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真後史
第十五回躍金鯉孝子葬親築高壇真人發檄
第十五回躍金鯉孝子葬親築高壇真一人發檄
詩曰:
赤鱗攢聚隱奇蹤,水繞山圍秀氣鐘。
福地自然歸福主,瑞徵五彩降神童。
話說耿憲因座間瞿天民談及為母、妻擇墳情節,離席道:「西門外有一片荒土,未知龍脈若何,老師不齊,可親往一觀,或可安葬,隨當奉送。」
瞿天民父子稱謝,擇日同至西郊,細觀山景,但見:數簇尖峰削翠,一灣澗水澄清。
沿山夾道樹一交一 生,旺氣來龍相稱。
前妙明堂九曲,後奇錦嶂千層。
堪期積世出公卿,福地果由天定。
瞿天民看了,十分合意,對耿憲道:「山之大概,我已悉見,請言價關,方可領賜。」
耿憲道:「老師何欺某之甚也!
某雖不才,豈不能為太太、師母出一葬地?老師突言價目,使學生甚覺無顏。」
瞿天民笑道:「不然,賢徒以山惠我,何等高誼!但我為先母擇墳,無故而受人山土,於心何安?是吝財而輕母也。
賢徒如不言價,予亦誓不受地。」
耿憲道:「老師孝心,某何敢逆。
價賜百金,足償前值。」
瞿天民甚喜,當晚·一交一 銀立券,即選斬草破土安葬日期,喚土工繼發銀兩,堆砌墓道,四圍栽種樹木,又令石匠整理祭台,延請堪輿高士,姓都字道好,點定一穴一道,逐一齊備。
舉殯之日,親友鄰族送殯者何止千人,見了那喪儀富盛,無不誇羨。
當日開掘金井,將及丈餘,有一石板覆於土上,揭開看時,下面是一池子,池內滿貯清水,水中心有一尾金色鯉魚,長可四尺,周圍雜色魚蝦旋繞於旁。
眾人見了,盡皆驚異,都道好笑道:「日前定羅盤時,我看這壙一穴一的是來龍聚處,不期藏此神物,正所謂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
太太落土已後,子孫富貴可期,世代簪纓不絕。
可賀,可賀!」瞿天民道:「先妣薄有後福,得蒙老師指示真一穴一,但不知如何安葬?」
都道好道:「自有妙處。」
令把石板依舊蓋上了,將棺木放於石板之上,然後堆砌磚石,培上泥土。
一霎時,墳已壘就。
瞿天民擺上牲禮,祭奠已畢,放聲慟哭,拜謝了眾客,各自散訖。
瞿天民於塋旁蓋一草舍,看守墳墓,止留一僕炊爨。
這耿憲將那百兩墳價在塋左蓋造享堂,工畢,作別而去。
不覺光一陰一迅速,早過了兩個年頭。
當下值於殘冬時候,雪天初霽,瞿天民令家僮掃開雪徑,步至峰頂,四望山景。
忽見次子瞿策馬而來,奔至嶺上下馬聲喏,兀自喘一息不定。
瞿天民驚疑,慌問何故,瞿道:「且到捨中稟知。」
父子二人同進草舍裡。
瞿天民道:「汝乘此雪天飛馬到此,卻是為著甚來?
「瞿道:「目今縣官貪酷,地方激變,狂徒凶寇結成一一黨一 ,肆行劫掠。
縣官棄下家小潛逃,城內鼎沸,將次殺出城外來了,特報爹爹知道,何以避兵?」
瞿天民笑道:「不妨。
爾且言縣官激變之故。」
瞿道:「舊父母升任去了。
十月中,新任縣官簡仁,插號五泉,又字百駒,蒞任不上月餘,肆惡無極。
因此,百姓相聚為亂,好生猖獗。
這簡仁貪酷並行,人人痛恨。
一曰全征:凡本年一應錢糧等項,盡行徵收,其兌扣足加三,縱是分厘之細,必經手稱估方收,如遲延不納者,不拘老幼,酷刑監禁,決致鬻身變產賠補,才得完局;二曰全刑:凡用刑杖,親較籌目,數出於口,一下不饒,用刑時還有那吊打拶夾一套,不拘罪之輕重,一例施行;三曰全情:凡詞訟必聽人情,鄉里親族縉紳交往者盈塞賓館,書刺積滿案頭,不拘是非曲直,人情到者即勝,那受屈含冤的何止千萬;四曰全收:凡饋送之禮無有不收,一應鋪戶所支貨物,不拘貴賤,公取私用,並不給價,罪贖分毫不赦,賄賂多寡皆收;五曰全聽:凡詞訟差撥之事,或人情或財物,先已停妥,他自隨風倒舵的審發去了,如人情、錢物兩不到手時,滿一黨一 人役,俱可發言,不知聽兀誰的話好,造化的彼此乾淨,出了衙門,晦氣的都受一頓竹片,那吏書、門皂俱獲大利,故有五泉之號。」
瞿天民笑道:「這尊號倒也中竅。
激變賊寇,卻是為何?」
瞿道:「官街口富戶唐榔詭譎勇鷙,健訟多謀,專一附勢趨炎,衙門情熟。
鄰婦伊氏,其夫吳十三在日,原借唐榔數兩資本,三五年之間,水利重疊,盤算至數十餘金。
吳十三死後,即將他衣飾器皿盡行搬去,又把他一個女兒,年已及笄,搶去做了使女,見他有些姿色,收進房裡用了。
其妻單氏妒其一寵一 幸,瞰丈夫出外取移,暗中飲食裡下了毒一藥,此女中計而亡,令心腹家僮將一屍一墜於城河之內。
數日後,一屍一浮水而,有人認得的,報與伊氏。
伊氏痛哭,也要自荊鄰人有抱不平者,令彼告理索命。
這伊氏即往縣中叫屈鳴冤。
那簡仁聽了關節,臨審時反將伊氏施行全套刑具,一逼一他供出唆告之人。
婦人受刑不過,死於堂上,當下來看的人盡皆跌足叫喊。
內中惹出一個傑士,渾名王鐵頭,心懷不忿,大喊道:「好屈事也!好屈事也!不殺賊吏,何以洩憤?」
眾人乘勢喧嚷起來。
那唐榔不知風勢,大踏步擺出縣門外來。
眾人指著道:「這個就是凶身唐榔!」王鐵頭大怒,急跨步劈面迎去,大喝道:「唐榔,好大膽!謀人家財,佔人子女,復縱妻妾爭鋒,害了孤兒寡一婦 之命,好傷天理!」唐榔罵道:「甚鳥漢,輒敢管老爺鬧事,那潑婦聽了棍徒唆哄,誣我人命,簡爺從公判理,與汝何干?豈不是尋死的殺囚!」那王鐵頭大惱,一拳劈面打去,唐榔側身閃過,不提防王鐵頭又復一頭撞來,剛剛撞著鼻樑,唐郎仰面便倒,卻把鼻樑撞作兩截,血如湧一泉,骨都都流個不祝王鐵頭復在心坎上踏了兩腳,眼見得唐榔不活了,把門皂快飛報縣官,縣官令人急拿。
王鐵頭奪了一根竹片,直打入縣堂上來,眾人那裡抵當得住,止救得簡仁走了。
內中引動了一夥少年一精一壯大漢,一齊動手,幫助王鐵頭大鬧縣堂,縣官家小並衙門人役傷者甚眾。
王鐵頭與眾人道:「懦夫生中尋死,好漢死裡求生。
今日既已做下事來,勢不可已,大家且圖一個快樂,再作理會。」
即那日為始,聚集一二千人,打家劫舍,官兵不能抵敵。
近聞本州刺史調兵剿捕,眾寇有出城屯紮之意,故特來報知,怎地保得家下無事便好。」
瞿天民正欲答應,只見家僮鑾兒又飛步奔來,連聲喊道:「禍事了!
員外、二郎兀自閒講哩,賊兵離本村不遠,早晚殺到,舉家驚惶啼哭,專待員外回家,急議避兵之策。
請員外作速回去,己帶馬門首伺候。」
瞿天民道:「無妨,汝等不必驚愕。」
即於書篋裡取出一片破荷葉遞與瞿道:「汝可珍藏。
急回家,將此物放於中堂屋頂,可保命家一性一命,財物亦無損失。」
瞿懷疑道:「賊兵臨境,勢如泰山壓一卵一,爹爹莫作等閒,要此破敗何用?」
瞿天民笑道:「其中玄妙,汝等豈知,待我去斟酌再行,爾等休驚慮。」
父子二人飛身上馬,奔至家下。
鄰人敲鑼飛報賊兵已近村口,放火劫擄,頃刻即到矣。
前鄰後捨作急遠逃避難。
此時滿村百姓狼奔鼠竄,但聽得喧呼哭泣之一聲 不絕。
瞿天民令嫡親男一女盡藏內室,家僮婢役左右環守,親自上屋,將荷葉插於脊頂,盡把前後門窗閉上,獨自一人坐於堂內。
將及初更,忽聽得喊聲亂起,遠近振動,閤家老幼戰慄不安。
瞿天民聽了,也覺把持不定。
這一夥賊人殺近毗離村口,內中有認得的指道:「那村中溪口乃是瞿儒士住宅,彼乃良善之家,不可殺戮一人,但索其財寶足矣。」
大眾和了一聲,殺奔前來。
那裡見瞿家宅院?四周圍都是一片荒草地面,眾賊驚疑,一齊奔出村外去了。
瞿天民守至更盡,聽得喊聲漸遠,方入內室,撫一慰家眷,安心覓睡不題。
再說盧溪州刺史空爺見各縣申文到來,說巨寇王鐵頭作反,官軍屢敗,大肆猖獗。
刺史聞報,急令軍民緊守城池。
一面繼發檄文,鄰州催兵,合同剿捕;一面寫表申奏朝廷。
此時是唐太宗天子貞觀二十三年,當日聖駕正坐早朝,樞密院官將各處表章呈上,太宗皇帝就於龍案之上展開看時,乃陝西觀察使張思古一本,為沿海賊寇生發,阻截官糧,河南節度使蕭進一本,為大將權萬綱私通屈突通,大擾邊民;山東大觀察薛連一本,為遍處蝗蟲生發,禾稼為之一空,百姓飢餓而死者載於道途,請發粟賑濟;浙西宣撫張休一本,為一婬一雨三月,大水暴發,漂沒居民蘆舍、浸壞田禾,百姓因而漂溺者數萬;雲南總制司李翊一本,為蠻僚侵掠州郡,殺戮軍民,孤城僻縣,官吏皆逃,請聖諭敕兵征討;盧溪州刺史空觀一本,為巨寇王鐵頭嘯聚強徒萬數,橫行作變,急請樞密院差大將剿捕,以清賊寇。
天子見了大驚,聚集大小臣僚商議,眾文武官員議論不一。
司歷太史李淳風奏道:「臣昨觀天象,見慧星散於四方,主有水火刀兵之亂。
幸德星分野定位,其變不日自定。
臣所慮者,熒惑逆流鬥口,十餘年後,主饑饉風火,邪逆縱橫,人心離散,宗廟有丘墟之禍。
此社稷之憂也,願陛下默修聖德,深思遠慮,以弭天眚。」
太宗道:「卿既言日後有大變及於朝廷,可有預備之術以安黎庶乎?」
李淳風奏道:「臣聞普祥院葉真一人素有道術,能發檄天庭,知未來休徵。
何不宣來商議,或可以消天譴。」
天子歡喜,急宣葉真一人面聖。
原來這真一人姓葉,單諱一個鳽字,幼年孤孑一身,打樵於雲母山,偶於柏樹根下掀起一個泥丸子,大如鳩一卵一,爍爍有光,心知異物,珍藏袖內。
傍晚挑薪回家,夜深之際,見一老嫗扣門借宿,葉鳽啟戶,留宿榻旁。
老嫗臨睡,笑道:「郎君獨宿,不嫌妾身老眊,同榻何如?」
葉鳽道:「老姆皓髮皤顏,年已過於亡母,小子何敢相犯,乞為安寢,切莫多言。」
老姆道:「郎君少年獨居,有此高行,難得難得!老身乘夜驚擾,專為一物而來。
若蒙見還,必有重報。」
葉鳽道:「老姆要何物件,有者即還。」
老嫗道:「日間柏樹下郎君所掘丸子,乃妾身久煉之丹,因醉中偶失樹下,乞郎君擲還,此再生之德也。」
葉鳽道:「老姆此丸藥何處得來,請道其詳,即當奉上。」
老嫗道:「妾身非人也,乃此山一白鹿耳。
修煉五百餘年,得此真寶。
昨妾偶與滄一浪一谷老猿痛飲新釀,不覺沉醉,失落此丹於樹下。
今得見還,老身借此飛昇,郎君福德無量。」
葉鳽即將丸子還了老嫗。
老嫗稱善道:「世間有此好人,得了金丹,不即自吞,慨然還我,實為罕有。」
即將丸子分一半與葉鳽,當面令其吞下,那老嫗也把半個丸子吞了,化作一隻雪白大一牝一鹿,奔突而去。
葉鳽從此已後,精通天地一陰一陽一之理,能知過去未來之事。
當日在院中接了聖旨,同天使入朝,舞蹈已罷,天子以四海變亂並太史所奏天象備細說知。
葉鳽奏道:「臣系道家,但知書符咒水,一習一 行法家之事。
穹窿垂象,天機深秘,臣豈能預知?」
天子道:「朕久聞卿家精通道術,預知休徵,特宣卿禳解,以安黎庶。
何自晦抑,欺蔽朕躬?」
葉鳽道:「臣蒙聖恩宣召,得見天顏,倘有聖諭,萬死不辭。
但天機深邃,臣系凡夫,安能洞識?今李太史既奏陳彗星現露,應日後有兵燹之變,乞聖恩設三晝夜齋天大醮,待臣齋發一道檄文,上達天庭,庶明未來休咎,伏乞聖裁。」
天子道:「卿家既能發檄上達天帝,道場之事,一一依卿調度。」
葉鳽謝恩出朝,選定日期,就於天壇之內擺設醮儀。
欽差葉鳽主壇,今禮部揀選年高有行道士二十四員一同誦經設醮,天子御駕親臨壇內拈香。
一連三晝夜,醮事將畢,禮陪官呈上檄文,天子御筆親書花字,葉鳽重複沐浴更衣,步罡捻訣,暗誦靈咒,燒了檄文,俯伏壇下,伏章而去,自黃昏直至五鼓,方得回神。
大眾謝將完畢,天已將曉。
葉鳽隨即入朝謝恩。
天子細問:「卿家曾到天庭否,見甚兆來?」
葉鳽奏道:「天機難以輕洩,乞退近侍官員,臣當逐一奏陳。」
天子令眾臣暫退。
不知葉真一人所奏之言是甚機密,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