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開國演義
第001回 元順帝荒淫失政
詩曰:
龍興虎奮居淮甸,際會風雲除偽亂。
手提寶劍定山河,長騎鐵馬清民患。
殺氣遮籠濠泗城,帝星正照鳳一陽一縣。
百戰功勞建大勳,沙場汗馬征凶叛。
血污兩浙縛一奸一吳,一屍一滿三江擒賊漢。
掃淨妖氛天下寧,施張清氣乾坤變。
功業皆從翰苑編,賢臣都入辭臣贊。
卻說從古到今,萬千餘年,變更不一。
三皇五帝而後,漢除秦暴,赤手開基,天下平定。
方得十代,有王莽自稱皇帝,敢行篡逆,幸有光武中興。
迨及靈、獻之朝,又有三分鼎足之事。
五代之間,朝君暮仇。
甫至唐高祖,混一天下,歷世二百八十餘年,卻有朱、李、石、劉、郭,國號梁、唐、晉、漢、周。
皇天厭亂,於洛一陽一夾馬營中,生出宋太祖來,姓趙名匡胤。
那時赤光滿室,異香襲人,人叫他做「香孩兒」。
大來削平僭國,建都大梁。
傳至徽、欽二宗,俱被金人所虜。
徽宗第九子封為康王,金兵洶湧,直一逼一到揚子江邊,一望長江天塹,無楫無舟。
忽有二人牽馬一匹,說道:「此馬可以渡江。」
康王見勢急,就說:「你二人倘果渡得我時,重重賞你!」那二人竟將康王推上馬鞍。
那馬竟往水中,若履平地。
康王低著頭,閉著眼,但聽得耳邊風響,倏忽之間,便過長江。
那二人說:「陛下此去,尚延宋祚有一百五十餘年,但休忘我二人。」
便請下馬。
康王開眼一看,人與馬俱是泥做的。
正在驚疑,遠遠望見一簇旌旗,俱是來迎王駕的,便即位於應天府。
這是叫做「泥馬渡康王」故事。
話分兩頭。
卻說韃靼國王曾孫名喚忽必烈,他的母親夢見火光照腹而生,居於烏桓之地。
後來伐乃蠻,蹙西夏,並了赤烏的部落,僭稱王號。
在斡難河邊,破了白登,過了狐嶺,直至居庸關,金人因而逃遁。
忽必烈遂渡江淮,一逼一宋主於臨安。
宋祚以亡,他遂登了寶位,國號大元。
傳至十世,叫做順帝。
以脫脫為左丞相,撒敦為右丞相。
一日,早朝已畢,帝曰:「朕自登基以來,於茲五載,因見朝事紛紛,晝夜不安,未得一樂。
卿等可能致朕一樂乎?」
撒敦奏曰:「當今天下,莫非王土;衛土之士,莫非王臣。
主上一位居九五之尊,為萬乘之主,身衣錦繡,口飫珍饈,耳聽管弦之一聲,目睹燕齊之色,神仙遊客,沉湎酣歌,惟陛下所為,有何不樂?徒自晝夜勞神!」正是:
春花秋月休辜負,綠鬢朱顏不再來。
順帝大喜曰:「卿言最當!」左丞相脫脫進言道:「乞陛下傳旨,速誅撒敦,以杜一婬一亂!」帝曰:「撒敦何罪?」
脫脫曰:「昔費仲迷紂王,無忌惑平王,今撒敦誘君敗國,罪在不赦!望陛下聽臣講個『樂』字:昔周文王有靈台之樂,與民同樂,後來便有賢君之稱;商紂有鹿台之樂,恣酒荒一婬一,竟遭牧野之誅。
陛下若能任賢修德,和氣洽於兩間,樂莫大焉。
倘效近世之樂,必致人心怨離,國祚難保。
願陛下察之!」順帝聽了大喜曰:「宰相之言極是!」令內侍取金十錠、蜀錦十匹賜之。
脫脫辭謝道:「臣受天祿,當盡心以報國,非圖恩利也。」
順帝曰:「昔日唐太宗賜臣,亦無不受,卿何辭焉?」
脫脫再拜而受。
撒敦惶恐,下殿自思:「叵耐這廝與俺作對,須要驅除得他,方遂吾之意!」正出朝門,恰遇知心好友,現做太尉,叫做哈麻,領著一班女樂,都穿著絕樣簇錦一團一花百壽衣,都帶著七星搖拽墮馬妝角髻,都履著絨扣錦幫三寸鳳頭鞋,如芝如蘭,一陣異品的清香,如柳如花一樣動人的裊娜。
叮叮咚咚,悠悠揚揚,約有五十餘人,進宮裡來。
兩下作揖才罷,哈麻便問:「仁兄顏色不喜,卻是為何?」
撒敦將前情備細講說一遍。
哈麻勸慰道:「且請息怒,後來乘個機會,如此如此。」
撒敦說:「若得如教,自當銘刻!」撤敦別過,憤憤回家不題。
且說哈麻帶了女樂,轉過宮牆,撞見守宮內監,問道:「爺爺、一娘一娘一今在哪裡?」
內侍回說:「正在百花亭上筵宴哩。」
哈麻竟到亭前,俯伏說:
「臣受厚恩,無可孝順。
今演習一班女樂,進上服御,伏乞鑒臣犬馬之報,留宮聽用。」
順帝納之。
哈麻謝恩退出。
且說順帝凡朝散回宮,女樂則盛妝華飾,細樂嬌歌,迎接入內,每日如此,不在話下。
一日,順帝退朝,皇后伯牙吳氏設宴於長樂宮中,隨命女樂吹的吹,彈的彈,歌的歌,舞的舞. 彩袖慇勤,交杯換盞,作盡溫柔旖旎之態,飲至更深方散。
是夜,順帝宿於正宮,忽夢見滿宮皆是螻蟻毒蜂,令左右掃除不去。
只見正南上一人,身著紅衣,左肩架日,右肩架月,手執掃帚,將螻蟻毒蜂盡皆掃淨。
帝急問曰:「爾何人也?」
其人不語,即拔劍砍來。
帝急避出宮外。
紅衣人將宮門緊閉,帝速呼左右擒捉。
忽然驚醒,乃是南柯一夢。
順帝冷汗遍體,便問內侍:「是甚麼時候?」
近臣奏曰:「三更三點。」
皇后聽得,近前問曰:「陛下所夢何事?」
順帝將夢中細事說明。
皇后曰「夢由心生,焉知凶吉?陛下來日可宣台官,便知端的。」
言未畢,只聽得一聲響亮,恰似春雷。
正是:
天開雷動一陽一春轉,地裂山崩倒太華。
順帝驚問:「何處響亮?」
內侍忙去看視,回來奏道:「是清德殿塌了一角,地陷一一穴一。」
順帝聽罷,心中暗思:「朕方得異夢,今地又陷一一穴一,大是不祥!」五鼓急出早朝。
眾臣朝畢,乃宣台官林志衝上殿。
帝說:「朕夜來得一奇夢,卿可細詳,主何吉凶?」
志沖曰:「請陛下試說,待臣圓之。」
帝即言夢中事體。
志沖聽罷,奏曰:「此夢甚是不祥!滿宮螻蟻毒蜂者,乃兵馬蜂屯蟻聚也;在禁宮不能掃者,乃朝中無將也;穿紅人掃盡者,此人若不姓朱必姓赤也;肩架日月者,乃掌乾坤之人也。
昔日秦始皇夢青衣子、赤衣子奪日之驗,與此相符。
望吾皇修德省身,大赦天下,以弭災患。」
帝聞言不悅,又曰:「昨夜清德殿塌了一角,地陷一一穴一,主何吉凶?」
志沖曰:「天地不和,一陰陽一不順,故致天傾地陷之應。
待臣試看,便知吉凶。」
帝即同志沖及群臣往看,只見地一穴一約長一丈,闊約五尺,一穴一內黑氣沖天。
志沖奏曰:「陛下可令一人往下探之,看有何物。」
脫脫曰:「須在獄中取一死囚探之方可。」
上即令有司官,取出一殺人囚犯,姓田名豐。
上曰:「你有殺人之罪,若探一穴一內無事,便赦汝死。」
田豐應旨,手持短刀,坐於筐中,鈴索吊下,約深十餘丈,俱是黑氣。
默坐良久,見一石碣,高有尺許,田豐取入筐內。
再看四周無物,乃搖動索鈴,使眾人拽起。
順帝看時,只見石碣上面現有刻成二十四字:
天蒼蒼,地茫茫;干戈振,未角芳。
元重改,日月旁;混一統,東南方。
順帝看罷,問脫脫曰:「『元重改』莫不是重建年號,天下方能保無事麼?」
脫脫奏曰:「自古帝王皆有改元之理,如遇不祥,便當改之。
此乃上天垂兆,使陛下日新之道也。」
帝曰:「卿等且散,明日再議。」
言畢,一陣風過,地一穴一自閉。
帝見大懼,群臣失色。
遂將石碣藏過,赦放田豐,駕退還宮。
翌日設朝,頒詔改元統為至正元年。
如此不覺五年。
有太尉哈麻及禿魯貼本兒等,引進西番僧,與帝行一房一中運氣之術,號揲演兒法。
又進僧伽璘真,善授秘法。
順帝習之,詔以番僧為司徒,伽璘真為大元國師。
各取良家女子三四人,謂之供養。
璘真嘗向順帝奏曰:「陛下尊居九五,富有四海,不過保有現在而已,人生幾何?當授此術。」
於是順帝日從其事,廣取女子入宮。
以宮女一十六人學天魔舞,頭垂辮發,戴象牙冠,身披纓絡大紅銷金長裙,雲肩鶴袖,鑲嵌短襖,緩帶鞋襪,各執巴刺般器,內一人執鈴杵奏樂。
又宮女十一人,練垂髻,勒帕,常服,或用唐巾,或用汗衫。
所奏樂器,皆用龍笛、風管、小蹦、箏、琵琶、鸞笙、桐琴、響板。
以內宦長壽迭不花領之。
宣揚佛號一遍,則按舞奏樂一回。
受持秘密戒者,方許入內,餘人不得擅進。
如順帝諸弟八郎,與哈麻、禿魯貼本兒、老的沙等十人,號為倚納,皆有一寵一任,在順帝前,相與褻猥,甚至男一女一裸一體。
其群僧出入禁中,丑聲外聞。
皇太子深嫉之,力不能去。
帝又於內苑造龍舟,自製樣式,首尾共長二百二尺,闊二丈,前簾棚、穿廊、暖閣,後五殿樓子,龍身並殿宇俱五彩金妝,前有兩爪。
上用水手一百二十名,紫杉金帶,頭戴漆紗巾,依舟兩旁,各執一篙。
自後宮至前宮,山下海內,往來遊戲。
舟行則龍頭眼爪皆動。
又制宮漏,約高六七尺,為木櫃運水上下。
櫃上設西方三聖殿,櫃腰設玉女棒時刻籌,時至即浮水面上。
左右列二金甲神人,一持鐘,一持鈴,夜則神人按更而擊,極其巧妙,皆前朝未有也。
又於內苑中起一樓,名曰「碧月樓」,朝夕與一寵一妃宴飲於上,縱一欲奢一婬一,不修德政。
天怒人怨,干戈四起,盜賊蜂生。
天垂異象,妖怪屢生:
燕京有雞化為狗,羊變做牛;江南銅鐵自鳴;汴城河冰,忽成五彩,花草如畫,三日方解;隴西地震百日;會州公廨牆崩,獲駑五百餘張,長者丈餘,短者九尺,人莫能挽;慧星火焰蓬勃,墮地成石,形如狗頭;溫州樂清江中龍見,有火如毬;山東地震,天雨白一毛一。
各處地方,申奏似雪片的飛來,都被一奸一臣隱瞞不奏。
順帝那裡曉得,只在深宮昏迷酒色,並不知外邊的災異。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