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山記
第六十二回 劫妖囚黃石侯中途被
秋娥兵至黃石,未及入城,而囚車已投麾下。
是時,城中父老,見玉侯被拿,多有涕泣相送,拜於秋娥馬前,言侯雖不道,祖若父,皆有功德及人,願將軍存侯性命,延玉家一線之傳。
秋娥曰:「父老〔是願〕,娭家當保奏王前,必不使玉家無後。」
言罷,即押諸囚,揮軍回馬而去。
是夕,駐軍沙頭邑界。
繡旗伯司馬杏英,從寅邱率眾犒師,與秋娥會於後營,列筵相款。
時杏英長男墓生已八歲,次男名雲次,是去年在五仙廟產的,悉攜來拜見秋娥。
酒酣,秋娥將雲次抱在懷裡,弄了一回。
笑曰:「這樣粉面明眸的一個少爺,一定是神仙下降無疑的。
我們可愛妃的公主,是與你少爺同時同地生的,喚做金相。
明時奏王,招你少爺作個駙馬,卻是一對兒。
未知夫人豫意否?」
杏英大喜,抱著雲次起拜曰:「若得如此,我兒的福,是娘娘所賜的了。」
兩人又飲了一回酒,說及黃石諸囚,回憶當年,不禁互相歎息。
正歎息間,漸覺燈焰減光,隨一陰一風變作綠色。
忽然眾軍嘩噪,幾個女兵慌張入稟曰:「娘娘不好了,營外砂飛石走,燈燭盡滅,行柵多被狂飆打倒了。」
秋娥大驚,仗劍出營,呼眾兵遍燃火把,火照處,風沙驟息,燈燭復明,一輪皎月麗天,營柵無恙。
正喚巡哨軍士,小心嚴邏。
又聞後營大噪,人報黃石諸囚盡失,秋娥驚得臉如土色,率軍士後營查點,營柵並無損壞,囚車如故,而囚人無一存者。
將守營裨將嚴刑拷訊,亦並無口供。
正忙著,忽空中墜下一一屍一一首,燭之乃黃石侯王壽官也。
秋娥此一驚不小,不禁大叫曰:「天絕我也!」蹴地便倒。
杏英偕眾女軍扶歸營中,以軍中定魂散灌下,漸醒,泣曰:「諸囚走脫不足道,惟黃石侯死得不明不白,娭家何以見王,左右思量,除一死,並無別法。」
杏英勸曰:「娘娘一死,何補於事,諒囚逃不遠,速使軍士分頭尋覓。
某亦承夜回寅邱,率兵堵截,倘得復獲諸囚,便可拷出殺黃石侯的究竟了。」
言已即率從來的女兵抱雲次跨馬而去。
秋娥使人遍地尋覓,並無消息,屢欲自盡。
部下黃雲分司章素雲曰:「以末將愚見,不若將侯一屍一首,私藏密箐中,回奏天子,只言三弟等劫營夜遁,並不言及侯一屍一,他日王知侯死,是死於三弟之手,與娘娘無與矣。」
秋娥曰:「不可。
玉侯,後之愛弟也。」
一屍一棄路旁,娭家弗忍,而況三軍眾矣,安能一一盡緘其口乎。
倘王念先叔父手足之情,必不忍置娭家於死地,就令一死,亦罪所當。」
乃下令以輕車載侯一屍一拔營回都,將前事據實奏聞,自縛待罪。
王聞奏,大慟。
舉朝嘩然,將治秋娥之罪。
芷香言於吉姐曰:「婆一胡一 以左道惑三弟,弒侯而叛,其謀非一日也,畏玉氏子弟,不敢發耳。
此事安知非婆一胡一 播弄伎倆,使歸罪於紹娘娘。
而即以教玉氏子弟使從之反也,一殺紹娘娘,中其計矣。
夫人須救之,無使嫁禍者得意而受誣者含冤。」
吉姐言於玉後,後亦然之。
遂相與號泣苦諫,保存秋娥,而以公禮暫葬玉侯於紫霞。
葬之夜,吉姐夢孔雀〔投〕懷而生一男。
王喜,乃釋秋娥。
日集文武,商討黃石之策。
嬌鸞請行,趙無知力言不可。
議未決,忽報黃石太守丁勉之自黃石逃回,王急宣入。
勉之奏三弟等,用藍眉仙邪術殺玉侯,逃歸黃石揚言秋娥奉密旨殺侯,欲絕王氏後而利其土地,玉氏子弟多信之,願從三弟反,又召臣飲於閣中,意在脅從。
臣非惜一死以勵玉氏,恐王不知虛實,歸罪於紹娘娘,中其詭謀。
臣故一陽一慫恿以媚之,乘間逃脫,王若興師討罪,須得異人,破其邪術,不然,無益。」
時嬌鸞密使自如伯樂更生,馬後伯張鐵鐵,一交一 章薦保。
王不決,以問花容,花容曰:「三弟挾黃石奮激之師,加以妖人相助,急未易圖。
倘王師撓敗,國體何存。
願娘娘少安無躁,從長計議。」
嬌鸞怒曰:「娭家佐王百戰以興黃石,王后居竹山時,皆倚娭家若長城,當時那有相公。
況娭家居黃石久,一險一隘,皆娭家之手所營,一動一止,惟娭家之命是聽。
彼三弟雖久蓄禍心以危黃石,然見娭家,必戰慄變色,故娭家在而黃石安,娭家去而黃石亡。
今欲討黃石擒三弟而不用娭家,是猶開鑰而捨其匙也。」
花容曰:「娘娘只知其常,未知其變。
彼三弟不足慮,玉氏子弟不足慮,惟妖人藍眉,能驅遣猛獸,役使凶神,非智力可與爭者,願娘娘三思之。」
嬌鸞曰:「邪不勝正,如不能誅藍眉擒三弟,以頭顱送上。
倘一戰功成,相公當無吝此蝤蠐以相報也。」
花容乃與之賭掌於王前。
王曰:「欲平黃石,需軍馬多少?」
嬌鸞曰:「將在謀不在眾,得男將六員,男兵二萬,女將四員,女兵二千,足矣。」
王許之。
嬌鸞表存存侯可炭一團一 ,伏魔伯白萬寶、馬前伯張銀銀、自如伯樂更生,為前後左右軍,以誼父紹無憂、兵部侍郎老士矜為參謀游擊官,奇亮功、斗艮山、可進同、可約,並隸部下。
擇日祭旗,殺奔黃石。
其時,寅邱副鎮司馬杏英,以兵來會,駐營紫籐。
使紫籐令花淵雲,探聽虛實。
報稱瞿谷聖姥諸處,皆有黑霧迷漫,不能前進。
嬌鸞大疑,杏英曰:「聞三弟自稱竹山天王,以梁婆一胡一 為平天聖母,藍眉仙為翻天倒地大軍師,揚言晉王既殺玉侯,即有兵來盡誅玉氏,今天王承天命為王氏報仇,非有他也,故玉氏皆怨王而甘心從三弟。
娘娘除非制一檄文,明王侯之冤,數三弟之罪,以回玉氏子弟之心,黃石可不戰而定。
若徒恃智勇,勝敗未可料也。」
嬌鸞愕然變色,白萬寶曰:「今竹山黃石,毒霧彌天,不辨南北,縱有檄文,何處張布。」
嬌鸞愈疑。
使人請老士矜紹無憂酌議。
無憂曰:「此霧不過藍眉妖掩眼幻術,若揮軍殺入霧中,內必無霧。」
嬌鸞然之,乃與杏英、萬寶、銀銀單騎看霧,才過紫籐界,悄無有人,轉過山坡,便有黑氣如一團一 絮。
杏英以鞭指曰:「此霧從地亙天,像千尋的鐵壁,誰敢衝突。」
嬌鸞下令軍中,有敢衝入黑霧中,探聽霧中虛實者,為第一功。
銀銀欲往,嬌鸞止之曰:「娘娘無輕試此千金軀,讓偏裨們去罷。
旋見斗艮山、可進同率健卒十餘人,各挾弓一弩一請令,嬌鸞許之。
乃據山坡,令軍士大鳴金鼓以助其氣。
艮山、進同,先發一弩一射入霧中,各執紅旗,隨一弩一而進,健卒從之。
逾兩時許,但見艮山蹲霧而出,渾身是血。
嬌鸞大驚,使人扶上山陂問之,艮山曰:「初入時,如行昏黑中,不辨去向,亦不見有進同等。
漸有如急雨點者著體若釘銳,左轉右轉,不知出路,自分必死。
念母老妻亡,菽水誰托,又轉一念身為戰將,死於王事,亦分所應。
此時釘下雖密,亦忘痛楚。
忽見左邊一隙明亮,遂從明處行了里許,不期得見天日。
不知進同等,曾得出否?」
嬌鸞使人扶回營中調治,眼見可進同與十餘健卒,見其入不見其出了。
遂與杏英等歎息回營。
日聚諸將謀畫,並無善策。
老士矜曰:「駐軍二旬,敵人並無動靜,是欲老我師也。
何不分一軍,從白麻、端木,逾繡旗,渡夾水,凌赤峰之背,越險以襲竹山乎。
敵人忽略之區,或無毒霧阻礙,未可知。
強於死守老營,束手待斃也。」
嬌鸞不獲已,從其策。
使張銀銀引兵二千為前隊,白萬寶引兵二千為後隊,人銜馬勒,暗渡夾水。
萬寶謂銀銀曰:「竹山後路,B險不能用武,倘有伏兵堵截我輩無一人得脫矣。
娘娘以為如何?」
銀銀曰:「憑仗娭家的巨鋤,不畏艱險,不畏堵截,只畏藍眉妖術及一婬一魔惡魅,不如分遣細作,逾赤峰,尋得路徑,兼探聽竹山動靜,才可進兵。」
萬寶然之。
遂依赤峰之背下寨。
是夜,鑠火煎沙,暑氛甚酷。
萬寶令白雲分司蕭二姐,扛方天畫戟相隨。
這畫戟是平時所用禪杖改造的。
踏著月色,偕銀銀登赤峰乘涼。
銀銀亦令紫雲分司劉金桂,扛鋤同往。
這赤峰背後,甚是難上。
上至一凹,同坐石上,對月談些軍務,並各人貧賤時事。
忽一陣腥風從密林裡吹將出來,各人毛髮竦豎。
二姐指著密林裡兩盞綠燈,甚怕人,催二人下山。
萬寶看那綠燈時漸漸的飛出來了,細辨是黑茸茸的一個妖怪。
那綠燈,就是那妖怪的兩個眼睛。
遂取畫戟刺那妖怪,鬥了幾合,銀銀正欲拿鋤相助,忽然沙濛月黑,一霎間妖與萬寶俱不見了。
銀銀大驚,拿鋤來尋萬寶。
二姐掣出雙刀,金桂掣出雙鞭,緊緊隨著銀銀。
尋入林子裡,最深處有個大穴,這畫戟丟在洞穴外。
銀銀當先走入穴裡,空洞洞地,誰知那怪將萬寶脫去衣>,擁抱著廝耨。
銀銀大怒,盡力向那怪一鋤,鋤得黑煙迸射,妖怪已倒,再鋤幾鋤已不活了。
看萬寶時,氣息奄奄,不懂人事。
銀銀使二姐負著萬寶、金桂,拖著那怪,自己並肩那畫戟下山回營。
但見萬寶臉青唇黑,恐不能活遂連夜拔營而去。
分類: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