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將
第18回 講前因眾人釋疑霧═路帥受罰勞軍營
薛丁山大鬧新房痛打樊梨花,觸怒了眾人。
陳金定大吼一聲,分開人群,撲過來把薛丁山抱住:「去你的吧!」像扔小孩一樣,把他扔到一邊。
薛丁山從地下爬起來,還要拚命,被眾人死死拉住,暫且不表。
回頭來再說前庭。
大廳裡裡外外張燈結綵,大小將官猜拳行令,高談闊論。
大廳正座上是大媒人程咬金,薛元帥側座相陪。
皇上、軍師、眾將都在開懷暢飲。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誇老程會辦事,程咬金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凡是敬他的酒都來者不拒。
他正要打開話匣子來一痛白話,程千宗氣喘吁吁跑進了大廳:「不好了!」這一嗓子把大夥兒全驚呆了。
一看程千宗,滿頭大汗,臉也變了色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程咬金趕緊把酒杯放下,把桌子一拍:「誰像你這樣,你有什麼事跑這咋唬。」
「爺爺可、可壞了!後邊打、打起來了!簡直都要出人命了!」薛大帥也愣了:「千宗,誰和誰打起來了,是不是因為貪杯過多喝醉了?」
不是,不、不是那麼回事呀,新郎和新一娘一打、打起來,我薛大哥把人都、都要打死了,樊小一姐都快沒、沒氣了。」
大伙這才聽明白,老程一愣,心說這是為什麼呢?「我去看看。」
除了皇上、軍師、大帥還在前廳,其餘眾將都隨老程慌慌張張向後帳跑去。
來到洞房門外,聽見裡邊還在打,老程一著急,也忘了自己多大歲數了,連跑帶顛,闖進屋裡,高聲喊喝:「怎麼回事?都給我住手。」
大家回頭一看,援兵來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呼啦往兩旁一閃,讓老程進來。
程咬金一看,孫子說得一點不錯,樊小一姐在牆角地下坐著,滿臉是血,頭髮散亂,薛金蓮、竇仙童正在勸說;幾個年輕人拉著薛丁山,薛丁山滿面凶氣,還在掙扎。
程咬金滿腔怒火,來到薛丁山面前:「你為什麼打樊小一姐,你說,今天你不說清楚我決饒不了你。」
老程尋思他說這些,薛丁山就能老實,萬沒想到薛丁山就像瘋了一樣,管你是誰哩!他一看是程咬金,火撞頂梁門,把秦英、羅章眾人推到一邊,登登登大踏步來到程咬金面前,把胸脯一拔,脖子一挺:「老國公,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去,你辦的好事!」老程一聽這什麼話:「丁山哪!我辦啥錯事了?你指鼻子指臉教訓誰呀?我怎麼對不起你?」
「嘿嘿,老國公,我多謝你給我保的這個媒,多謝你這個媒人,你可缺了八輩損德。」
薛丁山這句話說得過分了,不管怎麼說,他不該這樣責備程咬金,老程在皇上面前說話都有身份哪!你一個晚輩人,指鼻子道臉地這麼說,老程哪掛得住。
老程火往上撞,把巴掌掄起來,叭!就給薛丁山來了一下,「小兔崽子,我教訓教訓你。」
薛丁山當然不敢還手了,冷笑了一聲:「老國公,打得好,您隨便打!」
薛丁山這一頓雷煙火跑,幾乎把老程氣得渾身栗抖,臉也變色了,鬍子也撅一起來了:「薛丁山你個小崽子,你為什麼要打人?講出道理還則罷了,講不出道理我決不饒你。」
「你隨便吧。
想問你去問樊梨花,不想問拉倒。」
「好,我跟你講不清說不明,我管不了你有人管你。」
老程忿忿不平離開洞房來到前廳,見了皇上、軍師、元帥,把腳一跺:「薛仁貴,你那個兒子是怎麼教育的?他眼裡還有沒有老前輩?這個畜牲可把我氣死了哇。」
他把洞房裡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回來的人又作了補充。
薛元帥聞聽火往上撞,吩咐一聲:「來呀,酒席撤下,升帳!」元帥升座以後,吩咐中軍官:「把薛丁山帶上帳來!」
中軍官不敢怠慢,懷抱大令,帶著親兵,趕奔後院,把大令往空中一舉:「呀——呔!薛丁山聽著,元帥有令,叫你到前廳回話。」
薛丁山一聽也傻了,不管別人怎麼說,那是私事,令箭一下,變成公事了,抗命不遵,有掉頭之罪,他再硬也硬不過去。
但是,薛丁山心裡頭一百二十個不服,心想爹爹也得講理。
我這一肚子話非得說明白不可。
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答應一聲:「遵令!」邁步離開了新房。
薛金蓮、竇仙童等女眷帶著丫鬟婆子,把樊小一姐從地下攙扶起來,給她擦血上藥,苦苦解勸。
樊梨花一語皆無,只是痛哭。
男將們一看在這伸不上手,也搭不上話,全都退出,趕奔前大廳。
薛丁山把帽子正了正,袍子抖了抖,來到帥案前頭,躬身施禮:「父帥在上,兒薛丁山參見父帥。」
薛仁貴一看見薛丁山,氣得臉都變色了,手都涼了,把虎膽一拍:「薛丁山,你可知罪?」
「爹爹,有罪便知,無罪不曉,兒不知身犯何罪。」
「你沒罪嗎?我問你,為何大鬧新房,暴打樊小一姐?你這次成親是奉旨完婚,你打樊小一姐,心懷不滿,就是藐視聖上,你知罪不知罪?」
「爹爹,說我抗旨也罷,抗令也好,兒我是把她打了,不但現在打,將來打,我非把她打死不可,兒我沒有錯。」
薛丁山也夠橫的,不把事說清楚,反而跟爹頂起來了,薛仁貴哪兒受得了啊?氣得渾身直哆嗦,吩咐一聲:「來人,把他推到外邊殺了!」薛丁山把雙手一背,撲通跪下了:「爹爹,且息雷霆之怒,兒有下情回稟。
我把話說完了,您樂意殺就殺,我決無怨言。
您要單說我打了樊梨花,攪鬧了洞房,抗旨不遵,我一點怨言都沒有。
不過您要說我打得不對,我死了也不服。」
「那你說說為什麼要打樊小一姐?」
「陛下,軍師,爹爹,您們先問問樊梨花,她有沒有丈夫?再問她的父親和兩個哥哥到底上哪裡去了?其實樊梨花是有夫之婦;她的父兄也沒回老家,而是被她殺死了!眾位倘若不信,可到後花園東北角房一中看看,三口棺停尚在,死一屍一猶存,這如何解釋?她為啥隱瞞真象?再者說,父兄的一屍一骨未寒,她居然有心跟我拜堂成親,她還有點人一性一沒有?我薛丁山怎能要這種下賤之輩呢!我打她就為這些,話說完了,你們對我隨便發落吧。」
眾人聽完薛丁山的敘說,無不瞠目結舌。
老程滿腔怒火也消了,為了把事情弄清楚,他親自帶了幾個人,到後邊去了。
他先奔後花園,一看東北角這一拉溜五問房,命令親兵把門戶推開,果然有三口棺材,看了靈牌,老程還不放心,命人把棺停打開,往裡一看,三具血淋淋的一屍一體。
他在兩軍陣前見過樊洪,也見過樊龍、樊虎,仔細辨認,果然是樊家父子。
又命人把棺材蓋上,找了找,沒人了。
原來樊龍、樊虎的妻子說罷,也怕惹出麻煩,就回屋去了。
老程命人在這兒看守,然後趕奔新房。
這陣樊梨花還哭呢,滿屋女眷,正在解勸。
柳樊二氏夫人,咬牙切齒,罵薛丁山。
大家一見程咬金進來了,趕快站起來,迎接老國公。
程咬金吁吁直喘,來到樊梨花跟前。
他是個直一性一子,這陣對樊梨花也沒好印象了,把臉往下一沉,大肚子一腆:「梨花,你先別哭,我問你一點事。」
樊梨花止住悲聲,點了點頭,「梨花呀,薛丁山打你,現在他被帶到前廳,他爹非殺他不可,這小子還滿肚子都是理,他對我說了很多事,我打算問問你,你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我先問你,你是不是有夫之婦?」
這些女眷一聽都愣了,這話是從哪兒說起呢?這老頭兒瘋了?人家樊梨花是大姑一娘一,怎麼會出來個丈夫?樊梨花停了片刻,點了點頭:「老爺爺,你說的對,是這麼回事。」
「啊?哎唷,我再問問你,你為什麼說你爹、你哥哥上鄉下老家去了?怎麼他們的一屍一體在後花園?有人說你殺父誅兄,有沒有這個事?」
梨花停了一會兒:「老國公,要說我殺父誅兄,我沒這麼幹,反正他們是死了。
說他們到家鄉去了,這是欺人之談,的確是糊弄了你們。」
程咬金聽了樊梨花的話,不由得勃然大怒,手指梨花連喊帶叫:「樊姑一娘一,我真沒把你看透,你是這麼一個人,表面上溫柔典雅,實質是男盜女娼,你為什麼背著我不說實話?為什麼瞪著眼坑人?我跟你完不了。」
大夥兒一聽,這可怎麼辦呢?摁下葫蘆瓢又起,薛丁山剛跳完了,程咬金又來勁了,事到如今,只好勸說,竇仙童、薛金蓮過來連推帶搡,把程咬金推到前廳。
老程走了幾步,腦子冷靜冷靜,一琢磨,剛才自己說的話是有點過分,樊梨花究竟是不是那種人?問她什麼她答應什麼,一點也不解釋,看這意思,其中另有隱情。
她為什麼不說呢?難道說我和丁山都錯怪了她?可後院那三口棺材又怎樣解釋?老程覺著這事不太對勁。
他到了前廳一看,大家都在等著他呢。
薛仁貴臉像白紙一樣,薛丁山在旁邊站著,不服不憤。
皇上、軍師眾將,都在聽他老程的信兒。
薛大帥一看程咬金回來了,趕緊欠身離座:「老人家,您調查得如何?」
「仁貴呀,我現在都糊塗了。
要說呢,丁山講的不是沒道理,樊洪、樊龍、樊虎果然是死了,棺材就在後院,我都看了,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啊。
然後我又到了洞房,問樊梨花,樊梨花全都承認,問她什麼,她說有什麼,仁貴,你說這事可怎麼辦?」
薛丁山在旁邊笑了:「老爺爺,這一回您不罵我了吧?您不是說我無事生非嗎?現在這事怎麼解釋?您知道樊梨花是什麼樣一個人了吧,我打她究竟應該還是不應該?」
「小子,不管你怎麼解釋,你打人就是不對,我老覺著其中必有隱情。」
正在這時,軍兵進帳稟報,樊梨花的母親何氏老夫人要求見大帥。
薛仁貴一聽,很好,不管樊梨花怎麼的,他跟何氏老太大無冤無仇,人家女兒挨了揍,當一娘一的要出面,聽聽人家說些什麼吧!大概有些糊塗的事,問問老太太,還能問清楚。
薛仁貴吩咐一聲:「請。」
時間不大,梨花的老一娘一哭得跟淚人一樣,丫鬟婆子攙著,走上帥廳。
薛仁貴欠身離座,趕緊迎接。
老夫人落座之後,眾人都靜靜地等候老太太說話,何氏老夫人先瞅了瞅薛丁山,薛丁山滿臉不服,擰眉瞪眼,用白眼珠看著何氏老太太。
老夫人沒計較這些,扭項回頭,對薛仁貴說:「薛大帥,老身冒昧,來闖帥堂,見大帥我要說幾句話。」
「好哇,歡迎你來,有話你就說吧。」
「請問大帥,你兒子薛丁山為什麼要打我女兒樊梨花?而且下了死手。
我聽說是薛丁山聽信別人的話?才把我女兒打了。
但是,不管你聽著什麼話,你調查沒調查?知道不知道詳細內情?一不調查,二不詢問,伸手就打,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我相信平西王教子有方,你不會慫恿你兒子幹這種野蠻的事吧!」
「這個——」薛仁貴臉一紅,這才發現這老太太不是一般人,說出話軟中有硬,都帶著刺,比揍自己倆嘴巴子都難受。
本來薛丁山這種野蠻的行為,是當爹的慣的嗎?可有那麼幾句話,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情。
兒子不好,當爹的有一定的責任,教的不嚴,管的不妥。
明明這老太太是指責自己,還不那麼說,這薛大帥哪受得了哇,但是有錯,還得承認錯呀!「老夫人,你責怪得對,都怪我薛仁貴教子不嚴,才今天人前顯丑,梨花姑一娘一被打得那麼慘,我絕對不會饒他。
一定嚴厲懲處薛丁山,給梨花姑一娘一出氣,給老夫人出氣。」
「多謝大帥。
老身來此,不是為處分二路元帥,也不是為我女兒出氣,是為了把事情澄清。
究竟是為什麼?大帥你的心裡可能還糊塗。
大家也不明白內情,特別是薛丁山,他更不知道內情,老身要把以往的經過講說明白。」
「好哇,老人家,我們正要向您請教,您就把這些事情好好地給我們說一說吧。」
老太太未曾說話口打咳聲,難過了半天,這才把以往的經過訴說了一遍。
原來樊梨花在兩軍陣前同薛丁山、程咬金把大事定下來之後,引兵回城。
老將樊洪聽說女兒連勝數陣,十分高興,忍痛扶傷,親自把女兒接進帥廳,並擺下家宴,為女兒賀功。
樊梨花見一家人都在興頭上,就沒把丁山的事說出來,怕爹爹不高興。
第二天早上城門剛開,就由白虎關來了一個下書人,樊洪把書信展開一看,又是楊凡提出結婚的事,並且信的措詞很不客氣,要求早日定下喜期,他就要迎娶。
樊洪看罷,心裡很不痛快。
他知道女兒最煩這事,可是又不能不說,把老頭兒愁得一天都沒吃好飯。
天黑以後,他把梨花叫到自己的屋內,把僕人們都趕出去,對女兒說道:「梨花呀,我知道為父要一說這話,就撞你的耳朵,但是不說又不行。
你先看看這信。」
他把楊凡的信交給樊梨花,梨花一看跟吃了蠅子似的,心中噁心,臉也紅了:「爹,您打算怎麼辦?」
「丫頭,還能怎麼辦呢?大丈夫生在天地問,無信而不立,爹紅嘴白牙答應了這門婚事,指腹為婚,從小把禮物都過了。
我給人家說得一妥百妥,對天都盟了誓,這話我怎麼往回收啊!現在楊凡當了白虎關的大帥,我聽說小伙子文有文才,武有武藝,胯一下馬掌中刀,有萬人之敵,也受過高人的傳授,名人的指點,狼主對他十分器重,早晚加官晉級,不失封王之位。
你要嫁給他,早晚就是一品的王妃夫人,吃盡穿絕,享受一輩子榮華富貴。
你要好了,爹也就放心了。
爹也知道你不樂意,你就當可憐可憐你爹,答應了吧!馬上我就給他寫回信,挑良辰擇吉日,用花轎把你送到白虎關,讓你二人成親,你意下如何?」
樊梨花再也坐不住了,「爹,不管您怎麼說,我也不能許配楊凡。
我早就給您說過了,我寧願出家,甚至不活在人世,也不嫁給他。
爹您是知道的。
我一想起楊凡,就五內如焚,渾身上下不得勁。
也許我們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對頭。
爹呀,您想想,您把女兒許配給他,我這一輩子得苦到什麼程度。
您就我這麼一個女兒,能不能疼一愛一疼一愛一我,把這門婚事辭退了呢?」
「哎呀,梨花呀,你這不叫你爹為難嗎?我再問你,楊凡除了長得不好,哪一點配不上你,你怎麼就這麼看不上人家呢?我再問你,你不許配給楊凡,你想許配給誰?你準備找一個什麼樣的丈夫,今天晚上你也給我說清楚。」
老頭兒一問這,樊梨花不能隱瞞了,撩衣服給爹跪下:「爹,您別生氣,既然把話說到這兒,女兒不得不說,不得不講了。
您先看看這封信。」
樊梨花從懷裡把老師的信拿出來了,雙手往上一遞。
樊洪不知道怎麼回事,把信接過來,封頭撕一開,拽出信瓤兒,借燈光仔細觀瞧。
還沒等把信看完,樊洪就煩了,「啪!」把信往桌上一拍:「你師父這是乾的什麼事,她從中給你提媒了,要把你的終身許配給薛丁山,這可能嗎?薛丁山是咱的敵人,有國仇啊!領兵帶隊來打咱的寒江關,我怎麼能把你嫁給他,這不是認賊做父嗎?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師父是個武林高手,那麼高身份的出家人,怎麼能說出這種糊塗話,辦出這種糊塗事,真是豈有此理!再說那個王禪,他是薛丁山的老師,他也樂意你們成親,他是個什麼東西,他管得著咱們家的事嗎?當然了,師徒如父子,老師把你栽培成一人了,確實對咱們家有好處,咱一輩子也忘不了人家,但是她也不能包辦你的婚姻。
老師再親,能有當爹的親嗎?誰把你撫養成一人的?誰把你養大的?究竟是我說了算,還是你師父說了算?怪不得你不樂意呢,有你師父在後頭給你撐腰。
梨花呀,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應該明白,這件事情根本是辦不到,你不要胡思亂想。
今天為父告訴你個准話,除了嫁給楊凡,別的事行不通。」
不管樊梨花怎麼解釋,老頭兒也聽不進去。
後來把樊小一姐一逼一急了:「爹,您能不能要我的命,您就是把女兒我殺了,我也不能許配給楊凡。
就當我師父說得不對,您的話我也不能聽。」
「你好大的膽量,連為父的話你都不聽,你成心是想把我氣死,像你這樣的女兒,我要你何用。
你不是想死嗎?今天我就成全你。」
老頭兒一回身從牆上把寶劍摘下來了,一按繃簧,鏘啷啷拽出寶劍,梨花一看,毫不畏懼,把胸脯往前一挺:「爹,您來吧,您就成全您女兒,我就死也不答應。」
老頭兒騎虎難下,-,奔女兒就是一寶劍。
梨花在那跪著,往旁邊一閃,老頭兒這一劍就砍空了。
梨花過來奪這寶劍,本是想讓他消消氣,沒有別的意思,老頭兒錯疑了:「噢,你還敢跟我伸手,真是樊門不幸啊,出了你這麼個敗家子,不忠不孝。」
老頭兒更急了,左一寶劍右一寶劍,梨花左躲右閃,爺倆在屋裡就折騰開了。
本來屋就不大,三折騰兩折騰,把桌子上的蠟燈碰倒了,蠟燈一倒當時就滅了,屋裡一一團一漆黑,抓不著怎麼辦,他把寶劍扔出去了,約摸一著樊梨花就在前面:「丫頭哇,你著劍!」「嗤!」其實他沒看準,樊梨花沒有在那個方向。
因為樊洪離牆很近,他一扔寶劍又彈回來了,這就叫不巧不成書,寶劍一彈回來,「卡嚓」一聲,正紮在樊洪的前心,扎進去二寸多深,樊洪覺著眼前一發黑,胸膛一發爇,「哎呀」一聲,翻身摔倒。
正好寶劍在這插著,他又摔個觔斗,寶劍又扎進去很深,當時老頭就昏過去了。
樊梨花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因為屋裡太黑。
她趕緊從地下把蠟燭摸一著,把火鐮打著,點上蠟燭一看,父親倒在血泊之中。
這一下可把樊梨花嚇壞了,抱住爹爹失聲痛哭。
這時正好進來一個丫鬟送茶,這是何氏老夫人知道父女在屋裡爭吵放心不下,讓丫鬟以送茶為名來探聽探聽。
丫鬟推門一看,嚇得連盤子帶茶碗全摔地下了,磨身就跑:「了不得了,老爺死了!」當時正是夜深人靜,這一嗓子把全府的人都驚醒了。
老太太、兒子、媳婦等,都圍到這屋了。
樊龍、樊虎本來打仗受了傷,現在傷口還沒痊癒,他們穿衣不整,吁吁直喘,分開人群,搶步進屋:「爹爹,您這是怎麼了?」
抱住爹爹痛哭。
哭著哭著,老頭兒又緩過來了,睜眼一看是兩個兒子,旁邊站著女兒,他用手指著樊梨花說:「我就是她殺死的呀。」
他並不是誣陷女兒,意思是說要不是因為婚姻的事,咱爺倆能吵起來嗎?你要聽了我的話,咱爺倆能生這麼大的氣嗎?要不生氣,什麼事都沒了,就因為生氣,才拿寶劍砍你,落了這麼個結果。
他是恨樊梨花,說了這麼句話,說完老頭兒就沒氣了。
樊龍、樊虎不明真象,就認為他爹說的是真話,肯定是妹妹用寶劍把爹給扎死了。
兩個人眼睛都紅了,站起身來用手點指:「樊梨花你不是樊家的人,你能把爹親手殺死,你這有多狠哪!你是我們樊家的敗類,今天非給爹報仇雪恨不可。」
二人像瘋了一樣,拉出寶劍圍攻樊梨花。
這屋本來就不大,人又多,他們倆一掄寶劍,就更爇鬧了,梨花一邊躲劍,一邊解釋:「哥哥,你們先別動手,聽我說,不是那麼回事。」
「你別說了,爹還能誣陷你嗎?給閻王說去吧。」
左一劍右一劍下了絕情。
虧得樊梨花有好功夫,把她一逼一得在屋裡直轉,這可怎麼辦呢?說來也巧,樊龍在前,樊虎在後,把樊梨花夾在了中間,樊龍雙手捧劍,惡狠狠分心便刺,樊虎在後邊擺起寶劍往下就劈,都想把樊梨花置於死地。
樊梨花手疾眼快,「嗖」,往旁邊一躲,他們倆的劍都走空了,樊龍一寶劍正刺在樊虎的心窩,樊虎一劍正砍在樊龍腦袋上,哥兒倆雙雙而亡,不到一個時辰,爺兒仁全死了。
這回更亂套了。
樊龍、樊虎的媳婦抱著丈夫哭,老太太何氏抱著老頭兒哭,樊梨花也哭,僕人、丫鬟也哭。
樊梨花一看,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還活著幹什麼?她瞅了個空,把寶劍撿起來就要橫劍自一殺。
她母親手疾眼快,一伸手把樊梨花的手腕子抓住了:「梨花,你幹什麼?」
「一娘一,別管我,我也死了吧。」
「呦,孩子呀,不能這麼辦哪!你再死了,咱家就絕後了。」
老太太知道女兒為什麼和爹爹不和,就是因為婚姻的事。
說心裡話,老太太是站在女兒一方的,但是男人做主,她沒有辦法,干心疼也不行。
老太太狠狠抓住梨花的手,說什麼也不讓抹脖子。
眾人上前把寶劍奪下,梨花也坐在地下痛哭。
哭罷多時,老太太說:「梨花呀,怎麼回事?是你扎死了你爹,還是出於誤會?你把經過給我講講。」
梨花知道母親是明白人,哭著把才纔的經過講了一遍。
老太太堅信不疑,老太太閉上眼睛合計了一會兒:「算啦,這是八字造定,無法更改。
該著咱們家出這種喪事啦。
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不能再死了,既然你沒殺你爹,也沒殺你哥哥,何必呢?」
有老太太這句話,樊梨花得到無限安慰。
一家人哭到天亮,老太太把兒媳婦叫到眼前:「你們別恨梨花,這事情的經過你們都清楚。
現在,你們的丈夫死了,我兒子沒了,你們難過,我比你們還難過,以後的事咱們從長計議,只是把這誤會解釋開就好了。」
倆兒媳婦心裡頭恨樊梨花,嘴上說:「這是老天爺注定的,該著他們哥倆這麼死,怎麼能怨我妹一子呢?再說也不是那麼回事,一娘一呀,你不必躁心,我們決不恨梨花就是了。」
當時準備棺材,把爺兒仨成殮了。
按理說應該好好超度,可是現在不行啊,一個是仨人都死了,傳出去不好聽,再說,不光是死人的事,還牽連到樊梨花的婚姻和獻關歸唐的事,全都攪到一塊兒了,因此老太太命人把三口棺材停到後花園的空房裡,等以後安定下來了,再把他們送回原籍故里,入土為安。
老太太問梨花:「咱一娘一倆好好商議商議,下一步怎麼辦?」
到了現在,樊梨花只得把自己的想法一點不剩地向老太太說了一遍。
老太太一看,也只好如此了。
但是要把府裡的喪事簡單處理一下,還得安定一下情緒,所以拖到十多天才掛白旗。
本來這些事情應當給程咬金、薛仁貴他們說清,但是老太太一想,怎麼解釋呢?亂七八糟的,人家高高興興進城了,我們這又哭又喊,一提這些事,不是就把這喜事給攪了嗎?老太太的意思,現在也獻關投降了,哭也沒用,難過也沒用,趕快讓他們夫妻完婚,完婚之後再把事挑明白,這事也就過去了。
這是老太太的想法。
只因為她沒說,催促女兒完婚,樊龍、樊虎的倆媳婦從中挑一撥是非,給樊梨花安上很多罪名,一口咬定她殺父誅兄、喜新厭舊,所以薛丁山上了這麼大的火,怒打樊梨花。
何氏老太太一行鼻涕兩行淚,當著薛仁貴、皇上和滿營眾將,把以往的經過說了一遍。
等說完了,薛仁貴的氣才消了。
「原來如此。
看來人言可畏呀!」程咬金的氣也消了:「老太太,你有話怎麼不早說呢?覺著嘴短沒法說,結果引出這麼多罹難,險些沒出人命。
我可不是埋怨你,這事就壞在你身上了。」
老太大連連點頭:「老身也承認有錯。
元帥,現在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你們就看著辦吧。」
薛丁山聽完老大大的敘說,根本就不相信。
他想,當一娘一的能說女兒不對嗎?這叫找理由為她掩飾。
看我爹那意思,他是信了,這屋裡的人還不住地點頭,也信了,好,你們一愛一信就信,我是不信!薛丁山瞪了一眼何氏老太太:「老夫人,我說兩句。
我現在是帶罪之身,我爹還不定怎麼處分我呢。
但是不管怎麼處分,我向你聲明,我跟你女兒樊梨花的婚姻一刀兩斷,從今以後我們就算完一事。」
老太太臉騰地一紅:「好好好,我說過,我們家的姑一娘一不是找不著主,既然有二路帥這句話,咱們就算真正的一刀兩斷。」
老太太哭著,帶著丫鬟婆子走了。
薛仁貴一看,薛丁山太不像活了。
等老太太走了以後,他馬上命柳、樊二夫人跟去勸勸。
平西王隨著把桌案一拍:「-,丁山哪,這個逆子。
方纔你說的什麼話?何氏老夫人講的那些話有情有理有證有據,是假的真不了,是真的假不了,為父別的不行,難道是真是假還聽不出來嗎?我糊塗,在座的人都糊塗嗎?難道說連萬歲也糊塗嗎?就你能,就你聰明,我有你這個兒子算倒了霉了。
這還了得,來人,把他推出去殺!」
捆一綁手也生氣了,心裡說,二路帥你怎麼那麼糊塗啊,把大元帥氣得那個樣子,淨在你身上出事。
他們過來抹肩頭攏二臂,拿繩子狠勁兒勒薛丁山,把他勒得直齜牙,捆完了推出去。
薛仁貴吩咐:「現在就砍!」
眾將一看,這也太難辦。
羅章、秦英等人過來躬身施禮:「元帥,丁山雖有大錯,但是情有可原,況且正在用人之際,若把他殺了,於我軍也不利。
求元帥開恩,把他死罪饒過。」
「本帥心意已決,不能更改,退下去吧。」
眾人還想再說,元帥一揮手,站堂軍過來把他們推出帳外,嚇得別人也無法求情了,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皇上身上。
李世民在這坐了半天,一言未發,他就想讓元帥教訓教訓薛丁山。
現在見眾將求情不下,他也坐不住了:「仁貴呀,算了吧,常言,「兒大不由爺」,誰家都是如此。
這麼辦吧,你把他放回來,死罪饒過,活罪不免,重重處罰也就是了。」
元帥一看天子說話了,這面子是不能再駁了:「臣遵旨。
來呀,把薛丁山放回來!」薛丁山又被推回大帳,還是滿不在乎,在帥案前一站,「參見爹爹。」
「丁山,我非是不殺於你,滿營眾將苦苦求情,當今萬歲也為你說好話,因此把你赦回。
你要是我兒子,能不能應我一件事?」
「爹,您說吧,凡是兒能辦到的,兒一定聽您的。」
「我現在把樊姑一娘一找來,你當面向她賠禮認錯。
你要能做到這一點,我就饒你。
要做不到,我是非殺你不可。」
薛丁山一聽讓他給樊梨花賠禮認錯,很不高興:「爹,我給她賠什麼理,她哪兒對?兒哪兒不對?兒萬難遵命。」
程咬金一聽蹦過來就給薛丁山兩個嘴巴:「你是要把你爹氣死啊,讓你承認個錯還不行?平白無故你把人家打得遍體鱗傷,你算個什麼東西?這陣事情已經弄明白了,是你打錯了,你給人家說點好話,有什麼了不得的?你承認,也得承認,不承認,也得承認。
來人,去請樊姑一娘一。」
程咬金是給薛丁山找台階下,他要明白事,不再吭聲,這事也就過去了。
可是薛丁山聽罷一陣冷笑:「老爺爺,我跟樊梨花承認錯誤算怎麼回事?她是我什麼人,我是她什麼人?我們解除婚約了,她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她,因此這個錯我不能承認。
請您免開尊口。」
薛丁山當眾把程啤金堵回去了,實際上就是堵薛仁貴。
本來皇上一求情,薛仁貴的心也軟一下來了。
現在一看薛丁山當著皇上的面還這樣不留情,元帥真生氣了。
他把桌子一拍:「薛丁山哪!你我斷絕父子之情,我寧願不活了,也非要殺你不可,來人,把他推出去。」
捆一綁手往上一闖,二次把薛丁山推出帳外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