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學案》卷二十九 北方王門學案:北方之為王氏學者獨少,穆玄菴既無問答,而王道字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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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卷二十九 北方王門學案

明儒學案

卷二十九 北方王門學案

前言

北方之為王氏學者獨少,穆玄菴既無問答,而王道字純甫者,受業一陽一明之門,一陽一明言其「自以為是,無求益之心」,其後趨向果異,不可列之王門。

非二孟嗣響,即有賢者,亦不過跡象聞見之學,而自得者鮮矣。

文簡穆玄菴先生孔暉

穆孔暉字伯潛,號玄菴,山東堂邑人。

弘治乙丑進士。

由庶吉士除簡討,為劉瑾所惡,調南京禮部主事。

瑾敗,復官。

歷司業、侍講、春坊庶子、學士、太常寺卿。

嘉靖己亥八月卒,年六十一。

贈禮部右侍郎,謚文簡。

一陽一明主試山東,取先生為第一。

初一習一 古文詞,已而潛心理學。

其論學云:「古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今於性命之原,一習一 其讀而未始自得之也。

顧謂有見,安知非汩慮於俗思耶!」又云:「鑑照妍媸,而妍媸不著於鑑,心應事物,而事物不著於心,自來自去,隨應隨寂,如鳥過空,空體弗礙。」

又云:「性中無分,別想何佛何老。」

臨卒時,有「到此方為了事人」之偈。

蓋先生學一陽一明而流於禪,未嘗經師門之煆煉,故《一陽一明集》中未有問答。

乃黃泰泉遂謂:「雖一陽一明所取士,未嘗宗其說而菲薄宋儒。」

既冤先生,而一陽一明豈菲薄宋儒者?且冤一陽一明矣。

一言以為不知,此之謂也。

教諭張弘山先生後覺

張後覺字志仁,號弘山,山東茌平人。

仕終華一陰一教諭。

早歲受業於顏中溪、徐波石,深思力踐,洞朗無礙。

猶以取友未廣,南結會於香山,西結會於丁塊,北結會於大雲,東結會於王遇,齊、魯間遂多學者。

近溪、穎泉官東郡,為先生兩建書院,曰願學,曰見大。

先生聞水西講席之盛,就而證其所學。

萬曆戊寅七月卒,年七十六。

其論學曰:「耳本天聰,目本天明,順帝之則,何慮何營。」

曰:「良即是知,知即是良,良外無知,知外無良。」

曰:「人心不死,無不動時,動而無動,是名主靜。」

曰:「真知是忿忿自懲,真知是欲欲自窒,懲忿如沸釜抽薪,窒慾如紅爐點雪,推山填壑,愈難愈遠。」

尚寶孟我疆先生秋

孟秋字子成,號我疆,山東茌平人。

隆慶辛未進士。

知昌黎縣。

歷大理評事、職方郎中,致仕。

起刑部主事、尚寶寺丞、少卿而卒,年六十五。

先生少授《毛詩》,至桑間濮上,不肯竟讀。

聞邑人張宏山講學,即往從之。

因《尚書》明目達聰語,洒然有悟。

鄒聚所、周訥溪官其地,相與印證,所至惟發明良知,改定《明儒經翼》,去其駁雜者。

時唐仁卿不喜心學,先生謂顧涇一陽一曰:「仁卿何如人也?」

涇一陽一曰:「君子也。」

先生曰:「彼排一陽一明,惡得為君子?」

涇一陽一曰:「朱子以象山為告子,文成以朱子為楊、墨,皆甚辭也,何但仁卿。」

先生終不以為然。

許敬菴嘗訪先生,盈丈之地,瓦屋數椽,其旁茅舍倍之。

敬菴謂:「此風味,大一江一 以南所未有也。」

先生大指以「心體本自澄澈,有意克己,便生翳障。

蓋真如的的,一齊現前,如如而妙自在,必克己而後言仁,則宣父何不以克伐仁原憲耶?弘山謂『良即是知,知即是良,良外無知,知外無良』。

師門之宗傳固如是也。

此即現成良知之說,不煩造作,動念即乖。

夫良知固未有不現成者,而現成之體,極是難認,此明道所以先識仁也。」

先生之論,加於識仁之後則可,若未識仁,則克己之功誠不可已,但克己即是識仁。

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

仁體絲毫不清楚,便是不善,原憲之克伐怨欲,有名件可指,已是出柙之虎兕,安可相提而論哉!我疆論學語

心無方無體,凡耳目視聽,一切應感皆心也。

指腔子內為言者,是血肉之軀,非靈瑩之天君矣。

天道曾有一刻不感時?地道曾有一刻不應時?人心曾有一刻無事時?一刻無事是槁滅也,故時時必有事,亦時時未發。

未發雲者,發而無發之謂,非可以有感而感論也。

自聖學不傳,而性善之旨日晦。

入聖無門,人是其見,雖盡力洗滌,渣滓尚在,以故終身盤桓,只在改過間。

就其所造,僅以小儒而止。

皆由「克去人欲,復還天理」之說誤之也。

人欲無窮,去一日,生一日,去一年,生一年,終身去欲,終身多欲,勞苦煩難,何日是清淨寧一時耶!來書云「有病不得不服藥」是也。

有人於此,養其元氣,保其四肢,血氣和平,雖有風寒暑濕,不得乘間而入。

使不保元氣,藥劑日來,則精神日耗,邪氣日侵,因藥而發病者,日相尋焉,終身病夫而已,豈善養身者乎?又云:「必有主人,方可逐賊。」

此就多積者言耳。

若家無長物,空空如也,吾且高枕而臥,盜賊自不吾擾,又何用未來則防,既來則逐乎?此兩喻者,乃志仁之說,無慾之證也。

曾子之學,一貫之學也,此曾子作《大學》之宗旨也。

故析而言之曰修身也,正心也,誠意也,致知也,格物也,若名目之不同。

合而言之則一也。

何也?自身之神明謂之心,自心之發動謂之意,自意之靈覺謂之知,自知之感應謂之物。

心意知物,總而言之一身也。

正者正其身之心也,誠者誠其心之意也,致者致其意之知也,格者格其知之物也。

格致誠正,總而言之修身也。

道無二致,一時俱到,學無二功,一了百當,此一貫之道也。

道有本門,路無多岐,會道以心,不泥文字間。

性原有本,利原無根,端本澄源,則萬派千流,一清徹底矣,又何塵垢之染乎?主事尤西川先生時熙

尤時熙字季美,號西川,河南洛一陽一人。

舉嘉靖壬午鄉試,歷元氏、章丘學諭,國子學正,戶部主事,終養歸。

歸三十餘年,萬曆庚辰九月卒,年七十八。

先生因讀《傳一習一 錄》,始信聖人可學而至,然學無師,終不能有成,於是師事劉晴川。

晴川言事下獄,先生時書所疑,從獄中質之。

又從朱近齋、周訥溪、黃德良(名驥。

)考究一陽一明之言行,雖尋常瞽欬,亦必籍記。

先生以道理於發見處始可見,學者只於發動處用功,故工夫即是本體,不當求其起處。

濂溪之無極而太極,亦是求其起處,為談學之弊。

堯、舜之執中,只是存心。

明道之識仁,猶雲擇術。

以白沙「靜中端倪」為異學,此與一胡一 敬齋所言「古人只言涵養,言操存,曷嘗言求見本體」,及晦翁「惟應酬酢處特達見本根工夫」一也。

靜中養出端倪,亦是方便法門,所謂觀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總是存養名目。

先生既掃養出端倪,則不得不就察識端倪一路,此是晦翁晚年自悔「缺卻平時涵養一節工夫」者也,安可據此以為學的?先生言「近談學者多說良知上還有一層」為非,此說固非,然亦由當時學者以情識為良知,失卻一陽一明之旨,蓋言情識上還有一層耳。

若知良知為未發之中,決不如此下語矣。

擬學小記

人情多在過動邊,此過則彼不及。

格物只是節其過,節其過則無馳逐,始合天則,故能止。

良知,本體止乃見。

義理無窮,行一程見一程,非可以預期前定也,故但言致良知。

天命者,本然之真,是之謂性,無所使之,無所受之。

前輩以「不睹不聞」為道體,是不睹不聞為道,而睹聞非道矣。

下文何以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耶?竊詳此兩句,蒙上道字來,則所睹所聞者道也。

戒慎不睹,欲其常睹,恐懼不聞,欲其常聞,只是常存此心之意。

獨字即道字,慎字即常睹常聞。

道無隱見,無顯微,天地間只有此,故曰獨;莫非此,故曰獨。

凡物對立,則相形為有二也。

道一而已,見即隱,無有見乎隱;顯即微,無有顯乎微。

見顯隱微,物相有然,道一而已,故謂之獨。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

既雲未發,豈惟無偏倚,即不偏不倚亦無。

可見指其近似,但可言其在中而已。

故中和之中,亦只是?許之義。

道理只是一個,未發無形,不可名狀,多於下字影出之。

如人以魄載魂,可指可名者魄也,所以多重下一字。

忠,心也,忠無可指。

可指者信與恕,事與行也,皆就發用處說。

喜怒哀樂,本體元是中和的。

莫非天也。

冬至祀天,祀生物之天也;夏至祀地,祀成物之天也,故曰:「郊社之禮,所以祀上帝也。」

莫非天也,不言后土,非省文。

為政以德,主意在德,則凡所施為,無往非德矣,若眾星之拱極也。

視吾以,觀吾由,察吾安,人欲無所匿矣。

以此待人,便是逆詐億不信。

「吾道一以貫之」,貫,該貫也,言吾道只是一。

若謂一以貫萬,是以此貫彼,是二也。

道一而已,萬即一之萬也。

舜、禹有天下而不與,行所無事也。

執中之雲,猶言存心也。

堯之命契以教比屋之民者,猶之與舜、禹諸臣都俞吁咈於廟堂者也,無二道也。

後世學者,遂以存心為常語,而以執中為秘傳,豈心外有法,抑心外二法耶?

集義之集,從隹從木,《說文》「鳥止木上曰集」。

心之所宜曰義。

集義雲者,謂集在義上,猶言即乎人心之安也。

君子之學,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即乎此心之安而已。

擴充是去障礙以復本體,不是外面增益來。

《春秋》不立傳者,凡《春秋》所書之事,皆當時人所共知,但傳說不同,隱微之地為奸雄所欺耳。

夫子直筆奸雄之真蹟實情,而破其曲說,使天下曉然知是非所在而不可欺,而奸雄之計有所不能行,故亂臣賊子聞之而懼。

唐、虞、三代,不知斷過多少事,或善或惡,可懲可勸,若必事事為之立傳,何止汗牛充棟?聖人之意,正不在此,故曰:「堯、舜事業,如浮雲過太虛。」

《春秋》之作,何以異是?是非既明,亦隨過隨化,聖人之心,固太虛也。

道理只是一個,諸子論學,謂之未一精一則可,謂別有一種道理則不可。

聖人之學,較之諸子,只是一精一一,亦非別有一道也。

道理不當說起處,若說起處,從何處起,便生意見。

一氣流行,成功者退,曰互根,是二本也。

道理於發見處始可見,學者於發動處用功。

未發動,自無可見,自無力處。

天地萬物皆道之發見,此道不論人物,各各有分,覺即為主,則千變萬化,皆由我出。

道無方體,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學者各以聞見所及立論,而道實非方體可拘也。

聖人言工夫,不言道體,工夫即道體也。

隨人份量所及,自修自證,若別求道體,是意見也。

天下道理,只是一個,學者工夫,亦只是一個。

言知似不必說行,言行似不必說知,知行一也。

故雖不能行者,其本心之明,原未嘗息。

今指未息之明,為知邊事,而以不能行處,為行邊事,遂分知行為二,不知其不能行者,只是此明未完復耳,而其所以能行者,乃其未嘗息者為之也。

豈別有一物,能使之行耶?本體只是一個,知即行,行即知,原非有分合也。

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無我也;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真我也。

分殊即理一,學者泛應,未能曲當,未得理之一耳。

才說當然,便是義外,聖人只是情不容已,不說當然不當然。

學術差處,只為認方便為究竟。

眾人之蔽在利慾,賢者之蔽在意見,竟見是利慾之細塵。

性分上欠真切,只因心有所逐。

意有所便即是利,昏惰亦是利,意所便也。

不求自慊,只在他人口頭上討個好字,終不長進。

人雖至愚,亦能自覺不是,只不能改,遂日流於汙下。

聖愚之機在此,不在賦稟。

今天下只是智巧,為政者與民鬥智巧,恐被人欺壞聲價,是名利心。

萬物津液與河海潮汐是一氣,萬物一精一光與日月星辰是一象,像即氣之象,氣即像之氣,非有二也。

潮汐隨日月,皆一氣之動也,不當分一陰一陽一看。

學問是陶冶造化之功,若在一陰一陽一五行上立腳,是隨物化也。

君子處盛衰之際,獨有守禮安命,是職分當為,捨是而他求,皆無益妄作也。

抉訓通解多,一陽一明格物,其說有二。

曰:「知者意之體,物者意之用,如意用於事親,即事親為一物,只要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故曰『格者正也』。」

又曰:「致知在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也。

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

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

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物格也。」

前說似專指一念,後說則並舉事物,若相戾者,然性無內外,而心外無物,二說只一說也。

愚妄意格訓則,物指好惡,吾心自有天則,學問由心,心只有好惡耳,頗本一陽一明前說。

近齋乃訓格為通,專以通物情為指,謂物我異形,其可以相通而無間者情也,頗本一陽一明後說。

然得其理必通其情,而通其情乃得其理,二說亦一說也。

但曰「正」,曰「則取裁於我」,曰「通則物各付物」。

「取裁於我」,意見易生;「物各付物」天則乃見。

且理若虛懸,情為實地,能格亦是當時能通物情,斯盡物理而曰「正」,曰「則」,曰「至」,兼舉之矣。

好惡情也,好惡所在則物也,好之惡之事也。

學本性情通物我,故於好惡所在用功,而其要則在體悉物我好惡之情。

蓋物我一體,人情不通,吾心不安。

且如子不通父之情,子心安乎?子職盡乎?是以必物格而後知乃至也。

則字雖曰天則,然易流於意見。

通則物各付物,意見自無所容。

蓋才意見,即為意見所蔽,便於人情不通,便非天則。

天則須通乃可驗,故通字是工夫。

物字只指吾心好惡說,是從天下國家,根究到一念發端處。

雖師友之言,亦只是培植灌溉我,我亦不以此為家當。

質疑是學問起頭,便是落腳,只有意無意之間耳。

即今見在工夫,生死有以異乎?豈別有一?必俟另說透也。

「致知」「知止」二義,只爭毫釐。

以止為功,則必謙虛抑畏,其氣下。

以致為功,則或自任自是,其氣揚。

雖曰同游於善,而其歸遠也。

只在意念向背之間,若知「知止」,則致即止矣。

天理人情本非有二,但天理無可捉摸,須於人情驗之。

故不若只就人情為言,雖愚夫愚婦,亦可易曉。

究其極至,聖人天地有不能盡也。

日用常行間檢點,即心所安,行之不必一一古格也。

且古格,亦是當時即心所安之糟粕耳。

人只要做有用的人,不肯做沒用的人,有些聰明伎倆,便要盡情發露,不肯與造物存留些少。

生機太過,由造物乎?由人事乎?

今只要做得起個沒用的人,便是學問。

道理在平易處,不是古人聰明過後人,是後人從聰明邊差了。

只此心真切,則不中不遠。

此志興起時,自覺不愧古人,更無節次。

及怠惰,即是世俗。

沿襲舊說,非講說則不明。

若吾心要求是當,則講說即是躬行,非外講說另有躬行也。

若果洞然無疑,則不言亦是講說,倘未洞然而廢講說,是鶻突也。

道理只在日用常行間,百姓日用但不知,不自作主宰耳。

問:「如何入門?」

曰:「只此發問,便是入門。」

心體把持不定,亦是吾輩通患,只要主意不移,定要如此,譬之行路,雖有傾跌起倒,但以必至為心,則由我也。

本體無物,何一何萬?應酬是本體發用,此處用功。

凡應酬面前只一事,無兩事,況萬乎?聖人得一,故曲當。

常人逐萬,故紛錯起於自私用智。

做工夫的即是本體。

一向謂儒釋大同,老師卻說只爭毫釐。

愚意不爭毫釐也。

年來偶見無生要議,談空甚劇,忽悟云:「無情毫釐,爭處在此。」

茍知父母一之 生成此身甚難,則所以愛其身者不容不至,而義理不可勝用矣。

心地須常教舒暢歡悅,若拘迫郁惱,必有私意隱伏。

人物自得處,俱是游,如鳶飛戾天,魚躍於淵,是性之本體游,而非此卻是放失,私意憂惱,不為樂事。

近談學者,多說良知上還有一層。

此言自靜中端倪之說啟之。

夫良知,無始終,無內外,安得更有上面一層?此異學也。

一陽一明雖夙成其言,以一江一 西以後為定。

程子須先識仁之言,猶雲先須擇術雲耳。

後人遂謂先須靜坐,識見本體,然後以誠敬存之,若次第然。

失程子之意矣。

捨見在「乍見」「皆有」之幾,而另去默坐以俟端倪,此異學也。

灸過之人,不遮護,欣然受規。

才有遮護,便不著底。

蓍龜無言,聖人闡之,若非一體,何以相契?是故探賾者探吾心之賾,索隱者索吾心之隱,鉤吾心之深,致吾心之遠,審乎善惡之幾,謹於念慮之微而已。

蓍龜知吉凶,吉凶本善惡。

謂吉凶在彼,善惡在彼乎?趨吉避凶,只為善去惡而已。

人情本然,只是相親相愛,如忠君、孝親、敬兄、友弟。

刑家、睦鄰、恤孤、賑窮,是上愛下,下愛上,不得已而去惡,只為保全善類,莫非仁也。

若世人,惡人全是勝心,是亦不仁而已矣。

喪禮哭踴有數,主於節哀,為賢者設也。

人之忘哀,必有分心處,以致哀為推極,非制禮之本意。

彼謂怒於甲者,不移於乙,固為粗淺。

而謂顏子之怒,在物不在己者,亦為無情。

謂春生秋成則可,謂春生秋殺不可。

殺機自是戾氣,非性中所宜有。

葬埋之禮,起於其顙有泚,則禍福之說,疑其為無泚者設,猶佛氏之怖令,蓋權教也。

彼之怖令,雖若近誣,猶能懼人於善,而此之權教,茫無理據,乃至陷人於惡。

解「舜之深山野人」者,曰:「身與野人同,心與野人異也。」

噫!使舜之心果與野人異也,曷足以為舜也?蓋野人之心質實,舜之心亦質實,無以異也。

(以上《經疑》)

王雲野云:「一陽一明曾說:『譬如這一碗飯,他人不曾喫,白沙是曾喫來,只是不曾喫了。

』」

許函谷與一陽一明在同年中最厚。

別久再會,函谷舉舊學相證,一陽一明不言,但微笑曰:「吾輩此時,只說自家話,還翻那舊本子作甚!」

人常言聖人憂天下,憂後世,故生許多假意,懸空料想,無病呻吟。

君子思不出位,只是照管眼下,即天下後世一齊皆在。

凡所有相,皆道之發見。

學者能修自己職分,則萬物皆備於我,無極太極,只是此心。

此真道之起處,不必求之深幽玄遠也。

物各合其天則乃止。

不合天則,心自不安,不安不止,只因逐物。

(以上《紀聞》)

文選孟雲浦先生化鯉

孟化鯉字叔龍,號雲浦,河南新安人。

由進士授南戶部主事,歷稽勳文選郎中。

萬曆二十年,給事中張棟以國本外謫,會兵科缺都給事中,先生推棟補之。

上怒,謫先生雜職。

西川既傳晴川之學,先生因往師之。

凡所言「發動處用功」,及「集義即乎心之所安」,皆師說也。

在都下與孟我疆相砥礪,聯捨而寓,自公之暇,輒徒步過從,飲食起居,無弗同者,時人稱為二孟。

張一陽一和作《二孟歌》記之。

罷官家居,中丞張仁軒餽之亦不受。

書問都絕,宦其地者,欲蹤跡之而不得也。

論學書

人者天地之心,而人之心即浩然之氣,浩然者感而遂通,不學不慮,真心之所溢而流也。

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順,是故愛親敬長達之天下,怵惕惻隱保乎四海。

愚不肖夫婦之與知與能,察乎天地者以此,君子居室,言行之加民見遠,動乎天地者以此。

其功在於必有事,其幾在於集義。

集義者,即乎心之所安,不學不慮,感而遂通者也。

時時即心所安,是謂時時集義,時時集義,是謂時時有事,時時有事,是謂時時浩然,時時浩然,是謂時時為天地立心,是謂時時塞天地。

緣天地間本如是,其廣大亦本如是。

其易簡或者知氣塞天地,而不求諸心,而不本之集義,心非真心,氣非浩然,欲希天地我塞難矣。

心之發動處用工夫,只是照管不,還是心之不定。

要將講說,亦只是口頭語,又不能躬行,意欲不用講說。

侍郎楊晉菴先生東明

楊東明號晉菴,河南虞城人。

萬曆庚辰進士。

授中書舍人,歷禮科給事中,掌吏垣,降陝西照磨,起太常少卿,光祲寺卿,通政使,刑部侍郎,乞休回籍。

天啟甲子卒,年七十七。

先生所與問辨者,鄒南、馮少墟、呂新吾、孟我疆、耿天台、張一陽一和、楊復所諸人,故能得一陽一明之肯綮。

家居,凡有民間利病,無不身任,嘗曰:「身有顯晦,道無窮達,還覺窮,則獨善其身之言,有所未盡。」

其學之要領,在論氣質之外無性,謂「盈宇宙間只是渾淪元氣,生天生地,生人物萬殊,都是此氣為之。

而此氣靈妙,自有條理,便謂之理。

夫惟理氣一也,則得氣清者,理自昭著,得氣濁者,理自昏暗。

蓋氣分一陰一陽一,中含五行,不得不雜揉,不得不偏勝,此人性所以不皆善也。

然太極本體,立二五根宗,雖雜揉而本質自在,縱偏勝而善根自存,此人性所以無不善也。」

先生此言,可謂一洗理氣為二之謬矣。

而其間有未瑩者,則以不皆善者之認為性也。

夫不皆善者,是氣之雜揉,而非氣之本然,其本然者,可指之為性,其雜揉者,不可以言性也。

天地之氣,寒往暑來,寒必於冬,暑必於夏,其本然也。

有時冬而暑,夏而寒,是為愆一陽一伏一陰一,失其本然之理矣。

失其本然,便不可名之為理也。

然天地不能無愆一陽一伏一陰一之寒暑,而萬古此冬寒夏暑之常道,則一定之理也。

人生之雜揉偏勝,即愆一陽一伏一陰一也。

而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所謂厥有?性,豈可以雜揉偏勝者當之?雜揉偏勝,不?者也。

是故氣質之外無性,氣質即性也。

第氣質之本然是性,失其本然者非性,此毫釐之辨,而孟子之言性善,即不可易也。

一陽一明言「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東林多以此為議論,先生云:「一陽一明以之言心,不以之言性也,猶孔子之言無知,無知豈有病乎?」

此真得一陽一明之肯綮也。

晉菴論性臆言盈宇宙間只是一塊渾淪元氣,生天生地,生人物萬殊,都是此氣為之,而此氣靈妙,自有條理,便謂之理。

蓋氣猶水火,而理則其寒暑之性,氣猶薑桂,而理則其辛辣之性,渾是一物,毫無分別。

所稱與生俱生,與形俱形,猶非至當歸一之論也。

夫惟理氣一也,則得氣清者理自昭著,人之所以為聖賢者此也,非理隆於清氣之內也;得氣濁者理自昏暗,人之所以為愚不肖者此也,非理殺於濁氣之內也。

此理氣斷非二物也。

正惟是稟氣以生也,於是有氣質之性。

凡所稱人心惟危也,人生有欲也,幾善惡也,惡亦是性也,皆從氣邊言也。

蓋氣分一陰一陽一,中含五行,不得不雜揉,不得不偏勝,此人性所以不皆善也。

然此氣即所以為理也,故又命之曰義理之性。

凡所稱帝降之衷也,民秉之彝也,繼善成性也,道心惟微也,皆指理邊言也。

蓋太極本體,立二五根宗,雖雜揉而本質自在,縱偏勝而善根自存,此人性所以無不善也。

夫一邊言氣,一邊言理,氣與理豈分道而馳哉?蓋氣者理之質也,理者氣之靈也,譬猶銅鏡生明,有時言銅,有時言明,不得不兩稱之也。

然銅生乎明,明本乎銅,孰能分而為二哉?人性之大較如此,如曰專言理義之性,則有善無惡,專言氣質之性,則有善有惡,是人有二性矣,非至當之論也。

氣質之性四字,宋儒此論適得吾性之真體,非但補前輩之所未發也。

蓋盈天地間皆氣質也,即天地亦氣質也,五行亦一陰一陽一也,一陰一陽一亦太極也,太極固亦氣也,特未落於質耳。

然則何以為義之性?曰氣質者義理之體段,義理者氣質之性情,舉一而二者自備,不必兼舉也。

然二者名雖並立而體有專主,今謂義理之性出於氣質則可,謂氣質之性出於義理則不可,謂氣質之性與義理之性合併而來,則不通之論也。

猶夫醋然,謂酸出於醋則可,謂醋出於酸則不可,謂醋與酸合併而來,則不通之論也。

且氣質可以性名也,謂其能為義理也;氣質而不能為義理,則亦塊然之物耳,惡得以性稱之?四字出於宋儒,亦但謂補性之所未備,而氣質外無性,恐宋儒亦不得而知也。

王一陽一明先生云:「無善無惡者心之體。」

史玉池作性善說闢之,余乃遺玉池書曰:「某往亦有是疑,近乃會得無善無惡之說。

蓋指心體而言,非謂性中一無所有也。

夫人心寂然不動之時,一念未起,固無所謂惡,亦何所謂善哉!夫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

』夫知且無矣,何處覓善惡?譬如鑒本至明,而未臨於照,有何妍媸?故其原文曰:『無善無惡者心之體。

』非言性之體也。

今謂其說與告子同,將無錯會其旨歟!」

問:「孟子道性善,是專言義理之性乎?」

曰:「世儒都是此見解。

蓋曰專言義理,則有善無惡,兼言氣質,則有善有惡,是義理至善而氣質有不善也。

夫氣質二五之所凝成也,五行一一陰一陽一,一陰一陽一一太極,則二五原非不善之物也。

何以生不善之氣質哉?惟是既雲二五,則錯綜分佈,自有偏勝雜揉之病,於是氣質有不純然善者矣。

雖不純然善,而太極本體自在,故見孺子入井而惻隱,遇蹴之食而不屑,氣質清純者固如此,氣質薄濁者未必不如此。

此人性所以為皆善也。

孟子道性善,就是道這個性。

從古聖賢論性,就只此一個,如曰厥有?性,繼善成性,天命謂性,皆是這箇性。

孟子云『動心忍性』,『性也,有命焉』,則又明指氣質為性。

蓋性為氣質所成,而氣質外無性,則安得外氣質以言性也?自宋儒分為氣質義理兩途,而性之義始晦,豈惟不知人無二性,而一物分為兩物,於所謂義理氣質者,亦何嘗窺其面目哉!渴識得氣質之性,不必言義理可也,蓋氣質即義理,不必更言義理也。

識得氣質之性,不必言氣質可也,蓋氣質即義理,不可專目為氣質也。

學者悟此,則不惑於氣質義理兩說矣。」

善字有二義。

本性之善,乃為至善,如眼之明,鑑之明,明即善也,無一善而乃善之所從出也。

此外,有意之感動而為善者,如發善念,行善事之類,此善有感則生,無感則無,無乃適得至善之本體,若有一善,則為一善所障,而失其湛空之體矣。

這善字,正是眼中金屑,鏡中美貌,美則美矣,其為障一也。

文成所云「無善無惡者」,正指感動之善而言,然不言性之體,而言心之體者,性主其靜,心主其感,故心可言有無,而性不可言有無也。

今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性之謂與?」

則說不去矣。

郡守南瑞泉先生大吉南大吉字元善,號瑞泉,陝之渭南人。

正德辛未進士。

授戶部主事,歷員外郎、郎中,出守紹興府,致仕。

嘉靖辛丑卒,年五十五。

先生幼穎敏絕倫,稍長讀書為文,即知求聖賢之學,然猶豪曠不拘小節。

及知紹興府,文成方倡道東南,四方負笈來學者,至於寺觀不容。

先生故文成分房所取士也,觀摩之久,因悟人心自有聖賢,奚必他求?一日質於文成曰:「大吉臨政多過,先生何無一言?」

文成曰:「何過?」

先生歷數其事。

文成曰:「吾言之矣。」

先生曰:「無之。」

文成曰:「然則何以知之?」

曰:「良知自知之。」

文成曰:「良知獨非我言乎?」

先生笑謝而去。

居數日,數過加密,謂文成曰:「與有其過而悔,不若先言之,使其不至於過也。」

文成曰:「人言不如自悔之真。」

又笑謝而去。

居數日,謂文成曰:「身過可免,心過奈何?」

文成曰:「昔鏡未開,可以藏垢,今鏡明矣,一塵之落,自難住腳,此正入聖之機也。

勉之!」先生謝別而去。

闢稽山書院,身親講一習一 ,而文成之門人益進。

入覲以考察罷官。

先生治郡以循,良重一時,而執政者方惡文成之學,因文成以及先生也。

先生致書文成,惟以不得聞道為恨,無一語及於得喪榮辱之間。

文成歎曰:「此非真有朝聞夕死之志者不能也。」

家居搆西書院,以教四方來學之士。

其示門人詩云:「昔我在英齡,駕車詞賦場。

朝夕工步驟,追蹤班與楊。

中歲遇達人,授我大道方。

歸來三秦地,墜緒何茫茫。

前訪周公跡,後竊橫渠芳。

願言偕數子,教學此相將。」

分類:公案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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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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