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真後史
第六十回 棲霞洞四道敵魔毗離村七仙入聖
詩曰:
正氣凝融道自堅,一陰一功累積足前緣。
七真悟徹玄關理,片刻風雲上九天。
話說瞿侍郎之母媚姨,因往天井中行過,見二雞相鬥,復抓竹根邊泥土,兩頭相碰,四爪齊爬,霎時間挖成一個深坑,將幾竿修竹盡皆抓倒,驀然竹根下一陣煙氣,香氣襲人。
這隻雞從坑內撲將起來,口內銜著一個丸子;那隻雞便趕過來,劈口搶下;兩隻雞因奪這丸子,攪成一一團一 。
媚姨舉扇一柄一打開二雞,拾起那丸子放於袖內,飛奔入樓上來,遞與二媳看。
太姑道:「這丸子大如龍眼,其光燁燁,況異香迥別,決非塵世之物。」
元姑道:「奇香異彩,光燭九霄,況藏在竹根之下,或是神仙遺大金丹,婆婆服之,可以長生祛玻」媚姨道:「你丈夫入井之後,恨不的便歸九泉。
今幸二賢媳在此相伴,苟延一性一命。
若服下金丹,果若延齡長壽,反成老苦!」太姑道:「瞿郎下井已來,做媳婦的不即就死者,深想劉夫人所言甚有理致,故且偷生,以待瞿郎相會。
今看此丸子,實為罕異,婆婆吃下,倘得長生,二媳婦亦有依傍。」
媚姨道:「這丸子來得奇特,·未知是丹是毒,且試嘗之。
是毒,則早入冥途,與三郎相會;是丹,則與爾等分而食之,婆媳延年,彼此有益。」
元姑道:「婆婆不必多疑,這丸子穩是丹藥,食之何礙!」媚姨喚丫鬟舀一碗淨水,舉起丸子,將指甲掐了一下,誰想他如金鐵,毫忽不損。
媚姨沐手焚香,手捧丸子,率二媳望空而拜,默祝道:「弟子某氏,同二媳一黨一 氏,偶得竹間丸子,妄猜異寶金丹。
弟子等三人有緣,一擊便能破碎;如無緣分時,擊之仍然不動,即當拋擲原處。」
祝罷,又拜,將丸子放於石上,提起鐵錘,隨手擊下,只聽的括地一聲響,丸子分為三塊。
媚姨大喜,先取一塊吞下,太姑、元姑各取一塊吃了。
頃刻間,三人拍手大笑,恍明前世之因。
看官,你道這婆媳三個,前生卻是什麼樣人?原來這太夫人媚姨便是昔年黎賽玉之夫蛇瘟沈全,這一黨一 氏太姑是林太空隨身伏侍的僧家樵雲,這元姑便是印月。
三人猛省已往根由,何等快樂,媚姨道:「我等系往昔師友,作今生姑媳,以此推詳,三郎必有來歷,仍舊清修,願皈正果。」
一黨一 氏姐妹俯首從命。
婆媳等自服丹之後,腹內不饑,心中解悟,朝暮修梵,默傳真印,盡生歡喜之心,永絕愁煩之態。
這是沈全、樵雲、印月轉生悟道處,今且按下不題。
再說瞿琰、秋僑、關赤盯耿憲四人在建陵棲霞洞中修道,晝夜吐納默坐,運用不輳烏兔相催,倏忽又是殘冬時序。
忽一日,朔風亂起,彤雲密佈,皚皚地落下一天大雪。
四人同步出洞一口閒看。
驀然洞外豁刺地一聲響亮,恰似半空裡起個霹靂,連地皮也震得搖動。
四人正待回步,托地裡又一聲響亮,只見一少年婦人披髮飛步從洞外滾將入來,大喊「救命」!關赤丁急回頭看時,一隻斑斕猛虎,逕奔入洞一口來撲那婦人。
關赤丁大喊一聲:「畜生,莫要傷人!」即縱身趕出,挺兩隻空拳去打猛虎。
那虎撇下婦人,剪尾揚威,放開兩爪,逕撲過來,關·赤丁側身閃過。
那虎復盡力又是一撲,關赤丁躲閃不迭,被虎一口咬住肩膊,拖出洞門去了。
耿憲驚呆不動,秋僑急扯下樹枝,瞿琰一抽一出佩劍,一同追逐援救。
剛剛趕出洞一口,不提防山岡之下又跳出一隻黃虎來,劈頭將老秋一撲,秋僑急取樹枝亂打,被黃虎攔頭一爪,楂著便跑。
瞿琰挺手中寶劍,吶喊追去。
趕過幾重岡子,見那二虎在前面不遠,只是緊追緊走,慢追慢行,偏遇著手掌大的雪片下個不祝瞿琰心焦,奮勇追趕,過了一程,猛然省起道:「師爺引導我等修行,終不成反陷二人於死地?況且天色已晚,不如回步,又做區處。
此二人果被虎吃了,待師爺來時,慢慢和他講話。」
一面思想,便拽步轉身,取路回棲霞洞來。
行不上數箭之路,驀然天色?黑,四圍一看,止見一片雪光,難辨東南西北。
瞿琰暗忖:「路徑不熟,難以前進,不如就此山巖之下暫過今宵,明早再尋歸路。」
當下倚樹而坐,閉目寧神,暗運水火,坐至更深時分,只聽得四面喊聲大起,瞿琰急開眼看時,但見火光燭天,一週遭人馬將大樹圍了,內中一員大將,?鬢短髯,三眼四耳,獠牙藍面,身長丈餘,騎著一匹大象,手裡提著一一柄一潑風刀,指點軍士把瞿侍郎圍困,待欲擒捉。
瞿琰大喝一聲,奮然躍起,拔一出佩劍,向前廝殺,自更余戰至五鼓,鋒刃箭石,不能近身,那大將只得撤圍退去。
瞿琰也覺疲倦,倚樹趺坐,便自沉沉睡著。
一覺醒時,天已大曉,但見紅日當空,並無一毫雪影。
瞿琰驚異,即起身取路回棲霞洞中來。
進得草堂,只見耿憲塌天而臥,鼾聲如雷。
瞿琰搖醒來,笑道:「好一位修煉道者,如此酣睡!」
耿憲道:「好苦耶,賢弟幸得生旋,不知我岳翁與關總校生死若何?」
瞿琰道:「那師爺引我等到此洞中修持,是一愛一我以生,非排陷於死地,個中決有委曲,大哥何必愁煩!」耿憲道:「岳翁有失,我亦不能獨生矣!」二人正談論間,忽見秋僑、關·赤丁笑嘻嘻地走入草堂來,四人相顧,驚喜不定,一齊環繞坐下。
瞿琰問道:「老伯和關道兄被虎銜去,小侄追之不及,今日何幸得以生還?」
秋僑道:「我初入虎口,暗想決無生日,不期虎口無齒,銜攏不疼。
被賢侄追逐時,躍過多少高一峰峻嶺,並不損傷分毫。
傍暮時,將我二人拖入深洞裡放下,開眼一看,滿窩子儘是老虎,都剪尾咆哮,似欲嚙我二人之狀。
只見洞側首走出二個小鬼來,將虎盡皆趕去,對我道:「爺爺是黑虎大王,專能為民逐虎。
今日也遭眾山君窘辱一場,不是我二小鬼衛護,險些兒爺命難保。」
我問他:「誰是黑虎大王,汝兩個是甚小鬼?」
他說:「我原是定遠土地,任滿轉生一陽一世;二小鬼原系爺爺舊役,今冥府判官撥至建陵七星巖土地資利明王案下承值,偶遇眾虎冒犯爺爺,求本官鈞旨,驅逐諸孽散去,爺爺是小鬼舊主。」
我聽了這一片說話,十分鶻突,不覺神思睏倦,便自睡去。
今早醒來時,恰在一座土地廟裡,正中牌位上寫著「七星巖土地資利明王」九個金字,兩旁從神即是夜間所見的小鬼。
我二人急忙取路回洞,那消片刻,去遠回近,實為奇異。」
耿憲道:「日昨岳父、關道兄被虎銜去,三弟隨後追逐,小婿驚倒洞一口,那婦人攙扶我進草堂裡來,只道他一一團一 好意,誰想重挽烏雲,強呈嬌一態,赤身捱睡,露體一逼一歡,被他整整纏了一夜 ,及到天曉,三弟將歸之際,這婦人才脫身去了。」
瞿琰也將夜間與魔王廝殺之事說了,又道:「這是道高一尺魔千丈,畢竟是我等道心不固,諸魔得以乘虛而入。
向後皆宜正心煉一性一,莫生妄念,魔鬼險凶,自然斂跡。」
秋僑道:「賢侄所言,深合玄悟之體,把諸魔色相置於度外,只索遵師爺法旨,盡心修持便了。」
四人打起精神,重行烹煉。
原來洞中薪米,都是巖下一個店家挑送入來,瞿琰以所煉銀兩一交一 換。
初時與塵俗一般,一日三餐。
數月後,一日兩餐。
期年後,一月一餐。
將及三載,·竟自絕粒不食。
此時四位道者見心明一性一,已悟漸法三乘之蘊,但未得至人指點,不能造到那無上至真地位,終日懸望師爺為之詮解。
轉眼間,又早過了年餘。
當下又值中秋節令,四人齊步出巖下,玩景適興。
忽見一釋家從對山徐步行來,遠遠看時,正是昔年引導之老僧也。
四人稽首迎候,同進洞內草堂中坐定。
四人跪下,求師爺詮解至真大道。
老僧將四人面龐細細瞧看,歡喜道:「大道已成,飛昇可待。」
四人復求至極至妙之理,老僧道:「夫最上乘乃無上至真之妙道也。
以太虛為鼎,太極為爐;清靜為丹基,無為為丹母;一性一命為鉛汞,定慧為水火;窒慾懲忿為水火一交一 ,情一性一合一為金木並;洗心滌慮為沐浴,存誠定意為因濟。
戒定慧為三要,執中為玄關;明心為應驗,見一性一為凝結。
三元混一為聖胎,一性一命打成一片為丹成;身外有身為脫胎,打破虛空為了當。
此最上十乘之妙,至士可以行之,功滿德隆,真起圓顯,形神俱妙,與道合真。」
四人聽罷,恍然大悟,作禮而起,侍立兩旁。
老僧問道:「爾等四人在茲許久,曾見什麼異聞怪事否?」
瞿琰將上年遇虎著魔之事,逐一稟知。
老僧笑道:「爾自著魔,非魔困汝耶。
我今帶有丸藥數粒在此,爾等吞下,永絕魔想之害。」
四人欣然求藥,老僧於袖中取出四粒丸子,色如黃金,堅如鐵石,香如蘇合,大如芡實,逐一分與四人,四人取水將丸子吞下。
瞿琰失驚道:「咦,猢猻跳圈,原來也只在圈裡!」耿憲笑道:「好一場把戲!」關赤丁頓足道:「這觔斗也翻不遠哩!」三人回頭,將老僧凝目細視,一齊倒身下拜。
瞿琰道:「前生賴大爺提撕,先居王位,後證仙班,一個翻身,又在此混了二十餘年。
若非太爺覺悟之功,險些兒墮下塵劫矣。」
關赤盯耿憲道:「弟子等乃凡庸下賤,托太爺覆庇,得皈三寶,誰想圓寂已來,逕迷覺路,又·蒙太爺甄拔之功,省卻本來面目,如枯木重生,恩同再造。」
原來那老僧便是通玄護法仁明靈聖禪師林澹然,瞿侍郎前生便是正一五顯仁德普利真一人薛舉,耿憲前生便是一胡一 一性一定,關赤丁前生便是苗知碩。
當下四眾共談往昔之因,莫不欣悅。
止有秋僑,佇目旁觀,茫然不知何意,長跪於老僧之前,求開覺路。
林澹然道:「爾知前世因,便覺今生路。」
秋僑道:「弟子吞下丸子,竟如睡夢裡醒來一般,忽省起前生薛志義據守劍山,後死於梁將陳玉之手,一靈不散,蒙上帝授為定遠土地,血食一方,不知怎生復謫降人間,又混卻幾多塵務,好險也!」林澹然道:「上帝言,汝雖居土谷,未證真修,故復降人世,先了塵緣,後歸紫府。」
指著瞿琰道:「瞿侍郎前生乃汝之子,初名貞兒,後名薛舉,兵火流離之際,賴部下心腹壯士一胡一 小九、沈全二人救孤逃難,同汝結義兄弟苗龍至張太公莊上撫養成一人 ,一習一 學武藝一陰一符,與杜督撫之子杜伏威、張太公之孫張善相共成王業。
自我歸西之後,三子悟道登仙。
上帝言:杜、張二真一人皆有利民濟物之功,位證上品。
汝子薛真一人,在生殺戮太重。
理應重降塵世,蕩魔驅怪,護國安民,斬佞誅一奸一,興利除害,待功行圓滿,位證太清,往因為父子,現在為伯侄。
苗龍,法名知碩;沈全,法名一性一成;一胡一 小九,法名一性一定;皆從我修梵解悟,圓寂後托生一陽一世。
耿郎即一胡一 一性一定化身,關總校即苗知碩化身,今俱聚集於此。
尚有沈一性一成,現為瞿侍郎之母。
小黎樵雲、印月轉生為一黨一 氏二女,前已藏丹於竹下,姑媳三人得之,參悟已久,只待玉音降日,期朝昊闕,此系一大因果也。
老僧為爾等翻這一個觔斗,好生禁受。
自古道:「山成九仞,功虧一簣。
修道之士,稍有一纖玷穢,前功盡棄矣。
今幸得汝等道念貞堅,盡合玄關一竅,也不枉了老僧這一點念頭。」
秋僑頓悟前因,率瞿琰、關赤盯耿憲環圓禮拜。
林澹然道:「爾等·不必拜了,有一言切須記者。
數日後再來,率瞿郎回家探望,汝三個亦當同往。
至三月初旬,但觀東北上彩雲堆疊,大風驟起,四男三女可急聚一樓,以待霞舉,臨期我自親來一看。」
四仙躬身受命。
林澹然囑付罷,扶筇出洞而去。
秋僑靜坐,默思往事,不覺憮然長歎。
瞿琰道:「我等孽重罪深,復墮塵劫。
若非太爺省覺,幾陷坑阱。」
大眾說了一回,仍然向壁而坐,默運元神。
將有五、七日光景,林澹然果到,率領四人離了棲霞洞,駕雲便起。
這四人自服丹已來,都覺身輕如鳥,舉足便能飛躍,林澹然當先,四人隨著半雲半霧而行。
未及數個時辰,早到毗離村裡。
一行人同到瞿家門口,僮僕等早先瞧見,急望中堂後跑,飛報:「三相公同一行人來耶!」當下瞿鈺夫婦正在側廳閒話,忽聞此報,驚的呆了,同探頭往外望道,果見瞿琰與一行人來到。
聶氏進內報喜,瞿鈺出迎,一一見禮已畢,林澹然居中坐了,秋僑等數人次序坐於兩旁。
瞿鈺細問三弟昔日投井之故,瞿琰微笑不言。
少頃,瞿玨夫妻率子三端、聶氏率妾小春子三錫、太夫人媚姨、一黨一 氏姐妹二人,聚於屏後窺望。
聶氏令大伯瞿玨請三叔進內相見。
媚姨大笑道:「那老僧是我師父,座中俱是會中人,何必分內外也!」說罷,領著太姑、元姑,先步入中堂,齊齊稽首下拜道:「弟子等凡愚下濁,復換皮囊,若非天賜金丹,險迷來路。
今得太爺飛錫下降,弟子等解脫有日矣。」
林澹然道:「我離劫禪歸,本當逍遙西境,只因汝等復轉塵寰,又費了一番跋涉。
今幸爾等鉛汞內成,精神混合,指日多起,玉京復歸太極。」
三女道與大眾稽首畢,瞿玨率一家男婦向前禮拜,次後與秋僑等逐一相見,合衙眾人役等叩頭罷,林澹然起身道:「爾等骨肉重逢,亦當細敘款曲。
我且暫去,不日再來。」
瞿玨等款留不住,飄然去了。
·瞿鈺令侄三端、子三錫拜了叔叔,瞿琰大喜,問:「二侄年已幾何?」
瞿鈺道:「端兒年登二六,錫兒今已九歲了。」
瞿琰欣喜無限。
此時留秋僑、耿憲、關赤丁等客廳安頓,接瞿琰進內,母子夫妻兄弟嫂叔細敘往昔之事,不覺悲喜一交一 集。
瞿琰又將秋伯父、耿大哥、關總校、一母二妻並自己化身,從頭至尾備細與兄嫂說知,瞿玨等駭異不已。
次日,瞿琰打發虞候接一黨一 淶夫婦一敘,又差人往鄂州請劉僕射並夫人龍氏相會。
這一黨一 淶夫婦一聞喜信,即刻飛騎而來,見了女婿,萬分之喜。
數日後,劉夫人車從已到,眾女眷們迎進,禮畢,瞿琰出堂相見,龍氏不勝嗚咽。
瞿琰問:「大哥何故不來?」
龍氏道:「做官的因三叔入井之後,口言無害,心甚憂煎,日逐漸覺羸瘦,近今染了風疾,半身癱瘓,一臥不起,昨聞喜信,方展笑顏。」
瞿琰聽罷,不覺潸然垂淚。
龍氏勸慰道:「三叔回衙,相見有日,不必愁煩。」
瞿琰拭淚拜謝,又將投井根源並七道化身之跡,對劉夫人、一黨一 淶夫婦說知,三人並皆慶賀。
當下瞿琰白晝則與兄嫂、劉夫人、岳丈等盤桓,夜分入客廳和秋僑等行吐納之功,運一陰一陽一之妙。
荏苒間,倏爾又是三月初一日了。
忽然,東北上起一朵繡雲,其彩五色,浮於天表,自早至午才散。
次日亭午時分,彩雲復起,滿城士庶、各村鎮之人,皆相聚觀看。
至初三日侵晨,林澹然杖錫而來。
瞿琰飛步出迎,淚流兩頰,長跪不起,林澹然道:「爾何事如此慘切?」
瞿琰道:「弟子有義兄劉仁軌,官拜樞密院左僕射,掛冠已久。
弟子叨其訓育深恩,未遑報答。
近又為弟子投井愁煩,染成痼疾,求太爺發大慈悲之念,賜藥救療,弟子感戴無盡!」林澹然道:「汝之符藥盡可治之。」
瞿琰道:「弟子藥餌,止可療其一時痊可,不能免彼日後之憂,故懇太爺洪慈救濟。」
林澹然笑道:「受恩施報,理之自然。
·丹藥盡有,令其渾家領去。」
龍氏急至中堂,合掌作禮,長跪於前。
林澹然取細細一粒丸藥,遞與龍氏道:「爾夫服此,風疾立刻可愈,更能延壽百齡。」
龍氏叩首求長生之藥。
林澹然道:「爾平素一陰一功最大,不必丹藥,壽有百歲之外,但玉蟹歸原,便當回首。」
龍氏又懇問:「何為玉蟹歸原?」
林澹然道:「玄機隱秘,豈可輕言?臨期自見為妙。」
龍氏不敢再問,謝藥而起。
只見太夫人媚姨跪在中堂,懇求丹藥。
林澹然道:「爾金丸已下腹中,復求丹藥何用?」
媚姨道:「弟子當初懷孕之初,賴二一娘一聶氏周全顧一愛一,得產琰兒,智慧顯榮,復成大道。
若從張氏毒計,則母子久為泉下之鬼,怎到今日?求太爺賜金丹與聶氏,得以延齡長壽,庶全弟子報恩一念。」
林澹然點頭道:「也好,也好。
延齡丹藥,汝家藏之甚久,何必求懇於我?」
媚姨道:「弟子家下並無什麼丹藥。」
林澹然笑道:「爾且站起,還有一個因果,索一性一講與爾等大眾聽者。
昔年瞿子良被盜落魄,於鼎州古廟中經過,偶遇二仙長授以藥餌荷葉,身家賴之保全。
爾等知道耶,二仙長是誰?」
瞿琰道:「弟子等不知。」
林澹然道:「那二仙乃天主高徒姚貞卿、褚一如也。
因追孽龍至廟,見汝父一陰一德深重,賜酒傳方,遂致身榮子顯。
那晚兵變之際,若非荷葉遮藏,汝家已為齏粉。
這破荷葉便是丹藥,汝二兄、二嫂預當齋沐七日,燃柏葉焚荷葉為末,四人均分,取東方無根水服之,俱可壽至期頤,半生無疾。」
媚姨、瞿琰再拜遵受,又令瞿玨、瞿鈺並二嫂拜謝。
林澹然道:「當日兄受僉判,弟除錄事,高尚其志,辭謝隱居。
今日為三郎大事,爾兄弟免不的長安走一遭也。」
瞿玨道:「為三郎跋涉,弟子何辭!」林澹然道:「三郎曩日奉武後御敕、寶劍,按歷四方。
自入井已來,未經伏命。
今日爾弟兄相別之後,便當繼敕、劍赴京面聖,實奏事因,管取有一場好處。」
瞿鈺再欲叩問弟兄·相別之故,忽然門外人聲喧沸,說東北上彩雲攢聚,重重疊疊,足有千萬餘層,看的人擠滿村鎮。
此時有午初光景,林澹然令秋僑、媚姨、瞿琰、太姑、元姑、關赤盯耿憲與瞿玨、龍氏等作別,齊聚於側樓之上。
瞿玨等也欲登樓,驀然狂風驟起,飛砂拔木,眾人立腳不住,各各掩面藏躲。
少頃,風定天清,一片紅雲自東北上飛來。
但聞得天樂鏗鏘,數童子手執幢幡寶蓋,從天而降,攢繞盤旋,瞥眼間又一片玄雲蕩漾中天,冉冉墜於樓前。
當下瞿琰等七位真一人跨入雲端,縹縹緲渺從空而起。
瞿宅滿門男一女並遠近瞧看之人,莫不合掌瞻禮。
大眾正齊聲和佛,忽見那老僧也乘著一朵白雲騰空而去,此時誦佛之一聲 振動山嶽。
這白日昇天的異事,今古之所罕見,地方保正等怎敢隱匿?飛報入州縣,轉呈上司,申奏朝廷,不題。
且說瞿玨、瞿鈺、劉夫人、聶氏等候七仙飛昇良久,促步進入中堂,互相讚歎不已。
數日後,瞿玨、瞿鈺繼捧御敕、寶劍,帶了僕從,同赴京都。
不一日,已到長安。
次日,正值聖後臨軒。
瞿玨、瞿鈺齊入金鑾寶殿,隨文武山呼舞蹈畢,眾臣皆退,瞿玨弟兄手奉劍、敕,俯伏金階之下。
太后問:「下面俯伏者是何臣宰?」
瞿玨道:「臣岷州僉判瞿某。」
瞿鈺道:「臣吉州錄事瞿某,有事奏陳陛下。」
太后道:「爾系下臣,所奏何事?」
瞿玨道:「臣弟兵部侍郎瞿琰明蒙聖恩,欽賜御敕、金劍,按行四方,歲余抵家,忽發狂疾,投井而死,奈經六載,忽與一僧家、三道者回家,於某日午時天樂鏗鏘,瑞雲籠罩,臣弟瞿琰並母、妻、道友共七人白日飛昇,老僧亦騰雲西去。
臣等不敢隱匿,特昧死奏聞,復繼獻御敕、寶劍,伏乞聖恩寬宥。」
太后大怒道:「一習一 煉空幻之術,假充白日昇天,煽惑愚民,總屬妖法!」喝令武士擒下。
瞿玨、瞿鈺戰兢兢匍匐向前,正待奏明情曲,驀然一陰一雲布合,霹靂一交一 加,一派雷聲·環繞御座,驚得太后面如土色,閉口端坐。
合殿文武,盡皆戰慄。
少頃,雷聲稍息,陡然殿角里起一陣怪風,豁剌剌揚砂簸土,瓦片如飛,這風勢直捲入殿庭上來,盤旋於金櫃之側,忽地電光四起,霹靂一聲,將金櫃震開。
呼地又一陣風響,從櫃中捲起一張箋紙,飄飄漾漾徑吹至御座前墜下。
少頃,雷止電收,雲消風息,依舊日色明朗。
侍臣候太后神色稍定,取出箋紙呈上。
太后一面口中道:「奇怪,異哉!」一壁廂展開看時,上面寫道:各州文武等官,為水厄兵荒,連上表章。
朕心憂憫,欽差普祥院真一人葉檀發檄天庭,以見上帝。
上帝差正一五顯仁德普利真一人薛舉,降生辰溪縣毗離村善士瞿天民家為子,日後掃除暴亂,殄滅妖氛,以安社稷。
外有定遠縣土地薛志義,並沙門苗知碩等,已轉法一輪 ,共悟玄劫,後邊做皇帝的,宜重加恩典封祀,毋違天命。
貞觀二十三年月日御筆親記。
太后看罷,宣瞿玨、瞿鈺近於龍案前,細細詢問。
瞿玨將七仙飛昇始末根因,逐一奏聞。
太后舉筆記其姓氏已畢,令二臣暫退候封。
瞿玨將御敕、寶劍納還,同瞿鈺謝恩而退。
數日後,太后旨下,加封兵部侍郎瞿琰為正一五顯仁德普利至道無上大真一人,秋僑清寧和德真一人,耿憲平玄德真一人,關赤丁純一一陽一德真一人,媚姨樂善微顯夫人,一黨一 氏太姑輔善元極夫人,一黨一 氏元姑翊善靈悟夫人。
又發旨下建陵州,令有司建祠於七星巖中峰之頂,塑瞿琰等七仙金像,御賜匾額為「貞玄觀」,欽賜近村腴田百畝,募僧官守香火。
飭諭本州官員,每歲春秋致祭,永為定例。
貞玄觀工畢之日,遠近縉紳士庶遊覽者絡繹不絕。
忽然有一方士,布巾破衲,入觀中看了一回,問和尚借下筆硯,在巖側石壁上揮數行大字,寫畢,長嘯而去。
當下遊覽之人相聚而觀,原來是一首古詞,詞名〔沁園春〕:·不識不知,無聲無臭,默會玄微。
只這個便是,全真妙本。
人能透得,即刻知機。
聞法聞經,說禪說道,執象泥文都屬非。
君還誤,這平常日用,總是真機。
仍恁決烈行持,把四象、五行收拾歸。
會兩儀妙合,三元輻輳,一靈不昧,萬化皈依。
一精一氣凝神,情緣返一性一,迸出蟾光遍界輝。
形神妙,向太虛地外,獨露巍危二目佳士王炎書眾人看了,莫不驚異。
原來那字畫飛勁,不減於王右軍游雲驚龍之妙,況兼字跡深入石壁數分,光彩奪目。
後人詳解「二目佳士王炎」六個字義,方省得是瞿琰真身下降,至今七星巖中峰石壁古跡猶存。
且說瞿玨、瞿鈺得了聖封,即謝恩取路回辰溪縣來,一家一團一 聚,備說此事,又取出那張破荷葉,依法焚灰,夫妻兩對兒服下,果然神清體健,不生災疾,瞿玨夫婦與瞿鈺俱活至九十餘歲而終,止有聶氏整整壽登百歲,一夕無病,合掌坐化。
瞿三端讀書不就,務農以終其世。
瞿三錫於中宗景龍元年舉孝廉,除忻城令,至玄宗開元年間歷升大理寺少卿,七子二十五孫,並皆貴達,至今猶為巨族。
有詩為證:足躡青雲際聖朝,森森蘭玉盡嫖姚。
箕裘奕世稱華族,一點一陰一功種福苗。
再說劉夫人龍氏自瞿侍郎等升仙之後,便回鄂州,將活佛所賜丸藥與劉仁軌吞下,風疾全愈,享福林泉,怡情詩酒,三子早亡,諸孫皆顯,至九十三歲,無疾善終。
這劉夫人壽至一百一十三歲。
忽一夕,驟風疾雨,雷電大作,那玉蟹從匣中躍·出,乘雲駕霧而去。
龍氏猛省昔年活佛之言。
急喚舉家男一女,囑以後事畢,沐浴更衣,端坐而逝。
後賢觀此,勘破那四緣屬幻、萬法皆空,畢竟一念一陰一功,成就了許多因果。
其間好一婬一詐偽之徒,到底難免輪迴。
作詩一律,以慨世云:身心世事四虛名,多少迷人被系縈。
禍患只因權利得,輪迴都為一愛一緣生。
貪嗔癡欲皆非正,良厚一溫一 和定是真。
參透玄微恆妙理,藉將紫函注鴻聲。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