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載繁華夢》第三十四回 留遺物慘終歸地府 送年庚許字配豪門:那香桃忽回,望見他把房門閉了,實防周乃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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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載繁華夢》第三十四回 留遺物慘終歸地府 送年庚許字配豪門

廿載繁華夢

第三十四回 留遺物慘終歸地府 送年庚許字配豪門

話說周乃慈托稱取龍井茶,遣香桃出房去了,便閉上房門,欲尋自盡。

那香桃忽回,望見他把房門閉了,實防周乃慈弄出意外,急的回轉叫門,一頭哭,一頭大聲叫喊。

家人都聞聲齊集,一同叫門。

周乃慈暗忖:若不開門,他各人必然撬門而入,縱然死也死不去。

沒奈何,只得把房門復開了,忍著淚,問各人叫門是什麼緣故。

各人都無話可說,只相向垂淚。

周乃想道:「我因眼倦得慌,欲掩上房門,睡歇些時,也並無別故,你們反大驚小怪,實在不成事體。」

各人聽罷,又不敢說出防他自盡的話,只得含糊說幾句,要進來伺候。

周乃慈聽了,都命退出,惟侍妾香桃仍在房子裡不去。

周乃慈早知其意,亦躺在煙炕上,一言不發。

香桃垂淚道:「人生得失有定,若一時失意,何便如此?老爺縱不自愛,亦思兒女滿堂,皆靠老爺成立。

設有不幸,家人還向誰人倚靠?萬望老爺撇開心事,也免妻妾彷徨,兒女啼哭才是。」

周乃慈聽了,歎一口氣道:「自從十哥把庫書事托某管理,只道連年應有個好處。

不想十來年間,縱獲得百十萬,今日便是禍患臨頭。

從前先我在庫書成家的人,便置身事外。

某自問生平,無什麼虧心事,只做了幾年庫書,便至性命一交一 關,豈不可恨!倘若是兄弟相顧的,各人把三幾十萬報效,將來盡可沒事。

今枉說從前稱兄稱弟,只某一人獨受災磨,生亦何用?」

說罷,更想起自己生平的不值處,倍加大哭起來。

香桃便拿出繡帕,替周乃慈拭淚,隨道:「既是如此,趁事情還未發作,不如打疊細軟,逃出外洋,圖個半世安樂,豈不甚好?」

周乃慈道:一某初時也作此想,只想到兄弟朋友四個字,多半是富貴一交一 游,及禍患到來,轉眼便不相識,縱然逃往他處,更有誰人好相識,即自問亦無面目見人。

且金督帥說我們是侵吞庫款,若在通商之國,只一張照會,便可提解回來了,這時反做了一個逃犯,反是罪上加罪,如何是好?」

香桃聽罷,亦無言可說,惟再復安慰一回而罷。

自此一連日夜,都輪流在周乃慈左右,防他自尋短見。

凡有朋友到來拜會,非平日親信的到,一概擋駕,免乃慈說起庫書的事,又要傷感起來。

惟周乃慈獨坐屋裡,更加煩悶,只不時通信各處朋友,打探事情如何。

忽一日接得一處消息,說道佘子谷現在又稟到粵督這裡,說道海關庫書,歷來舞弊,如何欺瞞金價,如何設真假兩冊房,欺弄朝廷。

凡庫款未經監督滿任晉京,本來移動不得的,又如何擅拿存放收息。

又稱自洋關歸並,及鴉片自入海關辦理以後,如何舞弄。

把數十年傅、周兩性經手的庫書事務,和盤托出。

又稱數十年來傅、周兩姓相繼任海關庫書,兄弟甥舅,私相授受,互為狼狽,無怪近來關稅總無起色,若庫書吏役,反得富堪敵國,坐擁膏腴。

當此庫款支絀之秋,自當徹底根究,化私為公,以裕餉源,而杜將來傚尤積弊等語。

金督帥見了,登時大怒。

又因當時軍務正在吃緊,軍響又復告竭,仰屋而嗟,捋腸捋髒之際,忽然有悟,想得一計,就在傅、周兩姓籌一筆款項,好填這項數目,卻也不錯。

因此就立刻傳佘子谷到街,檢齊賬項卷宗,一交一 佘子谷逐一盤駁。

一來因周庸祐已經有旨放了欽差,出使國大臣,若不從速辦理,怕周庸祐赴任去了,又多費一重手腳;又防周乃慈仍達海外而去。

便一面令人看管周乃慈,一面令佘子谷從速盤核庫書數目。

此時周乃慈更如坐針氈,料知這場禍機發作,非同小可,抄家兩字是斷然免不得的。

誰自己看淡世情,早置死生於度外,單是妻妾兒女,將來衣食所靠是緊要的。

便欲把在內地的生理產業,一概改轉他人名字。

偏是那時金督帥為人嚴猛,又是不徇情面的,凡與周乃慈同股開張生理的人,皆畏禍不敢使周乃慈改易名字。

便是所置買的產業,亦無人敢出名替他設法。

周乃慈暗忖這個情景,內地的家當料然不能保全,悔當時不早在海外置些家業,謀個退步。

想罷歎了一聲,只得打發妻子暗地攜些細軟珠石等貴重物件,先避到香港居住。

這時香港總督與粵省金督帥又很有點子一交一 情,更防香港產業亦保全不得,即令把在香港所置的產業改換姓名,即金銀玩器生理的昌字號,亦改名當作他人物業去了。

那妻子們有些避到香港,有些仍留在省城光雅裡大宅子裡,伺候周乃慈,並聽候消息。

前時周乃慈猶函電紛馳,到周庸祐那裡催他設法,只到了這時,見周庸祐總捨不得錢鈔斡旋,但天天打算赴京蒞任,正如燕巢危幕,不知大廈之將傾,因此周乃慈更不與周庸祐商量彌縫的法子,只聽候金督如何辦法,作個禍來順受也罷了。

還虧那時看守周乃慈宅子的差人,得些好意,只作循行故事的看守,所以周乃慈也不時令人打探消息。

那一日,忽見傅成的次子傅子育到來,乃慈料知有些機密事故,即出廳上相見。

看見傅子育倉皇之象,料然不是好的消息。

坐猶未定,傅於育即附耳說道:「近日聲氣更自不好,聞家父從前經手的事都要一併發作來了。

試想二十年來,家父已把庫書的名讓給貴兄弟做去,這回仍要發作,如何是好?」

周乃慈聽罷,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

暗想傅家且不能免罪,何況自己現當庫書的?

原來傅家自失了庫書一席,家道中落之後,傅成長子傅於瑞中了舉人,出仕做官,家道復興,這時家當不下有百萬上下,所以金督帥要一併查辦起來。

傅子育聽得消息,正尋周乃慈商議,今見乃慈沒句話答,心中十分著急,便又問道:「不知貴兄弟近日有什麼法子打點?」

周乃慈搖首答道:「哪裡還打點得來?只聽得如何辦法便是。」

傅子育道:「天下哪有斂手待斃的?不如合同三家,並約潘氏,各出些款項,報效贖罪,你道何如?』凋乃慈道:「小弟早見及此,惜家兄為人優柔寡斷,凡事只聽馬氏嫂嫂主裁。

那馬氏又是安不知危的,只道拜得權臣門下,做了欽差,就看事情不在眼內,雷火臨頭,還要顧住荷囊呢!」傅子育道:「昨日小弟打個電報到四川家兄任上,據家兄口電,亦作此想。

如我們三家及姓潘的湊集巨款,他準可在川督那裡托他致電粵督,說個人情。

足下此時即電與今兄商酌,亦是不遲。」

周乃慈道:「原來老哥還不知,家兄凡有主意時,就求北京權貴。

說個報效贖罪的人情,那可使不得。

他卻只是不理,只道他身在洋界,可以沒事。

不知查抄起來,反恐因小失大,他卻如何懂得?我也懶和他再說了。」

傅子育聽罷,覺報效之事,非巨款不可,若周氏不允,自己料難斡旋得來。

亦知周庸祐是個守財虜,除了捐功名、結權貴之外,便一毛不拔的,說多也是無用,便起辭回去。

這裡周乃慈自聽得傅子育所說,暗忖傅家仍且不免,何況自己,因此更加納悶,即轉回房子裡去。

香桃更不敢動間,免至又觸起周乃慈的愁思。

乃慈獨自思量,一黨一 風聲一天緊似一天,他日怕查抄家產之外,更要拘入監牢,若到斷頭台上,豈不更是淒慘?便決意尋個自盡。

意欲投繯,又恐被人救下,死也死不去。

便托稱要吃洋膏子解悶,著人買了洋膏二兩回來。

日中卻不動聲息,仍與侍妾們談天,就中也不免有安慰妻妾之語。

意欲把家事囑咐一番,只怕更動家人思疑,便一連揮了十數通書信,或是囑咐兒子,或是囑咐妻妾,或是囑咐商業中受托之人,也不能細表。

徐又略對香桃說道:「此案未知將來如何處置,倘有不幸,你當另尋好人家,不必在這裡空房寂守。」

香桃哭道:「妾受老爺厚恩,誓死不足圖報,安肯琵琶別抱,以負老爺,望老爺安心罷。」

說罷,放聲大哭。

周乃慈道:「吾非不知汝心,只來日方長,你年尚青春,好不難過。」

香桃道:「勿論家業未必全至落空,且兒子在堂,尚有可靠;縱或不然,妾寧沿門托缽,以全終始,方稱妾心。」

周乃慈道:「便是男子中道喪妻,何嘗不續娶?可見女子改嫁,未嘗非理。

世人臨終時,每囑妻妾守節,強人所難,周某必不為也。」

香桃道:「雖是如此,只是老爺盛時,多蒙見愛,怎忍以今日時蹙運衰之故,便忘恩改節。」

周乃慈道:「全始全終,自是好事,任由卿意,吾不相強。」

說罷,各垂淚無言。

將近晚膳時候,周乃慈勉強喝了幾口稀飯,隨把手上火鑽戒指除下,遞與香桃道:「今臨危,別無可贈,只借此作將來紀念罷了。」

香桃含淚接過,答道:「老爺見賜,妾不敢不受。

只老爺萬勿灰心,自萌短見。」

周乃慈強笑道:「哪有如此?卿可放心。」

自此無話。

到了三更時分,乃慈勸香桃打睡,香桃不肯,周乃慈道:「我斷斷不萌短見,以負卿意,只是卿連夜不曾合眼,亦該躺歇些時。

若困極致病,反惹人憂,如何使得?」

香桃無奈,便橫著身兒躺在煙炕上。

周乃慈仍對著抽大煙。

香桃因連夜未睡,眼倦已極,不多時便睡著了。

乃慈此時想起前情後事,憂憤益深,自忖欲求死所,正在此時。

又恐香桃是裝睡的,輕輕喚了香桃幾聲,確已熟睡不應,便拿那盅洋膏子,連叫幾聲「十哥誤我」,就納在口裡,一吸而盡,不覺雙眼淚流不止。

捱到四更時分,肚子裡洋煙氣發作將來,手腳亂抓,大呼小叫。

香桃從夢中驚醒,見周乃慈這個情景,急把洋膏盅子一看,已是點滴不存,已知他服洋膏子去了。

一驚非小,連喚幾聲「老爺」,已是不應,只是雙眼坦白。

香挑是不經事的,此時手忙腳亂,急開門呼喚家人。

不多時家人齊集,都知周乃慈服毒自盡,一面設法灌救,又令人往尋醫生。

香桃高聲喚「救苦救難觀音菩薩」。

誰想服毒已久,一切灌救之法統通無效,將近五更,嗚呼一命,敢是死了。

府中上下人等,一齊舉哀大哭,連忙著人尋喃巫的引魂開路。

是時因家中禍事未妥,一切喪禮,都無暇粉飾,只著家人從速辦妥。

次早,各人都分頭辦事,就日開喪。

先購吉祥板成殮,並電致香港住宅報喪。

時港中家人接得凶耗,也知得奔喪事重,即日附輪迴省。

各人想起周乃慈生時何等聲勢,今乃至死於自盡,好不淒慘!又想乃慈生平待人,頗有義理,且好恩恤家人及子侄輩,因此各人都替他哀感。

其餘妻妾兒女,自然悲慼,就中侍妾香桃,尤哭得死去活來。

但周乃慈因畏禍自盡,凡屬姻眷,都因周家大禍將作,恐被株連,不敢相認,自不敢到來祭奠。

這都是人情世故自然的,也不必多說。

因此喪事便草草辦妥,亦不敢裝潢,只在門前掛白,堂上供奉靈位。

家人婦子,即前往避香港的,都願留在家中守靈。

次日,就接得香港馬氏來了一函,家人只道此函便算弔喪,便拆開一看。

原來馬氏的三女兒名喚淑英的,要許配姓許的,那姓許的是番高人氏,世居街,名喚崇蘭,別號少芝。

他父親名炳堯,號芝軒,由舉人報捐道員,是個簪纓門第,世代科名。

當時仍有一位嫡堂叔祖父任閩浙總督,並曾任禮部大堂,是以門戶十分顯赫。

周庸祐因此時風聲鶴唳,正要與這等聲勢門戶結親,好作個援應。

馬氏這一函,就是托他們查訪女婿的意思。

惟周乃慈家內正因喪事未了,禍事將發,哪裡還有這等閒心替一人訪查女婿?香桃更說道:「任我們怎樣憂心,他卻作沒事人。

既要打點丈夫做官,又要打點兒女婚嫁,難道他們就可安樂無事,我們就要獨自擔憂不成?」

便把那函擲下,也不回復去。

且說周庸祐自從得周乃慈凶耗,就知事情實在不妙,只心裡雖如此著悶,惟口中仍把海關事不提,強作鎮定。

若至馬氏,更自安閒,以為丈夫今做欽差,定得北京權貴照應,自不必畏懼金督。

且身在香港,又非金督權力所及。

想到這裡,更無憂無慮。

惟周庸祐口雖不言,仍時時提心吊膽。

那日正在廳上納悶,忽門上呈上一函,是新任港督送來,因開茶會,請埠上紳商談敘,並請周庸祐的。

正是:

方結蔦蘿收快婿,又逢茶會謁洋官。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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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載繁華夢
序一第一回 就關書負擔訪姻親 買職吏匿金欺舅父第二回 領年庚演說書吏 論妝奩義諫豪商第三回 返京城榷使殞中途 鬧閨房鄧娘歸地府第四回 續琴弦馬氏嫁豪商 謀差使聯元宴書吏第五回 三水館權作會陽台 十二紳同結談瀛社第六回 賀姜酌周府慶宜男 建齋壇馬娘哭主婦第七回 偷龍轉鳳巧計難成 打鴨驚鴛姻緣錯配第八回 活填房李慶年迎妾 擋子班王春桂從良第九回 鬧別宅馬娘喪氣 破紅塵桂妹修齋第十回 鬧谷埠李宗孔爭釵 走香江周棟臣懼禍第十一回 築劇台大興土木 交豪門共結金蘭第十二回 狡和尚看相論銀精 冶丫環調情鬧花徑第十三回 餘慶雲被控押監房 周少西受委權書吏第十四回 賴債項府堂辭舅父 饋嬌姿京邸拜王爺第十五回 拜恩命倫敦任參贊 禮經筵馬氏慶宜男第十六回 斷姻情智卻富豪家 慶除夕火燒參贊府第十七回 論寶鏡周家賞傭婦 贈繡衣馬氏結尼姑第十八回 譖長男驚夢惑尼姑 遷香江卜居鄰戲院第十九回 對繡衣桂尼哭佛殿 竊金珠田姐逮公堂第二十回 定竊案控僕入監牢 謁祖祠分金修屋舍第二十一回 遊星洲馬氏漏私煙 悲往事伍娘歸地府第二十二回 辦煤礦馬氏喪資 宴娼樓周紳祝壽第二十三回 天師局李慶年弄計 賽金樓佘老五爭娼第二十四回 勤報效書吏進京卿 應恩闈幼男領鄉薦第二十五回 酌花筵娼院遇丫環 營部屋周家嫁長女第二十六回 周淑姬出閣嫁豪門 德榷使吞金殉宦海第二十七回 繁華世界極侈窮奢 冷暖人情因財失義第二十八回 誣姦情狡妾裸衣 賑津饑周紳助款第二十九回 爭家權長子誤婚期 重洋文京卿尋侍妾第三十回 苦謀差京卿拜閹宦 死忘情債主籍良朋第三十一回 黃家兒納粟捐虛銜 周次女出閨成大禮第三十二回 挾前仇佘子谷索資 使西歐周棟臣奉詔第三十三回 謀參贊汪太史謁欽差 尋短見周乃慈憐侍妾第三十四回 留遺物慘終歸地府 送年庚許字配豪門第三十五回 赴京城中途驚噩耗 查庫項大府劾欽差第三十六回 潘雲卿逾垣逃險地 李香桃奉主入監牢第三十七回 奉督諭抄檢周京堂 匿資財避居香港界第三十八回 聞示令商界苦誅求 請查封港官駁照會第三十九回 情冷暖侍妾別周家 苦羈留馬娘憐弱女第四十回 走暹羅重尋安樂窩 慘風潮驚散繁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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