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聖歎評水滸
第六十八回 東平府誤陷九紋龍 宋公明義釋雙槍將
【總批 ：打東平、東昌二篇，為一書最後之筆，其文愈深，其事愈隱，讀者不可不察。
何以言之？蓋梁山泊，晁蓋之業也；史文恭，晁蓋之仇也；活捉史文恭，便主梁山泊，則晁蓋之令也。
遒晁蓋之令，而報晁益之仇，承晁蓋之業，誓箭在彼，明明未忘，宋一江一 不得與盧俊義爭，斷斷如也。
然而宋一江一 且必有以爭之。
如之何宋一江一 且必有以爭之？棄晁蓋遺令，而別鬮東平、東昌二府借糧，則盧俊義更不得與宋一江一 爭也，亦斷斷如矣。
或曰：「二城之孰堅孰瑕，宋一江一 未有擇也；是役之勝與不勝，宋一江一 未有必也。
何用知其必濟，何用知盧之必不濟？彼俱不濟，無論；若幸而俱濟，則是梁山泊主又未定也。
今子之言盧俊義必不得與宋一江一 爭也。
何故？」
噫嘻！聞弦者賞者，讀書者論事，豈其難哉！豈其難哉！觀其分調眾人之時，而令吳用、公孫勝二人悉居盧之部下也，彼豈不曰惟二軍師實左右之，則功必易成；功必易成，是位終及之，庶幾有以不負天王之言，誠為甚盛心也！乃我獨有以知吳與公孫之在盧之部下，猶其不在盧之部下也；吳與公孫雖不在宋之部下；而實在宋之部下也。
蓋吳與公孫之在盧之部下，其外也；若其內，固曾不為盧設一計也。
若吳與公孫雖不在宋之部下，然而尺書可來，匹馬可去，藉著畫計，曾不遺力，則猶在帳中無以異也。
且此岸上糧車，水中米船，而不出於吳用耶？陰雲佈滿，墨靄遮天，而不出於公孫勝耶？夫誠不出於吳與公孫則已耳，終亦出於吳與公孫，而宋一江一 未來，括囊以待；宋一江一 一至，爭鞭而效，此何意也？跡其前後，推其存心，亦幸而沒羽箭難勝耳！不幸而使沒羽箭者方且一鼓就擒，則彼吳用、公孫勝之二人者，詎不能從中掣肘，敗乃公事，於以徐俟宋一江一 之來至哉！由斯以言，則是宋固必濟，盧固必不濟；盧俊義之終不得與宋一江一 爭也，斷斷如也。
我故曰：打東平、東昌二篇，其文愈深，其事愈隱，讀者不可不察也。
此書每欲作重疊相犯之題，如二解越獄，史進又要越獄，是其類色。
忽然以「月盡」二字，翻空造奇，夫然後知極窘蹙題，其中皆有無數異樣文字，人自無才不能洗髮出來也。
刀槍劍戟如麻似火之中，偏能夾出董將軍求親一事，讀之使人又有一樣眼色。
】
話說宋一江一 不負晁蓋遺言，要把主位讓與盧員外。
眾人不伏。
宋一江一 又道：「目今山寨錢糧缺少，梁山泊東，有兩個州府，卻有錢糧：一處是東平府，一處是東昌府。
我們自來不曾攪擾他那裡百姓。
今去問他借糧，可寫下兩個鬮兒，我和盧員外各拈一處。
如先打破城子的，便做梁山泊主，如何？」
【夾批： 天王之遺令曰：如有活捉史文恭者，便做梁山泊主。
至此宋一江一 忽別換一令曰：如有先打破城子者，便做梁山泊主。
】吳用道：「也好。」
盧俊義道：「休如此說。
只是哥哥為梁山泊主，某聽從差遣。」
此時不由盧俊義，當下便喚鐵面孔目裴宣，寫下兩個鬮兒。
焚香對天祈禱已罷，各拈一個。
宋一江一 拈著東平府，盧俊義拈著東昌府。
眾皆無語。
當日設筵飲酒中間，宋一江一 傳令，調撥人馬。
宋一江一 部下：【夾批： 調撥又換出一格。
】林沖、花榮、劉唐、史進、徐寧、燕順、呂方、郭盛、韓滔、彭圯、孔明、孔亮、解珍、解寶、王矮虎、一丈青、張青、孫二娘、孫新、顧大嫂、石勇、郁保四、王定六、段景住，——大小頭領二十五員，馬步軍兵一萬；水軍頭領三員，——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領水軍駕船接應。
盧俊義部下：吳用、公孫勝、【夾批： 將吳用、公孫勝二人悉讓盧俊義，以愚眾人，奇妙之極，夫又安知其不用吳用之掣其肘乎？】關勝、呼延灼、朱同、雷橫、索超、楊志、單廷圭、魏定國、宣贊、郝思文、燕青、楊林、歐鵬、凌振、馬麟、一鄧一 飛、施恩、樊瑞、項充、李袞、時遷、白勝，——大小頭領二十五員，馬步軍兵一萬；水軍頭領三員，——李俊、童威、童猛，——引水手駕船接應。
其餘頭領並中傷者看守寨柵。
分俵已定。
宋一江一 與眾頭領去打東平府；盧俊義與眾頭領去打東昌府。
眾多頭領各自下山。
此是三月初一日的話，日暖風和，草青沙軟，正好廝殺。
【夾批： 寫得好。
】
卻說宋一江一 領兵前到東平府，離城只有四十里路，地名安山鎮，紮住軍馬。
宋一江一 道：「東平府太守程萬里，和一個兵馬都監，乃是河東上一黨一 郡人氏。
此人姓董，名平，善使雙槍，人皆稱為雙槍將；有萬夫不當之勇。
雖然去打他城子，也和他通些禮數，差兩個人，一封戰書去那裡下。
若肯歸降，免致動兵；若不聽從，那時大行殺戮，使人無怨。
誰敢與我先去下書？」
只見部下走過郁保四道：「小人認得董平，情願繼書去下。」
【夾批： 郁保四新到立功，例也。
】又見部下轉過王定六道：「小弟新來，也並不曾與山寨中出力，今日情願幫他去走一遭。」
【夾批： 王定六亦須立功，例也。
】宋一江一 大喜，隨即寫了戰書與郁保四、王定六兩個去下。
書上只說借糧一事。
且說東平府程太守聞知宋一江一 起軍馬到了安山鎮駐紮，便請本州兵馬都監雙槍將董平商議軍情重事。
正坐間，門人報道：「宋一江一 差人下戰書。」
程太守教喚至。
郁保四、王定六當堂廝見了，將書呈上。
程萬里看罷來書，對董都監說道：「要借本府錢糧，此事如何？」
董平聽了大怒，叫推出去，即便斬首。
程太守說道：「不可！自古『兩國相戰，不斬來使。
』於禮不當。
只將二人各打二十訊棍，發回原寨，看他如何。」
董平怒氣未息，喝把郁保四、王定六一索捆翻，打得皮開肉綻，推出城去。
兩個回到大寨，哭告宋一江一 說：「董平那廝無禮，好生眇視大寨！」
宋一江一 見打了兩個，怒氣填胸，便要平吞州郡。
先叫郁保四、王定六上車，回山將息。
只見紋龍史進起身說道：「小弟舊在東平府時，與院子裡一個娼妓有一交一 ，喚做李睡蘭，往來情熟。
我如今多將些金銀，潛地入城，借他家裡安歇。
約時定日，哥哥可打城池。
只待董平出來一交一 戰，我便爬去更鼓樓上放起火來。
裡應外合，可成大事。」
宋一江一 道：「最好。」
史進隨即收拾金銀，安在包袱裡，身邊藏了暗器，拜辭起身。
宋一江一 道：「兄弟善覷方便，我且頓兵不動。」
且說史進轉入城中，逕到西瓦子李睡蘭家。
大伯見是史進，吃了一驚；接入裡面，叫女兒出來廝見。
李睡蘭引去樓上坐了，便問史進道：「一向如何不見你頭影？聽得你在梁山泊做了大王，官司出榜捉你。
這兩日街上亂哄哄地說宋一江一 要來打城借糧，你如何卻到這裡？」
史進道：「我實不瞞你說：我如今在梁山泊做了頭領，不曾有功。
如今哥哥要來打城借糧，我把你家備細說了。
我如今特地來做細作，有一包金銀相送與你，切不可走漏了消息。
明日事完，一髮帶你一家上山快活。」
【夾批： 史進醜話。
】李睡蘭葫蘆提應承，收了金銀，且安排些酒肉相待，卻來和大伯商量道：「他往常做客時，是個好人，在我家出入不妨。
如今他做了歹人，倘或事發，不是耍處。」
大伯說道：「梁山泊宋一江一 這伙好漢，不是好惹的；但打城池，無有不破。
若還出了言語，他們有日打破城子入來，和我們不干罷！」虔婆便罵道：「老蠢物！你省得甚麼人事！自古道：『蜂刺入懷，解衣去趕。
』天下通例，自首者即免本罪！你快去東平府裡首告，拿了他去，省得日後負累不好！」大伯道：「他把許多金銀與我家，不與他擔些干係，買我們做甚麼？」
虔婆罵道：「老畜生！你這般說，卻似放屁！我這行院人家坑陷了千千萬萬的人，豈爭他一個！【夾批： 院中大本領語，讀之可畏。
】你若不去首告，我親自去衙前叫屈，和你也說在裡面！」大伯道：「你不要性發，且叫女兒款住他，休得『打草驚蛇，』吃他走了。
待我去報與做公的先來拿了，卻去首官。」
且說史進見這李睡蘭上樓來，覺得面色紅白不定。
【夾批：如畫。
】史進便問道：「你家莫不有甚事，這般失驚打怪？」
李睡蘭道：「卻才上一胡一 梯，踏了個空，爭些兒跌了一一交一 ，因此心慌撩亂。」
【夾批： 如畫。
】爭不過一盞茶時，只聽得一胡一 梯邊腳步響，有人奔上來；窗外吶聲喊，數十個做公的搶到樓上 ，【夾批：先是大伯上來，次是做公的上來，寫得有光景，有次序。
】把史進似抱頭獅子綁將下樓來，【夾批： 畫出史進。
Ｏ從極狼狽時，畫出極雄健來，奇甚。
】逕解到東平府裡廳上。
程太守看了大罵道：「你這廝膽包身體！怎敢獨自個來做細作？若不是李睡蘭父親首告，誤了我一府良民！快招你的情 由，宋一江一 教你來怎地？」
史進只不言語。
【夾批：妙，不惟寫史進，亦圖省筆也。
】董平便道：「這等賊骨頭，不打如何肯招！」程太守喝道：「與我加力打這廝！」兩邊走過獄卒牢子，先將冷水來噴腿上，兩腿各打一百大棍。
史進由他拷打，只不言語。
【夾批： 妙，寫出史進。
】董平道：「且把這廝長枷木送在死囚裡，等拿了宋一江一 ，一併解京施行！」
卻說宋一江一 自從史進去了，備細寫書與吳用知道。
【夾批：如此，即何異吳用在帳中？】吳用看了宋公明來書，說史進去娼妓李睡蘭家做細作，大驚。
急與盧俊義說知，連夜來見宋一江一 ，【夾批： 大書吳用之急宋一江一 如此，以表其同惡共濟，妙妙。
】問道：「誰叫史進去來？」
宋一江一 道：「他自願去。
說這李行首是他舊日的婊一子 ，好生情重，因此前去。」
吳用道：「兄長欠些主張，若吳某在此，決不教去。
從來娼妓之家，迎新送舊，陷了多少好人。
更兼水性無定，縱有恩情，也難出虔婆之手。
此人今去必然吃虧！」宋一江一 便問吳用請計。
吳用便叫顧大嫂：「勞煩你去走一遭；可扮做貧婆，潛入城中，只做求乞的。
若有些動靜，火急便回。
若是史進陷在牢中，你可去告獄卒，只說：『有舊情恩念，我要與他送一口飯。
』入牢中，暗與史進說知：『我們月盡夜，【夾批： 三字變出奇文。
】黃昏前後，必來打城。
你可就水火之處安排脫身之計。
』月盡夜，你就城中放火為號，此間進兵，方好成事。
－－兄長可先打汶上縣，百姓必然都奔東平府；卻叫顧大嫂雜在數內，乘勢入城，便無人知覺。」
【夾批： 好甚，不然者。
寇警戒嚴，如何得入去？】吳用設計已罷，上馬便回東昌府去了。
【夾批： 寫吳用不在宋一江一 部下，而為宋一江一 定計，反顯其在盧俊義部下而不為俊義定計也。
深文妙筆，讀之可思。
】宋一江一 點起解珍、解寶，引五百餘人，攻打汶上縣。
果然百姓扶老攜幼，鼠竄狼奔，都奔東平府來。
卻說顧大嫂頭髻蓬鬆，衣服藍縷，雜在眾人裡面，捵入城來，繞街求乞。
到州衙前，打聽得史進果然在牢中。
次日，提著飯罐，只在司獄司前往來伺候。
見一個年老公人【夾批： 老人好善，庶幾放入也。
】從牢裡出來，顧大嫂看著便拜，淚如雨下。
那年老公人問道：「你這貧婆哭做甚麼？」
顧大嫂道：「牢中監的史大郎是我舊的主人，自從離了，又早十年。
只說道在江湖上做買賣，不知為甚事陷在牢裡？眼見得無人送飯。
老身叫化得這一口兒飯，特要與他充飢。
哥哥怎生可憐見，引進則個。
強如造七層寶塔！」那公人道：「他是梁山泊強人，犯著該死的罪，誰敢帶你入去。」
顧大嫂道：「便是一刃一剮，自教他瞑目而受。
只可憐見引老身入去送這口兒飯，也顯得舊日之情！」【夾批： 會說。
】說罷又哭。
那老公人尋思道：「若是個男子漢，難帶他入去；一個婦人家，有甚利害！....」【夾批： 注出特遣大嫂之故。
】當時引顧大嫂直入牢中來，看見史進項帶沉枷，腰纏鐵索。
史進見了顧大嫂，吃了一驚，做聲不得。
顧大嫂一頭假啼哭，一頭餵飯。
別的節級便來喝道：「這是該死的歹人！『獄不通風，』誰放你來送飯！即忙出去，饒你兩棍！」【夾批： 鬥出奇文來。
】顧大嫂更住不得，只說得：「月盡夜叫你自掙扎。」
【夾批：鬥出奇文來。
】史進再要問時，顧大嫂被小節級打出牢門。
史進只聽得「月盡夜」三個字。
【夾批： 鬥出奇文來。
】
原來那個三月，卻是大盡。
【夾批：鬥出奇文來。
】到二十九，史進在牢中，見兩個節級說話，問道：「今朝是幾時？」
那個小節級卻錯記了，回說道：「今日是月盡，夜晚些買帖孤魂紙來燒。」
【夾批： 鬥出奇文來，奇不可言，駭不可言。
】史進得了這話，巴不得晚。
【夾批： 令我嚇絕，將如之何！】一個小節級吃得半醉，帶史進到水火坑邊，史進哄小節級道：「背後的是誰？」
賺得他回頭，掙脫了枷，只一枷梢，把那小節級面上正著一下，打倒在地。
【夾批： 嚇絕。
】就拾磚頭敲開木杻，【夾批：嚇絕。
】睜著鶻眼，搶到亭心裡；【夾批： 嚇絕。
】幾個公人都酒醉了，被史進迎頭打著，死的死了，走的走了。
拔開牢門，只等外面救應。
【夾批： 嚇絕，如之何？如之何？】又把牢中應有罪人盡數放了，總有五六十人，就在牢內發起喊來。
【夾批： 嚇絕。
】有人報知太守。
程萬里驚得面如土色，連忙便請兵馬都監商議。
董平道：「城中必有細作，且差多人圍困了這賊！我卻乘此機會，領軍出城，去捉宋一江一 ；相公便緊守城池，差數十公人圍定牢門，休教走了！」董平上馬，點軍去了。
程太守便點起一應節級、虞候、押番，各執槍棒，去太牢前吶喊。
史進在牢裡不敢輕去。
外廂的人又不敢進去。
顧大嫂只叫得苦。
【夾批： 三句寫三面人都盡。
】
卻說都監董平，點起兵馬，四更上馬，殺奔宋一江一 寨來。
伏路小軍報知宋一江一 。
宋一江一 道：「此必是顧大嫂在城中又吃虧了。
他既殺來，準備迎敵。」
號令一下，諸軍都起。
當時天色方明，卻好接著董平軍馬。
兩下擺開陣勢。
董平出馬。
－－原來董平心靈機巧，三教九流，無所不通；品竹調弦，無有不會；山東、河北皆號他為風一流 雙槍將。
宋一江一 在陣前看了董平這表人品，一見便喜。
又見他箭壺中插一面小旗，上寫一聯道：「英雄雙槍將，風一流 萬戶侯。」
【夾批： 大處寫不盡，卻向細處描點出來，所謂頰上三毫，只是意思所在也。
】宋一江一 遣韓滔出馬迎敵。
韓滔手執鐵槊，直取董平。
董平那對鐵槍，神出鬼沒，人不可當。
宋一江一 再叫金槍手徐寧仗鉤鐮槍前去替回韓滔。
徐寧飛馬便出，接住董平廝殺。
兩個在戰場上戰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
一交一 戰良久，宋一江一 恐怕徐寧有失，便教鳴金收軍。
徐寧勒馬回來，董平手舉雙槍，直追殺入陣來。
宋一江一 乘勢鞭梢一展，四下軍兵一齊圍住。
宋一江一 勒馬上高阜處看望，只見董平圍在陣內。
他若投東，宋一江一 便把號旗望東指，軍馬向東來圍他；他若投西，號旗便望西指，軍馬便向西來圍他。
董平在陣中橫衝直撞，兩枝槍，直殺到申牌巳後，衝開條路，殺出去了。
【夾批： 寫董平。
】宋一江一 不趕。
董平因見一交一 戰不勝，當晚收軍回城去了。
宋一江一 連夜起兵，直抵城下，一團一 一團一 調兵圍住。
顧大嫂在城中未敢放火，史進又不敢出來。
兩下拒住。
【夾批： 小盡卻舉發，大盡卻不動，奇情拗筆，匪夷所及。
】
原來程太守有個女兒，十分顏色，董平無妻。
纍纍使人去求為親，程萬里不允。
因此，日常間有些言和意不和。
【夾批： 忽從風一流 二字轉出波瀾來。
】董平當晚領軍入城；其日，使個就裡的人，乘勢來問這頭親事。
【夾批： 妙妙，真英雄，真風一流 ，一溫一 太真不足齒也。
】程太守回說：「我是文官，他是武官，相贅為婿，正當其理。
只是如今賊寇臨城，事在危急，若還便許，被人恥笑。
待得退了賊兵，保護城池無事，那時議親，亦未為晚。」
那人把這話回復董平。
董平雖是口裡應道：「說得是」，只是心中躊躇，不十分歡喜，恐怕他日後不肯。
【夾批： 軍馬住宅倥傯，羽書旁午之中，偏有筆力夾寫許多蜂媒蝶使，妙妙。
】
這裡宋一江一 連夜攻打得緊，太守催請出戰。
董平大怒，【夾批： 大怒接上文何句，妙不可言。
Ｏ只大怒二字，便活寫出董平，英雄風一流 ，四字都有。
】披掛上馬，帶領三軍，出城一交一 戰。
宋一江一 親在陣前門旗下，喝道：「量你這個寡將，怎當我手下雄兵十萬，猛將千員；汝但早來就降，可以免汝一死！」董平大怒，回道：「文面小吏，該死狂徒，怎敢亂言！」說罷，手舉雙槍，直奔宋一江一 。
左有林沖，右有花榮，兩將齊出，各使軍器來戰董平。
約鬥數合，兩將便走。
【夾批： 吳用計可知。
】宋一江一 軍馬佯敗，四散而奔。
董平要逞驍勇，拍馬趕來。
宋一江一 等卻好退到壽春縣界。
宋一江一 前面走，董平後面追。
【夾批： 吳用計可知。
】離城有十數里，前至一個村鎮，兩邊都是草屋，中間一條驛路。
【夾批： 吳用計可知。
】董平不知是計，只顧縱馬趕來。
宋一江一 因見董平了得，隔夜已使王矮虎、一丈青、張青、孫二娘四個帶一百餘人，先在草屋兩邊埋伏，卻拴數條絆馬索在路上，又用薄土遮蓋，只等來時鳴鑼為號，絆馬索齊起，準備捉這董平。
【夾批： 吳用計可知。
】董平正趕之間，來到那裡，只聽得背後孔明、孔亮大叫：「勿傷吾主！」卻好到草屋前，一聲鑼響，兩邊門扇齊開，拽起繩索。
那馬卻待回頭，背後絆馬索齊起，將馬絆倒，董平落馬。
【夾批： 吳用計可知。
】左邊撞出一丈青、王矮虎，右邊走出張青、孫二娘，一齊都上，把董平捉了。
頭盔、衣甲、雙槍、隻馬，盡數奪了。
兩個女頭領將董平捉住，【夾批： 擒董平偏用兩女將，為風一流 二字渲染也。
】用麻繩背翦綁了。
兩個女將，各執鋼刀，監押董平來見宋一江一 。
卻說宋一江一 過了草屋，勒住馬，立在綠楊樹下，迎見這兩個女頭領解著董平。
宋一江一 隨即喝退兩個女將：「我教你去相請董平將軍，誰教你們綁縛他來！」【夾批： 吳用計可知。
】二女將諾諾而退。
【夾批： 吳用計可知。
】宋一江一 慌忙下馬，自來解其繩索，便脫護甲錦袍，與董平穿著，納頭便拜。
【夾批： 以上皆吳用所定計可知。
Ｏ寫宋一江一 擒董平，悉出吳用定計者，反顯其不為盧員外定一計也。
】董平慌忙答禮。
宋一江一 道：「倘蒙將軍不棄微賤，就為山寨之主。」
【夾批： 欺董平乎？欺盧俊義乎？】董平答道：「小將被擒之人，萬死猶輕。
若得容恕安身，已為萬幸！若言山寨為主，小將受驚不小。」
【夾批： 特將山寨之主四字作莊語相對，以形擊宋一江一 也。
】宋一江一 道：「敝寨缺少糧食，特來東平府借糧，別無他意。」
董平道：「程萬里那廝原是童貫門下門館先生；得此美任，安得不害百姓？【夾批： 此語為是公論？為是私怨？兩邊閃耀，便成佳致。
】若是兄長肯容董平回去，賺開城門，殺入城中，共取錢糧，以為報效。」
宋一江一 大喜。
便令一行人將過盔甲槍馬，還了董平，【夾批：細。
】披掛上馬。
董平在前，宋一江一 軍馬在後，捲起旗旛，都往東平城下。
董平軍馬在前，大叫：「城上快開城門！」把門軍士將火把照時，認得是董都監，隨即大開城門，放下吊橋。
董平拍馬先入，砍斷鐵鎖；背後宋一江一 等長驅人馬殺入城來。
都到東平府裡。
急傳將令：不許殺害百姓、放火燒人房屋。
董平逕奔私衙，殺了程太守一家人口，奪了這女兒。
宋一江一 先叫開了大牢，救出史進。
【夾批： 寫兩人各急其急，妙甚。
】便開府庫，盡數取了金銀財帛；大開倉廒，裝載糧米上車；先使人護送上梁山泊金沙灘，一交一 割與三阮頭領接遞上山。
【夾批： 完正題。
】史進自引人去西瓦子裡李睡蘭家，把虔婆老幼，一門大小，碎一屍一萬段。
【夾批： 又與董平反襯成色。
】宋一江一 將太守傢俬 俵散居民，【夾批：快事。
】仍給沿街告示，曉諭百姓：害民州官已自一殺戳；汝等良民各安生理。
【夾批： 快事。
】告示已罷，收拾回軍。
大小將校再到安山鎮，只見白日鼠白勝飛奔前來，報說東昌府一交一 戰之事。
宋一江一 聽罷，神眉剔豎，怪眼圓睜，大叫：「眾多兄弟不要回山，且跟我來！」【夾批：過接有氣勢。
】正是：
重驅水泊英雄將，再奪東昌錦繡城。
畢竟宋一江一 復引軍馬怎地救應，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