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將
第26回 魯國公三赴寒江關 薛丁山三請樊梨花
樊梨花見了程咬金,不由得心潮翻滾,件件往事湧上心頭,真是酸甜苦辣,啥味都有。
她有心不理老程,又覺與情理不合。
思前想後,最後打定了主意,用手一指:「魯國公,我過去對您是十分尊重,以為您對人爇心腸,見義勇為,誰知道您心懷叵測,瞎話連篇,使我幾次吃虧上當,把我家害到這等程度,您還有何臉面前來見我?」
樊梨花剛說到這,何氏老太太用拐棍兒拄地咚咚直響:「程咬金你個老東西,你可把我們給坑苦了哇,這個冤孽債叫我們啥時還完?就這你還嫌不夠,又跑來攪和了。」
程咬金打定主意,一語不發,靜靜地聽著,還不住地點頭。
等梨花母女話語停住了,老程這才拔了拔腰板兒:「老夫人,姑一娘一,你們說得都對,我程咬金是對不起你們。
以前我是騙了你們。
可誰讓我遇見了薛丁山這個冤孽呢?不過這次我來可跟上兩次不同,我是來給你們捎個信兒,大元帥薛仁貴陣亡了。
屈指算來半月掛零了。」
梨花母女聞聽此言就是一驚,她們也真心疼。
從幾次的接觸,她發現薛仁貴人品端正,平等待人,那個人太好了。
而且薛仁貴名貫九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怎麼落了這麼個結果呢?連何氏老太太也不哭了,瞪著眼就問;「薛大帥怎麼陣亡的?」
「別提了。
梨花呀,你都猜不到。
你知道怎麼死的?讓薛丁山給射死的。」
「啊!」樊梨花大吃一驚,「老國公此話當真?」
「這事我能說瞎話嗎?千真萬確呀!」「為什麼他要射死他爹?」
「唉,姑一娘一不知聽我講來。
自從你走了以後,我們營盤一陣大亂。
還用問嗎?把皇上氣得死去活來,大帥哇哇吐血,斷絕父子之情,把薛丁山又拉去勞軍營。
大帥一病不起,後來好容易見點兒好,那個醜鬼楊凡又討敵罵陣。
不但他來了,還把他老師,一個歪脖子老道叫扭頭祖,也給搬出來了。
我們大元帥帶病出陣,累得不得了,被楊凡困在白虎陣。
竇一虎、秦漢浴血奮戰,闖連營出來給大營報信,我們才在勞軍營赦出薛丁山,叫他帶罪立功。
要說這小子也不善,一聽說他爹被困也急眼了,槍挑鐵滑車闖進出口,打破白虎廟,正巧有個番將要刺殺平西王,薛丁山就射一了一箭,意思射那番將,結果沒瞄準,正好射他爹脖子上,大帥氣絕身亡。
要說薛丁山有意把他爹射死,那叫屈枉人。
不管怎麼說,他爹是死在他手下,好說不好聽啊。
另外姑一娘一我再告訴你,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他們剛從大陣裡出來,樹林裡出來個老道,就是雲蒙山水簾洞的王禪老祖,大罵薛丁山,斷絕師徒之情,收回十寶,這薛丁山有多慘吧,連當兵的都不給他說好話。
當然了,這小子現在悔恨得了不得,見誰給誰磕頭,見誰給誰說好話,痛不欲生。
我發現他兩眼發直,怕他尋短見,暗中派人監視,要不是看著,他非自一殺不可。
後來我跟皇上商量,這才給你送信兒。
我不是請你,就是讓你高興高興。
皇上叫我問問你怎麼才能出這口氣,薛丁山個人也說了,只要姑一娘一能出氣,殺剮存留聽你自便。
你要說拿繩把他捆到寒江關,我馬上就照辦,把薛丁山立即鎖帶,送到你府來。
老夫人也在這嗎,拿剪子剪他,拿錐子扎他,摳他的眼睛都隨便,薛丁山決無怨言。
你們看看怎麼處分他合適,我就為這事來的。」
程咬金不說瞎話也說點兒,裡邊摻糠使水,明明來請樊梨花可他不那麼說,轉個彎子慢慢說。
這說明老程經驗豐富,足智多謀。
樊小一姐聽完以後,真似把抓柔腸、亂箭穿心一樣,對薛丁山又恨,多少還有點可憐。
她要不一愛一薛丁山能以身相許嗎?況且還是兩個老師做的主,已經洞房花燭了,結果鬧出這些不幸的事來。
恨是恨一愛一是一愛一,小一姐心裡的事有口難言,頭一低眼淚掉下來了。
程咬金一看有門兒:「姑一娘一,再告訴你吧,唐營現在一蹶不振哪!你想想,傷兵損將,大帥陣亡,死了多少人啦,這仗還有法兒打嗎?乾脆就等著投降吧。
我看大唐朝沒希望了,連腳下這座寒江關也得讓給三川六國。
我也寒心透啦,這次來把這些事給你們說清楚,然後回京城,我是辭官不做回家為民了。
這些不順心的事實在叫人寒心哪。」
老程說完,不斷長吁短歎。
樊梨花止不住問道:「老人家,皇上準備怎麼辦呢?」
「皇上準備怎麼辦那能行嗎?大伙都說讓你金台拜帥,執掌軍權,你能幹嗎?要擱我我也不幹哪,那不白說嗎?姑一娘一,你要高興高興,應該拍手稱快。
該!這是薛丁山作出來的禍,他怪不得旁人。
我看現在還沒到時候。」
程咬金說這是順著樊梨花罵薛丁山。
梨花姑一娘一何等聰明,回味他話裡的意思,知道有意請自己出頭。
梨花姑一娘一說道:「老人家,你不要再拐彎抹角了,我知道你是為請我而來。
我就是再不樂意,再覺委屈,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老太太一聽急了:「你又上他的當了,說什麼我這回也不同意。」
「一娘一啊,您聽我說。
魯國公,要我出頭得有個條件,就這麼糊裡八塗的不行。」
老程趕緊接上說道:「姑一娘一,有什麼條件你儘管提吧,說出來我就照辦。」
「第一,得有比您身份高的人請我才行,因為我對您也不相信,要是萬歲能來,我馬上就去;第二,薛丁山是否已經一痛改前非了,這我得親自考察,我要他青衣小帽步下寒江,進寒江一步一頭磕到我府,然後向我賠禮認錯,聽任發落。
他要能做到這些,我和他言歸幹好,如若不能,就徹底決裂!」
老程聽罷滿心歡喜:「痛快,梨花呀,你說到我心眼兒裡去了。
的確是這樣。
第一,要叫我請你也確實不稱職,不過叫皇上親自來怕也不合適,這麼辦行不行,讓太子李治登門請你,怎麼樣?」
「可以,只要太子能登我家門檻兒一步,我馬上就跟著走。」
「好啦,一言為定啊。
關於丁山的事,你提得不過分,理應讓他如此,他要稍有一點不誠心誠意,你就不要輕饒他,也給我這老頭子出出氣。」
兩下裡越說話越投機,大廳裡的氣氛當時就緩和了。
何氏老夫人在大廳裡擺下宴席,款待老程。
程咬金大事辦妥,再也無心飲酒,匆匆吃過三杯,便向樊家母女告辭,快馬加鞭,返回前敵,向皇上作了匯報,討得了皇王聖旨,這才連夜起程,趕奔長安。
程咬金日夜兼程,一路風霜,非是一日,這一天來到京都長安。
他家也沒回,逕直趕奔八寶金殿,正值太子李治升坐九龍口,審理朝政。
殿頭官啟奏一聲,說是魯國公程咬金要見殿下千歲,李治馬上宣召上殿。
眾大臣一看老徨回京了,都高興得不得了,只是有礙於禮法,不敢過來問候。
程咬金腆著大肚子來到龍書案前,躬身施禮:「殿下在上,臣程咬金見駕,千歲千千歲。」
太子拿程咬金當老前輩,趕緊欠身離坐,從龍書案後頭轉過來,躬身施禮:「老人家一路辛苦,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繡龍墩擺過來,老程穩當當一坐,李治就問兩軍陣前的情況。
程咬金未曾說話口打咳聲,如實把陣前的事講說一遍。
當說到大帥陣亡時,文武大臣全哭了,李治也掉了眼淚。
太子問道:「老國公進京究竟為的是什麼?」
「千歲呀,我來求你來了。
第一,我要三萬軍隊;第二,要勞你的金身大駕,跟臣趕奔一趟寒江關,你要不出頭這事就麻煩了。」
「噢?!什麼事情叫我趕奔寒江關?」
程咬金沒隱瞞把事情講了講,接著又拿出了聖旨。
李治說:「為國求賢,只要我能辦到的,這算個什麼,我隨你一同去罷。」
第二天李治刷旨,在羽林軍中選出三萬鐵甲軍,這些軍隊一是保護李治,二是交付前線使用,因為攻打白虎陣死的人一大多了。
老程在京裡只呆了三天,便陪著太子趕奔寒江關。
一路無話,這一日來到寒江關。
花刀將陳忠率闔城文武出城接駕,李治的行宮就在帥府。
一切安排完了,李治問程咬金:「樊梨花的家在哪兒?現在我就去。」
「殿下兒也太著急了。
你先歇一晚上,我去打個招呼,讓府裡也好有個準備。」
這才把李治勸住。
當天晚上程咬金到了樊府,告訴何氏老太太和樊梨花,「殿下已到寒江關。
明天吃罷早飯太子就來,你們做個準備。」
樊梨花真沒想到李世民父子為國求賢能這麼辦事,那是大唐朝的儲君哪!到我們家來有多光榮啊!我這次再出頭,是太子親自把我請去的,名正言順,心裡也挺歡喜。
當天晚上命僕人、婆子、老一媽一兒把府裡重新收拾收拾,院裡掃得十分乾淨,府門內外張燈結綵,準備迎接太子。
次日早飯畢,鼓樂之一聲來到府門。
何氏老太太、樊梨花、梨花的二位嫂子、府裡的僕人都在府門外恭候,程咬金陪著李治來到府門前,太子下馬,樊梨花眾人跪拜在地。
程咬金給作了介紹,李治賜平身,一同進了樊府。
太子在大廳中央椅子上坐下,梨花領著全家人二次朝拜殿下,李治又賜平身,大家這才站起來,僕人等紛紛退下。
程咬金又當面向太子介紹了樊梨花如何英勇,如何給我們幫忙。
殿下口打咳聲:「樊小一姐,魯國公都跟我說過,薛丁山做事不對,得罪了小一姐,才有今日的下場。
樊小一姐,千不看萬不看,看在本殿下的分上,無論如何你要幫兵助陣,我特地請你來了。」
說著話李治躬身就拜。
李治這一拜,樊梨花多大氣也沒了。
她往旁邊一閃身,趕緊跪倒:「臣妾擔待不住。」
程咬金樂了:「怎麼樣,梨花,我說話算數吧,太子親自登門了,這回你滿意了嗎?」
「滿意了。」
「能幫忙嗎?」
「能幫忙。」
「妥了。
擺飯,今天我老頭子多吃點,太子也在這吃飯。」
這是樊梨花沒想到的,這是賞給老樊家的特殊榮耀。
樊梨花馬上傳話盛排筵宴。
酒席宴前,太子問梨花道:「樊姑一娘一,你的事情魯國公都對本御講了。
你心裡還有什麼委屈,有什麼要求,給本御說一說吧。」
樊梨花想起往事,不由得淚如雨下,為了使薛丁山能夠真正痛改前非,她向太子數說了薛丁山的四大罪狀,最主要的有四條:一、為國擋賢;二、射死天輪;三、恩將仇報;四、大逆不道。
太子聽罷心中大怒,想不到薛丁山竟是這樣一個人。
回憶當初在御校場比武奪狀元,那是何等的英雄,要不然怎麼會加封他為龍一虎狀元、十寶大將、二路元帥呢?現在看來是看錯人了。
太子想罷多時,對樊梨花說道:「你訴的這些苦,本殿一定給你作主,讓你出氣。
但是我這次來的目的你也知道,希望姑一娘一能以國事為重,擔起重任才是。」
樊小一姐見太子如此謙恭,如此誠懇,不好推辭,便點頭從命。
李治當時把三萬鐵甲軍的兵符令箭交於梨花,責成她在寒江關練兵,並告訴她:「我現在起身趕奔前敵,見著薛丁山一定叫他到寒江關來聘請樊小一姐。
你啥時候出了氣,啥時候領兵帶隊趕奔前敵,到那裡由聖上正式任命你的官職,你看如何?」
樊梨花一心滿意足,磕頭謝恩。
太子和魯國公也十分高興,離開樊府,當天便由寒江出發趕奔白虎關。
三天以後,李治等人來到唐軍大營。
唐天子李世民聽說兒子來了,十分高興,賜平身,又給老程道了辛苦。
兩下互相介紹過情況,皇上說道:「當初薛丁山的頭銜,是太子所封,現在仍由太子處理此事,只要把事情辦得圓滿,朕沒啥說的。」
太子跪接聖命。
李治一想,怎樣才能使薛丁山就範呢?他請老程來作商量。
老程算是摸透了薛丁山的脾氣,便如此這般地向太子說了一遍,太子點頭同意,當下傳令升帳,眾將官盔明甲亮分列兩廂。
一百二十名站堂軍各拿刑具分為左右。
四十名劊子手懷抱鬼頭刀,身披大紅,在帳外等候。
李治把龍膽一拍:「帶罪犯薛丁山!」一聲令下,薛丁山被帶進大帳。
太子來到前敵的消息,薛丁山已經知道了。
回想當初御校場比武,長安城誇官的情景,再看看今天如此狼狽的下場,薛丁山羞得無地自容,怕與太子見面,真是藏躲不得。
現在被帶到大帳,他把頭低得讓人看不著臉,他覺得愧對故人呀。
來到大帳,薛丁山往地下一跪:「太子在上,罪人薛丁山參見千歲!千千歲!」
李治往下一看心裡也不好受。
自從薛丁山掛二路元帥離開長安之後,就沒見過。
曾幾何時,他卻落到這步田地。
臉上的光澤也沒了,豐滿的臉龐也變瘦了,二目失神,面帶倒霉氣,心裡又疼又恨,可還得按商量的方法辦。
於是他把眼珠一瞪,桌子一拍:「下跪可是薛丁山嗎?」
「正是罪民。」
「-,薛丁山,你知道你犯下什麼罪了嗎?恨我當初看錯了人,那麼多的人才為什麼惟獨選你為二路元帥,還加封你為龍一虎狀元、十寶大將軍呢?本望你能為國家出力報效,哪知道你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我怎麼對得起我的皇父,怎麼對得起全國的臣民,又怎樣對得起死去的將士!薛丁山,我且問你,你一共犯了幾條大罪,還不如實招來。」
薛丁山一看,人要落到這種地步,活著連一點兒味兒都沒了,可是賴誰呢?路是自己走的,我自己把我自己毀了,別怪人家拿我發脾氣,也別怪人家拿我不當人。
薛丁山望上叩頭:「罪民大罪千條,真是罪該萬死,我為國擋賢,大逆不道,另外我屈在了樊小一姐,趕走薛應龍,箭射天輪,犯下不赦之罪,殿下怎麼處分都行,我願領罪。」
李治看出來薛丁山的話是發自內心,說著說著眼淚都下來了,太子的心也軟一了。
心想只要他承認錯誤也就算了,還得叫他請樊小一姐!又一想不行,以前他幾次反覆,這次再反覆怎麼辦?太子又把桌子一拍:「-,薛丁山,既然你知道犯下不赦之罪,那麼我殺你就是罪有應得了,來人哪,把他架出去梟首示眾!」「喳!」捆一綁手、刀斧手往上一闖,把薛丁山抹肩頭攏二臂,拖出大帳。
眾將見把薛丁山拖出去,都傻眼了,心說這事不是完了嗎?這些日子薛丁山表現不錯呀,雖然他箭射天輪,那是誤傷啊!樊小一姐的事也過去了。
好容易把太子千歲盼來了,實指望能在萬歲面前多加美言,沒想到他比萬歲的脾氣還大,不容分說這就殺呀,看意思薛丁山是活不了啦。
眾人想求情又不敢。
大家正在發急,程咬金說話了:「殿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必改乃為俊傑。
我看丁山有痛改前非的表現,把他饒了吧。」
「現在就放回來嗎?」
「殿下先不要放人,我到外頭去看看他還說什麼,要是誠心改過,您就把他赦了。
如果是假的,還不能放他。」
李治點頭。
程咬金來到外邊一看,薛丁山被綁在法標上,低著腦袋,一語皆無。
程咬金邁步來到面前,拍拍他的肩頭:「丁山,把眼睛睜開看看我是誰?」
薛丁山早聽出是他了,把發綹一甩,看了看程咬金:「爺爺!」「咳!你怎麼不往人道上走呢!真是海大了什麼海獸都有,山大了什麼走獸都有,人多了什麼模樣都有。
看你長得一表人才,在人前一站誇誇其談,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多好哇!可你氣迷心竅走了斜道。
你自己說罪有千條,我看一千條還不止!咱爺倆最後再談一次話,我問你剛才在殿下面前說的那些話,是發自內心呢還是假的?你要想對得起我就說良心話。」
「爺爺,您叫我說什麼呢?我完全發自內心追悔莫及。
我恨我知道的話太少,所以說了半天不能代表我的內心,我用什麼語言才能表達出我的真心呢?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信也罷不信也罷,就是把我殺了也決無怨言。」
「行了,總算我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了。
我去給你求求情,再給你留個機會。
可有一樣,要把你放了你要再支稜,再撲稜腦袋,往後咱爺倆誰也不認識誰。」
「多謝爺爺,您放心吧。」
「我,我試試看。」
程咬金心裡暗笑,這種人就是一頭烈馬,非得把他馴服了不可,不馴服他就會橫蹦亂跳,隨時隨地都能一捅一婁子。
這回如果再把樊梨花得罪就沒救了,所以不能心慈手軟。
老程趕回大帳,對李治說:「殿下,這回是真的了,您就放了他吧」「好。
來人,把薛丁山赦回來。」
薛丁山回來,二次跪倒:「謝太子千歲不斬之恩。」
「-!非是本殿下不殺於你,也不是疼一愛一你,老國公苦苦求情才把你赦回,你打算怎麼辦?」
「殿下,只要有我這口氣,讓我幹什麼我幹什麼。」
「好吧。
你犯罪的原因就在樊小一姐身上。
我希望你們破鏡重圓,夫妻言歸於好,讓樊小一姐領兵帶隊,你也幫忙,攻打西涼為國立功,將功折罪。
你可樂意?」
「罪民樂意。」
「樊小一姐的火氣可是挺大的呀。
你想用什麼方法把她請出來,用什麼主意讓她消氣?」
「這,殿下,這我不好說,我合計著,樊小一姐不能來了,讓我得罪透了。
人家看著我不是人,怎麼能跟我破鏡重圓呢?我想都不敢想。」
程咬金說:「她能來不能來,我看不在於樊梨花,而是在於你。
心誠則靈。
你要真承認錯了,好好哀求樊小一姐,她決不能不來。
這樣吧,死罪饒過活罪不免,讓你帶罪到寒江關聘請樊梨花,你願意去嗎?」
「老爺爺,我願意,只要能辦到的我盡量去辦。」
「不行,一定要辦,告訴你,去得有個條件,一、不帶隨從不騎馬,一步一步走到寒江關;二、別以為你是什麼二路元帥、龍一虎狀元,這些早給你一擼一了,你現在是普通老百姓,你要青衣小帽;三、見著寒江關的城門就得跪下磕頭,一步一頭磕到樊府,見著樊小一姐你再哀求,要請來就將功折罪,請不來殺你個二罪歸一。
殿下你看怎麼樣?」
「就依老國公之言。」
薛丁山無話可說,趴在地下磕了倆頭,轉身退出。
薛丁山回到寢帳,心裡挺不是滋味。
想了想,把自己的親兵叫來,找來一套衣服。
薛丁山脫掉綢緞,換上平民服裝,頭戴一把抓的隨風倒,身穿青布小袍,腰繫布帶,穿了一雙白布襪子,腳蹬便靴,帶了點散碎銀子,離開大營,趕奔寒江關去請樊梨花。
薛丁山步下寒江,這一回他心服口服。
想起以前的所作所為,自己也深感內疚,往上說對不起國家,往本身說太對不起爹了,我爹為我躁了多大的心,臨終死得那麼慘,居然被我射死了,我渾身是嘴難以分辯,皇上也好,幼主也好,程咬金也好,對自己還算不錯。
就是把自己殺了,自己什麼詞兒也沒有,可還給我留個機會,這還有什麼可說的?現在只有一心一意帶罪立功,無論如何把樊小一姐請出來,況且也真對不起樊梨花。
薛丁山一邊走一邊想,一步一步趕奔寒江關。
望見寒江關城樓了,他心裡不由一動,樊小一姐就住在這,人家能不能出頭,見了人家怎麼說呀,低著頭邊走邊想,到了城門洞,他忽然想起來了,程咬金告訴他得一步磕頭到樊府;他一看不由得嘴咧開了:城裡頭做買賣的人來人往,我挺大的小伙子往這一跪,磕著頭往前走多難為情啊!又一想,也顧不了這些了,事到現在自己就得把自己豁出去,我還顧什麼臉面呢!薛丁山把心一橫,撩衣服跪在地下,走一步磕一個頭,這一下寒江關的人全都吃驚了。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哥哥兄弟,這怎麼著?」
「不知道啊,大概這人有病。」
「不像有病,也許他許了什麼願了,說不定是孝子,替他一娘一還願。」
說什麼的都有,薛丁山干跪不聽。
從城門到樊府有二里半地,得磕多少頭?把薛丁山磕得蒙頭轉向,用手愉偷一摸,大腦袋上長個小腦袋,腦門子都磕腫了。
到了樊府抬頭一看,大變樣了,跟當初截然不同:府門油漆彩畫,光彩照人,大門開著,門前立著轅門,有金甲武士站崗,不少衛隊巡邏。
薛丁山心裡明白了,一定是太子委給樊梨花大權了,早晚叫她領兵帶隊身為元帥,看這架勢是帥府的氣派,想自己也是二路元帥,如今落成無職的白人。
薛丁山愣了半天。
這才來到府門,剛往前邁了兩步,就被巡邏的隊伍擋住了:「站住,幹什麼的?」
他只得強作笑臉:「我是從白虎關來的,我叫薛丁山,我要拜會樊小一姐樊梨花,求你給我通報一聲。」
「薛丁山?你等會兒。」
這人一轉身奔裡邊去了。
時間不大,老總管樊忠領著一夥僕人從裡邊出來了,這些僕人都是甩頭疙瘩青罩帽,身上穿著袍,腰裡繫著帶子,手裡拿著鞭子和棒子。
就見樊忠怒目橫眉,邁大步走到帥府門前,軍官告訴他這就是薛丁山,要求見樊小一姐。
樊忠走到薛丁山面前看了看:「你是誰?」
「我叫薛丁山,要見樊小一姐。」
「呸!閉住你的臭嘴。
你是不是瘋子,薛丁山就像你這樣嗎?你還恬臉說。
人家薛丁山是十寶大將軍、平西王薛仁貴之子,何等英雄,瞅瞅你這模樣,就你穿這衣服帶這帽子,你是薛丁山?本應該把你拿下亂刃分一屍一,念你是個糊塗人,來呀,亂棒趕走!」「喳!」這些僕人往上一闖,把棒子、鞭子掄開,叭叭叭一頓狠揍。
薛丁山趕緊解釋:「別誤會,我確實是薛丁山。」
「他還敢說,再打!」這一陣皮鞭把薛丁山打得連滾帶爬,一直打到十字街,僕人們才回去。
薛丁山一摸,臉上沒挨鞭子,身上可沒少挨,到處疼痛難忍,他把眼珠一瞪,牙關一咬,我薛丁山怎麼落到這步田地,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啊!怎麼辦呢?有心發脾氣,又不敢,現在是帶罪之身,沒理由發脾氣,可這門我都進不去,怎麼請樊小一姐呀!真是左右為難,把他急得在十字街來回打轉轉,一籌莫展。
薛丁山正在大街無法可施,忽聽樊府響起牛角號聲,「嘟——嘟——光——光——」緊跟著一陣馬掛鑾鈴的聲響,由打樊府跑出二百對子馬,馬鞍轎上都坐著彪形大漢,一個個銅盔鐵甲,腰懸彎刀,手舉軍旗,飛龍旗、飛虎旗、飛彪旗、飛豹旗,正中央是一桿大纛旗在前邊開道。
老百姓呼啦往兩旁一閃,薛丁山也被擠在人群裡。
他心裡明白,這是元帥要出動了。
對子馬從面前飛馳而過,緊跟著是大帥的導隊。
排刀手、捆一綁手、轅門官、中軍官一隊挨著一隊,後面是四十八名旗牌官,旗牌官馬隊過去以後,薛丁山發現二百女兵,一個個頂盔貫甲,罩袍束帶,佩劍懸刀,非常津神。
看樣子樊梨花要出來了。
女兵過後,打來一把九曲歪把紅傘,紅傘下一匹桃紅馬,馬鞍轎上端坐一員女將,頭上頂著帥字金盔,黃金抹額,頂梁門飄散十三曲贊纓;身披麒麟寶甲,外罩素羅袍,上繡靈芝草,下繡蟒翻身,鳳凰裙遮住雙退,鑲牛皮戰靴;護背旗八桿,走金邊掐銀線。
臉上看長得做骨英風,絕代姿色,手綽馬鞭,鳥翅環得勝鉤掛著三尖兩刃刀。
再後邊還是女兵。
薛丁山一看正是樊梨花,心裡一陣難過。
看人家樊梨花何等威風,我薛丁山落到了什麼地步,怎麼跟人家比呀!眼看樊梨花馬到近前,薛丁山心想: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仗著膽子我就過去吧,無論如何得把她請到兩軍陣前。
他趕緊把人群一分就衝過去了。
可他想到樊梨花馬前,哪有那麼容易,兩旁的親兵衛隊一見有人沖隊,鏘啷啷拽出寶劍,把戰馬一圈圍住了薛丁山。
其中一個女將軍用劍尖指著薛丁山的鼻子:「呔,膽大的狂徒,竟敢衝撞元帥的導隊,你活膩味了不成,來呀,把他亂刃分一屍一。」
「別別,各位大姐呀,你們誤會了,我姓薛叫薛丁山,我要見你們元帥,求你們給我通報一聲。」
「你是誰?」
「我是薛丁山。」
「呸!你真能找我們元帥的便宜,薛丁山乃是二路元帥:十寶大將軍、龍一虎狀元,何等的威風,瞧你這模樣,青衣小帽,人不人鬼不鬼,竟敢口出瘋言,打他!」這些女兵女將把馬鞭舉起來,又是不分頭腦地一頓亂揍。
到了這會兒薛丁山也豁出去了,兩隻手捂著臉:「各位你們是誤會了,我要見大帥。」
他三沖兩縱從兩匹馬的中間躥過去了,一伸手攔住樊梨花的馬頭,緊緊扣住絲韁,單退往馬前一跪,抬起頭來:「梨花,一娘一子,俺薛丁山在此。」
樊小一姐早就看著他了,那麼熟悉的身影還能不認識?而且薛丁山一進寒江關,家丁就向樊小一姐作了稟報,小一姐也作了安排。
現在一看薛丁山顴骨突出,兩腮深陷,眼窩發青,面無光澤,滿臉灰塵,頭上起個大包,衣服不整,狼狽已極,樊姑一娘一一陣心疼,真如刀扎肺腑一般。
有心當場認下,又怕他日後反覆。
還得考驗考驗他。
樊梨花把心一橫,厲聲喝斥:「膽大的狂徒,竟敢胡言亂語,衝撞本帥的導隊,左右,與我把這瘋子拉下去砍了!」
衛隊答應一聲,如狼似虎,抬起薛丁山如飛而去。
抬出有半里之遙,撲通一聲,把他扔到了一塊菜園地裡。
薛丁山滿面羞愧,從地上爬起來跑回原地一看,人馬已經無影無蹤。
他向老百姓打聽,才知道樊梨花到校軍場躁演人馬去了。
薛丁山心想,我要不把樊梨花請出來,咋回前敵呀!見了太子沒法交待呀!你上校軍場了,我也去,這回薛丁山真下了決心啦,也不吃也不喝,一路小跑趕奔校軍場。
出了城一看,他進不去呀,外面層層把守。
他側耳朵一聽,校軍場裡鼓號喧天,正在躁演人馬。
他圍著校軍場轉來轉去,轉到西北角,這塊沒有卡子,還有小土坡,登上土坡往裡看正合適。
土坡上擠滿了老百姓,都往裡看著。
薛丁山也爬上上坡擠到人群當中,柔柔眼睛定睛觀瞧,只見校軍場裡旌旗蔽日,刀槍明亮,現在正躁演馬隊。
擺的是二龍出一水陣,就見隊伍整齊雜而不亂。
騎兵躁演完了躁演步兵,全是陣法,什麼一字長蛇,二龍出一水等等,把薛丁山都看直眼了。
他再往帥台上一看,上面一把虎皮金交椅,後面打著一頂九曲歪把繡頂傘,傘下罩定一人,按劍坐在椅子上,正是樊梨花。
中軍官、旗牌官、轅門官都在兩旁站立。
只見樊小一姐手裡拿著五色的旗子,現在正晃動黃旗,軍旗一擺,隊形馬上變化,跟刀裁斧剁一般。
薛丁山看罷暗自稱讚,心說我當初發的什麼牛脾氣呀,滿好的事都讓我弄砸了。
他越看越佩服樊梨花的軍事才幹。
他怕樊小一姐收兵回府以後再見面不易,便打定主意,不顧一切分開人群,縱身跳進校軍場。
站崗的兵丁見有人向帥台衝去,便又是喊叫又是追堵,而薛丁山像發瘋一般,推倒攔截他的士兵,三躥兩縱跳上了帥台,撩衣服跪倒在樊梨花面前,他要傾訴內心懇請樊梨花。
不知樊小一姐如何答覆,請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