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
銅鐘案-第一章
話說狄公調任濮陽任刺史的第一天,匆匆安頓了行囊眷屬,便趕來內衙查收刑獄案卷;披閱功、倉、戶、兵、法、士六曹的文牘簿冊。
前任馮刺史遺留下一堆未完的公務,等待狄公善後便宜。
狄公秉一性一慎肅,律己謹嚴,事無鉅細,皆必躬親。
又不敢草率處置,故吩咐參軍洪亮陪侍著,遇有疑難,一同計議。
夜已深沉,譙樓早起了更,書案上銅燭台的燭火照映在狄公蒼白憔悴的面頰上。
洪參軍憂慮地望了狄公一眼,擔心狄公積勞成疾,把個身一子毀壞了。
洪亮原是狄公的老家人,服侍狄公長大成一人。
狄公科場高中,外放為官,便一直跟隨狄公左右,為狄公出謀畫策。
如今的正式官銜為州衙的錄事參軍事,衙裡上下都喚作洪參軍。
洪亮對狄公盡忠竭智,悉心服侍,寒暖飲食事事掛心。
狄公待之也如父執一般,十分的敬重。
狄公命侍候在書齋門外的老書吏將一應文牘、案卷、簿冊全數搬去館庫妥善存放,並委派專人監管。
回頭笑著對洪參軍說:「我見這濮陽山阜峻秀,川澤廣遠。
城市裡人煙輳集,車馬駢馳,店肆林立,買賣興隆。
可見物產豐饒,百姓富足。
那簿冊上記載這裡一向旱澇不作,歲歲五穀豐登,魚米果鮮,應時而出。
且有運河漕運之利,南商北賈,奔走闐咽,端的是個富饒之州。
算來也應是我托天洪福,只不知富庶如斯,其民風如何?孔子說,庶之然後教之,這乃是敦敷王教,專擅一方的州官治牧之道啊。」
洪參軍面露喜色說道:「老爺,我粗一粗翻閱了這裡的刑獄案卷,見這濮陽盜賊斂跡,一奸一宄潛蹤,犯科作一奸一者寥寥,可見民風淳厚。
多虧了前任馮老爺兢兢業業,把若大一個州府治理得井井有秩。」
狄公問道:「馮相公他已具結了所有的刑獄案件?」
洪參軍答:「迄今只有一件一奸一污殺人案尚未最後裁決。
不過,正犯已經拿獲。
馮老爺初審已畢,人證俱在,哪可抵賴?明日老爺再細細一看那案卷便可明白。」
狄公皺眉道:「洪亮,你不妨就將那案子本末講來與我聽聽,正可解悶破寂。」
洪參軍聳了聳肩:「老爺,那是一件十分簡單的案子。
肉鋪肖掌櫃的女兒在閨房一中被人一奸一污後殺害。
她原有一個情一人,姓王,是個行為不軌的秀才。
馮老爺拿獲了那個姓王的秀才,聽取並核合了證人的證詞,斷定王秀才是殺人兇犯。
王秀才百般抵賴,馮老爺哪裡肯聽?命動大刑,迫其招供。
誰知那王秀才身一子孱弱,才受刑便昏死了過去,幾日不醒。
正值馮老爺交割州務,趕赴新任所,故一時未最後判決。
只等老爺你親自裁斷,具結此案。」
狄公默默地捋著他那又長又黑的鬍子,面露憂色:「洪亮,我想再聽聽案情的細節。」
洪參軍不禁猶豫起來:「老爺,此刻已過半夜,你勞頓折騰了整整一日;不如先回府邸好好睡一覺,明日我們再來細細複審這樁案子。」
狄公搖了搖頭。
「洪亮,你適才的敘述已露出抵牾不合之處。
來,斟一盅香茶,慢慢坐下將此案的詳情本末細說一遍。」
洪參軍執拗不過,只得在書案上找出了那份案卷細看了一遍,乃開言道:「濮陽城西南隅有一條半月街,街口上開著爿肉鋪,掌櫃的名叫肖福漢。
本月十七日,也就是十天之前,肖福漢淚流滿面跑來衙門報案,說是他的女兒純玉被人掐死在閨房內。
那肖掌櫃還帶來三位證人,一位是半月街的當坊裡甲叫高正明,一位是住在肖家對門的龍裁縫,還有一位是屠宰行會的行首姓董。
「肖福漢直言不諱控告秀才王仙穹。
他說這王仙穹與他女兒純玉私下往來已有半年,王仙穹租賃龍裁縫鋪子的後樓,正與肖掌櫃的肉鋪相對門。
王仙穹掐死純玉後還盜去了純玉頭上戴的一對金釵……。」
狄公大怒道:「這肖掌櫃必是糊塗油蒙了心,故意把女兒當誘餌,引人上鉤,訛取王秀才錢財。
不然,如何半年來女兒與人有私他竟全然不知?如今女兒吃人殺死,乃叫苦不迭,想到了上衙門告發。
——這樣的父母最是不足為訓。
且不說王仙穹殺人之事是真是假,這肖福漢改日拿到堂上也要好好斥責一番才是。」
洪參軍搖頭道:「老爺這話說到哪裡去了?肖福漢乃是事發當天才知道純玉與王秀才之事。」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