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下江南
第十六回 雷大鵬別師下山 胡惠乾送兒入寺
第十六回 雷大鵬別師下山 一胡一 惠乾送兒入寺
詩曰:前後遙遙兩奇冤,學成拳腳也非宜。
只因自負天生勇,同往泉台覓道師。
話說牛強及錦綸堂值事,帶了禮物,運著兩具棺木,一路到武當山玄帝廟前。
這廟造得十分雄壯,皆因明太祖當日在此湖中征滅陳友諒,蒙聖帝顯靈相助,所以建廟,以報神恩,著地方官春秋致祭。
且往來商船及四方之人到此進香,極其熱鬧。
隨差一道童,引進通報。
卻說道德道長,正想昨夜之夢,忽見道童引了牛強,全身縞素,走到跟前跪下叩頭,把師父、師伯與錦綸堂洩氣,被少林寺至善和尚徒弟一胡一 惠乾在廣東西關醫靈廟水月台比武,用計打死之事細說一番。
「因他有十多個師兄弟暗中幫助,現在該行已將兩具棺木,兩次聘銀六千兩,另備厚禮,長差四人與弟於等兄弟四人,特來求師公與師父師伯報仇。」
叩頭痛哭,馮道德一聽,兩個心愛門徒都喪在一胡一 惠乾之手,心如刀割,大叫一聲:「氣煞我也!」頓時暈倒蒲一團一 。
牛強與雷大鵬急忙相救,半晌醒來,猶自悲哀,即命牛強引進值事,與各人見禮,分賓主坐下。
各徒孫上前叩見師公,又拜見師叔雷大鵬。
老道長向白安福等說道:「小徒等不能與貴行出氣,反遭此禍,又承厚意,不辭路遠送來棺木,足見始終高義,感激難忘。」
白安福連忙拱手道:「弟子昔日也曾拜轉牛化蛟師父為師,也是道長徒孫,因二位師父,為敝業報仇,遭此非命,代運棺木,分所應為。
因過意不去,特備微禮及兩次花紅銀兩,專差我等送來。
面求師公,一則代令徒報仇,二則與敝行洩憤。
今被一胡一 惠乾一人,弄得我通行數千人不安生業,若除此心腹大患,即如救我等數千人於水火之中,陰功甚大,望師父大發慈悲。」
拜伏座前,叩頭哀懇。
馮道德急忙扶起道:「貧道恨一胡一 惠乾入骨,豈肯輕饒小畜生之理?他既不念吾與他師至善和尚手足之情,下此毒手傷我徒,就是他師父親到羊城,也不饒此一胡一 惠乾狗命。」
正要收拾起程,雷大鵬上前說道:「割雞焉用牛刀,何勞師父親行,弟子前去,一來為師兄等報仇,二來要尋方世玉這小畜生,與我父母伸冤,還望師父俯憐。」
馮道德點頭道:「汝去也可,只要加意提防!」當下雷大鵬拜別師父,收拾行李,提了鐵棍與各人別了道長,下船回廣。
馮道德吩咐童兒,收好送來銀兩及各色禮物,擇下吉日,將兩口棺木安葬後山。
再言一胡一 惠乾自從打死呂英布,回到西禪寺館,備辦酒席與各師兄弟暢飲慶功,深感謝亞福暗助之力。
亞福道:「彼此手足相顧,何勞言及,只要賢弟不可再行生事,安享太平,比謝我還要歡悅。」
三德和尚亦再三勸一胡一 惠乾收手,不向機房闖禍。
席散,歇息兩日,搭渡回歸新會,見了母親及妻子夏氏。
他昔年分別往少林學藝,家中生下一兒,初生是肉球一個,割開是個男子,祖母取名叫友德。
一胡一 惠乾今日始見他親生之子,見他生得形容古怪,不似父母相貌,現已七歲,身材矮小,渾身皮骨倒還堅實。
惠乾見了,心中不悅,適有同族兄弟到福建貿易,他就與母妻說知,托帶一胡一 友德到少林寺,寫一封信求至善禪師收為小徒,以便練一習一 工夫,將來學成,定有出頭日子。
夏氏生性賢淑,聽從丈夫做主,惠乾之母,因見兒子去少林,學得渾身武藝,回來報得丈夫之仇,也願孫兒前去一習一 煉,他日長成學就,可以上進。
並不阻止,只恐友德年小,離了父親,寺中無人照管。
一胡一 惠乾說道:「母親放心,至善老禪師,最愛小孩子。」
婆媳二人聽了道:「既然安樂,隨你托人帶他去罷。」
且說友德也不甚依戀祖母母親,願意前去。
當下收拾衣服鋪蓋,及十兩謁見銀子,放在箱內。
惠乾命人挑了行李,親帶兒子,逕到往福建貿易兄弟家內,適在發貨下船,惠乾就命兒子拜見叔父,自己亦拜託路上留心教導等言。
其人連忙還禮,滿口應承。
惠乾叮囑友德幾句,起身作別回家。
逐日往探親友,談論往事,各人因他出外學藝,今日能與父報仇,稱為孝子,又聞他武藝高強,十分欽佩,備酒相待,不得空閒。
相距二十餘日,接了少林寺至善禪師回音,得悉已收友德為徒孫,信中囑咐惠乾,務要與各師兄弟和睦,時常請他們教一習一 ,用心操練技藝,以防武當山馮道德命人前來復仇。
我面囑各徒教你工夫,切莫不聽各師兄弟教導,不可恃本領招災惹禍,以犯王法,切記莫忘。
惠乾聽了,全不為意。
且說省中光孝寺內各英雄,也就陸續回家省親,單說李錦綸回到家中,因見侄兒李開,生得身材甚好,才貌清奇,有抱牛過水之力。
錦綸即收為徒弟,將平生所學少林技藝盡心傳授。
李開在白蓮教余一黨一 為師,三敗楊遇春,後被少林寺英雄活捉正法。
且言雷大鵬與各值事及牛強等,到錦綸堂會館,通行會集,備酒接風,飲罷,雷大鵬手提鐵棍,命人引到西禪寺,來尋一胡一 惠乾及方世玉等。
三德禪師道:「眾人於一月前,各自回家省親去了。」
大鵬怒道:「你速寫信,叫各人前來會我,不干你出家人之事,若不寫信,莫怪我得罪你各僧人。」
回錦綸堂而去。
三德和尚急忙與洪熙官、童千斤等飛信通知各人,各師兄弟聞言,即到省城光孝寺聚集。
一胡一 惠乾亦回西禪寺,只有孝玉兄弟路遠,還未得到。
雷大鵬來到光孝寺,遇見李錦綸等,勉強出迎,延進館內,分賓主坐下,李錦綸春風滿面問道:「叔台近日法安。」
雷大鵬答道:「托福甚健。」
錦綸又問:「師弟不在武當學藝,到此羊城,有何貴幹?」
雷大鵬怒道:「殺我兩位師兄,方世玉這小畜生,昔日又害我雙親,此仇深若滄海,你這班狼心負義之徒,全無同道之情,恃你人多暗下毒手,自以為強,今日還有什麼師叔師弟。
今奉師命,特地前來殺一胡一 惠乾、方世玉,以報二位師兄及我父母一之 仇,後殺你等一班狗頭,以洩胸中之憤,顯我武當山之厲害。」
眾豪傑聽雷大鵬辱罵,勃然大怒,大喝一聲道:「雷大鵬畜生,你膽敢藐視我們。
你死在目前,你比牛化蛟、呂英布武藝如何?當日你父母,原因自恃勇猛,目中無人,欲滅同道,故傷於方世玉之手,你這不長進的東西,就該縮首山中,接續宗祖香火,使雷氏不至絕後方為志士,不料謬妄至此,自覓死路,可謂有其父之愚,亦有其子之不肖。」
罵得雷大鵬就要發作廝打起來。
被李錦綸及寺裡僧人攔住,又勸開各師兄弟。
李錦綸對雷大鵬道:「師弟要與我們相打,請回錦綸堂會館,預早標貼長紅,約定日期,當場比武,眾目共見,一人敵一人,生死不究,算為正理,我等以眾敵寡,不為好漢。」
隨來的白安福亦極力阻止。
雷大鵬忍耐著帶了跟來之人,出門而去。
李錦綸見他去後,隨對眾師兄弟說道:「聞得這狗子從上武當山時,三師叔將他浸煉筋骨,身堅如鐵,武藝拳腳極精,氣力又猛,使八十二斤的鐵棍,非常厲害。
比牛、呂二人更難敵。
我等各人諒非敵手,只有方世玉或能抵擋,因他自幼練功,現在未到,如之奈何?還有一胡一 惠乾的花拳,亦可支持,事由他起,要他頂力。」
謝亞福道:「據我看來,世玉弟身材矮小,力量有限,何能受得八十二斤軍器?一胡一 惠乾花拳,諒難近得他身,以力相敵,必不濟事,宜用智取。」
各人道:「仍用鐵鴛鴦收拾他何如?」
謝亞福正要回言,卻見方氏三兄弟及一胡一 惠乾走進來。
各人一大喜,說道:「正愁世玉賢弟等趕不上會敵,今日趕到,一齊歸坐。」
方孝玉道:「我等接著三德和尚師兄之信,連夜而來,現今事體,怎樣應敵為妥?」
李錦綸隨將雷大鵬之言說了一番,激得世玉、惠乾摩拳擦掌,咬牙切齒,十分氣惱,因知他勇猛,又防自己敵他不過,萬一傷在他手。
謝亞福道:「你們不必畏懼,他必防我等暗器,不用空拳對敵,必用軍器比較,留心關防吾等暗算,那鐵鴛鴦若不待其力倦眼慢疏於防備,斷難下手。
臨敵之時,必須眾兄弟輪流上台會敵,約戰數回合下台,又換一人,最後世玉盡力支持,使他略疲,斯時我從旁相助,用鐵鴛鴦暗襲,一戰成功,萬無一失。」
各人稱妙,照此而行,商議定當。
正是:
挖下深坑擒猛虎,安排香餌釣蛟龍。
且說雷大鵬帶怒徑返會館,立即著人寫了長紅,四方標貼,上寫道:
錦綸堂公請教師、武當山雷大鵬,茲因我武當山兄弟,被少林寺連用暗器傷殘師兄牛化蛟、呂英布二命,大鵬今泰師命到此,仍在醫靈廟前水月台上,與一胡一 惠乾、方世玉等當場比較武藝,以分高下而報前仇,准於三日後早晨聚集,先此預聞,雷大鵬啟。
這長紅一招,遠近軍民人等,都約到期來看。
雷大鵬預先著人打掃清淨,這日清晨,即便裝束整齊,手提八十二斤鐵棍,帶著四名師侄及會館眾人,騎馬來到廟前,只見人如蟻集,擠擁異常。
少林寺各人齊在台下左邊,全身結束,手持軍械。
雷大鵬分撥隨來之人,分佈台前,不許少林寺人迫近台口。
誰知謝亞福扮作平常看客,站在台下,專待相機暗助。
雷大鵬乃是粗魯之夫,哪能曉得?他在馬上將身一縱,跳上台中,將身倚著棍,雙手望台下一拱說道:「大鵬今日為師兄報仇,請你眾人為證。」
只見李錦綸跳上水月台,將手中鐵鑭一揚,說道:「某來與你見個勝負。」
只見大鵬今日裝扮,頭戴軟包巾,身披軟甲,前掛一面護心鏡,腳著快靴,身高八尺,膀闊腰圓,頭如笆斗,眼似銅鈴,滿面橫向,生得十分威武。
手中鐵棍,長有八尺,粗如杯口,好生厲害。
李綿綸身高七尺五寸,面如滿月,海下濃須,生得腰粗背厚,骨骼堅硬,手提雙鑭,頭上戴了鐵帽,身穿軟護甲,胸掛銅鏡,腰圍紅縐紗帶,足登多耳皮靴。
雷大鵬一見,大喝道:「李錦綸,你前來替死。」
李錦綸道:「我勸你及早回山,可保殘命,免絕你父母根苗,再若執迷不悟,恃強欺人,只怕你死在目前,悔之不及。」
雷大鵬一聽此言,氣得雙眉倒豎,二日圓睜,將手中鐵棍,望李錦綸兜頭蓋將下來,如泰山壓頂。
李錦綸即舉雙鑭,望上盡力一架,震得兩臂酸麻,大叫道:「好傢伙!」連忙讓過,用鑭攔腰打去。
雷大鵬亦用棍架開,二人各用傢伙,戰到有七八回合,李錦綸氣力不加,抵敵不住,只得將鑭一護,說道:「技不及你!」縱身跳下台來。
只見洪熙官將鐵尺一擺,一個飛腳,跳上台來,那雷大鵬因戰勝李錦綸全不用力,正在得意,高聲叫道:「少林門下尚有誰人敢來對敵?」
忽見洪熙官即跳上台,裝束整齊,手拿又鐵尺,面如美玉,大叫道:「我來了!」舉起鐵尺迎面打來。
雷大鵬順手用棍擋開,兩個大戰起來,約有五六個回合。
這洪熙官乃是斯文人出身,怎當得住?只得敗退下台,眾人又齊聲喝彩,喜得機房人心花大放,以為這位雷教頭必定能報仇洩憤,童千斤、林亞勝、李亞松、黃坤、林勝、方孝玉、方美玉都輪流各戰數回合,均敗下台來。
雷大鵬聽見台下之人同口稱讚,只是氣力比初時略退一二分,在水月台中高聲喝問:「誰敢上台納命?」
方世玉手提鐵棍,跳上水月台來。
大喝道:「匹夫,體要逞強,看我來取你狗命!」手起一棍打將過去,雷大鵬急忙架住,叫道:「來者通名受死!」方世玉答道:「你父母當日威猛,也死在我母子之手,你今日也難逃一棍之災,吾乃方世玉是也。」
雷大鵬聽見方世玉三字,正是父母一之 仇,不共戴天,喝道:「我今日不報父母一之 仇,誓不為人!」舉起八十二斤雙頭鑌鐵棍,如狼似虎,打將過來。
方世玉急忙架迎,他兩個拚命相一交一 ,比先時對敵大不相同,使開兩條鐵棍,猶如蛟龍戲水、猛虎出林,上如三花蓋頂,下如老樹盤根,一場大戰約戰了五十個回合,方世玉力量不及雷大鵬,今日能敵四五十個回合者,一來因他自小苗氏娘親浸煉之功,二來曾經五枚、至善兩個老師秘授真法,棍中工夫精熟,其三因雷大鵬已與各人久戰,故氣力略衰,有此三層緣故,方世玉所以能戰。
後來到底氣力不及,只得虛晃一棍,敗下台去。
氣得雷大鵬暴跳如雷,恨不得生吞方世玉,忽見少林隊內,有一個清俊後生,持二條鼠尾槍,跳上台來,輕捷如猿,頭上包布,外用縐紗包巾,身穿鐵葉軟棉護身甲,胸懸鑌鐵鏡,腰束大紅湖縐帶,足踏班尖鐵頭鞋,生得面如滿月,齒白唇紅,身材俊雅,不類武藝中人。
連忙喝問:「來者何名?」
一胡一 惠乾笑道:「你問吾姓名,說將出來,要駭你一跳,我是陰司差來的勾魂使者,牛化蛟、呂英布我已勾去,今日你也難逃,我即一胡一 惠乾是也。」
雷大鵬一聞此言,正是仇人相對,分外眼紅,大吼一聲,便一棍照一胡一 惠乾頂門打來。
一胡一 惠乾急忙橫槍擋過,順著槍尖望雷大鵬咽喉一槍刺去。
雷大鵬一驚,這個槍法就是鎖喉槍,十分了得。
只他槍勢神速,已擋不及,將身一低,一胡一 惠乾的槍在他頭頂上刺過去。
雷大鵬就一棍望惠乾雙腳橫掃,這路棍法,名喚烏龍擺尾,一胡一 惠乾一驚,連忙將槍向下一點,雙腳一縱,跳上七八尺高,反縱在雷大鵬背後,落將下來,照他背後一槍,雷大鵬返身架住,兩人來往,戰到三十餘回合,約有六十多照面,一胡一 惠乾抵擋不住,只得化變花槍,連跳帶縱,盡力迎敵。
誰知雷大鵬從小練就眼法,兩眼全然不花,戰到七十餘回合,一胡一 惠乾只有擋架之功而無還槍之力,勢將危急。
謝亞福扮作常人模樣,近水月台觀看,留心乘機幫助,今見其勢已急,暗在懷中探出鐵鴛鴦,對準大鵬手腕打去,只聽得雷大鵬「啊呀」一聲,把手腕七寸骨撞折,疼痛難當,手中棍一鬆。
一胡一 惠乾趁勢一槍,直貫咽喉,順手將一屍一挑下台來。
牛強等及錦綸堂各友,一時要救,也來不及。
只得抬回一屍一首,搭棚收殮,眾人明知今日又被暗算,十分憤怒,無可奈何。
且說少林寺眾師兄弟,一路串炮連天,回西禪寺武館,排酒慶賀,歡呼暢聚,熱鬧非常。
再談機房眾友,用上好衣棺,殮雷大鵬一屍一首,仍托牛強與前次去過之人,僱船運回武當山而來。
見了馮道德,將仍被少林徒弟暗算,以致雷大鵬傷了手腕,亦遭一胡一 惠乾毒手,詳細稟明。
老道士聞言,兩淚一交一 流,痛惜三個得力徒弟,無辜喪在一胡一 惠乾之手,枉費平生教練的心血,使我武當山威名一朝掃地,因此十分慘切,痛恨非常。
各值事及牛強等再三哀求道:「老道長何不親到羊城,將一胡一 惠乾打死,以報三位令徒之仇,兼與敝行伸此不白之冤。
豈不為美?」
道德聞言,低頭不決,道:「貧道歸山多年,豈可又開殺戒?」
各人見其心動,乘機用激言從中挑唆,弄得老道長怒沖牛鬥,吩咐各道童:「守護山門,為師到羊城,打一胡一 惠乾這狗畜,與你三師兄報仇!」遂即下山。
各值事及牛強等十分歡喜,即刻帶齊用物,下落原船,一路望廣東羊城而來。
不知此回果能洩憤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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