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山記
第二十八回 會重關嬌鸞娘子誇奇
無知、春桃,皆改了女妝,嬌鸞相了一回,笑曰:「姑娘作女子,不似作男兒俏哩。
怪得紹莊勇思量把三個女兒招你。」
無知又把石棋鄉山翠屏的事,說了一回,嬌鸞不覺掩著口,哈哈大笑。
停一會,曰:「我們顏公,只是生來俊雅,人人都想嫁他,故此收得滿莊兒的娘子。
若姑娘是真個男子,我們顏公,都讓著你哩。」
更生曰:「他做假男子,還把風話兒調戲人,被無智師兄罵了一頓,若真正男子時,不知怎地哩。」
各人又笑了一回,傳令拔營起行。
將至芝蘭鄉,打聽得少青還在韓莊未回。
嬌鸞謂更生曰:「這裡至韓莊,比黃石較近。
顏郎為著娘子,常抱憂思,不如竟投韓莊,見了顏郎,然後議回黃石。」
更生然之。
又佳芝蘭鄉勇魚泳斯求見。
嬌鸞傳至,曰:「儂率兵往救桃花,所過諸鄉,鄉長無不出迎,爭獻糗M,你鄉長自恃強大,小覷儂,這時候才使你來,有何說話。」
泳斯曰:「小鄉長緣有病在身,未能躬擐甲冑聽使令。
況本鄉連年凶荒,常供尚自拮据。
今十分震懼,特使某奉軍米三十石,牛十頭,酒三十壇,敬犒從者。
另黃金十錠,供娘子花粉之資,冀賜收納。」
嬌鸞曰:「鄉勇善言,惟鄉勇命。
若汝鄉長自來,儂別與計較。」
泳斯叩了頭,一交一 納諸物,辭去。
嬌鸞遂拔營望韓莊進發。
是時,韓陵已立其孫韓騰為莊公。
自乃偕少青在十字道,監造重關。
韓騰聞嬌鸞兵至,即帶了杏英夫人及鵬飛、鯨飛出莊迎接。
時雪燕仍在韓莊,亦與嬌鸞、更生、無知廝見了。
嬌鸞待不得少青回莊,即帶了數騎,奔十字道,來見少青。
少青執著嬌鸞的手,曰:「娘子辛苦,可曾擒得田有功麼。」
嬌鸞曰:「聞儂兵至,先跑得影兒也沒了。
雖不曾擒得有功,卻採得兩般異寶獻公。」
少青曰:「娘子甚麼異寶,可先給我說說。」
嬌鸞曰:「一件是合浦舊時亡去的珠,一件是花樣新翻的假一陽一真一陰一貨。」
少青曰:「娘子這假一陽一真一陰一貨,是怎的?」
嬌鸞曰:「那貨是藻華的一精一氣結成,眉目手足俱活,一陽一氣發時,即現男相,能調女人,中狀元,出師平寇;一時一陽一氣斂了,便現女人身,能與公同枕席的。」
少青曰:「娘子休說笑話兒哄我。」
嬌鸞曰:「明兒與公同回韓莊,便分曉。
只是別公許久,今夕欲與公飲三杯,先謝冰人。」
少青拉著曰:「娘子有好寶貝給我時,我今夜便有好寶貝給你。」
是夜,同宿營中。
明朝,便帶嬌鸞來見韓陵,並看新造的關。
嬌鸞曰:「好形勢呵,只是關外右邊的路,是通魚腸阪,左邊的路,不是通可莊的麼?」
韓陵曰:「雖通可莊,只是蒙翳已久,惟可容一人一馬,又多老荊棘,是沒人走動的。」
嬌鸞曰:「路可翳,亦可開,據儂的愚見,不若塞斷左邊的路,建個箭台,上可以窺敵人消息,下可以發一弩一射人。
右邊當路口處,建個石寨,為這關作鼎足的形勢,不便雄壯麼」韓陵大喜:「娘子的經濟,是韓信比不上的。
人稱女韓信,猶虧著娘子哩。
即依娘子這樣施造罷。」
早餐後,嬌鸞拜辭了韓陵,同少青並馬回韓莊。
雪燕已在公館中候著。
復擺酒筵宴樂。
酒至兩巡,少青便索寶貝。
嬌鸞原有個心腹女兵,名蝶紅,是最能巧俟嬌鸞意旨的。
此時便呼:「蝶紅,可先捧出合浦的還珠來。」
蝶紅一笑而去,旋捧出一個人來,大叫曰:「合浦珠在此了。」
少青抬首看時,呵呀,不是別人,卻是更生。
下座來,一把抱住,抱頭的哭個不了。
雪燕曰:「今日合浦珠還,可以破啼為笑。」
言未畢,嬌鸞左手拉著少青,右手拉著更生,同入席飲。
更生約略將前被擒的緣由,後被擒的始末,訴一回,又灑了一回淚。
酒又數巡,少青果然轉悲為喜,眉眼都笑起來,又問嬌鸞曰:「汝言尚有一件甚麼假一陽一真一陰一貨,一發將出來給我。」
嬌鸞曰:「今日是純一陰一的日子,當現女人身,公見了他時,休便心動。」
少青應允。
嬌鸞又附耳吩咐了蝶紅,去不多時,見蝶紅帶了一個女子進來,後面有個壯健的丫頭跟著。
那女子一眼瞧定少青,走上堂來,道個萬福。
只是舉止生硬,不似女人。
少青立起來,答那女子的禮。
因問嬌鸞曰:「這女子是誰,玉頰冰瞳,好像是美男子扮的。」
更生曰:「是妾的結義姐姐,為何說是男人扮的呢?」
言著,遂拿酒與無知,教把莊公盞。
無知略斂著衽,把了盞,拜辭去了。
嬌鸞曰:「這個就是調女人、平賊寇、中狀元,能與公同枕席的花樣新翻假一陽一真一陰一貨了。」
少青曰:「究竟不明白,這女子何來?」
更生便將他自無力鄉,經石棋,遇翠屏,紹莊考中了花狀元,帶兵救大寅,妾與無智,被他擒獲,因此拜為姊妹,道遇嬌鸞娘子的話,細細的重說了一遍。
少青大驚,復笑著曰:「前聞紹莊取了個花狀元,文章韜略古今罕有的。
紹潛光待他甚厚,自謂如先主之遇孔明。
韓太莊公甚是憂懼,謂如虎添翼,我們無寧寢矣,誰知是女人扮的。
怪他動止拜揖全像男人,原來是扮慣了男人的。
倘娘子們容他從我時,紹潛光失一翼,我添一翼,紹潛光失一男孔明,我添一女孔明,豈不大便宜。」
嬌鸞停了杯,笑曰:「儂原說過,見了他休便心動,公何為變做十月的蘿蔔呢?」
雪燕曰:「如何叫做十月蘿蔔呢?」
嬌鸞曰:「蘿蔔至十月時,心先動了。」
少青亦笑曰:「娘子原說過這假一陽一真一陰一貨,能與我同枕席,我須向枕席上試他的工夫。
看娘子的話驗也不驗,若不驗時,還要娘子們頂代的。
只論這花樣新翻不新翻,不論那蘿蔔心動不動。」
嬌鸞曰:「這事可浪試得的麼?儂三個,只是不肯。」
少青曰:「明日,使人往竹山稟過夫人,夫人肯時,不由娘子們不肯。」
言著,拿酒杯兒勸了嬌鸞、雪燕、更生各一杯。
嬌鸞顰蹙曰:「說雖這麼說,但權宜的事,何必驚動夫人。
公肯聽儂話時,公與更生娘子間別久了,今晚的佳期合讓他了。
明日,就在這裡權作洞房,我三個做你的主婚。
若夫人嗔時,只推在我三人身上,我們自有話回他。」
少青大喜,筵散後,嬌鸞與雪燕、更生商酌此事,雪燕等那敢違拗他。
更生乃將嬌鸞之意,令雪燕說知無知。
無知曰:「這事使不得,我原為著公挪鄉長說親而來,今親猶未說,媒人先做了新婦,有是事乎?煩娘子善復莊公,若不遐棄,願俟異日。」
雪燕又勸了一回,只不肯從。
明日,更生又同雪燕往勸之,曰:「姐姐閱得人多,如心裡別有人時,妹不相強。
據姐姐的才貌,切勿誤了終身。
姐姐可明告我。」
無知曰:「愚姐何人,得侍顏公,更有何說。
只是公挪待我厚,何忍先之。」
更生曰:「終身事大,況我那嬌鸞娘子,雖雲娘子,權比夫人還強些。
他欲如此便如此。
順著他時,如姊妹的看覷你,忤他一句時,便是他眼中的釘了。
他原是在可莊局著顏公成親的。
故見人三辭四讓,心裡懷著妒,謂有意比落他。
我竹山龍飛娘子,是個文武全才,孝行素著的。
只因初時是他勸駕不從的,後來復成了親。
他常忌著,尋事害他,那娘子只得避他的鋒,在自己家中,孝養父母,閉門不與外事。
他昨夜正在顏公前說得高興,想博個薦賢不妒的名兒。
勸姐姐沒奈何只得順從罷了,休要三辭四讓,撩出他的反性來。
姐姐是我心腹的人,故不惜將心腹的話告訴姐姐。」
無知聆這一篇話,心裡尋思:「若違拗了他,恐機會一失,不特自己終身無靠,即公挪的親事,恐此後媒合無因。」
又自念以一女子,千里依人,煢煢一身,舉目渺無親故,不禁淚潸然下。
沒奈何只得依允了。
是日,韓莊公騰聞知此事,即使莊勇鋪設館舍,趕辦妝奩筵席,又使夫人杏英,小妹吉姐,為無知催妝。
無知謂更生曰:「為語莊公,我無知曾中過狀元,扭腰障臉,作新婦的醜態卻不懂。
願以男妝合巹。」
嬌鸞聞之,笑曰:「迷一離 撲朔,安辨雄雌。」
銀燭下見無知戴著紹莊賜的玉葉飛簷帽,翠毛雀羽攢繡的錦袍,與少青一交一 拜,看者無不讚歎。
雖一長一幼,居然一對花一團一 玉琢的書生。
嬌鸞、更生、雪燕各有贈禮,巹筵已散,送入新房。
無知見那新房鋪設的十分華麗,不覺太息了一聲。
少青上前作個揖曰:「娘子千里辱臨,雖屈狀元做新婦,腳上赤繩,是逃不脫的。
無生怨歎,致誤佳期。」
無知回了禮,曰:「妾的心事,郎都不知。
迢迢千里,為人作媒,反售了自己。
可羞,又可笑。」
遂向懷中取出公挪的書札,一交一 與少青。
少青拆開看了,又翻覆的看了幾回,歎曰:「人言無力鄉,人最醜怪,性最凶頑。
不料既有娘子,又有公挪。
就觀這篇駢體文字,N蜿纏一綿 ,真有風雨合離,玉璇流折之妙。
乃知我笏山無地無才,大抵豐於女子,而嗇於男人。
小生何福,得公挪鄉長渴慕如此。
只是有些可疑,不妨明告娘子。
公挪的父親,喪於吾軍之手,倘借枕席為戈矛,與父親報仇,這便怎處?」
無知曰:「我無力鄉的人,雖雲凶狠,皆坦率無詭詐。
公若如此多疑,妾今宵幸侍枕席,安知非為公挪作刺客耶?」
少青笑曰:「娘子文弱與我等,何懼娘子。
倘娘子欲刺我時,與娘子上床 戰百十個回合,看誰輸贏哩。」
言著即將無知摟上床 來,松他的衣扣,解他的巾帶,探手於懷。
無知歎曰:「天之報復,速得狠呵。
我在石棋鄉摟著翠屏姑娘,捫他的乳,捫得最可憐的,今宵又輪著自己了。」
無知一面說,少青一面摩弄,贊曰:「好個新剝的雞頭肉。
甚麼翠屏,得似這個。」
弄得無知氣力都沒了,軟做一堆兒,由他怎樣輕薄罷了。
不一時,春綻海棠,猩紅弄色,柳腰力憊,檀口香慵,直耨到五更,才並頭的睡去。
分類: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