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義
第六十四回 羅宣火焚西岐城
離宮原是火之一精一,配合干支在丙丁;烈火焚山情更惡,流金爍海勢偏橫。
在天烈曜人君畏,入地顯形萬姓驚;不是羅宣能作難,只因西土降仙卿。
話說探馬報入中軍:「啟千歲!有一道人,請千歲答話。」
殷郊暗想,莫不是吾師來此,隨即出營,果然是廣成子。
殷郊在馬上欠身言曰:「老師!弟子甲冑在身,不敢叩見。」
麼成子見殷郊身穿王服,大喝曰:「畜生!不記得山前是怎樣話?你今日為何改了念頭?」
殷郊泣訴曰:「老師在上,聽弟子所陳。
弟子領命下山,又收了一溫一 良、馬善,中途遇著申公豹,說弟子保紂伐周。
弟子豈肯有負師言?弟子知吾父殘虐不仁,肆行無道,因得罪於天下,弟子不敢有違於天命。
只吾幼弟又得何罪,竟將太極圖化作飛灰,他與尚何仇,遭此慘死?此豈有仁心者所為?此豈以德行仁之主?言之痛心刻骨;老師反欲我事仇,是誠何心?」
殷郊言罷,放聲大哭。
廣成子曰:「殷郊你不知申公豹與子牙有隙,他是誑你之言,不可深信;此事乃汝弟自取,實是天數。」
殷郊曰:「申公豹之言,固不可信,吾弟之死,又是天數?終不然,是吾弟自走入太極圖中去,尋此慘酷極刑,老師說得好笑。
今兄存弟亡,實為可慘。
老師請回,俟弟子殺了姜尚,以報弟仇,再議東征。」
廣成子曰:「你可記得發下誓言?」
殷郊曰:「弟子知道。
就受了此厄,死也甘心,決不願獨自偷生。」
廣成子大怒,喝一聲,仗劍來取。
殷郊用劍架住曰:「老師沒來由,你為姜向與弟子變顏,實系偏心。
倘一時失體,不好看相。」
廣成子又一劍劈來,殷郊曰:「老師何苦為他人,不顧自己天性?則老師所謂天道人道,俱是矯強?」
廣成子曰:「此是天數,你不侮悟,違背師言,必有殺身之禍。」
復又一劍砍來,殷郊急得滿面通紅曰:「你既無情待我,偏執己見,欲壞手足,弟子也顧不得了!」乃發手還一戟來。
師徒二人,戰未及四五合,殷郊祭番天印打來;廣成子著慌,借縱地金光法,逃回西岐,至相府。
正是:番天印傳殷殿下,豈知今日打師尊。
話說廣成子回相府,子牙迎著,見廣成子面色不似平日,忙問會殷郊詳細?廣成子曰:「彼被申公豹說反,吾再三苦勸,彼竟不從,是吾怒起,與他一交一 戰,那孽障反祭番天印來打我:吾故此回來,再做商議。」
子牙不知番天印的利害,正說之間,門官報:「燃燈老爺來至。」
二人忙出府迎接至殿前,燃燈向子牙曰:「連吾的琉璃,也來尋你一番,俱是天數。」
子牙曰:「尚該如此,理當受之。」
燃燈曰:「殷郊的事大,馬善的事小,待吾收了馬善,再做道理。」
乃謂子牙曰:「你須得如此如此,方可收服。」
子牙於是俱依其計。
次日,子牙單人獨騎出城,坐名只要馬善來見我。
左右報入中軍:「啟千歲爺!姜子牙獨騎出城,只要馬善出戰。」
殷郊自思:「昨日吾師出城見我,未曾取勝;今日令子牙單騎出城,要馬善必有緣故。
且令馬善出戰,看是如何。」
馬善得令,提槍上馬出轅門,也不答話,直取子牙。
子牙手中劍赴面相迎,未及數合,子牙也不歸營,望東南上逃走,馬善不知他的本主等他,隨後趕來,未及數箭之地,只見柳一陰一之下,立著一個道人,讓過子牙,當中阻住,大喝曰:「馬善!你可認得我?」
馬善只推不知,就一槍刺來。
燃燈袖內取出琉璃,望空中祭起;那琉璃望下掉來,馬善抬頭看見,及待躲時,燃燈忙令黃巾力士,可將燈焰帶回靈鷲山去。
正是:
仙燈得道現人形,反本還元歸正位。
話說燃燈收了馬善,令力士帶上靈鷲山去了不提。
且說探馬來報入中軍:「啟千歲!馬善追趕姜尚,只見一陣光華,止有戰馬,不見了馬善,未敢擅專,請令定奪。」
殷郊聞報,心下疑惑,隨傳令點炮出營,定與子牙立決雌雄。
只見燃燈收了馬善,方回來與廣成子共議:「殷郊,被申公豹說反,如之奈何?」
正說之間,探馬報入相府:「有殷殿下請丞相答話。」
燃燈曰:「子牙公你去得,你有杏黃旗,可保其身。」
子牙忙傳令,同眾門人出城。
炮聲響亮,西岐門開,子牙一騎當先,對殷郊言曰:「殷郊!你負師命,離免黎鋤之厄;及早投戈,免得自侮。」
殷郊大怒,見了仇人,切齒咬牙,大罵:「匹夫!把吾弟化為飛灰,我與你誓不兩立!」縱馬搖戟,直取子牙。
子牙仗劍迎之,劍戟一交一 加,大戰龍潭虎穴。
且說一溫一 良走馬來助,只廂哪吒登開風火輪接助一交一 兵,兩下 只殺得:
黑靄靄雲迷白日,鬧嚷嚷殺氣遮天;槍刀劍戟冒征煙,闊斧猶如閃電。
好勇的成功建業業,恃強的努力爭先;為君不怕就死,報恩欲把身捐。
只殺得一一團一 白骨見青天,那時節方才收軍罷戰。
且說一溫一 良祭起白玉環,來打哪吒。
哪吒看見,忙把乾坤圈也祭起來,一聲奮,將白玉環打得粉碎。
一溫一 良大叫一聲:「傷吾寶貝!怎肯干休!」奮力來戰,又被哪吒一金磚,正中後心,打得往前一晃,未曾閃下馬來。
方欲逃回,不意被楊戩一彈子,穿了眉頭,跌下馬去,死於非命。
殷郊見一溫一 良死於馬下,忙祭番天印打來。
子牙展開杏黃旗;便有萬道金光祥雲籠罩,又現有千朵白蓮,緊護其身;把番天印懸在空中,只是不得下來。
子牙隨祭打神鞭,正中殷郊後背,翻 斗落下馬去。
楊戩及上前欲斬他首級,有張山、李錦二騎搶出,不知殷郊已借土遁去了。
子牙竟獲全勝進城。
燃燈與廣成子共議曰:「番天印難除,且子牙拜將已近,恐誤吉辰,罪歸於你。」
廣成子告曰:「老師為我設一謀,如何除得此惡?」
燃燈曰:「無法可治,奈何奈何?」
且說殷郊著傷,逃回進營納悶,鬱鬱不樂。
且說轅門外來一道人,戴魚尾冠,面如重棗,海下赤須紅髮,三目,穿大紅八卦服,騎赤煙駒。
道人下騎,叫:「報與殷殿下,吾要見他。」
軍政官報入中軍:「啟千歲!外邊有一道者求見。」
殷郊傳令請來,少時道人行至帳前。
殷郊看見,降階迎接,見道人通身赤色,其形相甚惡;彼此各打稽首,殷殿下忙欠身答曰:「老師可請上坐。」
道人亦不謙讓,隨即坐下。
殷郊曰:「老師高姓大名,何處名山洞府?」
道人答曰:「貧道乃火龍島焰中仙羅宣是也。
因申公豹相邀,特來助你一臂之力。」
殷郊大悅,治酒款待。
道人曰:「吾乃是齋丕用葷。」
殷郊命治素酒相待不提。
一連在軍中過了三四日,也不出去會子牙。
殷郊問曰:「老師既為我而來,為何數日不會子牙一陣?」
道人曰:「我有一道友,他不曾來;待他來時,我與你定然成功,不用殿下費心。」
且說那日正坐轅門,軍政官來報:「有一道者來訪。」
罷宣與殷郊傳令請來。
少時見一道者,黃臉 須,身穿皂服,徐步而來。
殷郊乃出帳迎接至帳行禮畢,尊之上坐。
羅宣問曰:「貴弟為何來遲?」
道人曰:「因攻戰之物未完,故此來遲。」
殷郊對道人曰:「請問道長高姓大名?」
道人曰:「吾乃九龍島煉氣士劉環是也。」
殷郊傳令治酒款待。
次早二位道者出營,來至城下,請子牙答話。
探馬忙報入相府:「啟丞相!有二位道人,請丞相答話。」
子牙隨即同眾門人出城,排開隊伍;只見陣催鼓響,對陣中有一道者,怎生兇惡,怎見得?
魚尾冠,純然烈焰;大紅袍,片片雲生。
絲絛系赤色,麻履長紅雲;劍帶星星火,馬如赤爪龍。
面如血潑紫,鋼牙暴出唇;三目光輝觀宇宙,火龍島內有聲名。
話說子牙對眾門人曰:「此人一身赤色,連馬也是紅的。」
眾弟子曰:「截教門下,古怪甚多。」
話未畢,羅宣一騎馬當先,大呼曰:「來者可是姜子牙?」
子牙答曰:「道兄!不才便是。
不知道友是何處名山,那座洞府?」
羅宣曰:「吾乃火龍島焰中仙羅宣是也。
吾今來會你,只因你依仗玉虛門下,把吾輩截教,甚是恥辱;吾故到此,與你見一個雌雄,方知二教自有高低,非在於口舌爭也。
你的左右門人,不必向前,料你等不過毫末道行,不足為能,兄我與你比個高低。」
道罷,把赤煙駒催開,使兩口飛煙劍,來取子牙。
子牙手中劍急架相迎,二獸盤桓,未及數合,哪吒登開風火輪,搖槍來刺羅宣:旁有劉環躍步而出,抵住哪吒。
大抵子牙的門人多,不由分說,楊戩舞三尖刀衝殺過來;黃天化使開雙錘,也來助戰。
雷震子展開二翅,飛起空來,將金棍刷來;土行孫使動 鐵棍,往下三路也自一殺來;韋護綽步使降魔杵劈頭,四面八方圍裹上來。
羅宣見子牙眾門人,不分好歹,一擁而上,抵當不住,忙把二百六十骨節搖動,現出三頭六臂,一手執照天印,一手執五龍輪,一手執萬鴉壺,一手執萬里起雲煙,雙手使飛煙劍,好利害。
怎見得?有贊為證:
赤寶丹天降異人,渾身上下烈煙薰;離宮煉就非凡品,南極熬成迥出群。
火龍島內修真性,焰氧聲高氣似雲;純一陽一自是三昧火,烈石焚金惡殺神。
話說羅宣現了三頭六臂,將五龍韓一輪,把黃天化打下麒麟,早有金、木二吒救回去。
楊戩正要暗放哮天犬,來傷羅宣;不意子牙早祭起打神鞭,望空中打來,把羅宣打得幾乎翻下赤煙駒來。
哪吒戰住了劉環,把乾坤圈打來,只打得劉環三昧火冒出,俱大敗回營。
張山在轅門觀看,見岐周多少門人,祭無窮法寶,一個勝如一個;心中自思以後滅紂者,必是子牙一輩,心中甚是不悅。
只見羅宣失利回營,張山接住慰勞,羅宣曰:「今日不防姜尚打我一鞭,吾險些兒墜下騎來。」
忙取葫蘆中藥餌,吞而治之。
羅宣對劉環曰:「只也是西岐一群眾生,該當如此,非我定用此狠毒也。」
道人咬牙切鐵,正是:
山紅土赤須臾了,殿閣樓台化作灰。
話說羅宣在帳內與劉環議曰:「今夜把西岐打發他乾乾淨淨,免得費我清心。」
劉環道:「他既無情,理當如此。」
正是子牙災難至矣。
子牙只知得勝回兵,那知有此一節。
不意時至二更,羅宣同劉環藉著火遁,乘蒼赤煙駒,把萬里起雲煙,乃是火箭:及至射進西岐城中,可憐東西南北,各處火起,相府皇城,到處生煙。
子牙在府,只聽得百姓吶喊之一聲 ,震動華岳。
燃燈已知道了,與廣成子出靜室不提。
看火,怎見得好火?
黑煙漠漠,紅焰騰騰,黑煙漠漠,長空不見半分毫;紅焰騰騰,大地有光千里赤。
初起時灼灼金蛇,次後來千千火塊;羅宣切齒逞雄威,惱了劉環施法力。
燥乾柴燒烈火性,說甚麼燧人鑽木?熱油門上飄絲,勝似那老子開爐;正是那無情火發,怎禁只有意行兇?不去弭災,反行助虐,風隨火勢,焰飛有千丈餘高;火逞風威,殷逃上九霄雲外。
乒兵乓乓,如同陣前炮響;轟轟烈烈,卻似鑼鼓齊鳴。
只燒得男啼女哭叫皇天,抱女攜男無處躲;姜子牙縱有妙法不能施,周武王德政天齊難逃避。
門人雖有,各自保守其軀;大將英雄,儘是獐跑鼠竄。
正是:災來難避無情火,慌壞青鸞斗闕仙。
話說武王得悉各處火起,便跑在丹墀告天曰:「姬發不道,獲罪於天,降此大厄,有累於民。
只願上天將姬發盡戶滅絕,不忍萬民遭此災厄。」
俯伏在地,放聲大哭。
如此拜禱,只火越燒大了。
且說羅宣將萬鴉壺開了,萬隻火鴉飛騰入城,口內噴火,翅上生煙;又用數條火龍,把五龍輪架在當中。
只見赤煙駒四蹄生烈焰,飛煙寶劍長紅光,如有石牆石壁,燒不進去。
又有劉環接火,頃刻間畫閣雕樑,即時崩倒。
正是:
武王有福逢此厄,自有高人滅火時。
話說羅宣正燒西岐,來了青鸞斗闕的龍吉公主;乃是昊天上帝親生,瑤池金母一之 女。
只因有念思凡,貶在鳳凰山青鸞斗闕。
今見子牙伐紂,也來助一臂之力,正值羅宣來燒西岐,娘娘就借此好見子牙。
使跨青鸞來至,遠遠的只見火內有千萬火鴉,忙叫:「碧雲童兒!將霧露乾坤網撒開,往西岐火內一罩。」
此寶有相生相剋之妙,霧露者,乃是真水,水能克火,故此隨即息滅;即時將萬隻火鴉,盡行收去。
羅宣正放火亂燒,忽不見火鴉,往前一看,見一道姑,戴魚尾冠,穿大紅絳綃衣;羅宣大呼:「乘鸞者乃是何人,敢滅我之火。」
公主笑曰:「吾乃龍吉公主是也。
你有何能,敢動惡意,敢逆天心,來害明君?吾特來助陣,你可速回,毋取滅亡之禍。」
羅宣大怒,將五龍輪劈面打來。
公主笑曰:「我知道你只有這些伎倆,你可盡力發來。」
乃忙取四海瓶,拿在手中,對著五龍輪,只見一輪竟打入瓶去了。
火龍進入於海內,焉能濟事?羅宣大叫一聲,把萬里起雲煙射來;公主又將四海瓶收去了。
劉環大怒,腳踏紅焰,仗劍來取;公主把臉一紅,將二龍劍望空中一丟。
劉環那 經得起,隨將到環斬於火內。
羅宣忙現三頭六臂,祭照天印打龍吉公主。
公主把劍一指,印落於火內;又將劍丟起。
羅宣情知難拒,撥赤煙駒就走。
公主再把二龍劍丟起,正中赤煙駒後背,赤煙駒自倒,將羅宣撞下火來,借火遁而逃。
公主忙施雨露,且救了西岐火焰,好見子牙。
怎見得好雨?有贊為證:
瀟瀟灑灑,密密沈沈;瀟瀟灑灑,如天邊墜一落 明珠;密密沈沈,似海口倒懸滾浪。
初起時拳大小,次後來甕潑盆傾;溝壑水飛千丈玉,澗泉波湧萬條銀。
西岐城內看看滿,低凹池塘漸漸平,真是武王有福高人助,倒 天河往下傾。
話說龍吉公主施雨,救滅西岐火焰;滿城人民齊聲大呼曰:「武王洪福齊天,普施恩澤,吾等皆有命也。」
合城大小歡聲震地,一夜 天翻地沸,百姓皆不得安身。
武王在殿內祈禱,百官帶雨問安。
子牙在相府,神魂俱不附體,只見燃燈曰:「子牙憂中得吉,就有異人至也。
貧道非是不知,吾若是來治此火,異人必不能至。」
話言未了,有楊戩報入府來:「啟師叔!有龍吉公主來至。」
子牙忙降階迎迓上殿。
公主見燃燈、廣成子在殿上,公主打稽首,口稱:「道兄請了!」子牙忙問燃燈曰:「此位何人?」
公主忙答曰:「貧道乃龍吉公主,有罪於天。
方才羅宣用火,焚燒西岐,貧道今特來此間,用些須小法術,救滅此火。
特助子牙東征,會了諸侯,有功於社稷,可免罪愆,得再回瑤池耳,真不負貧道下山一場。」
子牙大喜,忙吩咐侍兒,打點焚香淨室,與公主居住。
西岐城內只一場嚷鬧大是利害,乃收拾公闕府第不表。
且說羅宣敗走下山,喘息不定,倚松靠石,默然沈思:「今日只把些寶貝,一旦失與龍吉公主,此恨怎消?」
正愁恨時,話猶未了,只聽得腦後一人作歌而來:
「曾做羹,寒士不去奔波;朝士宦情收起,打點林泉事。
高山采紫芝,溪邊理釣絲;洞中戲耍,閒寫黃庭字。
把酒醺然,長歌腹內詩;識時扶王立帝基,知機羅宣今日危。」
話說羅宣回頭一看,見個大漢,戴扇雲盔,穿道服,持戟而至。
羅宣問曰:「汝是何人,敢出大的言?」
其人答曰:「吾乃李靖也。
今日往西岐見姜子牙,東進五關,吾無有進見之功。
今日拿你,權當一功。」
羅宣大怒,躍身而起,將寶劍來取,二人一交一 鋒。
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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