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誌
流業第三
蓋人流之業,十有二焉:有清節家,有法家,有術家;有國體,有器能;有臧否,有伎倆,有智意;有文章,有儒學,有囗辨,有雄傑。
適宜從事重要職務的人才,大概有十二種:有品德高尚且其行為可以作為楷模的清節家;有擅長制定法規的法家;有胸藏謀略的術家;有德、術、法兼備的國體之人;有通權達變,善於解決問題的器能之人;有德高望重但不能寬宏大量地對待別人的臧否之人;有手段靈活但沒有長遠眼光的伎倆之人;有足智多謀但不夠公正的智意之人;有下筆千言的文學人才;有能傳播聖人學說的儒學之士;有口才一流的口辯之士;有膽識過人的雄傑之士。
若夫德行高妙,容止可法,是謂清節之家,延陵、晏嬰是也。
建法立制,強國富人,是謂法家,管仲、商鞅是也。
思通道化,策謀奇妙,是謂術家,范蠡、張良是也。
道德品行高尚,儀容舉止可傚法的人,可稱為清正家(高風亮節),如延陵、晏嬰。
建立法令制度,善於強國富民,可稱為法家,如管仲、商鞅。
通曉天地間道化萬物的道理,善於出奇謀劃妙策應對各種變化,可稱為術家,如范蠡、張良。
【說明】延陵:指春秋時期吳國的賢人王季札,季札為人謙讓,曾兩次把王位讓給哥哥王諸樊與侄子王僚。
因他被封於延陵,所以時人稱他為延陵季子。
晏嬰:春秋時期齊國的大夫,歷事齊靈公、齊莊公和齊景公,並任齊景公的宰相達四十年。
晏嬰足智多謀,勤政愛民,對上忠心耿耿,對下以身作則,由於晏嬰的存在,齊國強盛一時。
管仲:春秋時期齊桓公的相國,他主張鼓勵生產,通貨積財,富國強兵,他幫助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使齊桓公成為春秋五霸之首。
商鞅:戰國時衛人,姓公孫,名鞅,因戰功所得封地在商,所以又稱為商鞅或商君。
他在秦國當了十幾年的相國,輔佐秦孝公富國強兵,他提出變法的主張,在秦國廢井田,開阡陌,獎勵耕織,「修戰守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使秦國日益強大。
秦孝公死後,被貴族陷害,車裂而死。
范蠡:春秋時楚國人,他在越國擔任大夫,越國被吳國打敗後,輔佐越王勾踐發憤圖強,最終滅了吳國。
他深知越王勾踐可與共患難,不能共享樂,於是離開越國,在其他國家經商,在十九年中「三致千金」,因曾在陶地自稱朱公,後人稱他為陶朱公。
張良:漢初大臣,祖與父在韓國五世為相,秦滅韓後曾圖謀恢復韓國,在博浪沙(今河南原一陽一東)行刺秦始皇未果,逃至下邳(今一江一 蘇睢寧北),遇黃石公得《太公兵法》。
秦末大亂歸順劉邦,成為劉邦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重要謀臣。
兼有三材,三材皆備,其德足以厲風俗,其法足以正天下,其術足以謀廟勝,是謂國體,伊尹、呂望是也。
兼有三材,三材皆微,其德足以率一國,其法足以正鄉邑,其術足以權事宜,是謂器能,子產、西門豹是也。
兼有德、法、術三種才華,且三種才華都能達到很高水平,其品德的感召力足以正肅風俗,其法律、法令足以匡正天下,其施展權謀、運籌帷幄足以決勝千里,稱為國體之人,如伊尹、呂望。
兼有德、法、術三種才華,但三種才華水平不高,其品德的感召力足以統率一方,其法律、法令足以端正一鄉,其謀略足以權衡一事之利弊,稱為器能之人,如子產、西門豹。
【說明】伊尹:輔佐成湯建立商朝的功臣。
他原是有莘國的一奴一隸,成湯娶有莘國君女兒為妻,伊尹作為陪嫁一奴一來到成湯的部落。
伊尹善烹調,他用做菜的道理比喻治國之道,成湯便把他提拔為自己的助手,任以國政,後來伊尹輔助成湯伐夏取得天下。
呂望:周朝的開國功臣。
本姓姜,名尚,字子牙,因其先祖受封於呂地而改姓呂。
呂望年輕時窮困潦倒,懷才不遇,年老時在渭水邊釣魚遇見周文王,兩人相見恨晚,周文王任命他為軍師。
周武王即位後,尊他為師尚父,他輔佐武王滅商建立周朝,因功封於齊,為齊國始祖。
子產:春秋時鄭國人,歷事鄭簡公、定公、獻公、聲公四朝。
當時諸侯爭霸,弱小的鄭國處於強國之間,岌岌可危,因子產善於化解矛盾,才使鄭國平安無事。
西門豹:戰國魏人,魏文侯時擔任鄴縣的縣令。
當時鄴縣的三老勾結女巫騙取百姓錢財,每年擇民女投入漳河,謂之為河伯娶婦。
西門豹上任後,把三老與女巫投入河中,為當地除害。
並動員民力開闢十二道水渠,引漳水灌溉,發展農業生產,把鄴縣治理得很好。
兼有三材之別,各有一流。
清節之流,不能弘恕,好尚譏訶,分別是非,是謂臧否,子夏之徒是也。
法家之流,不能創思圖遠,而能受一官之任,錯意施巧,是謂伎倆,張敞、趙廣漢是也。
術家之流,不能創製垂則,而能遭變用權,權智有餘,公正不足,是謂智意,陳平、韓安國是也。
凡此八業,皆以三材為本。
故雖波流分別,皆為輕事之材也。
與兼有德、法、術三種才華有區別,各自專一精一一項而成一流派。
類似清節家之流,不能寬容弘大,喜歡求全責備,明辨是非,稱為臧否之人,如子夏之類人物。
類似法家之流,不能開創思路而深謀遠慮,只能接受地方官職,運用心智而施展巧計,稱為伎倆之人,如張敞、趙廣漢之類。
與術家類似,但不能創立制度及確立定則,遇事能隨機應變,智謀有餘,但公正不足,稱為智意之人,如陳平、韓安國之類。
所論八種人才,皆以德、法、術為基礎。
雖分別為不同之流,全部是能成就事業的人才。
【說明】子夏:春秋時衛國人,為孔子之弟子,孔子曾對子夏說:「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子夏擅長文學,魏文侯拜他為師。
孔子死後,子夏在河南西河講學,對傳播孔子學說頗有貢獻。
相傳《詩》、《春秋》等儒家經典是由他傳授下來的。
張敞:漢宣帝時擔任太中大夫、京兆尹、冀州刺史等職務,敢直言,明賞罰。
趙廣漢:漢宣帝時擔任穎州太守、後遷京兆尹,誅殺豪強原氏、褚氏等,執法不避權貴名震一時。
陳平:漢初一陽一武人(今河南原一陽一縣),先隨項羽,後歸劉邦。
好讀書,一精一於謀略,用反間計令項羽除去謀士范增,用爵位籠絡大將韓信。
惠帝、呂後時任丞相,因呂後專一政 而不問政事,呂後死後,與周勃定計殺諸呂,迎立文帝后任丞相。
韓安國:漢朝成安人。
漢景帝三年,吳楚七國起兵,他率兵擊退吳兵於梁國東界,因此事而揚名。
漢武帝元光六年,匈一奴一大舉入侵,他擔任材官將軍,屯軍於漁一陽一,因兵敗受譴責,悲憤而死。
能屬文著述,是謂文章,司馬遷、班固是也。
能傳聖人之業,而不能幹事施政,是謂儒學,毛公、貫公是也。
辯不入道,而應對資給,是謂囗辯,樂毅、曹丘生是也。
膽力絕眾,才略過人,是謂驍雄,白起、韓信是也。
善寫文章、能夠著書立說的人,稱為文章之人,如司馬遷、班固。
能夠傳播聖人的業績,而不能從政做事,稱為儒學之人,如毛公、貫公。
善於辯論未必符合真正道理,卻能應對巧妙、自圓其說,稱為口辯之人,如樂毅、曹丘生。
膽識武力超越眾人,才能謀略不同凡響,稱為驍雄之人,如白起、韓信。
【說明】司馬遷:西漢史學家、太學家、思想家。
字子長,夏一陽一(今陝西韓城)人,元封年間任太史令,後因李陵案下獄受腐刑,出獄後任中書令,發憤完成《史記》,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
班固:東漢史學家。
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鹹一陽一)人,初因修國史被人告發下獄,出獄後任蘭台令史,後為典校秘書,奉詔完成其父史書,歷二十餘年修成《漢書》、
毛公有大小毛公兩人:大毛公是毛亨,著有《訓詁傳》,小毛公是毛萇,治《詩經》。
貫公:西漢學者,是研究《左傳》的學者。
樂毅:戰國時魏人,精通兵法,燕昭王拜他為上將軍,五年間聯合趙、楚、韓、燕、魏五國攻下齊國七十餘城。
曹丘生是楚地辯士,當時季布行俠仗義的事跡經他宣揚之後,聲名大噪。
白起是戰國時秦國名將,曾攻陷七十餘城,因功封武安君。
在長平之戰中大敗趙軍,並坑殺趙之降兵四十餘萬人。
曹丘生:西漢楚人,以辨才著稱,是名將季布的座上賓。
白起:戰國是秦國名將。
曾屢建戰功,奪得山東六國七十餘城,應功封為武安君。
長平之戰大勝趙軍,坑殺趙軍俘虜四十餘萬。
後被相國范睢所迫自一殺。
韓信:漢初諸侯王。
初隨項羽,後歸劉邦,拜為大將。
一精一於用兵,封為楚王。
因告發謀反而降為淮一陰一侯,後又被告與人勾結在長安謀反,為呂後所殺。
凡此十二材,皆人臣之任也,主德不預焉。
主德者,聰明平淡,達眾材而不以事自任者也。
是故,主道立,則十二材各得其任也。
清節之德,師氏之任也。
法家之材,司寇之任也。
術家之材,三孤之任也。
三材純備,三公之任也。
三材而微,塚宰之任也。
臧否之材,師氏之佐也。
智意之材,塚宰之佐也。
伎倆之材,司空之任也。
儒學之材,安民之任也。
文章之材,國史之任也。
辯給之材,行人之任也。
驍雄之材,將帥之任也。
是謂主道得而臣道序,官不易方,而太平用成。
若道不平淡,與一材同好,則一材處權,而眾材失任矣。
是謂主道得而臣道序,官不易方,而太平用成。
若道不平淡,與一材同好,則一材處權,而眾材失任矣。
以上所論十二種才能的人,都適合擔任朝廷大臣,而做明君的德性不包括在內。
明君,應是聰明平淡,讓各種有才能的人各司其職、各盡其才而不會事必躬親。
因此,明君應遵循的原則確立了,則十二種人才都有充分發揮才能的空間。
德高望重的清節家,可擔任道德教化的師氏職務;法家類型的人,可擔任主管刑獄的司寇職務;術家類型的人,可擔任「三孤」(少師、少傅、少保)職務輔佐王公;具備德、法、術三材的國體之才可擔任「三公」(太師、太傅、太保)職務;兼有三材但不夠完備的器能之才,可擔任統領百官的塚宰(後稱為宰相)職務;臧否類型的人,可擔任師氏的助手;智意類型的人,可擔任塚宰的助手;伎倆類型的人,可擔任主管製器、工程的司空(掌管工程)職務;儒學類型的人,可擔任教育安民的職務;文章類型的人,可擔任國家的史官;口辯類型的人,可擔任主管禮議和外一交一 、接待的職務;驍雄類型的人,可擔任將帥。
這就是明君之道能確立則臣子之道即可按部就班,各種人才都能找到合適的位置,那麼太平盛世就會出現。
如果君王不甘心平淡無為(大事小事都抓),只對某一類型的人才感興趣,則此一類型的人才容易掌握權勢,會出現其他各種才能的人失去發揮才能的混亂局面。
【總結】「君臣異道則治,同道則亂」。
君王應該「勞於求賢,逸於治事」,把「求賢」和合理用人作為第一要務,切忌事必躬親,把一精一力消耗在處理各種事務上面。
只有君王正確把握「君道」,十二種人才才能施展各自的才華,把國家管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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