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山記
第六十六回 改公文一字誅韓水
三弟自從以黃眉妖術,中途弒了玉侯,逃回竹山,稱竹山天王,以父親楊吉守瞿谷號兵馬大元帥。
時婆一胡一 守聖姥,藍眉居黃石,自據竹山為巢穴。
所居之室,號如意宮。
選美男子,傅脂粉,去衣褲,環立四面,號情娘子。
與一情娘子一交一 ,眾情娘子下體皆躍舉,如不能躍舉的便是無情,貶出宮去。
玉無敵之子敬之曾充情娘子而被貶者也,惟不樂與藍眉一交一 ,又不敢明拒,遂與藍眉約一月一度。
然藍眉每攝閨女一婬一之,亦不必定一交一 三弟也。
一日,三弟聞韓水來投,問左右韓水何如人,或言韓水為韓卓莊公之子,美而偉,下體雄健異人。
三弟大喜,使平章戚成貴,促藍眉將韓水解回竹山,親自訊鞫,而實欲與之一婬一亂。
藍眉為張小所改之文書所誤,乃殺韓水,以韓水之頭寄竹山。
三弟大怒,欲殺藍眉。
然懼其術而不敢發,終日皺眉不悅。
小蠻等百般獻媚,解三弟愁。
是日,正裸一體酣嬉,樂未已,忽報戚成貴入宮言有緊急軍情求見。
三弟不肯出,成貴怒,以劍擊宮門而去。
明日,藍眉亦至,三弟正左抱朵兒,右抱粉兒,疊股而嬉。
見藍眉仗劍入內宮,不覺失色而起。
藍眉怒曰:「禍在眼前,猶不思商議國事,是何心肝。」
三弟曰:「外事有軍師,內事有平章,儂何知焉。」
藍眉喝左右請平章相公來。
成貴至,拔劍欲誅三許,藍眉止之。
成貴仰天歎曰:「某無識為軍師所誤,誤事穢主,難免身為俘虜,貽笏山人笑。」
言罷大哭。
三弟曰:「平章無動氣,且問何事惱著平章。」
成貴曰:「今玉侯韓夫人將檄文遍貼四城,人心搖動,鹹有叛志,王猶抱著這幾個猴子,刻不離身,何所恃而不恐。」
言罷將檄文擲案頭,三弟展閱之。
其詞曰:
故玉黃石侯夫人韓佈告竹山、黃石、瞿谷、聖姥四城子弟百姓曰:楊三弟本小童賤媵,隨嫁黃石,以一婬一佚逢主,立為娘子。
固已出污土而上雲霄矣,乃不思菲葑下體,包藏禍心。
知侯懦弱,工讒布蠱,欲廢小童,而自立為夫人。
幸可貴妃及先姑雲太夫人持正,事遂寢。
逮貴妃回宮,三弟放恣益甚,思以一婬一欲殺侯。
憑女巫梁婆一胡一 ,私招孌男許阿蠻等,以斷袖之愛惑侯而實與三弟奸。
一婬一嬲裸逐,穢臭薰天,皆爾子弟百姓所已悉者。
乃狼心未已,窺小童身妊少主,思為一網打盡之計。
使侍婢芷香以毒一藥害小童,而實欲害少主也。
芷香不忍,反洩其謀。
三弟懼與小童無兩立之勢,又進毒弒太夫人,而誣小童。
令太守丁勉之解小童赴都,而自揣情虛不肯赴質。
天子震怒,乃使著翅伯擒三弟婆一胡一 等,入都對獄。
而三弟用婆一胡一 策招妖人藍眉,一陰一行妖術,偽以囚車載侯同行。
至半途,即以妖術弒之,而揚言曰,晉王實殺之也。
而夜攝三弟等仍回黃石,自稱天王,據四城以叛。
幸天不絕玉氏,小童於凝命六年,葬侯之日,即誕少主。
天子喜玉氏有後,思除蛇虺,靖我室家,乃命可貴妃,率師討三弟。
而三弟使藍眉布妖霧以塞道路,致貴妃師出無功。
嗚呼!毒一婬一凶梗,四惡俱全。
罄千一江一 之水,不足洗其污。
煤萬嶺之松,不足書其罪。
今天子覆命四王子星生率六師誅四惡,掃妖孽復舊邦,先使小童佈告爾等。
嗚呼!先侯雖薨,少主猶在。
倘念先公累世仁澤,漿食迎師,擁少主而立之,是氛翳重開,復見天日也。
小童死且不朽,慎無助一婬一從逆,以干罪戾。
三弟看罷並不瞋怒,既而笑曰:「儂以為甚麼大事,這紙上的言語,理他則甚。
縱有王師,我大軍師的法術,自能破之。
平章且回府,無為紙上的空言所惑。」
藍眉曰:「天道惡一婬一,逆天何以自免哉!」長歎而出,成貴亦歎曰:「吾其為虜乎!」初四城之人憤王殺玉侯,鹹願從三弟反。
逮三弟一婬一恣日甚,多有疑者。
及見檄文鹹躍而起曰:「我侯有子,不患無君矣。」
多有聚一黨一 聯盟,以仇三弟者。
平章戚成貴性急刑峻,民多竄逃。
凝命十年五月,王命四王子星生掛帥討賊。
時星生年已六歲,以足足、雪燕輔之。
以故玉侯之子玉重華為先鋒,年亦五歲,以吉姐、朱芳蓮輔之,大將則可松齡、香得功,戰將則田麟、忽雷、黃熊、紹武、紹玉、紹金、山貴、趙聯、斗艮山、奇亮功、玉鯨飛、玉鵬飛、丁讓能、凌祖興,以可大郎、可大紳為行軍記室,以斗貫珠為女記室,丁勉之、玉世安、顏段安、顏黎安為行軍參謀,右丞相趙無知為軍師。
王使花容餞軍於玉帶泉,無知與花容密議了一回。
花容以錦囊一個付無知曰:「破妖之策,在此矣。
然他人不能悟也,相公幸留意焉。」
無知佩好錦囊,辭別花容與足足等,率大軍渡過浮橋,從石杵巖進發。
楊吉聞報,盡點四城軍馬,不滿三千,半皆老弱。
大懼,謀之婆一胡一 曰:「以三千之疲卒,當數萬之雄師,何以戰為。」
婆一胡一 曰:「汝癡矣。
曩可嬌鸞亦數萬之眾,我們何曾用著一兵一矢,我仙家自有天兵神將,攻破紫霞,擄晉王且不難,何況區區小寇。
乃相與往見藍眉。
藍眉正聚諸徒演一習一 妖術,見二人至,曰:「正欲請元帥酌議,今來大好。」
楊吉終嫌兵少不放心,藍眉曰:「並不用元帥出軍,可分軍馬鎮壓四城,防百姓作亂。
軍中事,不敢相煩。
又使梁婆一胡一 厚布毒霧,籠罩四界,須較前番更濃密。
二人遵令辭去。
是時,寅邱鎮韓騰夫婦聞王師至,率兵迎勞。
王師據紫籐之左山坡下寨。
足足召紫籐令花淵雲問曰:「妖人的毒霧,平時恆有,還有臨時布的,只布這一面,還是面面有的。」
淵雲曰:「這霧是臨時布的,然面面皆有,與當年只布一面,以阻可娘娘軍者大不同。」
足足大憂,集眾謀士擬破妖霧之策。
顏段安曰:「昔年兒兄弟平樊仙巖,亦有黑砂噴出,兒仗著王的開明御璽,以紅光衝散黑砂,故能成功。
兒兄弟來時密求父王以御璽各印兒背,或能沖這妖霧。」
無知曰:「樊仙一犬妖耳,為禍未烈。
今藍眉居奄烏洞修煉千年,將登寶錄,其術正未易破。
兒欲去,須待明日正午一陽一氣盛時。
切勿深入,須記出路。」
段安曰:「出路可得辨乎?」
無知曰:「過午則日漸西,汝可從西方衝入。
但見黑霧中有些黃氣,便是出路。」
段安兄弟領了令箭。
明日,披髮赤足,以黃金絡索束小黃衣仗劍從西殺入。
行數十步,忽一陣鐵雨四面飄來,離身一尺而散。
段安走來走去,已不知黎安在何〔處〕。
雖近身處無霧,然一尺之外,黑一陰一陰一不辨南北。
漸漸的足力疲乏,不能支。
記無知言,細辨果有微微的黃氣在黑影中,乃趁黃氣,揮劍而走。
似前面黃氣中有喘吁聲,心疑之。
呼曰:「汝黎安麼?」
只聞應曰:「諾,哥哥隨我來。」
再走幾步,欲追上黎安,忽兩眼芒生,卻是夕一陽一射著,不知身已出霧了。
兄弟各說了一回,大約所遇略同。
乃一齊上帳繳令。
段安曰:「兒有一言,可破妖霧。
兒兄弟以御璽印背,霧不能傷,何不班師回都求王以璽遍印諸軍之背,一齊攻入,何患妖霧之不破乎。」
足足以問無知,無知曰:「孩提之見,無足聽信。」
是夜,眾軍大嘩,言營寨之東,一火人從地亙天,不知幾千萬丈,將奔我營。
無知笑曰:「此幻術欲眩我軍耳目耳。」
乃下令,言火人不能為害,諸軍無得嘩駭。
密使朱芳蓮以穢物擊箭頭以射火人,但見火人隨射而沒。
頃之西邊復有一火人,狀如前。
芳蓮復射倒之。
又一夜 足足與無知等正酌議間,忽聞軍又嘩,無知與雪燕出營觀之,見月光下一巨人,遍體綠毛,騎惡獸奔來,頭長倍身,十分獰惡。
無知使芳蓮射之,應弦而倒。
使人往視之,一草人耳。
由是連夕多見怪異,軍士亦多儲穢物射之。
足足被他鬧得不進不退,從前的性子不覺復使出來,定要單騎殺開惡霧,踏平四城,屢被諸人勸止。
無知亦憂悶無策,乃密開余余的錦囊視之,初甚悶悶,忽然拍案大喜,私與雪燕謀。
雪燕初難之,既而頓悟。
無知戒之曰:「今日之事,可以意取,而不可以聲色求。」
雪燕點頭乃相與往見足足。
足足見二人至,慼慼不展眉。
無知曰:「昔多智侯師出無功,致逃禪而去。
今我軍亦為妖霧所阻,不能前進,況連夜妖物疊出,亂我軍心,倘再罹火獸之禍,奈何,不如趁此銳氣未挫之際,全師而還。」
足足怒曰:「娭家生平有進無退,況王子初次出師,不得利,誓不回都。
量這妖霧,何足道哉。」
乃下令軍中誰敢破此妖霧?軍中面面相覷,無應令者。
無知歎曰:「娘娘昔日拳打雙虎,威震笏山,何懼妖邪。
但近來嬌養深宮氣力較從前,量減些了。
況抱著王子,安富尊榮,不可以千金之貴,試險阻。
不然這妖術何足道哉!」足足大怒拍案而起,曰:「相公視娭家今不如前麼。」
乃顧雪燕曰:「為將之道,當親冒矢石,身為士卒。
先娭家的兩頭鏟何在?」
雪燕曰:「妹與姊姊皆顓和聖姥弟子,尚有難香一枚,留妹處,言非有軍國大事,不可焚。
今夕當與姊姊虔心拜祝。
明日,便隨姊姊殺入霧中,直抵黃石,擒妖人,這霧何足道哉!」足足大喜。
是夕無知相地,使人築一三層高台,四面用青、赤、白、黑之旗,及四隅間色之旌圍繞之,使顏段安、顏黎安披髮佩劍持香爐在台第二層左右立,使紹金、紹玉、凌祖興、丁讓能,亦披髮跣足,執長矛分立。
下一層使朱芳蓮,及紅雲都司凌月娘,皆扮道妝,持弓矢,在台第二層前後立。
至三更時候,足足、雪燕,皆扮道妝。
足足佩漏景刀,雪燕佩十光劍,攜難香,登台燃著,各人拜了一回。
見香煙蟠結空中,化作綵鸞,從東飛去。
足足正佇望間,聞有聲出腰際,驚而顧,乃所佩之漏景刀自鳴,雪燕之十光劍亦鳴。
蓋劍與刀皆聖姥所賜者。
雪燕大喜,攜足足下台,準備明日同破妖霧。
足足將王子一交一 與吉姐,吉姐諸人皆受無知意,不敢諫。
足足佩刀提鏟,雪燕亦橫槍佩劍相隨。
兩人皆五色戰裙,杏黃攢金星的小襖,不騎戰馬,一齊衝入霧中。
但見黑一陰一蓋日,腥氣襲人。
足足在霧中,呼雪燕曰:「這霧雖惡,咱們既來,須奮力穿過這霧,勿半道而回,被人笑話。」
雪燕諾之。
兩人舞著槍、鏟,果然向前直進,如行黑夜中,不辨高下。
忽大叫一聲,「呵呀,不好了。」
足足連鏟和人撲的墮落野塘中,不覺失聲大呼曰:「師父救我!」呼未已,一轉盼,只見黑霧全收,天日清朗。
雪燕立野塘邊以槍柄授足足。
足足從野塘中緣槍柄躍起,下半截淋淋漓漓的都是野塘水。
幸塘水不深,天氣尚暖,雪燕為他解去拖泥帶水的五色裙,分身上衣為足足換去濕的,教他快見師父。
足足曰:「師父何在?」
雪燕指曰:「這石上坐的,不是麼。」
足足見石上坐一女子,羽帔蓉裳,十分美艷。
足足大疑,向雪燕耳畔說曰:「我師是病瘦似的一個老尼姑,豈是這個?」
雪燕曰:「神仙不肯示人真相,要變怎地便怎地。」
足足曰:「你莫非弄個假的來哄我。」
雪燕曰:「這毒霧百般的不能破,師父一到,便見青天。
你說,假的有這樣靈應麼。」
足足大喜,乃整衣上前,向這女子拜去。
女子曰:「娘娘的兩頭鏟無恙麼?」
足足指著鏟曰:「師父賜的如何有恙。」
女子笑曰:「夷庚草坡上一別,十數年矣,娘娘猶認得麼。」
足足曰:「師父有的是還少丹,今比初見時,俊俏了許多,弟子肉眼,如何認得。」
女子曰:「娘娘猜我是多少年紀?」
足足再瞅一眼,屈著指曰:「左不過十七八歲。」
女子曰:「我才十七八歲,娘娘呼我作師,心裡有些不服麼?」
足足曰:「怎見得不服?」
女子曰:「娘娘的母親斗貫珠,年紀小些,娘娘喚他作母親,心裡猶未輸服,何況我。
如不服我時,我便去了。」
足足叩頭不迭。
雪燕曰:「師父既肯降臨,為天子淨掃妖氛,今日決不放師父去的。」
女子笑曰:「我見這可娘娘的言語趣甚,與他取笑兒,那便真去。」
言未已,望見一彪軍馬,從北邊追將上來。
女子指著笑曰:「娘娘的母親來了。」
正驚顧間,那彪軍馬已到。
一騎女將,橫槍躍馬,當先正是女探花斗貫珠。
見三人在此說話,大喜曰:「妖霧果然消了。」
遂下馬廝見。
雪燕指謂貫珠曰:「此我師顓和聖姥也。
玉指一豎,毒霧驟平。」
貫珠跪地叩見了聖姥。
足足曰:「母親來此何干?」
貫珠曰:「趙軍師恐我兒有失,故帶兵追來接應,今已日暮,請聖姥同回營中議平妖之策。」
四人遂並馬回營。
分類: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