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山記
第四十三回 僭王號兩宗妃同被殊
紹潛光自襲破黃石之後,漸自大,常與呼家寶謀欲為王,以鎮服諸鄉。
乃擇是年五月五日登御。
莊勇尹百全諫曰:「某聞滿招損,謙受益。
公之取信諸鄉者,以平日有謙謹之德耳。
今創業雖雲過半,而紫霞峙我後,黃石峙我左,無力峙我石,鼎立而窺伺我,正我公臥新嘗膽之時。
願公無惑人言,致滋物議。
待三雄滅後,王笏山者非公而誰。」
丁勉之曰:「稱王有三可慮,顏少青會合三隅鄉兵以討我,則師出有名,一可慮也;我既稱王矣,然王可自稱,則繼我而王者且紛紛矣,二可慮也;稱王則百官嬪御袞冕宮室名器物象皆與人殊,不能保侈心之不生,三可慮也。
未敘九功而先集三慮,危矣哉。
如尹莊勇言,削平笏山然後王,王有遲速耳。
天下事速則危,遲則固。
願公為其遲,無為其速。」
潛光不悅。
會紹太康三女皆美,長橫煙嫁繆方,次瞋雲,幼顰雨,仍待字。
潛光私令太康獻女,而故卻之。
逼令二女為尼,繆方保留,乃已。
又令二女語人,曰:「夢紹公化為龍,我姊妹各攀其鬣,騰雲而上。」
人咸信之。
是時夫人可紅綃慫恿於內,紹文波、繆方等慫恿於外,遂於癸卯年端午稱眉山王,建元應天,又改可莊為眉京。
使紹文波制文武官爵,定朝儀。
使繆方建造宮苑,又起玲瓏窈窕兩院。
金迷紙醉,極七瑤百紐之奇,納瞋雲顰雨於其中,封為宗妃。
紅綃雖貴為王后,然納二妃後,恩一寵一 由是衰矣。
乃私召飛虎入宮議曰:「眉京本吾家故物,今大王日擁宗妃,視一奴一家如眼中釘,必拔之而後快,是忘所本矣。
本既忘,則我兄妹將罹不測之禍。
何以自存。」
飛虎曰:「此事慢慢地商量,切勿多言,以速怨謗。」
一日,報韓莊莊勇韓仁奉表稱賀。
潛光私與家寶商議,家寶曰:「此天以韓賜我也。
若見韓使,須要如此議定。」
即宣韓仁上殿。
潛光大喜,降階拜迎。
把韓仁之手曰:「昔者馬氏五常,白眉最良。
今韓氏四良,長者不常矣。
相顧大笑。
韓仁肚裡尋思:「人言紹王卑賢下士,今若此,豈非長者。」
乃跪地叩頭曰:「草莽陪臣,不知禮儀,乞大王宥之。」
潛光扶起之曰:「光霽遙臨,使孤得陪杖履,即已大幸,不知還有何言賜教。」
韓仁曰:「本莊公以弱小之莊,畏王之威,懷王之德,願庇宇下為藩臣,故先使陪臣上表。」
言已,乃出表章上呈。
家寶在旁,接閱一遍,謂韓仁曰:「汝為汝主所賣矣。
我邦新即王位,未有絕無庭實相將,而以空函了事者,是欲假手我王殺汝也。」
韓仁曰:「雖然我莊公咫尺天威,實欲先使陪臣察王喜怒。
王喜則庭實行陳於階下,王怒則懼有斧鉞之加,將攜妻子逃諸笏山之外矣。
陪臣之死生一小草耳,何恤焉。」
潛光笑曰:「此瑣事也,何足為莊勇榮辱。
今者上天以莊勇與孤,願略形跡,為布衣一交一 得乎。」
言罷,即挽韓仁的手進後宮,治酒對酌。
韓仁曰:「陪臣何德,蒙大王損威相待。
即百糜肝腦,何足報王。」
潛光曰:「莊勇,孤之杜元凱也。
莊勇豈無意乎?」
韓仁沉吟不語。
筵散,潛光並駕送出賓館。
連日,呼家寶、丁勉之、紹文波、紹春華等諸文官,尹百全、司馬恭、紹海深、紹太康等諸武官,皆逐日輪流請宴。
二旬餘,仍未得空回莊,心甚焦躁。
潛光以大將軍許韓仁,以偏將軍許韓禮、韓義、韓智。
布散流言,務欲韓騰知道使之,自相猜忌。
杏英謂韓騰曰:「四人外謹樸,而中不可測,惟顏公能識之,亡我莊者,必四人也。」
乃召斗艮山、奇亮功密議之。
二人曰:「彼四韓用之亦反,不用亦反,不如待仁回莊,執而殺之,並誅義、禮、智;然後結連黃石,緊守關隘,彼客我主,雖強無所用之。
若遲疑不決,禍不旋踵矣。」
韓騰曰:「彼實無罪,殺之何名?」
艮山曰:「公命之使,朝往夕返耳。
今勾留彌月,將佩大將軍印矣,又與紹海深訂兒女姻,目無公矣,何謂無罪。」
韓騰曰:「道途之口,付之悠悠;況捨其人,誰與約降者。」
艮山聞一降字,唾而去,乃與亮功恫哭於先莊公韓陵之墓。
杏英掉槍上馬,大呼曰:「我死何以見先太莊公於地下乎!」亦伏墓而哭,哀極抱腹不能起。
亮功等回報,使眾女兵往視之,已在墓前生下個孩子因取名墓生。
是夜,韓騰十分憂懼。
不降,則必戰;顏少青又不在黃石,壽官幼弱,恐難相助,以卵御石,必危。
欲降,又不知降後何如。
憂得方寸越亂,連日寢食不寧。
恰好人報韓仁回莊了。
韓騰速喚入問曰:「人多言莊勇反者,何也。」
韓仁曰:「某之所以勾留彌月者,實欲留心窺察紹王耳。
若其人井蛙自大,外施仁而內多欲,則我起傾莊之兵豎義旗以討賊,無不勝者。
若闊達有容,果合帝王之度,是天降斯人為笏山君,非人力所能爭者也。
某盡某心,某忠某事,何恤人言。」
韓騰執其手曰:「莊勇真識高慮遠之佳士也。
今欲如何?」
韓仁曰:「我笏山,自顏少青入山,日尋干戈,狼烽四起,民無寧歲。
今幸逃遁紫霞,正亂極思治之時也。
天生聖人,故從龍下士皆奮起於草澤之中,以成懋業。
夫以可莊之強,其公縱不德,豈無一二智勇子弟,義切同仇,動干戈於肘腋之下,乃甘心翼戴,而無所悔者?知天命之有歸也。
倘莊公不昧明哲保身之理,以韓莊降必不失封侯之位,上可以告無愧於先莊公,下可以保全一莊民命。
如遲疑多顧忌,某請先死於公前,以息浮議。」
遂掣刀欲自刎。
韓騰聽此一篇話頭,已入了港,急止之,而降意乃決。
韓仁密語騰曰:「公果真降,凡梗降議者,宜罷不用。
不然,事必參差。」
乃罷鬥艮山,使守魚腸阪,而以韓義守十字關。
罷奇亮功,而以韓禮守鉤鐮坡,以韓智守莊門。
自賚降表重賂,復往眉京。
是夕銀河耿耿,玉露盈盈。
潛光攜瞋雲、顰雨,登針樓乞巧。
笑曰:「昔狄武襄以元夜燈宴,賓筵未散,先破崑崙。
兩宗妃看孤今夕破韓莊,回烏鵲橋猶未散也。」
二妃皆稱萬歲。
潛光使人召左將軍尹百全、左丞相呼家寶上樓,附耳吩咐了好些密計。
二人領旨去了。
百全只點麾下偏裨及一精一兵三千,人銜枚,馬勒口,使韓仁引路。
時十字關,左箭台,右石寨,皆韓義心腹把守,開關門齊納紹軍。
紹軍乘著月色星芒,至鉤鐮坡,已三更時候了。
韓禮放過紹軍時,人報莊門先開,韓智匹馬出迎,拜於麾下。
三千軍一擁遂入,莊中大亂。
家家粉席齊照血光,處處衣樓驟生劫火杏。
英繃兒於背,提雙刀躍馬而走,戰至天明,遇奇亮功衝殺一陣,才能衝出莊外。
背後有軍追來,正在危急,忽斗艮山率步兵數十,斜刺裡橫截追兵。
追兵勢大,艮山不能支,且戰且走,漸見追兵慌亂,誰知是玉鯨飛、玉鵬飛從後殺來。
於是回戈夾殺一陣,追兵乃退。
鯨鵬兄弟乃引杏英、鬥奇等投黃石去了。
呼家寶得紹王旨,遂依紹莊故事,將韓莊分作二十鄉時。
韓騰被擄,陷上囚車,班師回眉京。
韓仁兄弟自恃功高,趾高氣揚,來見潛光。
潛光不悅,謂之曰:「汝主被擒而汝有德色何也?」
韓仁曰:「棄暗投明,古豪傑皆如此。」
因顧潛光而笑。
潛光使之宣韓騰上殿,賜坐於旁,語騰曰:「曩者莊公英雄蓋世,十字坡前使孤全軍覆沒,莊公猶能記憶否?」
韓騰曰:「勝敗轉旋,原無定局。
恨某不明,為人所欺,故有今日。
安知今日之」王言至此,韓仁視之以目,騰乃低首不言。
潛光大怒曰:「汝兄弟賣主求榮,罪已不赦,還敢在孤前揚威逞巧!」喝羽林軍士去其衣冠縛於柱。
韓仁大呼曰:「使大王不廢一矢,遂得韓莊,只知有功不知有罪。」
潛光曰:「不斬貳臣,何以示戒。
乃謂群臣曰:「凡仕人之國而不忠人之事者,視此矣。」
遂斬韓仁及其弟義、禮、智,懸首示眾,而恤其妻子。
即日封韓騰為歸順侯,賜第於古榕坊,給一奴一百人,而實使監之也。
分類: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