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聖歎評水滸
第十九回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
【總批：此書筆力大過人處，每每在兩篇相接連時，偏要寫一樣事，而又斷斷不使其間一筆相犯。
如上文方寫過何濤一番，入此回又接寫黃安一番是也。
看他前一番，翻一江一 攬海，後一番，攪海翻一江一 ，真是一樣才情，一樣筆勢，然而讀者細細尋之，乃至曾無一句一字偶爾相似者。
此無他，蓋因其經營圖度，先有成竹藏之胸中，夫而後隨筆迅掃，極妍盡致，只覺干同是干，節同是節，葉同是葉，枝同是枝，而其間偃仰斜正，各自入妙，風痕露跡，變化無窮也。
此書寫何濤一番時，分作兩番寫；寫黃安一番時，也分作兩番寫，固矣。
然何濤卻分為前後兩番，黃安卻分為左右兩番。
又何濤前後兩番，一番水戰，一番火攻；黃安左右兩番，一番虛描，一番實畫。
此皆作者胸中預定之成竹也。
夫其胸中預定成竹，即已有如是之各各差別，則雖湖蕩即此湖蕩，蘆葦即此蘆葦，好漢即此好漢，官兵一樣官兵，然而間架既已各別，意思不覺都換。
此雖懸千金以求一筆之犯，且不可得，而況其有偶同者耶！
宋一江一 婆惜一段，此作者之紆筆也。
為欲宋一江一 有事，則不得不生出宋一江一 殺人；為欲宋一江一 殺人，則不得不生出宋一江一 置買婆惜；為欲宋一江一 置買婆惜，則不得不生出王婆化棺。
故凡自王婆求施棺木以後，遙遙數紙，而直至於王公許施棺木之日，不過皆為下文宋一江一 失事出逃之楔子。
讀者但觀其始於施棺，終於施棺，始於王婆，終於王公，夫亦可以悟其灑墨成戲也。
】
話說林衝殺了王倫，手拿尖刀，指著眾人，【夾批：八字讀之不寒而慄。
】說道：【眉批： 此一段特特寫林沖。
】「我林沖雖系禁軍，遭配到此，【夾批： 開口第一句的是林沖語，他人不肯說。
O漢文帝與南粵王書第一句云：朕高皇帝側室之子，與林沖第一句：身繫禁軍遭配到此，二語正是一樣文法。
然漢文推心置腹，林沖提出心在口，一是忠恕而行，一是機變立應，其厚其薄，乃如天淵。
】今日為眾豪傑至此相聚，爭奈王倫心胸狹隘，嫉賢妒能，推故不納，因此火並了這廝，非林衝要圖此位。
據著我胸襟膽氣，焉敢拒敵官軍，他日剪除君側元兇首惡？【夾批： 水滸一書大題目，林沖一生大胸襟。
】今有晁兄仗義疏財，智勇足備；方今天下人，聞其名無有不伏。
我今日以義氣為重，立他為山寨之主，【夾批： 不是勢利，不是威脅，不是私恩小惠，寫得豪傑有泰山巖巖之象。
】好麼？」
眾人道：「頭領言之極當。」
晁蓋道：「不可。
自古『強賓不壓主。
』晁蓋強殺，只是個遠來新到的人，安敢便來佔上。」
林沖把手向前，將晁蓋推在一交一 椅上，【夾批： 定大計，立大業，林沖之功，顧不偉哉！】叫道：「今日事已到頭，不必推卻；若有不從，即以王倫為例！」【夾批： 妙絕快絕，罵殺秀才。
O蓋謙恭多者，即系秀才，以秀才易秀才而不知其非，豈不辜負尖刀耶！】再三再四，扶晁蓋坐了。
林沖喝叫眾人就於亭前參拜了，【夾批：寫得與韓琦捲簾相似。
】一面使小嘍囉去大寨擺下筵席；【夾批： 林沖才。
】一面叫人抬過了王倫一屍一首；【夾批：林沖才。
】一面又著人去山前山後喚眾多小頭目都來大寨裡聚義。
【夾批： 林沖才。
】
林沖等一行人請晁蓋上了轎馬，都投大寨裡來。
到得聚義廳前，下了馬，都上廳來。
眾人扶晁天王去正中第一位一交一 椅上坐定，【夾批： 連日讀水滸，已得十九回矣，直至此時方是開部第一句，看官都要重添眼色。
】中間焚起一爐香來。
【夾批： 是。
】林衝向前道：【夾批： 頃在亭上已定第一座矣，今第二第三座，亦須武師手定，故復凜然而前。
】「小可林沖只是個粗匹夫，不過只會些槍棒而已；無學無才，無智無術。
【夾批： 林沖何嘗不謙，只是謙得光明歷落，可以作自敘，可以作列傳，乃至遂可以作墓表、謚議，不須更易一字。
而林沖有自說如此，人說林沖亦如此，故知永異於秀才之謙也。
】今日山寨幸得眾豪傑相聚，大義即明，非比往日苟且。
【夾批： 十字洗出梁山泊來。
O埤雅云：狗，苟也，以其苟於得食，故謂之狗。
今釋苟字亦應倒借云：苟，狗也，以其與狗無擇，故謂之苟。
嗚呼！審如斯言，然則不苟且者誰乎？】學究先生在此，便請做軍師，執掌兵權，調用將校。
須坐第二位。」
【夾批： 尊師重傅，真定得是。
】吳用答道：「吳某村中學究，胸次未見經綸濟世之才；雖曾讀些孫吳兵法，未曾有半粒微功。
豈可佔上！」林沖道：「事已到頭，不必謙讓。」
吳用只得坐了第二位。
林沖道：「公孫先名請坐第三位。」
【夾批： 神道設教，真定得是。
】晁蓋道：【夾批：定一個，推一個，便印板可笑矣，換晁蓋代之。
】「卻使不得。
若是這等推讓之時，晁蓋必須退位。」
林沖道：「晁兄差矣；公孫先生名聞江湖，善能用兵，有鬼神不測之機，呼風喚雨之法，那個及得！」公孫勝道：「雖有些小之法，亦無濟世之才，如何敢佔上，還是頭領坐了。」
林沖道：「只今番克敵制勝，便見得先生妙法。
【夾批： 此句便。
】正是鼎分三足，缺一不可。
先生不必推卻。」
公孫勝只得坐了第三位。
林衝要再讓時，【夾批： 過文法。
】晁蓋，吳用，公孫勝，都不肯。
三人俱道：「適蒙頭領所說，鼎分三足，以此不敢違命。
我三人佔上，頭領要再讓人時，晁蓋等只得告退。」
三人扶住，林沖只得坐了第四位。
【夾批： 論功行賞，真定得是。
】晁蓋道：「今番須請宋 、杜二頭領來坐。」
【夾批：此句乃是作者惟恐文字直遂，故聊借作一曲，若真有此事，便當抹之。
】杜遷、宋萬，那裡肯坐，苦苦地請劉唐坐了第五位；阮小二坐了第六位；阮小五坐了第七位；阮小七坐了第八位；【夾批： 劉阮序齒，真定得是。
】杜遷坐了第九位；宋萬坐了第十位；朱貴坐了第了十一位。
【夾批： 三個與上四個序賢坐得是。
】梁山泊自此是十一位好漢坐定。
【夾批： 總結一句，有筆力，有經緯。
】山前山後共有七八百人都來參拜了，分立在兩下。
晁蓋道：【夾批：聽令。
】「你等眾人在此，今日林教頭扶我做山寨之主，【夾批： 嗄。
】吳學究做軍師，【夾批：】公孫先生同掌兵權 ，【夾批：嗄。
】林教頭等共管山寨。
【夾批： 嗄。
】汝等眾人各依舊職管領山前山後事務，守備寨柵灘頭，休教有失。
【夾批：嗄。
】各人務要竭力同心，共聚大義。」
【夾批： 嗄。
O並不增添一語，只依上文林沖所定宣諭一遍，真是又好晁蓋，又好林沖。
照烈之言曰：孤有孔明，如魚有水，其樂如是也。
】再教收拾兩邊房屋 ，安頓了兩家老小；【夾批：細。
O收完阮家老小。
】便教取出打劫得的生辰綱──金珠寶貝【夾批： 收完生辰綱。
】──並自家莊上過活的金銀財帛，【夾批：收完保正傢俬。
】就當廳賞賜眾小頭目並眾多小嘍囉。
【夾批： 大繼。
】當下椎牛宰馬，祭祀天地神明，慶賀重新聚義。
眾頭領飲酒至半夜方散。
次日，又辦筵宴慶會。
一連吃了數日筵席。
晁蓋與吳用等眾頭領計議：整點倉廒，【夾批： 一。
】修理寨柵，【夾批：二。
】打造軍器──槍刀弓箭，衣甲頭盔──準備迎敵官軍，【夾批： 三。
】安排大小船隻，教演人兵水手上船廝殺，好做提備，【夾批： 四。
O此只是計議一遍尚未曾得周備，故下文吳用又重申之。
】不在話下。
一日，林沖見晁蓋作事寬洪，疏財仗義，安頓各家老小在山，驀然思念妻子在京師，存亡未保；遂將心腹備細訴與晁蓋道：【夾批： 文情如千丈游絲，忽然飄落。
】「小人自後上山之後，欲要搬取妻子上山來，因見王倫心術不定，難以過活。
一向蹉跎過了，流落東京，不知死活。」
晁蓋道：「賢弟既有寶眷在京，如何不去取來完聚。
你快寫信，便教人下山去，星夜取上山來，多少是好。」
林沖當下寫了一封書，叫兩個自身邊心腹小嘍囉下山去了。
不過兩個月，小嘍囉還寨說道：「直至東京城內殿帥府前，尋到張教頭家，聞說娘子被高太尉威逼親事，自縊身死，【夾批： 應前。
】以故半載。
【夾批： 完林沖娘子。
O頗有人讀至此處，潸然淚落者，錯也。
此只是作書者，隨手架出、隨手抹倒之法，當時且實無林沖，又焉得有娘子乎哉？不寧惟是而已，今夫人之生死，亦都是隨業架出、隨業抹倒之事也。
豈真有人昔日曾作此書，亦豈真有我今日方讀此書乎哉！然則淚落亦不曾淚落，聖歎說錯，乃真錯也。
】張教頭亦為憂疑，半月之前染患身故。
【夾批： 完張教頭。
】止剩得女使錦兒，已招贅丈夫在家過活。
【夾批：完錦兒。
】訪問鄰里，亦是如此說。
【夾批： 加一句。
】打聽得真實，【夾批： 又加一句。
O加此二句，所以深明不是高府迫去，待林沖不得不如此，活寫出心腹嘍囉。
】回來報與頭領。」
林沖見說了，潸然淚下；自此杜絕了心中掛念。
【夾批： 哭得真，放得快，真豪傑，真林沖。
】晁蓋等見說，悵然嗟歎，山寨中自此無話，每日只是操練人兵，準備抵敵官軍。
忽一日，眾頭領正在聚義廳上商議事務，只見小嘍囉報上山來，說道：「濟州府差撥軍官，帶領約有二千人馬，乘駕大小船四五百隻，見在石碣村湖蕩裡屯住，特來報知。」
晁蓋大驚，便請軍師吳用商議，道：「官軍將至，如何迎敵？」
吳用笑道：「不須兄長掛心，吳某自有措置。
自古道：『水來土掩，兵到將迎。
』」隨即喚阮氏三雄附耳低言道：「如此如此......」又喚林沖 、劉唐，受計道：「你兩個便這般這般......」再叫杜遷、宋萬，也分付了。
且說濟州府尹點差一團一 練使黃安並本府捕盜官一員，帶領一千餘人，拘集本處船隻，就石碣村湖蕩調撥，分開船隻，作兩路來取泊子。
【夾批： 一句遂令文字分作兩扇。
】
且說一團一 練使黃安帶領人馬上船，搖旗吶喊，殺奔金沙灘來。
看看漸近灘頭，只聽得水面上嗚嗚咽咽吹將起來。
黃安道：「這不是畫角之一聲 ？【夾批： 前何濤文出色寫，此黃安文便約略寫，疏密濃淡正妙。
】且把船灣住！」看時只見水面上遠遠地三隻船來。
【夾批： 只是三隻船。
】看那船時，每支上只有五個人，【夾批：只有五個人。
】四個人搖著雙櫓，船頭上立著一個人。
【夾批： 五個人又只是一個人，然則十五個人，只是三個人。
】頭帶絳紅巾，都是一樣紅羅繡襖，【夾批： 棋子布背心，不知拋向何處，貧富之際，令人深感。
】手裡各拿著留客住。
三隻船上人都一般打扮。
於內有人認得的，便對黃安說道：「這三隻船上三個人：一個是阮小二，一個是阮小五，一個是阮小七。」
黃安道：「你眾人與我一齊併力向前，拿這三個人！」兩邊有四五十隻船一齊發著喊殺奔前去。
那三隻船忽哨了一聲，一齊便回。
【夾批： 四字如戲，不知視黃安如小兒？如蟲蟻？】黃一團一 練把手內槍捻搭動，向前來叫道：「只顧殺這賊！我自有重賞！」
那三支船前面走，【夾批：既不來。
】背後官軍船上把箭射將去。
那三阮去船艙裡，各拿起一片青狐來遮那箭矢。
【夾批： 又不去。
】後面船隻只顧趕。
趕不過二三里水港，黃安背後一隻小船飛也似劃來報道：【夾批： 於報子口中完卻一路，文情變詭，令我不測。
】「且不要趕！我們那一條殺入去的船隻都被他殺下水裡去，把船都奪去了！」黃安問道：「怎的著了那廝的手？」
小船上人答道：【夾批： 盡向口中說出。
】「我們正行船時，只見遠遠地兩隻船來，每船上各有五個人。
【夾批： 只是五個人。
】我們併力殺去趕他，趕不過四五里水面，四下裡小港鑽出七八隻小船來。
【夾批： 只是七八隻船。
】船上一弩一箭似飛蝗一般射來！我們急把船回時，來到窄狹港口，只見岸上約有二三十人，【夾批： 只是二三十人。
】兩頭牽一條大篾索，橫截在水面上。
【夾批：只是一條篾索。
】卻待向前看索時，又被他岸上灰瓶，石子，如雨點一般打將來。
【夾批： 只是灰瓶石子。
】眾官軍只得棄了船隻，下水逃命。
我眾人逃得出來，到旱路邊時，那上岸人馬皆不見了；馬也被他牽去了；看馬的軍人都殺死在水裡。
【夾批： 一路完。
】我們蘆花蕩邊尋得這隻小船兒，逕來報與一團一 練。」
【夾批： 此船定是吳用留與報信，以亂其軍心者也，不得疑作者捏湊。
】
黃安聽得說了，叫苦不迭；便把白旗招動，教眾船不要去趕，且一發回來。
那眾船才撥得轉頭，未曾行動，只見背後那三隻船又引著十數船隻，【夾批： 十數隻船。
】都只是這三五個人，【夾批：三五個人。
】把紅旗搖著，口裡吹著忽哨，飛也似趕來。
黃安卻待把船擺開迎敵時，只聽得蘆葦叢中炮響。
黃安看時，四下裡都是紅旗擺滿，【夾批： 又似極多者。
】慌了手腳。
後面趕來的船上叫道：「黃安留下了首級回去！」【夾批： 趣語絕倒。
留下首級，如何回去？且留下首級，回去如何吃飯耶？】黃安把船盡力搖過蘆葦岸邊，卻被兩邊小港裡鑽出四五十隻小船來，【夾批： 四五十隻。
】船上一弩一箭如雨點射將來。
黃安就箭林裡【夾批： 字法之奇者，如肉雨、箭林、血粥等，皆可入諧史。
】奪路時，只剩得三四隻小船了，黃安便跳過快船內，回頭看時，只見後面的人一個個都撲通的跳下水裡去了。
有和船被拖去的，大半都被殺死。
【夾批： 一路完。
】黃安駕著小快船正走之間，只見蘆花蕩邊一隻船上立著劉唐，一撓鉤搭住黃安的船，托地跳過來，只一把攔腰提住，喝道：「不要掙扎！」一時軍人能識水的，水裡被箭射死；不敢下水的，就船裡都活捉了。
【夾批： 事曰掃蕩，文曰收拾。
】
黃安被劉唐扯到岸邊，上了岸，遠遠地，晁蓋、公孫勝，山邊騎著馬，挺著刀，引五六十人，三二十匹馬，齊來接應。
【夾批： 寫晁蓋、吳用、公孫勝，宛然是個中軍，真有不勞而定之體。
然又特特藏過吳用者，蓋深喻謀於九淵，發於九天，樞密之地非可以示人也。
讀水滸有極大學問，後世其念之也哉！】一行人生擒活捉得一二百人；奪的船隻盡數都收在南水寨裡安頓了；大小頭領一齊都到山寨。
晁蓋下了馬，來到聚義廳上坐定。
眾頭領各去了戎裝軍器。
一團一 一團一 坐下，捉那黃安綁在將軍柱上，取過金銀緞疋，賞了小嘍囉。
點檢共奪得六百餘匹好馬，【夾批： 山寨從此有許多馬匹。
】這是林沖的功勞，【夾批：明畫。
】東港是杜遷 、宋萬的功勞；【夾批：明畫。
】西港是阮氏三雄的功勞；【夾批： 明畫。
】捉得黃安是劉唐的功勞。
【夾批： 明畫。
O山寨中一共 是十一位英雄，今單敘出七個有功，而不言晁蓋者，幾眾人之功，皆晁蓋之功，晁蓋固不得與眾人爭功也。
吳用、公孫勝者，運籌於內，決勝於外，有發縱之能焉，亦不必與眾人爭功也。
止有朱貴例應立功，然身在外司，勢不得與，因為另生下文一段，以明無一人一屍一位素餐也。
】
眾頭領大喜，殺牛宰馬，山寨裡筵會。
自醞的好酒，水泊裡出的新鮮蓮，藕並鮮魚，山南樹上自有時新的桃，杏、梅、李、枇杷、山棗、柿、栗之類，自養的雞 、豬、鵝、鴨等品物，不必細說。
【夾批： 寫得山泊無物不備。
】眾頭領只顧慶賀。
新到山寨，得獲全勝，非同小可！
正飲酒間，只見小嘍囉報道：「山下朱頭領使人到寨。」
【夾批： 上文人各立功，此特補出朱貴，不重在晁蓋諸人劫掠客商也。
】【眉批：一事是合傳，不得分作兩番。
】晁蓋喚來，問有甚事。
小嘍囉道：「朱頭領探聽得一起客商，有數十人結聯一處，今晚必從旱路經過，特來報知。」
晁蓋道：「正沒金帛使用。
【夾批： 特著一句，為朱貴地。
】誰領人去走一遭？」
三阮道：「我弟兄們去！」【夾批：三阮去了。
】晁蓋道：「好兄弟！小心在意，速去早來。」
三阮便下廳去換了衣裳，跨了腰刀，拿了朴刀 、擋叉，留客住，點起一百餘人，上廳來別了頭領，便下山就金沙灘把船載過朱貴酒店裡去了。
晁蓋恐三阮擔負不下，又使劉唐【夾批： 又劉唐去了。
】點起一百餘人，教領了下山去接應；又分付道：「只可善取金帛財物，切不可傷害客商性命。」
【夾批： 又帶表晁蓋。
】劉唐去了。
晁蓋到三更不見回報，又使杜遷 、宋萬【夾批： 又杜遷、宋萬去了。
O於朱貴文中，又特著許多人去者，非令眾人與朱貴分功，蓋又深表朱貴，乃系耳目來聽之書刊號，不重一槍一刀，故是役雖全賴阮、劉、杜、宋六人，而功必歸之朱貴也。
】引五十餘人下山接應。
晁蓋與吳用、公孫勝、林沖飲酒至天明，【夾批： 上文特遣阮、劉、杜、宋都去者，非必用四人也，正獨留林沖也。
蓋為前文抵敵黃安時，單留晁蓋、吳用、公孫勝，而令林沖與彼六人一例在軍前聽用，雖意在顯出武師材勇過人，然已幾於絳灌伍之矣。
此特調盡群公，大書四人飲酒，嗚呼，妙哉！】只見小嘍囉報道：「虧得朱頭領！得了二十餘輛車子金銀財帛並四五十匹驢騾頭口！」【夾批： 敘朱貴功已定。
】晁蓋又問道：「不曾殺人麼？」
【夾批： 帶表。
】小嘍囉答道：「那許多客人見我們來得頭勢猛了，都撇下車子、頭口、行李，逃命去了；並不曾傷害他一個。」
晁蓋見說大喜：「我等自今以後，不可傷害於人。」
【夾批： 是。
】取一錠白銀，賞了小嘍囉；便叫將了酒果下山來，直接到金沙灘上，見眾頭領盡把車輛扛上岸來，再叫撐船去載頭口馬匹。
【夾批： 細。
】眾頭領大喜。
把盞已畢，教人去請朱貴上山來筵宴。
【夾批： 半日只為此一句耳，作文顧不難哉！】晁蓋等眾頭領都上山寨聚義廳上，簸箕掌，栲栳圈，坐定；叫小嘍囉扛抬過許多財物，在廳上一包包打開，將彩帛衣服堆在一邊，【夾批： 好。
】行貨等物堆在一邊，【夾批：好。
】金銀寶貝堆在正面；【夾批： 好。
】便叫掌庫的小頭目，每一樣取一半收貯在庫，聽候支用；【夾批：好。
】這一半分做兩分，廳上十一位頭領均分一分，【夾批： 好。
】山上山下眾人均分一分；【夾批：好。
】把這新拿到的軍健臉上刺了字號，【夾批：好。
】選壯健的分撥去各寨餵馬砍柴，【夾批：好。
】軟弱的各處看車切草；【夾批： 好。
】黃安鎖在後寨監房內。
【夾批： 好。
O結到黃安，斷知前文不是二事也。
】
晁蓋道：【夾批：聽晁蓋說。
】「我等今日初到山寨，當初只指望逃災避難，投托王倫帳下為一小頭目；多感林教頭賢弟推讓我為尊，不想連得了兩場喜事：第一，贏得官軍，收得許多人馬船隻，捉了黃安，二乃又得了若干財物金銀。
此不是皆托眾兄弟才能？」
眾頭領道：「皆托得大哥哥的福蔭，以此得采。」
晁蓋再與吳用道：「俺們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於宋押司，朱都頭兩個。
古人道︰『知恩不報，非為人也。
』【夾批： 若論大事，則下文吳用之言為得大體，今自為後文波節，則此語真是宋一江一 鉤餌。
乃今作者掇若置此語於第二，而以下文申作第一，遂使後人讀之而迷也，蓋筆墨真能顛倒人哉！】今日富貴安樂從何而來？早晚將些金銀，可使人親到鄆城縣走一遭。
此是第一件要緊的事務。
再有白勝陷在濟州大牢裡，【夾批： 竟以兩事雙舉，作者之欲迷人如此，讀書可不慎歟！】我們必須要去救他出來。」
吳用道：「兄長不必憂心，小生自有擺劃；宋押司是個仁義之人，緊地不望我們酬謝。
雖然如此，禮不可缺，早晚待山寨粗安，必用一個兄弟自去。
【夾批： 主句。
】白勝的事，可教驀生人去那裡使錢，買上囑下，松寬他，便可脫身。
【夾批： 只帶著輕輕說。
】我等且商量屯糧造船，制辦軍器，安排寨柵城垣，添造房屋，整頓衣袍鎧甲，打造槍刀弓箭；防備迎敵官軍。」
【夾批： 此段極似最重，卻是故設迷人。
】晁蓋道：「既然如此，全仗軍師妙策指教。」
吳用當下調撥眾頭領，分派去辦，不在話下。
且不說梁山泊自從晁蓋上山，好生興旺。
卻說濟州府太守見黃安手下逃回的軍人備說梁山泊殺死官軍，生擒黃安一事；又說梁山泊好漢十分英雄了得，無人近傍得他，難以收捕；抑且水路難認，港汊多雜，以此不能取勝。
府尹聽了，只叫得苦，向太師府干辦說道：「何濤先折了許多人馬，獨自一個逃得性命回來，已被割了兩個耳朵，自回家將息，至今不痊；去的五百人，無一個回來，因此又差一團一 練使黃安並本府捕盜官，帶領軍兵前去追捉，亦皆失陷；黃安已被活捉上山，殺死官軍不知其數，又不能取勝，怎生是好！」太守肚裡正懷著鬼胎，沒個道理處。
只見承局來報說：「東門接官亭上有新官到來，飛報到此。」
太守慌忙上馬，來到東門外官亭上；望見塵土起處，新官已到亭子前下馬。
府尹接上亭子，相見已了，那新官取出中書省更替文書來一交一 與府尹。
太守看罷，隨即和新官到州衙裡一交一 割牌印，一應府庫錢糧等項。
當下安排筵席管待新官，舊太守備說梁山泊賊盜浩大，殺死官軍一節。
說罷，新官面如土色，心中思忖道：「蔡太師將這件勾當抬舉我，卻是此等地面，這般府分！......又沒強兵猛將，如何收捕得這伙強人？倘或這廝們來城裡借糧時，卻怎生奈何？......」舊官太守次日收拾了衣裝行李，自回東京聽罪，【夾批： 完濟州太守。
】不在話下。
且說新府尹到任之後，請將一員新調來鎮守濟州的官軍來，當下商議招軍買馬，集草屯糧，招募悍勇民夫，智謀賢士，準備收捕梁山泊好漢。
一面申呈中書省，轉行牌仰附近州郡，併力剿捕；一面自行下文書所屬州縣，知會收剿，及仰屬縣著令守禦本境；這個都不在話下。
且說本州孔目差人繼一紙公文行下所屬鄆城縣，教守禦本境，防備梁山泊賊人。
鄆城縣知縣看了公文，教宋一江一 疊成文案，行下各鄉村，一體守備。
宋一江一 見了公文，心內尋思道：「晁蓋等眾人不想做下這般大事！劫了生辰綱，殺了做公的，傷了何濤觀察；又損害許多官軍人馬，又把黃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滅九族的勾當！雖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於法度上卻饒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自家一個心中納悶，分付貼書後司張文遠【夾批：無意有意安放此人在此處。
】將此文書立成文案，行下各鄉各保，自理會文卷。
宋一江一 卻信步走出縣來，走不過二三十步，只聽得背後有人叫聲「押司」。
【夾批： 春雲漸展。
】宋一江一 轉回頭來看時，卻是做媒的王婆，【夾批： 此下一篇，自討婆惜直至殺婆惜，皆是借作寧一江一 在逃楔子，所以始於王婆，終於王公，始於施棺，終於施官，凡以自表其非正文，只是隨手點
染而已。
】引著一個婆子，卻與他說道：「你有緣，做好事的押司來也！」宋一江一 轉身來問道：「有甚麼說話？」
王婆攔住，指著閻婆，對宋一江一 說道：「押司不知。
這一家兒從東京來，不是這裡人家，嫡親三口兒。
夫主閻公，有個女兒婆惜。
他那閻公平昔是個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兒婆惜也會唱諸般耍令。
年方一十八歲，頗有些顏色。
三口兒因來山東投奔一個官人不著，流落在這鄆城縣。
不想這裡的人不喜風一流 宴樂，因此不能過活，在這縣後一個僻靜巷內權住。
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時疫死了，這閻婆無錢津送，沒做道理處，央及老身做媒。
我道：『這般時節，那裡有這等恰好？』又沒借換處。
正在這裡走頭沒路的，只見押司打從這裡過，以此老身與這閻婆趕來。
望押司可憐見他則個，作成一具棺材！」【夾批： 一具棺材。
O從棺材上起。
】宋一江一 道：「原來恁地。
你兩個跟我來，去巷口酒店裡借筆硯寫個帖子與你去縣東三郎家取具棺材。」
宋一江一 又問道：「你有結果使用麼？」
閻婆答道：「實不瞞押司說，棺材尚無，那討使用。」
宋一江一 道：「我再與你銀子十兩做使用錢。」
閻婆道：「便是重生父母，再生的爹娘！做驢做馬【夾批： 卻不道做鴇做鴨。
】報答押司！」宋一江一 道：「休要如此說。」
隨即取出一錠銀子遞與閻婆，自回下處去了。
且說這婆子將了帖子逕來縣東街陳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發送了當，兀自余剩下五六兩銀子，娘兒兩個把來盤纏，不在話下。
忽一朝，那閻婆因來謝宋一江一 ，見他下處沒有一個婦人家面，回來問間壁王婆，道：【夾批：春雲再展。
】「宋押司下處不見一個婦人面，他曾有娘子也無？」
王婆道：「只聞宋押司家裡住在宋家村，卻不曾見說他有娘子。
在這縣裡做押司，只是客居。
常常見他散施棺材藥餌，極肯濟人貧苦。
敢怕是未有娘子。」
閻婆道：「我這女兒長得好模樣，又會唱曲兒。
省得諸般耍笑；從小兒在東京時，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個行院不愛他！【夾批： 顯得是個歪貨。
】有幾個上行首要問我過房了幾次，我不肯。
只因我兩口兒無人養老，因此不過房與他。
不想今來倒苦了他！我前日去謝宋押司，見他下處沒娘子；因此，央你與我對宋押司說：他若要討人時，我情願把婆惜與他。
我前日得你作成，虧了宋押司救濟，無可報答他，與他做個親眷來往。」
王婆聽了這說，次日見宋一江一 ，備細說了這件事。
宋一江一 初時不肯；怎當這婆子撮合山的嘴攛掇，【夾批： 一路只是要宋一江一 失事，便特特生出殺婆惜來。
殺之無名，便特特倒裝出張三勾搭來。
又恐張三有玷宋一江一 閨門，便特特倒裝出討做外宅，以明非系正妻妾來。
討做外宅，即宋一江一 不免近於趙員外、西門官人之徒，便特特倒裝出鴇兒見他沒有娘子，情願把女與他來。
鴇兒為何情願把女與他，便特特倒裝出施棺木來。
曲曲折折，層層次次，當知悉是閒文，不得亦比正文例，一概認真讀也。
】宋一江一 依允了，就在縣西巷內討了一樓房，置辦些傢伙什物，安頓了閻婆惜娘兒兩個在那裡居住。
沒半月之間，打扮得閻婆惜滿頭珠翠，遍體綾羅。
又過了幾日，連那婆子也有若干頭面衣服。
【夾批： 寫婆惜衣飾寫不盡，卻寫一句婆子，妙絕。
】端的養的婆惜豐衣足食！【夾批： 點染。
】初時，宋一江一 夜夜與婆惜一處歇臥，向後漸漸來得慢了。
卻是為何？原來宋一江一 是個好漢，只愛學使槍棒，於女色上不十分要緊。
這閻婆惜水也似後生，【夾批： 如何譬，卻譬得妙絕，只是講解不得。
】況兼十八九歲，正在妙齡之際，因此，宋一江一 不中那婆娘意。
一日，宋一江一 不合帶後司貼書張文遠，來閻婆惜家吃酒：【夾批：春雲三展。
】這張文遠卻是宋一江一 的同房押司。
那廝喚做小張三，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平昔只愛去三瓦兩捨，飄蓬浮蕩，學得一身風一流 俊俏；更兼品竹調絲，無有不會。
這婆惜是個酒色娼妓，一見張三，心裡便喜，倒有意看上他。
那張三亦是個酒色之徒，這事如何不曉得；見這婆娘眉來眼去，十分有情，便記在心裡。
向後但是宋一江一 不在，這張三便去那裡，假意兒只說來尋宋一江一 。
那婆娘留住喫茶，言來語去，成了此事。
誰想那婆娘自從和那張三兩個搭識上了，打得火塊一般熱，並無半點兒情分在這宋一江一 身上。
宋一江一 但若來時，只把言語傷他，全不兜攬他些個。
這宋一江一 是個好漢，不以這女色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
那張三和這閻婆惜如膠似漆，夜去明來，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卻有些風聲吹在宋一江一 耳朵裡。
【夾批： 春雲四展。
】宋一江一 半信不信，自肚裡尋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妻室。
他若無心戀我，我沒來由惹氣做甚麼？我只不上門便了。」
自此有幾個月不去。
閻婆累使人來請，宋一江一 只推事故不上門去。
【夾批： 忽然住，妙絕。
】
話分兩頭。
忽一日將晚，宋一江一 從縣裡出來，去對過茶房裡坐定喫茶。
只見一個大漢，【夾批：奇文湧拔。
】頭帶白范陽氈笠兒；身穿一領黑綠羅袍；【夾批： 白笠黑襖，為月下出色，然在蒼然暮色中，更怕人。
】下面腿護膝八搭麻鞋；腰裡跨著一口腰刀；背著一個大包；走得汗雨通流，氣急喘促，把臉別轉著那縣裡。
【夾批： 寫得作怪，妙。
】宋一江一 見了這個大漢走得蹊蹺，慌忙起身趕出茶房來，跟著那漢走。
【夾批： 亦寫得作怪。
】約走了三二十步，那漢回過頭來，看了宋一江一 ，卻不認得。
【夾批：寫得作怪。
】宋一江一 見了這人，略有面熟，「莫不是那裡曾廝會來？......」心中一時思量不起。
【夾批： 亦寫得作怪。
】那漢見宋一江一 ，看了一回，也有些認得；立住了腳，定眼看那宋一江一 ，又不敢問。
【夾批： 真寫得作怪。
】宋一江一 尋思道：「這個人好作怪！卻怎地只顧看我？」
宋一江一 亦不敢問他。
【夾批： 真寫得作怪。
】
只見那漢去路邊一個篦頭鋪裡問道：「大哥，前面那個押司是誰？」
【夾批： 此一段寫得有鬼怪氣，深燈讀之，要怕起來。
】篦頭待詔應道：「這位是宋押司。」
那漢提著朴刀，走到面前，唱個大喏，【夾批： 作怪煞。
】說道：「押司認得小弟麼？」
【夾批：作怪煞。
】宋一江一 道：「足下有些面善。」
【夾批： 作怪煞。
】那漢道：「可借一步說話。」
宋一江一 便和那漢入一條僻靜小巷。
【夾批：細。
】那漢道：「這個酒店裡好說話。」
兩個上到酒樓，揀個僻靜閣兒裡坐下。
那漢倚了朴刀，解下包裹，撇在桌子底下。
【夾批： 細。
】那漢撲翻身便拜。
宋一江一 慌忙答禮道：「不敢拜問足下高姓？」
那人道：「大恩人如何忘了小弟？」
宋一江一 道：「兄長是誰？真個有些面熟。
小人失忘了。」
那漢道：「小弟便是晁保正莊上曾拜識尊顏蒙恩救了性命的赤髮鬼劉唐便是。」
【夾批： 二十八字句。
】宋一江一 聽了大驚，說道：「賢弟，你好大膽！早是沒做公的看見！險些惹出事來！」劉唐道：「感承大恩，不懼一死，特地來酬謝。」
【夾批： 特表劉唐也。
】宋一江一 道：「晁保正弟兄們近日如何？兄弟，誰教你來？」
【夾批： 怪之之辭，吃驚如畫。
】劉唐道：「晁頭領哥哥再三拜上大恩人。
得蒙救了性命，見今做了梁山泊主都領。
吳學究做了軍師。
公孫勝同掌兵權。
林沖一力維持，火並了王倫。
山寨裡原有杜遷 、宋萬、朱貴和俺弟兄七個，共是十一個頭領。
見今山寨裡聚集得七八百人，糧食不計其數。
因想兄長大恩，無可報答，特使劉唐繼一封書並黃金一百兩相謝押司，再去謝那朱都頭。」
【夾批： 只帶一句已足。
】
劉唐打開包裹，取出書來，便遞與宋一江一 。
【夾批： 此乃半句也。
夫打開包裹，則應取出書與金子矣。
今卻因宋一江一 開書太疾，便使劉唐取出金子不及，於是宋一江一 一邊自看書，劉唐一邊自去開包取出金子。
到得劉唐打開金子了，宋一江一 卻已看完了書，摸出招文袋來，蓋其時真甚疾也。
】宋一江一 看罷，便起褶子前襟，摸出招文袋。
【夾批： 此亦半句也。
宋一江一 摸出招文袋時，劉唐方乃取出金子，下文宋一江一 便緊接一齊插入，蓋甚疾也。
】打開包兒時，劉唐取金放在桌上。
宋一江一 那封書，就取了一條金子和這書包了，插在招文袋內，放下衣襟，【夾批： 飛梁駕筍，造五鳳樓手也。
】便道：「賢弟，將此金子依舊包了。」
隨即便喚量酒的【夾批： 並不說明，便喚量酒的，寫宋一江一 吃驚如畫。
】打酒來，叫大塊切一盤肉來，鋪下些菜蔬果子之類，叫量酒人篩酒與劉唐吃。
【夾批： 宋一江一 不陪吃者，深寫吃驚之後，惟恐有失也。
】看看天色晚了，劉唐吃了酒，量酒人自下去。
劉唐把桌子金子包打開，要取出來。
【夾批： 寫一時匆匆相視如畫。
】宋一江一 慌忙攔住道：「賢弟，你聽我說。
你們七個弟兄初到山寨，正要金銀使用；宋一江一 家中頗有些過活，且你在放山寨裡，等宋一江一 缺少盤纏時卻來取。
今日非是宋一江一 見外，於內已受了一條。
朱同那人也有些傢俬，不用送去。
我自與他說知人情便了。
【夾批： 只答一句已足。
】賢弟，我不敢留你去家中住，【夾批： 活是吃驚語。
】倘或有人認得時，不是耍處。
今夜月色必然明朗，你便可回山寨去，莫在此停閣。
宋一江一 再三申意眾頭領，不能前來慶賀，切乞恕罪。」
劉唐道：「哥哥大恩，無可報答，特令小弟送些人情來與押司，微表孝順之心。
保正哥哥今做頭領，學究軍師號令非昔日，小弟怎敢將回去？到山寨中必然受責。」
【夾批： 是。
】宋一江一 道：「既是號令嚴明，我便寫一封回書，與你將去便了。」
劉唐苦苦相央宋一江一 收受。
宋一江一 那裡肯接，隨即取一幅紙來，借酒家筆硯，備細寫了一封回書與劉唐收在包內。
劉唐是個直性的人，【夾批： 深表劉唐。
】見宋一江一 如此推卻，想是不肯受了，便將金子依前包了。
看看天色夜來，劉唐道：「既然兄長有了回書，小弟連夜便去。」
宋一江一 道：「賢弟，不及相留，以心相照。」
劉唐又下了四拜。
宋一江一 教量酒人來道：「有此位官人留下白銀一兩在此，我明日卻自來算。」
【夾批： 連帳亦不算，不惟押司托熟，亦為吃驚不小。
】劉唐背上包裹，拿了朴刀，跟著宋一江一 下樓來。
離了酒樓，出到巷口，天色黃昏，是八月半天氣，月輪上來，【夾批： 寫還題中月夜二字。
】宋一江一 攜住劉唐的手，【夾批：宋一江一 攜劉唐手第二。
】分付道：「兄弟保重，再不可來：此間做公的多，不是耍處。
我更不遠送了，只此相別。」
劉唐見月色明朗，拽開腳步，望西路便走，連夜回梁山泊來。
卻說宋一江一 與劉唐別了，自慢慢走回下處來；一頭走，一面肚裡尋思道：「早是沒做公的看見！險些惹出一場大事來！」一頭想：「那晁蓋倒去落了草！直如此大弄！」轉不過兩個彎，只聽得背後有人叫一聲「押司，那裡去來？好兩日不見面！」宋一江一 回頭看時，倒吃一惱。
不因這番，有分教：
宋一江一 小膽翻為大膽，善心變做噁心。
畢竟叫宋一江一 的卻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