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
《顏氏家訓》——慕賢第七
人云:「千載一聖,猶旦暮也;五百年一賢,猶比髆也。」
言聖賢之難得,疏闊如此。
儻遭不世明達君子,安可不攀附景仰之乎?吾生於亂世,長於戎馬,流離播越,聞見已多;所值名賢,未嘗不心醉魂迷嚮慕之也。
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所與款狎,熏漬陶染,言笑舉動,無心於學,潛移暗化,自然似之;何況操履藝能,較明易一習一 者也?是以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自芳也;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自臭也。
墨子悲於染絲,是之謂矣。
君子必慎一交一 游焉。
孔子曰:「無友不如己者。」
顏、閔之徒,何可世得!但優於我,便足貴之。
世人多蔽,貴耳賤目,重遙輕近。
少長周旋,如有賢哲,每相狎侮,不加禮敬;他鄉異縣,微藉風聲,延頸企踵,甚於飢渴。
校其長短,覈其一精一粗,或彼不能如此矣。
所以魯人謂孔子為東家丘,昔虞國宮之奇,少長於君,君狎之,不納其諫,以至亡國,不可不留心也。
用其言,棄其身,古人所恥。
凡有一言一行,取於人者,皆顯稱之,不可竊人之美,以為己力;雖輕雖賤者,必歸功焉。
竊人之財,刑辟之所處;竊人之美,鬼神之所責。
梁孝元前在荊州,有丁覘者,洪亭民耳,頗善屬文,殊工草隸;孝元書記,一皆使之。
軍府輕賤,多未之重,恥令子弟以為楷法,時云:「丁君十紙,不敵王褒數字。」
吾雅愛其手跡,常所寶持。
孝元嘗遣典簽惠編送文章示蕭祭酒,祭酒問云:「君王比賜書翰,及寫詩筆,殊為佳手,姓名為誰?那得都無聲問?」
編以實答。
子雲歡曰:「此人後生無比,遂不為世所稱,亦是奇事。」
於是聞者少復刮目。
稍仕至尚書儀曹郎,末為晉安王侍讀,隨王東下。
及西台陷歿,簡牘湮散,丁亦尋卒於揚州;前所輕者,後思一紙,不可得矣。
侯景初入建業,台門雖閉,公私草擾,各不自全。
太子左衛率羊侃坐東掖門,部分經略,一宿皆辦,遂得百餘日抗拒凶逆。
於時,城內四萬許人,王公朝士,不下一百,便是恃侃一人安之,其相去如此。
古人云:「巢父、許由,讓於天下;市道小人,爭一錢之利。」
亦已懸矣。
齊文宣帝即位數年,便沈湎縱恣,略無綱紀;尚能委政尚書令楊遵彥,內外清謐,朝野晏如,各得其所,物無異議,終天保之朝。
遵彥後為孝昭所戮,刑政於是衰矣。
斛律明月齊朝折衝之臣,無罪被誅,將士解體,周人始有吞齊之志,關中至今譽之。
此人用兵,豈止萬夫之望而已也!國之存亡,系其生死。
張延俊之為晉州行台左丞,匡維主將,鎮撫疆場,儲積器用,愛活黎民,隱若敵國矣。
群小不得行志,同力遷之;既代之後,公私擾亂,周師一舉,此鎮先平。
齊亡之跡,啟於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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