沙僧人堂後屋,卻把三藏、八戒安住在前堂,把經擔供奉堂上。
三藏焚香禮拜畢。
只見老尼出堂來道:「老師父,風雨落了,切莫開門。
怕有擊門的,只說是過路的女僧,若說了是男僧,只怕惹動妖魔來鬧。」
三藏聽了道:「女師父,你這清淨蘭若,有甚妖魔?」
尼僧說:「老師父你不知,我這方一向不聞有甚妖魔。
只因我收了一個徒弟,削髮在此出家,不知是那個村鄉山十精十水怪,天晴不來,只等風雨晦冥,便有三五成群,提壺攜盒,到此堂中,要我這徒弟陪伴他們暢飲。
幸喜大家相制,絲毫不以邪亂侵犯。
就是我們,俱以清白自守,誓為生死出家。
若說是女僧倒罷了,只怕進門見你兩個男僧,生他的嗔怪。」
三藏聽了道:「女師父,為何天晴這妖魔不來?」
尼僧說:「天晴行走人多,妖魔說是不便。」
八戒聽了道:「師父,這妖魔既是風雨前來,我們替你查他個來歷,與你們除了,叫他不論十陰十晴,永遠不來!」尼僧說;「可知好哩!我徒弟深惡他來吵鬧,回家請了他一個法師,書符唸咒,也遣不得他,還齊把法師打個不活。」
八戒道:「女師父,你放心,我們有手段。
你且進去收拾碗齋飯,我們吃了,好與你打妖魔。」
尼僧進屋,那小尼僧早已把這情節說與行者知道。
又聽得老尼說,前堂長老要與他驅除妖魔,乃向沙僧悄語低言道;「八戒原說撞著妖魔,他去打鬥,我老孫且安靜一時看。」
乃向老尼榻上一覺困著,那尼僧打點了些便齋,叫起行者來吃。
行者吃了,又去臥。
尼僧道:「可憐不曾出外走遠路的女僧,受不得辛苦。」
反將棉絮與行者蓋身。
沙僧也在旁困了。
畢竟八戒怎樣去除妖魔,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變虎變無常驚嚇獵人,甚麼來頭?總是一副猴子伎倆耳。
◎三五成群,提壺挈盒,與小尼暢飲,又是雨天,卻云「清白自守」,誰人肯信?此等舉動,所以恐被男僧看破也。
今之尼庵又好招架和尚矣。
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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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四大文學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