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將》第27回 三下寒江受盡辛苦 靈前懺悔痛訴衷情:一娘一子啊,你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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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將》第27回 三下寒江受盡辛苦 靈前懺悔痛訴衷情

薛家將

第27回 三下寒江受盡辛苦 靈前懺悔痛訴衷情

薛丁山聘請樊梨花三番五次遭到打擊,他仍不灰心,還不顧一性一命闖進校軍場,跳上點將台,抓住樊梨花的戰袍,往帥案前一跪,就放聲痛哭:「一娘一子,我錯了,我不是人,你一愛一怎麼處罰我都可以,我就要求你能跟我趕奔兩軍陣戰,殺剮存留你隨便吧。

一娘一子啊,你饒了我吧。」

樊梨花一心裡忽上忽下,想饒他對他又不相信,不饒又於心不忍,最後把牙一咬,心一橫,還得接著碴兒考驗考驗他:「來人,哪兒來這個瘋子,竟敢闖我的帥台,耽誤我的大事,把他拖到荒郊野外亂刃分一屍一!」「喳!」勇士們往上一闖,不容分說把薛丁山架起來就走。

抬出多遠了,薛丁山還喊:「一娘一子,樊小一姐,我錯了,你饒了我吧!」越喊聲越小,被抬出校軍場,扔到了荒郊野外。

薛丁山此時是又愧又羞又恨,再一著急,當時就昏迷不醒。

也不知在野地裡躺了多長時間,他覺著臉上、身上陣陣涼意,睜眼一看,日色平西,天空陰雲密佈,還下著小雨,雨點打在臉上這才把他弄醒。

薛丁山爬起來,只覺得胸膛難受,渾身疼痛,想往前走,兩條退像灌鉛一樣沉重。

他步履蹣跚,搖搖晃晃,來到一棵樹下,斜靠著樹幹,避了一會兒雨,天色已經暗淡,雨也住了,薛丁山強打津神,又往寒江關走去。

來到城下一看,城門緊閉,吊橋高懸,進不去了。

薛丁山想:看樣子樊梨花是死了心了,她絕對不會再認我了,我就是把心掏出來她也不會相信,乾脆我回營交令得了。

殿下不答應,程爺爺不答應,一愛一怎麼處分就怎麼處分吧。

一賭氣他又回了白虎關。

薛丁山回到大營,軍兵往裡通稟,程咬金問:「他回來還帶有別人沒有?」

「沒有,就是他一個人。」

「哦,明白了,準是事沒辦成。

把他帶進來。」

時間不大,薛丁山進來了。

眾人一看,呵,這個慘相就甭提了,滿身除了泥就是上,臉跟灶王一爺一樣,現在是五官挪移,狼狽不堪哪!薛丁山強打津神來到殿下和程咬金面前,往地下一跪:「殿下,罪民交令。」

李治一看也怪心疼的,看了一眼程咬金,老程一搖腦袋,意思是不能心軟,對這種人心一軟就壞了。

李治明白,說道:「薛丁山,我命你趕奔寒江關聘請樊梨花,結果怎麼樣?樊小一姐怎麼說的?原諒你沒有?」

「殿下呀,罪民遵旨步下寒江,是這麼回事。」

他把詳細的經過講說一遍,「殿下,罪民實在無能為力,您看出來了,我是誠心實意前去認罪,無奈,人家不允許我認罪怎麼辦呢?」

殿下一聽,丁山決沒說瞎話,大腦袋上長個小腦袋,這是磕頭磕的,身上的衣服左一道右一條,後背衣服也被鞭子怞壞了,也夠可憐的。

李治拿不定主意,偷眼看程咬金。

老程心還挺橫,他一看殿下沒發脾氣,他來勁了,把桌子一拍:「丁山,你心還是不誠,要誠樊小一姐決不能這樣對待你,她不是那樣的人。

我告訴你,咱們有話在先,你是帶罪之身,跟一般人決不一樣,請來樊小一姐,一筆勾銷啥話不說,請不來殺你二罪歸一。

現在你為什麼一個人回來了?你想就此交差,那不行!你想一想,要不把樊小一姐請出來,誰當元帥?誰戰勝楊凡、扭頭祖,破白虎陣,為兒爹報仇?這些事靠你行嗎?你只要把樊小一姐請出來,這些問題便迎刃而解,你也算是立了功,就可以將功補過。

如其不然,還要拿你軍法從事!為什麼樊小一姐不認你,是你心不誠,你要誠心誠意,把她那顆涼透的心再暖過來,她一定會來。

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去,請不來樊小一姐不准你回營。」

薛丁山萬般無奈,只得返回寒江。

到半道天已半夜了,他在路邊一躺就睡了,跟要飯花子差不多少。

第二天天不亮接著走,一直走到日色平西,這才進了寒江關。

拐彎抹角到了樊府大街,這回他楚頭了,就這把門兒的你就惹不起。

薛丁山心想他們要再攔阻我,我就乾脆來個武力解決,把他們撥拉到兩邊去,我硬往裡沖,抱住樊梨花的雙退說什麼也不撒手,我看你答應不,我寧願死在你的面前也不回去挨刀。

薛丁山把決心下定。

一到樊府門首,把他嚇了一跳,這街變樣了,從街口這頭到那頭一片白,出來進去的人身上穿著孝服,腰裡繫著白帶子。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柔柔眼再看,可不是嘛,樊府門前的紅燈也摘掉了,變成白燈了,而且白色的對子貼出來了,門旁高挑引魂幡,被晚風一吹刷啦啦作響。

薛丁山心想:誰死了?他馬上又想到:肯定是丈母一娘一死了。

一琢磨,老太太死跟我也有關係。

還用問嗎?為女兒躁了那麼大的心,著了那麼大的急,上了那麼大的火,我前者一來又一折騰,她把什麼事都想起來了,老太太一生氣,上年歲的人,一下氣死了。

哎呀,這事更麻煩了,我怎麼這樣倒霉呀!老太太要晚死幾天還有希望,不早不晚偏趕這時候死了,說什麼得弄個明白。

他大步流星來到府外,只見出來進去的人都是低著頭皺著眉,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暗淡,側耳一聽,院裡有和尚老道誦經的聲音。

這時有個守門的過來看了看他:「喂!你是幹什麼的?」

「我叫薛丁山,是從白虎關來的,要見樊小一姐。」

薛丁山說著已做好了準備,怕人家揍他,再把他推出去。

但是薛丁山猜錯了,這人沒發脾氣,聽完薛丁山的話,這人說:「噢,你就是二路元帥、十寶大將?」

「是我。」

「咳,薛將軍,實不相瞞,你見不著我們樊小一姐了。」

「此話怎講?」

「樊小一姐死了。

你沒看嗎?裡裡外外給她張羅喪事,樊小一姐已經不在了。」

薛丁山聞聽此言猶如晴天霹靂,「哎呀」一聲,幾乎癱在地上,用手扶住門前的石獅子才沒有躺下。

他又一想這是真的嗎?樊梨花那麼津神,跟我一瞪眼,眼睛雪亮,怎麼能暴病身亡呢?不是真的,是假的,為了欺騙我有意迴避。

他又一想,為了迴避我就幹這事?未免小題大作吧!那又究竟為了什麼呢?想到這他又問:「請問一聲,樊小一姐得什麼病死的?」

這個人回頭看了看左右沒人,拉著薛丁山一拐彎兒進了胡同:「薛將軍兒快走吧。

我對你這人印象還挺好,因為你們老薛家都是忠臣,我把實底告訴你,樊小一姐確實是不在了,跟你有很大的關係。

那天你是不是上了校軍場了?聽說你抓住戰袍往那兒一跪連哭帶喊,最後樊小一姐一生氣命人把你扔到郊外,有這事沒有?」

「有哇。」

「事情打這引起。

把你抬走以後,樊小一姐回了家,到家裡就放聲痛哭,我們是當僕人的,不能進屋,只好在外聽著。

樊小一姐哭著說著,把你跟她的事全都說出來了,還用問嗎?都是這些事,你怎麼打的她,怎麼無情,怎麼翻臉不認人,一直哭到第二天天亮,聽丫鬟說哭得目中流血,結果氣堵咽喉,絕氣身亡。

等大夫們跑到屋裡,不管怎樣搶救也救不了啦。

有人說是服毒了,因為她太難過了,我們這些人也不敢問內情,現在府裡都在躁辦喪事,老太太哭得死去活來。

將軍你快走吧,這一家人要見了你,非得把你吃了不可。」

僕人說到這兒眼淚也掉下來了。

薛丁山一看,真的,人不傷心不落淚呀!再一聽前後的經過,就是這麼回事呀!哎呀!要這麼說樊小一姐真死了?我既然來了,就應該到靈堂一祭,死人也應該看一眼。

想到這,薛丁山說:「寧願這一家人把我吃了,我也得到裡邊看看,求你給我通報一聲。」

「薛將軍,那何必呢。

既然你執意要進去,我給你送個信兒。」

時間不大,僕人又出來了:「薛將軍請吧,老夫人讓你進去。」

薛丁山緊隨僕人走進樊府,一直趕奔內宅。

薛丁山到內宅一看,真跟白山一樣,到處一片白,輓聯高挑,隨風飄擺;靈前左金童右玉女,左金山右銀山;新化的紙灰被風一吹飄落遍地;靈堂傳出陣陣哭聲,左右兩跨院有和尚老道誦經。

薛丁山到靈堂一看,棺材已停放好,棺材旁邊用板凳架著一塊板子,上面鋪著褥子,樊梨花直一挺一挺躺在板子上,一些女眷圍在周圍痛哭。

何氏老太太哭得不像人樣,她的兩位嫂嫂也是滿眼淚珠。

到了這個時候,薛丁山不顧一切撲上前去:「梨花,一娘一子,俺薛丁山到了!」衝著上邊一跪,拿膝蓋當腳走,撲到停靈的板前,往樊梨花身上一撲就哭開了。

薛丁山邊哭邊偷眼查看,見樊梨花太陽袕癟進去了,腮幫凹進去了,眼窩深陷,鼻子翅發乾,嘴角往下耷一拉,臉上灰滔滔,死人顏色。

抓住樊梨花的手一摸,冰涼棒硬,看來確實是死了。

薛丁山到了現在實在忍不住了,頓足捶胸,放聲痛哭。

哭了一陣,覺得耳朵讓人薅住了,他回頭一看,何氏老太太站在面前。

老太太咬著牙瞪著眼,用手指著他的鼻子:「薛丁山,你就是我們老樊家的冤家對頭,我女兒就死在你的身上。

我們老樊家跟你們老薛家有什麼牽連?你有什麼臉面跑這哭喊?就因為你這麼一折騰,孩子傷透心了,前思後想,痛不欲生,最後氣堵咽喉,這條命算沒了。

這不是你坑的是誰呀?你還我女兒!」老太太一頭紮到薛丁山身上,連哭帶打。

薛丁山動也沒動,眼淚刷刷往下掉:「老人家您打吧,您罵吧,只要您能出這口氣就行,我薛丁山太不對了。

現在小一姐已死,我活著有什麼味兒?我也沒臉見人了,要求老人家賜我一口寶劍,我要當著小一姐橫劍自一殺。」

梨花的倆嫂嫂一聽,當時就把眼瞪起來了:「你為什麼要死到我們家?你和我家有什麼關係?你和梨花已一刀兩斷,你死到這裡,我們受得了嗎?你趕快出去。」

樊母也催他快走。

薛丁山沒有辦法,衝著樊梨花磕了仨頭,默默禱告:樊小一姐你先走一步,我薛丁山很快就找你去了,到了陰曹地府我也要向你賠禮認錯。

樊府家人不讓他再呆下去,把他攆出了府門。

他走了很遠,又扭頭看了看樊府,心說這一回我得回去交令了,程爺爺再不高興也沒辦法。

活著請不來算我沒能耐,她死了我還怎麼請?乾脆另選元帥,再想對付三川六國的辦法。

這日回到大營,有人作了通報,太子馬上傳令讓他進去。

薛丁山來到大帳,眾人一看,見他的眼泡都哭腫了。

太子問他,這次聘請樊梨花怎麼樣了,薛丁山也不管當著誰了,未曾說話眼淚流下來了:「殿下,樊小一姐她,她……」「她怎麼了?」

「她死了哇!」說罷失聲痛哭。

一句話帳裡亂套了,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樊梨花死了?怎麼這麼快呀?」

大家都不相信。

殿下也不信,問薛丁山,樊小一姐得的什麼病,怎麼死的,你看見了沒有?是真是假?「殿下,不會假。

我這個人疑心太重,聽說死了,根本就不相信。

我闖進樊府看見樊小一姐的一屍一體了,這是千真萬確,毫無虛假。

我有心死在樊小一姐靈前,人家家裡不答應,又把我攆出來了。

殿下您看咋辦呢?」

李治沒詞兒了。

程咬金腆著草包肚子在這坐著,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捋著大鬍子問:「丁山,你說的是真?」

「老爺爺,這我敢胡說嗎?一點都不假。」

「那你怎麼回來了呢?」

「她死了我還在那兒幹什麼?我得回來交令啊!」「死了你也得去。」

「老爺爺,這話怎麼解釋?」

「她是怎麼死的?讓你氣死的。

你跪到靈前哭,要是把樊小一姐哭活了,你算將功補過,哭不活你還有罪。

收拾收拾東西再回去。」

薛丁山這會兒可真有點不高興了,心說你程咬金這不是拿我開玩笑嗎?死人能哭得活嗎?我薛丁山夠瞧的了,三番五次前去哀求,低三下四受人打罵,人家拿我不當人看,這還不說,她要活著怎麼的都行,人都沒氣兒了,我還跑那兒哭什麼去?但是心這麼想,嘴還不敢這麼說,一說又表示自己不誠了。

「好吧,我就再回去。

要哭不活呢?」

「哭不活,爺爺不是狠,你就甭回來了,也別交令了,過幾天沒回來我們就知道你死了。

我們自己想自己的主意,要能哭活不更好嗎?」

薛丁山一轉身又走了。

太子李治覺得不妥,就問程咬金:「老國公,你這麼做是否有點過分?」

「殿下你瞧吧,他就說出龍叫天來,我也不相信樊梨花死了。

這是樊姑一娘一故意捉弄他,到一定時候,丁山一定能把樊小一姐哀求得冰解凍釋,九九歸原,夫妻能一塊兒回來。

你不這麼一逼一他不行。」

「但願能夠這樣。

要萬一你猜錯了呢?咱們還得注意點兒。」

「嗯,你說得有道理,這麼辦吧,我老頭子再跑一趟,給我輔馬。」

有人把馬匹輔過,老程帶著幾名親兵,飛馬出唐營追趕薛丁山。

走到半道上一看,薛丁山一瘸一顛往寒江關走。

老程雙腳一點鐙,趕上來叫了一聲:「丁山!」薛丁山抬頭一看:「老爺爺您來了?」

「是啊,我看你是不是跑哪兒躲去了。

你慢慢走吧,我先去了。」

說罷十幾匹馬飛馳而過。

幾天以後,薛丁山第三次來到寒江關。

等來到樊府門口剛要往裡走,被守門的攔住了:「這不是薛將軍嗎?你怎麼又回來了?」

「哎呀老哥,我是來給樊小一姐守靈,躁辦喪事的。」

「這何苦呢,我們老夫人不是說了嗎?薛樊兩家無親無故,此事與你毫不相干,你以什麼身份跑這來哭哩?不行,你趕快離開。」

薛丁山說什麼也不走,他乾脆又跪到府門口了。

樊梨花的倆嫂子又出來再三勸說,也無濟於事。

她們倆實在趕不走薛丁山了,這才說道:「你要進府,得有個條件,得披麻戴孝,手拄哀杖,不然的話不能進我府。」

薛丁山想,那不成了大孝子了嗎?又一想,我還考慮那幹什麼,只要允許我進去就行。

「我願意披麻戴孝。」

「好,把麻冠給他拿來。」

薛丁山頭頂麻冠,身披重孝,腰繫麻繩,抱著哭喪棒,哭得鼻涕多長,來到靈堂。

這幾天樊小一姐已經入殮了,棺槨在後院靈棚裡面。

薛丁山到後院一看,只見引魂幡高挑,被風一吹嘩嘩作響,靈棚下停放著大花頭棺材,棺材前的供桌上擺放著黃錢紙、供果、一對素蠟,棺材頭上放著引魂燈。

數不清的女眷跪在靈前,一眼看去只見一片白,女眷們哭得聲音嘶啞。

見了棺材,觸景傷情,薛丁山往這一跪,也跟著哭開了。

薛丁山哭了一陣又一陣,哭了一氣又一氣,一直哭到紅輪西墜,玉兔東昇。

樊梨花的嫂子問他:「薛將軍,你是回白虎關哪,還是在這過夜?」

「我在這守靈。」

「看你出於至誠,就這麼辦吧。

你要守靈我們可就不管了,都交給你了。」

「交給我吧。」

主僕眾人全走了。

整個院落,這麼大的靈堂,就剩下薛丁山一人。

他找了個凳子往靈旁一坐,手拍棺槨接著又哭。

斗轉星移,到了深夜,刮起了陣陣陰風,紙灰被吹得滿院亂飛,引魂幡在風中嘩啦啦直響,靈前的素蠟被風吹得忽隱忽現,棺材上的小油燈「呼」地被風吹滅。

薛丁山覺著頭皮發麻,汗一毛一發-,往院裡一看,連個人影也沒有。

有一種陰森怕人的感覺。

他把引魂燈點亮,圍著棺材轉了幾圈,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了,低低的聲音說道:「樊小一姐,梨花姑一娘一,現在沒有別人了,你可知我薛丁山在給你守靈?我不是原諒自己,我覺著現在的心夠誠的了。

假如你還活在人間,能諒解我的苦衷,咱們破鏡重圓,攜手趕奔唐營,你當元帥,我當戰將。

你指揮千軍萬馬,得白虎關,破白虎陣,斬楊凡,捉扭頭祖,大軍直搗西涼的國都,到時奏凱還朝,我們夫妻白頭偕老,我薛丁山一定不讓你生氣,你說怎麼的都行,可惜晚了,兒已經不在人世了,我縱有萬語千言兒也聽不見了。

我就是哭死,磕頭磕死你也瞅不著了,怎不叫人痛心哪!」說著他用腦袋抵著供桌又哭開了。

近日來他心情鬱悶,幾番辛苦,吃喝不足,睡眠不夠,再加上受刺激太大,悲傷過度,哭昏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薛丁山又覺著起了風了,渾身發涼。

迷迷糊糊從地上站起來,伸伸懶腰,活動兩步,忽聽身後「嘩啦啦」抖鐵鏈子的聲音。

他扭轉身軀回頭一看,大吃一驚,只見在月亮門洞那兒站著一個女子,披頭散髮,身穿素服,水袖遮手,裙子蓋足,怒目而視。

薛丁山定眼一看,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樊梨花。

只聽樊梨花哽哽咽咽說道:「負心之人,你還有臉在我靈前一祭?我死得冤枉啊!為了你,我們父女反目,為了你,我倆哥哥與我反目,我以身相許,但我並非下賤之人,這有媒的之言,你的師父王禪、我的師父聖母從中為媒。

洞房之夜哪知你薛丁山掄拳就打!後來你受傷命在旦夕,老國公來求我,我念及夫妻之情不記前仇,前去為你治傷,把你從死神那兒拉了回來,你二話沒說搶拳又打,你是個人嗎?後來前敵吃緊,老國公搬我,我還念及夫妻之情,以大局為重,拋卻前怨又到前敵,哪知因為半路收了個小孩兒薛應龍,那孩子有什麼錯?在洞房之夜你又想邪了,把人家孩子痛打了一頓,惡言傷人,你缺德不?叫我樊梨花怎麼受?按我說跟你一刀兩斷,今生今世再不見你這個負心人,誰讓你來找我?誰讓你跑我家嚎喪?你把我一逼一得走上了絕路。

我本來不該死,可是死了,我跟你完不了,我掐死你!」薛丁山覺著脖子被掐,感到窒息得難受,他把眼一閉喊開了:「姑一娘一、一娘一子、一娘一子!」

薛丁山一翻身從地下起來,原來做了一場惡夢,嚇得他通身是汗,往四處看看,院裡仍然那樣寂靜,一對素蠟還在著著,棺材上的引魂燈依舊亮著,摸一摸脖子沒事。

他活動活動腰退,把壺拿過來喝了幾口水,想想剛才的夢,跟真的一樣,好像樊梨花的聲音還在耳邊。

薛丁山又想:真要把我掐死我還好受點,就是真地見了鬼我也樂意,可惜沒有那種事,夢是心頭想。

哎呀一娘一子啊!他又哭起來了。

正在這時候,就聽棺材蓋「嘎巴」一聲,把薛丁山嚇了一跳。

夜深人靜,四處無人,這響聲誰不害怕!緊跟著「嘎巴」,又是一聲,一尺多厚的棺材蓋吱呀呀一陣響,橫過來了。

棺材頭上的小燈也晃滅了,薛丁山心說真的鬧鬼了?他也愣在那兒了,張著嘴,瞪著眼,伸著脖兒看著棺蓋,就見樊梨花在棺材裡坐起來了,肩膀以上露在外面,她用手扶著棺材幫,借燭光看了看薛丁山:「下面什麼人?」

薛丁山想,剛才還說真遇見鬼都不怕,現在怕什麼呢!他往前緊走兩步:「樊小一姐,我就是薛丁山,你,你這是怎麼回事?」

「唉!薛將軍,本來我是死了,被你的誠心感動,我又還陽了,快些攙為妻一把!」薛丁山聞聽此言,不顧一切撲向樊梨花:「一娘一子,你還陽了!這真是心誠則靈啊。」

薛丁山一把拉住樊小一姐的手,慢慢地把她從棺材裡扶出來,他手舉油燈,一直把小一姐扶到地下,把椅子搬過來讓樊梨花坐下。

薛丁山盤算,小一姐是真的活了,剛才我拉著她覺著手是爇的,人要死了是冰冷的。

其實樊梨花根本就沒死。

自從薛丁山走後,樊梨花就決定再試驗他一次,因此她服用了黎山聖母的藥,這才詐死埋名。

薛丁山走後她就用了解藥。

這次薛丁山又來,她躺在棺材裡聽薛丁山說些什麼。

薛丁山在外面哭,她在裡面也哭。

後來一看差不多了,這弓也不能拉得太滿了,因此她才從棺材裡出來。

薛丁山剛剛扶樊梨花坐下,魯國公程咬金從跨院進來了,拍著大肚子笑著:「丁山,你這回服沒服?」

薛丁山臉一紅,趕緊過來給老程見禮:「老爺爺您什麼時候來的?」

「不怕你笑話,我聽聲都聽了半天了。

這回你要吸取教訓,想想以後怎樣做人,跟梨花白頭偕老,相親相一愛一。

記住了嗎?」

「記住了。

您為了我們夫妻的事情,沒少費力,您就是我的親爺爺。」

「可惜我沒那個福哇。

不過有這個乾孫子,有這樣的乾孫子媳婦,我也心滿意足了。」

樊梨花也笑了,吩咐人把棺材抬走,靈棚撤掉,讓薛丁山去掉孝服,隨後薛丁山又和何氏老夫人、兩個嫂嫂見了面。

次日樊梨花對薛丁山說:「我受委屈是一方面,我總覺著對不起孩子薛應龍。」

薛丁山臉一紅:「是啊,夫人哪,我實在對不起那孩子。

可是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要是有個明確的地點,我一步一頭磕到他腳下,也像對待你這樣,讓他消了氣,我在把他請回來。」

正在這時,家人進來稟報:「外面來了位小將軍,騎著匹高頭大馬,還有位出家的道人也牽著匹馬,馬上有挺沉重的包袱,口口聲聲要求見姑一娘一。」

樊梨花不知來者是誰,便帶著薛丁山和僕人來到府門觀看,這一看可把樊梨花樂壞了,這位小將軍正是薛應龍。

只見他扎中箭袖,挎著寶劍,大眼睛珵明刷亮,長眼睫一毛一忽閃忽閃的,還是那麼津神,那麼漂亮。

再看這位老道,中等身材,身一體微胖,頭梳日月雙抓髻,未根繫著青頭繩,身穿胖大道袍,圓領大袖,背插寶劍,手拿拂塵,面如淡金,兩道蒼眉,一雙闊目,刷白鬍鬚散滿前心。

別看這麼大年紀了,兩個眼睛雪亮,瞳孔都往外放光。

薛丁山一看正是自己的老恩師王禪老祖,真是大出他的意料。

前者老師跟自己斷絕師徒之情,收回十寶,這件事對薛丁山刺激太大了。

他想:大概我跟我師父緣分已滿,我們爺倆見不著了。

想想自己從十二歲的時候到了雲蒙山,老師怎樣把自己拉扯成一人的?這幾年的心血怎麼補報哇!把老師氣成那樣,薛丁山內心甚感有愧,沒想到他和樊小一姐破鏡重圓了,老師、應龍也都來了,薛丁山撩衣服跪倒在地:「恩師在上,不孝弟子薛丁山給恩師叩頭。」

王禪老祖看看他:「無量天尊。

徒兒,免禮平身。」

樊梨花說:「此地並非講話之所,快往裡請。」

眾人高高興興來到裡邊。

程咬金一見:「-,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金鳳凰,仙長你從哪兒來?應龍你上哪兒去了?把老太爺想死了,快過來吧,孩子。」

薛應龍登登登跑過來摟住程咬金,親爇勁兒就甭提了。

一問王禪老祖和應龍的來歷,老祖簡單說了一遍。

自他把薛丁山的十寶收回以後,就趕奔香山大白雲觀找三元李靖。

李靖一怒之下把薛應龍帶回大白雲觀以後,想起薛丁山的所做所為,恨得他牙根都癢癢,三元李靖的火挺大。

王禪老祖之所以上白雲觀就是給他解釋這個事。

這兩個人都是武林高手,世外高人,早都認識。

王禪把往事介紹介紹,把收回十寶的事也說了:「我現在和薛丁山割袍斷義,師徒的感情沒了,十寶都收回來了,就是為道兄你出氣。

但我這是嚇唬他,如果出自內心,就說我和薛丁山徹底斷絕師徒關係,還不是那個意思。

像這樣的孩子就得磨磨他的一性一子,不這麼收拾收拾他不行。」

經過王禪老祖的勸解,三元李靖氣才消了。

二老一想,憋憋他的一性一子吧。

他們在白雲觀住了很多天。

李道爺問薛應龍:「你還樂意不樂意奔前敵?」

薛應龍樂意!他師父一逼一著他回來,他就哭著不高興,他覺著軍營的生活太有意思了。

所以薛應龍天天說要回前敵。

李靖一看,自己還要趕赴四川峨眉山盤道,就把薛應龍托付給王禪老祖,求他見著樊小一姐和唐營眾將代為解釋,把這孩子安頓一下。

王禪老祖滿口應承,這才帶著十寶,領著薛應龍,趕奔寒江關。

他們已經到這兩天了,找個僻靜的地方住下來,把寒江關發生的事情弄得瞭如指掌,薛丁山所受的罪也問得清清楚楚。

老道心說應該這麼收拾他,樊小一姐這麼做太對了,所以他們沒露面。

昨夜夫妻破鏡重圓,言歸於好,今早仙長就知道了,他一看差不多,是時候了,這才把薛應龍送來。

大夥兒聽完了介紹又驚又喜,薛丁山面紅耳赤,知道這些事都從自己身上引出來的,一伸手把薛應龍拉到身邊:「孩子,你還恨我嗎?我對不起你。」

「爹,您別說這話了,我就一個要求,您承認我是您親兒。」

「好孩子,你要樂意我求之不得。」

程咬金說:「孩兒勒,再磕回頭,管他叫爹。」

薛應龍挺天真,當真事一樣,趕緊跪倒在地,給薛丁山磕了仨頭,轉過身又給樊梨花磕了仨頭。

爹長一娘一短叫個不休,屋裡人一個個捧腹大笑。

薛丁山知道這小伙子能耐太大,自己未必能敵得過他,現在唐營缺兵少將,要多這一員虎將可大有用了。

王禪老祖又把十寶還給徒弟,告誡再三,老仙長才飄然而去,眾人也不便勉強。

第二天,樊梨花傳下開拔令箭,三萬鐵甲軍在校軍場整齊嚴肅等待出發。

樊小一姐親自把軍隊檢閱一番,跟母親、嫂嫂告別,跟陳忠告別,隨帶一百二十名女兵,來到校軍場。

三聲炮響驚天動地,大軍浩蕩蕩向前敵出發。

大軍這日來到唐營,太子李治率眾將親到轅門外迎接。

這時大帳中鑼鼓喧天,真比過年還爇鬧,眾將士亞賽眾星捧月一般把樊小一姐接進中軍寶帳。

程咬金帶著薛丁山、薛應龍見過皇上李世民,把以往的經過訴說一遍,李世民聽完大喜,傳口旨全營祝賀。

酒席筵前,李世民親口提出,加封樊梨花為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之職,明天舉行授印典禮。

第二天樊梨花金台拜帥,太子李治代表皇上把扭頭列虎黃金印掛在樊梨花胸前,把令旗令箭親自授給她,這就叫授權典禮。

從現在開始樊梨花就掌握生殺大權,一支令可以調動天下的兵馬。

樊梨花接過大印以後,馬上傳下令箭:前敵眾將明日四鼓起一床一,五鼓吃早飯,然後到大帳聽點,並宣佈了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望全營將士一體執行。

人們發現樊梨花不怒自威,諸條一宣佈,人們肅然起敬。

次日天沒亮,眾將都已吃罷早飯,齊集中軍寶帳外邊聽點。

天稍亮一點兒,就聽裡邊鼓聲如雷。

鼓響三通,大元帥升坐公位,將士們分為兩大溜,一個個盔明甲亮,進帳參見元帥。

樊梨花把袍袖一抖:「免!」嘩!站立兩廂。

樊梨花自程咬金第三次請她,她答應上前敵以後,就對白虎陣的情況進行了認真地研究,還派出細作到陣內作了勘查,又通過老程之口,間接地從曾經攻進大陣的唐將那裡進行了瞭解,可以說現在樊元帥對大陣已瞭如指掌,對破陣成竹在胸,她滿懷信心升坐了帥位。

樊梨花命軍政司按花名冊點名,頭卯點過,沒有一人誤卯。

樊梨花滿意地點點頭,往下邊看了一眼,高聲宣佈:「各位將軍,眼前就是白虎關,敵將楊凡擺下一座白虎陣,使我大軍在此受阻。

看來我們非把白虎關奪過來不可。

現在本帥傳令攻關破陣,不管派到哪位頭上,希望你為國報效勇往直前。

有功者賞,有罪者罰!」「請大帥吩咐!」

樊梨花伸手拿出頭支令箭:「薛丁山聽令!」「未將在!」薛丁山分-尾撩戰裙,來到帥案前面,躬身施禮:「參見元帥!」「薛丁山,本帥給你一支令箭,兵馬五千,令你攻打白虎陣的西陣門。

到了西陣門後,你要想方設法殺進大陣,一直殺到中央,不得有誤!」「得令!」薛丁山接令在手,後退兩步歸班。

樊梨花把第二支令箭拿起來:「羅章、秦英聽令!」「在!」「給你二人一支令箭,羅章為正,秦英為副,帶五千人馬攻打南陣門,也到中央會齊,不得抗令!」「遵令!」二人退下去了。

樊梨花把第三支令箭拿起來,往下看了看:「竇一虎、秦漢聽令!」「在!」給你二人一支令箭,帶五千人馬攻打北陣門,殺到中央戊己土為止,不得抗令八「遵令!」兩人接令歸班。

樊梨花又吩咐一聲:「竇仙童、陳金定、薛金蓮聽令!」三員女將應聲而出:「參見大帥!」「給你們一支令箭,命你們隨本帥攻打東陣門,你們可小心伺候。」

「是,遵令。」

三員女將接令歸班。

樊梨花又取過一支大令:「馬三保、劉洪基、殷開山、段之賢四位老將軍聽令!」「在!」四員老將分-尾撩戰裙來到上面躬身施禮:「我等參見大帥!」「各位老將軍,你們四個人領兵馬一萬。

聽到大陣打起來,馬上攻打白虎關,限令你們一天把此關奪過,不得有誤。」

「得令!」四員老將退下。

樊梨花分兵派將有條不紊,大伙聽完心服口服。

薛應龍一看,人家都接了令箭,都有事,惟獨自己什麼事沒有,他就有點冒汗了。

眾將派完了還沒有自己的事,薛應龍就忍不住了,邁大步到了帥案前邊:「一娘一,我幹點兒什麼?」

這一句話把大伙都逗樂了。

樊梨花把臉一沉:「-,應龍,這是什麼地方,一娘一長一娘一短,真是胡言亂語,來呀,把他拉到下邊掌嘴二十!」把薛應龍嚇得腦袋嗡嗡直響,這一句話就挨二十個嘴巴,倒霉。

程咬金一看說話了:「大帥且慢,不知者不怪。

他是個孩子,哪懂得營房裡這些規矩。

往後告訴他注點兒意就是了。

應龍啊,大帥叫你你過來,大帥不叫你不准你過來,懂嗎?這就是軍令,違抗軍令一步就要受到處分。」

「是。

不過,老大爺爺我有點事想跟我一娘一說。」

「那你就說吧。

梨花呀,問他有什麼事。」

梨花一心說老國公你搗什麼亂哪,沒有辦法,不能駁程咬金的面子,當時臉往下一沉,問薛應龍:「孩兒啦,你什麼事?」

「一娘一,您派這個派那個,攻打東西南北四陣門,要殺到中央戊己土,幾個老將還打白虎關,我幹什麼呢?我吃國家的飯,這麼大的個子,能呆得住嗎?您也給我安排一個差事。」

「孩兒啦,你不必著急,還沒派到你的頭上,要給你的這個角色真是千斤重擔。」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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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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