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開國演義
第005回 牧牛童成群聚會
詩曰:
草脈英雄起,謳歌歷數歸。
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衣。
翼亮真文德,丕承戢武威。
聖圖天廣大,崇祀日光輝。
陵寢盤空曲,熊羆守翠微。
再窺松柏路,還見五陵飛。
卻說曇雲長老賃下房子,與朱公夫婦安頓,又借些資本與他生意。
不止一日,卻是九月時候,不暖不寒,風清日朗,真好天色。
長老心中轉念道:
「去年臘月廿四晚,入定之時,分明聽得是九月間真主誕生。
前月,伽藍分明囑咐好生救護天子。
這幾時不曾往朱公處探望,不知會生得是男是女。
我且出門走一遭。」
將到伽藍殿邊,忽見一人走來,長老把眼看了看,這人生得:
一雙碧眼,兩道修眉。
一雙碧眼光炯炯,上一逼一層霄;兩道侈眉虛飄飄,下過臍底。
顴骨稜稜,真個是煙霞色相;丰神燁燁,偶然來地上神仙。
行如風送殘雲,立似不動泰山。
那人卻對長老說道:「我有丸藥兒,可送去與前日那租房子住的朱公家下生產時用。」
長老明知他是仙人,便將手接了說:「曉得!」只見清風一陣,那人就不見了。
長老竟把丸藥送與朱公說:「早晚婆婆生產可用。」
朱公接藥,說道:「難得到此,素齋了去。」
說畢,便進內說:「打點素齋,供養長老。」
長老自在門首。
不多時,只見得一村人,是老是少,都說骸疤焐系娜脹罰?喂時韌?找鍛?獠剩俊?長老同眾人抬頭齊看,但聞天上八音齊振,諸鳥飛繞,五色雲中,恍如十來個天娥綵女,抱著個孩兒,連白光一條,自東南方從空飛下,到朱公家裡來。
眾人正要進內,只見朱公門首,兩條黃龍繞住,裡面大火沖天,煙塵陡亂。
眾人沒一個抬得頭,開得眼,各自回家而去。
長老也慌張起來。
卻好朱公出來說:「蒙師父送藥來,我家婆婆便將去嚥下,不覺異香遍體。
方才幸得生下一孩兒,甚是光彩,且滿屋都覺香馥侵人。」
長老說:「此時正是未牌,這命極貴,須到佛前寄名。」
朱公許諾。
長老回寺去了,不題。
卻說朱公自去河中取水沐浴,忽見紅羅浮來,遂取去做衣與孩子穿之,故所居地方,名曰「紅羅巷」,古跡至今猶存。
且說生了的孩子,即是太祖。
三日內不住啼哭,舉家不安。
朱公只得走到寺中伽藍殿內,祈神保佑。
長老對朱公說:「此事也非等閒,諒非藥餌可愈,公可急回安頓。」
長老正送朱公出門,只見路上走過一個道人,頭頂鐵冠,大叫道:「你們有希奇的病,不論大小可治。」
長老便同朱公問說:「有個孩子,生下方才三日,只是啼哭。
你可醫得麼?」
那道人說:「我已曉得他哭了,故遠遠特來見他。
我若見他,包你他便不哭。」
朱公聽說,便辭了長老,即同道人至家,抱出新生孩子來見道人。
那道人把手一搖,口裡囑咐說:「莫叫莫叫,何不當初莫笑。
前路非遙,日月並行便到,那時還你個呵呵笑。」
拱手而別,出門去了。
朱公抱了孩子進去,正要出來款待道人,四下裡找尋不見。
次後,朱家的孩子再也不哭,真是奇異。
一日兩,兩日三,早已是滿月兒、百祿兒、拿周兒。
朱公將孩子送到皇覺寺中佛前懺悔,保佑易長易大,因取蚌佛名,叫做朱元龍,字曰廷瑞。
三歲、五歲,也時常到寺中戲耍,不覺長成十一歲了。
朱公夫婦家中,忍饑受餓,難以度日,將三個大兒子俱雇與人家傭工去了,只有小兒子元龍在家。
一日,鄰舍汪婆走來,向朱公道:「何不將元龍雇與劉太秀家牧牛,強似在家忍餓。」
朱公思想道:「也罷!」遂煩汪婆與劉太秀說明。
太祖道:「我這個人豈肯與他人牧牛!」父母再三哄勸,他方肯。
母親同汪婆送至劉家。
且說太祖在劉家,一日一日,漸漸熟了,每日與眾孩子玩耍。
將土壘成高台,內有兩三個大的,要做皇帝玩耍,坐在上面。
太祖下拜,只見大孩子骨碌碌跌的頭青臉腫。
又一個孩子說:「等我上去坐著,你們來拜。」
太祖同眾孩子又拜,這個孩子將身撲地,更跌得狠些。
眾人嚇的皆不敢上台。
太祖說:「等我上去!」眾孩子朝上來拜,太祖端然正坐,一絲不動。
眾孩子只得聽他使令,每日玩耍不題。
一日,皇覺寺做道場,太祖扯下紙幡做旗,合眾孩子手執五方站立,又將所牧之牛,分成五對,排下陣圖,吆喝一聲,那牛跟定眾孩子旗旛串走,總不錯亂。
忽一日,太祖心生一計,將小牛殺了一隻,同眾孩子洗剝乾淨,將一罈子盛了,架在山坡,尋些柴草煨爛,與眾孩子食之。
先將牛尾割下,插在石縫內,恐怕劉太秀找牛,只說牛鑽入石縫內去了。
到晚歸家,劉太秀果然查牛,少了一隻。
太祖回道:「因有一小牛鑽入石縫去了,故少了一隻。」
太秀不信,便說:「同你看去。」
二人來至石邊,太祖默囑山神、土地快來保護,果見一牛尾亂動。
太秀將手一扯,微聞似覺牛叫之一聲,太秀只得信了。
後又瞞太秀宰了一隻,也如前法。
太秀又來看視,心中甚異,忽聞見太祖身上有羶氣,暗地把眾孩子一拷,方知是太祖殺牛吃了。
太秀無可奈何,隨將太祖打發回家。
光一陰一似箭,不覺已是元順帝至正甲申六月,太祖時已十七歲。
誰想天災流行,疫癘大作,一月之間,朱公夫妻並長子朱鎮,俱不幸辭世。
家貧也備不得齊整棺木,只得草率將就,同兩個阿哥,抬到九龍崗下。
正將掘土埋葬,倏忽之間,大風暴起,走石飛沙,轟雷閃電,霖雨傾盆。
太祖同那兩個哥哥,開了眼閉不得,閉了眼開不得。
但聽得空中說:「玉皇昨夜宣旨,喚本府城隍,當境土地,押令我們四大龍神,將朱皇帝的父母,埋葬在神龍一穴一內,土封三尺。
我們須要即刻完工,不得違旨。」
太祖弟兄三人,只得在樹林叢蔚中躲雨。
未及一刻,天清日出,三人走出林來,到原放棺木地方,但不見了,但見土石壅蓋巍然一座大墳。
三人拜泣回家。
長嫂孟氏同侄兒朱文正,仍到長虹縣地方過活。
二兄、三兄亦各自贅出。
太祖獨自無依。
鄰舍汪婆對太祖說:「如今年荒米貴,無處棲身。
你父母向日曾將你寄拜寺內,不如權且為僧,何如?」
太祖聽說,答應道:「也是!也是!」自是托身皇覺寺內。
不意曇雲長老,未及兩月,也一夕升天去了。
寺中眾僧曰:「因朱元龍,長者最是受重,他就十分沒禮。」
一日,將山門關上,不與太祖寺內睡覺。
太祖仰天歎息。
只見銀河耿耿,玉露清清,遂口吟一絕:
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間不敢長伸腳,恐踏山河社稷穿。
吟罷,驚動了伽藍。
伽藍心中轉念:「他原是玉皇金童,目下應該如此困苦。
前者初生時,大哭不絕,玉皇喚我轉召鐵冠道人安慰他。
但今受此迍邅,倘或道念不堅,聖躬有些啾卿,也是我們保護不周。
不若權叫夢神打動他的睡魔,托與一夢,以安他的志氣。」
此時太祖不覺身一體睏倦,席地和衣而寢。
眼中但見西北天上,群鳥爭飛。
忽見仙鶴一隻,從東南飛來,啄開眾鳥,頃刻仙鶴也就不見了。
只有西北角起一個朱紅色的高台,周回欄檻上邊,立著兩個像金剛一般,口中唸唸有詞。
再上有帶帕頭抹額的兩行立著,中間三尊天神,竟似三清上帝,玉貌長髯,看著太祖。
卻有幾個紫衣羽士,送到絳紅袍一領,太祖將身來穿,只見雲生五彩。
紫衣者說:「此文理真一人之衣。」
旁邊又一道士,把劍一口,跪送將來,口中稱說:「好異相!好異相!」因拱手而別。
太祖醒來,卻是南柯一夢,細思量甚是奇怪。
次早起來,卻有新當家的長老囑咐說:「此去麻湖約三十餘里,湖邊野樹成林,任人採取。
爾輩可各輪派取柴,以供寺用。
如違,逐出山門,別處去吃飯。」
輪到太祖,正是大風大雨,彼此不相照顧,卻又上得路遲,走到湖邊,早已野林中螢火相照,四下更無人聲,止有蟲鳴草韻。
太祖只得走下湖中砍取。
那知淤泥深深淺淺,不覺將身陷入大澤中。
自分必遭淹溺,忽聽得湖內有人云:「皇帝被陷了,我們快去保護,庶免罪戾。」
太祖只見身邊許多蓬頭、赤髮、圓睛、獠牙、綠臉的人,近前來說:「待小表們扶你上岸。」
岸上有小表也替皇帝砍了,將柴也送至寺內。
太祖把身一子一跳,早已不在澤中,也不是麻湖,竟是皇覺寺山門首了。
太祖挑著一擔柴,進香積廚來,前殿上鼓已三敲,眾僧卻已睡熟。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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