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八十七:感深秋撫琴悲往事 坐禪寂走火入邪:黛玉叫他去喝茶,便將寶釵來書打開看時,只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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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第八十七:感深秋撫琴悲往事 坐禪寂走火入邪

紅樓夢

第八十七:感深秋撫琴悲往事 坐禪寂走火入邪

卻說黛玉叫進寶釵家的女人來,問了好,呈上書子。

黛玉叫他去喝茶,便將寶釵來書打開看時,只見上面寫著:

妹生辰不偶,家運多艱,姊妹伶仃,萱親衰邁。

兼之猇聲狺語,旦暮無休。

更遭慘禍飛災,不啻驚風密雨。

夜深輾側,愁緒何堪。

屬在同心,能不為之愍惻乎?回憶海棠結社,序屬清秋,對菊持螯,同盟歡洽。

猶記「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之句,未嘗不歎冷節遺芳,如吾兩人也。

感懷觸緒,聊賦四章,匪曰無故呻吟,亦長歌當哭之意耳。

悲時序之遞嬗兮,又屬清秋。

感遭家之不造兮,獨處離愁。

北堂有萱兮,何以忘憂?無以解憂兮,我心咻咻。

一解。

雲憑憑兮秋風酸,步中庭兮霜葉干。

何去何從兮,失我故歡。

靜言思之兮惻肺肝!二解。

惟鮪有潭兮,惟鶴有梁。

鱗甲潛伏兮,羽毛何長!搔首問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誰知余之永傷。

三解。

銀河耿耿兮寒氣侵,月色橫斜兮玉漏沉。

憂心炳炳兮發我哀吟,吟復吟兮寄我知音。

四解。

黛玉看了,不勝傷感。

又想:「寶姐姐不寄與別人,單寄與我,也是惺惺惜惺惺的意思。」

正在沉吟,只聽見外面有人說道:「林姐姐在家裡呢麼?」

黛玉一面把寶釵的書疊起,口內便答應道:「是誰?」

正問著,早見幾個人進來,卻是探春、湘雲、李紋、李綺。

彼此問了好,雪雁倒上茶來,大家喝了,說些閒話。

因想起前年的菊花詩來,黛玉便道:「寶姐姐自從挪出去,來了兩遭,如今索性有事也不來了,真真奇怪。

我看他終久還來我們這裡不來。」

探春微笑道:「怎麼不來,橫豎要來的。

如今是他們尊嫂有些脾氣,姨一媽一上了年紀的人,又兼有薛大哥的事,自然得寶姐姐照料一切,那裡還比得先前有工夫呢。」

正說著,忽聽得忽喇喇一片風聲,吹了好些落葉,打在窗紙上。

停了一回兒,又透過一陣清香來。

眾人聞著,都說道:「這是何處來的香風?這像什麼香?」

黛玉道:「好像木樨香。」

探春笑道:「林姐姐終不脫南邊人的話,這大九月裡的,那裡還有桂花呢。」

黛玉笑道:「原是啊,不然怎麼不竟說是桂花香只說似乎像呢。」

湘雲道:「三姐姐,你也別說。

你可記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在南邊,正是晚桂開的時候了。

你只沒有見過罷了,等你明日到南邊去的時候,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探春笑道:「我有什麼事到南邊去?況且這個也是我早知道的,不用你們說嘴。」

李紋李綺只抿著嘴兒笑。

黛玉道:「妹妹,這可說不齊。

俗語說,『人是地行仙』,今日在這裡,明日就不知在那裡。

譬如我,原是南邊人,怎麼到了這裡呢?」

湘雲拍著手笑道:「今兒三姐姐可叫林姐姐問住了。

不但林姐姐是南邊人到這裡,就是我們這幾個人就不同。

也有本來是北邊的;也有根子是南邊,生長在北邊的,也有生長在南邊,到這北邊的,今兒大家都湊在一處。

可見人總有一個定數,大凡地和人總是各自有緣分的。」

眾人聽了都點頭,探春也只是笑。

又說了一會子閒話兒,大家散出。

黛玉送到門口,大家都說:「你身上才好些,別出來了,看著了風。」

於是黛玉一面說著話兒,一面站在門口又與四人慇勤了幾句,便看著他們出院去了。

進來坐著,看看已是林鳥歸山,夕陽西墜。

因史湘雲說起南邊的話,便想著「父母若在,南邊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橋,六朝遺跡。

不少下人伏侍,諸事可以任意,言語亦可不避。

香車畫舫,紅杏青簾,惟我獨尊。

今日寄人籬下,縱有許多照應,自己無處不要留心。

不知前生作了什麼罪孽,今生這樣孤淒。

真是李後主說的『此間日中只以眼淚洗面』矣!」一面思想,不知不覺神往那裡去了。

紫鵑走來,看見這樣光景,想著必是因剛才說起南邊北邊的話來,一時觸著黛玉的心事了,便問道:「姑娘們來說了半天話,想來姑娘又勞了神了。

剛才我叫雪雁告訴廚房裡給姑娘作了一碗火肉白菜湯,加了一點兒蝦米兒,配了點青筍紫菜。

姑娘想著好麼?」

黛玉道:「也罷了。」

紫鵑道:「還熬了一點一江一 米粥。」

黛玉點點頭兒,又說道:「那粥該你們兩個自己熬了,不用他們廚房裡熬才是。」

紫鵑道:「我也怕廚房裡弄的不乾淨,我們各自熬呢。

就是那湯,我也告訴雪雁和柳嫂兒說了,要弄乾淨著。

柳嫂兒說了,他打點妥當,拿到他屋裡叫他們五兒瞅著燉呢。」

黛玉道:「我倒不是嫌人家骯贓,只是病了好些日子,不周不備,都是人家。

這會子又湯兒粥兒的調度,未免惹人厭煩。」

說著,眼圈兒又紅了。

紫鵑道:「姑娘這話也是多想。

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兒,又是老太太心坎兒上的。

別人求其在姑娘跟前討好兒還不能呢,那裡有抱怨的。」

黛玉點點頭兒,因又問道:「你才說的五兒,不是那日和寶二爺那邊的芳官在一處的那個女孩兒?」

紫鵑道:「就是他。」

黛玉道:「不聽見說要進來麼?」

紫鵑道:「可不是,因為病了一場,後來好了才要進來,正是晴雯他們鬧出事來的時候,也就耽擱住了。」

黛玉道:「我看那丫頭倒也還頭臉兒乾淨。」

說著,外頭婆子送了湯來。

雪雁出來接時,那婆子說道:「柳嫂兒叫回姑娘,這是他們五兒作的,沒敢在大廚房裡作,怕姑娘嫌骯贓。」

雪雁答應著接了進來。

黛玉在屋裡已聽見了,吩咐雪雁告訴那老婆子回去說,叫他費心。

雪雁出來說了,老婆子自去。

這裡雪雁將黛玉的碗箸安放在小几兒上,因問黛玉道:「還有咱們南來的五香大頭菜,拌些麻油醋可好麼?」

黛玉道:「也使得,只不必累贅了。」

一面盛上粥來,黛玉吃了半碗,用羹匙舀了兩口湯喝,就擱下了。

兩個丫鬟撤了下來,拭淨了小几端下去,又換上一張常放的小几。

黛玉漱了口,盥了手,便道:「紫鵑,添了香了沒有?」

紫鵑道:「就添去。」

黛玉道:「你們就把那湯和粥吃了罷,味兒還好,且是乾淨。

待我自己添香罷。」

兩個人答應了,在外間自吃去了。

這裡黛玉添了香,自己坐著。

才要拿本書看,只聽得園內的風自西邊直透到東邊,穿過樹枝,都在那裡唏?留嘩喇不住的響。

一回兒,簷下的鐵馬也只管叮叮噹噹的亂敲起來。

一時雪雁先吃完了,進來伺候。

黛玉便問道:「天氣冷了,我前日叫你們把那些小毛兒衣服晾晾,可曾晾過沒有?」

雪雁道:「都晾過了。」

黛玉道:「你拿一件來我披披。」

雪雁走去將一包一皮小毛衣服抱來,打開氈包一皮,給黛玉自揀。

只見內中夾著個絹包一皮兒,黛玉伸手拿起打開看時,卻是寶玉病時送來的舊手帕,自己題的詩,上面淚痕猶在,裡頭卻包一皮著那剪破了的香囊扇袋並寶玉通靈玉上的穗子。

原來晾衣服時從箱中撿出,紫鵑恐怕遺失了,遂夾在這氈包一皮裡的。

這黛玉不看則已,看了時也不說穿那一件衣服,手裡只拿著那兩方手帕,呆呆的看那舊詩。

看了一回,不覺的簌簌淚下。

紫鵑剛從外間進來,只見雪雁正捧著一氈包一皮衣裳在旁邊呆立,小几上卻擱著剪破的香囊,兩三截兒扇袋和那鉸折了的穗子,黛玉手中自拿著兩方舊帕,上邊寫著字跡,在那裡對著滴淚。

正是:

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間舊啼痕。

紫鵑見了這樣,知是他觸物傷情,感懷舊事,料道勸也無益,只得笑著道:「姑娘還看那些東西作什麼,那都是那幾年寶二爺和姑娘小時一時好了,一時惱了,鬧出來的笑話兒。

要像如今這樣斯抬斯敬,那裡能把這些東西白遭塌了呢。」

紫鵑這話原給黛玉開心,不料這幾句話更提起黛玉初來時和寶玉的舊事來,一發珠淚連綿起來。

紫鵑又勸道:「雪雁這裡等著呢,姑娘披上一件罷。」

那黛玉才把手帕撂下。

紫鵑連忙拾起,將香袋等物包一皮起拿開。

這黛玉方披了一件皮衣,自己悶悶的走到外間來坐下。

回頭看見案上寶釵的詩啟尚未收好,又拿出來瞧了兩遍,歎道:「境遇不同,傷心則一。

不免也賦四章,翻入琴譜,可彈可歌,明日寫出來寄去,以當和作。」

便叫雪雁將外邊桌上筆硯拿來,濡墨揮毫,賦成四疊。

又將琴譜翻出,借他《猗蘭》《思賢》兩操,合成音韻,與自己做的配齊了,然後寫出,以備送與寶釵。

又即叫雪雁向箱中將自己帶來的短琴拿出,調上弦,又操演了指法。

黛玉本是個絕頂聰明人,又在南邊學過幾時,雖是手生,到底一理就熟。

撫了一番,夜已深了,便叫紫鵑收拾睡覺。

不題。

卻說寶玉這日起來梳洗了,帶著焙茗正往書房中來,只見墨雨笑嘻嘻的跑來迎頭說道:「二爺今日便宜了,太爺不在書房裡,都放了學了。」

寶玉道:「當真的麼?」

墨雨道:「二爺不信,那不是三爺和蘭哥兒來了。」

寶玉看時,只見賈環賈蘭跟著小廝們,兩個笑嘻的嘴裡咭咭呱呱不知說些什麼,迎頭來了。

見了寶玉,都垂手站住。

寶玉問道:「你們兩個怎麼就回來了?」

賈環道:「今日太爺有事,說是放一天學,明兒再去呢。」

寶玉聽了,方回身到賈母賈政處去稟明了,然後回到怡紅院中。

襲人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寶玉告訴了他,只坐了一坐兒,便往外走。

襲人道:「往那裡去,這樣忙法?就放了學,依我說也該養養神兒了。」

寶玉站住腳,低了頭,說道:「你的話也是。

但是好容易放一天學,還不散散去,你也該可憐我些兒了。」

襲人見說的可憐,笑道:「由爺去罷。」

正說著,端了飯來。

寶玉也沒法兒,只得且吃飯,三口兩口忙忙的吃完,漱了口,一溜煙往黛玉房中去了。

走到門口,只見雪雁在院中晾絹子呢。

寶玉因問:「姑娘吃了飯了麼?」

雪雁道:「早起喝了半碗粥,懶待吃飯。

這時候打盹兒呢。

二爺且到別處走走,回來再來罷。」

寶玉只得回來。

無處可去,忽然想起惜春有好幾天沒見,便信步走到蓼風軒來。

剛到窗下,只見靜悄悄一無人聲。

寶玉打諒他也睡午覺,不便進去。

才要走時,只聽屋裡微微一響,不知何聲。

寶玉站住再聽,半日又拍的一響。

寶玉還未聽出,只見一個人道:「你在這裡下了一個子兒,那裡你不應麼?」

寶玉方知是下大棋,但只急切聽不出這個人的語音是誰。

底下方聽見惜春道:「怕什麼,你這麼一吃我,我這麼一應,你又這麼吃,我又這麼應。

還緩著一著兒呢,終久連得上。」

那一個又道:「我要這麼一吃呢?」

惜春道:「阿嗄,還有一著『反撲』在裡頭呢!我倒沒防備。」

寶玉聽了,聽那一個聲音很熟,卻不是他們姊妹。

料著惜春屋裡也沒外人,輕輕的掀簾進去。

看時不是別人,卻是那櫳翠庵的檻外人妙玉。

這寶玉見是妙玉,不敢驚動。

妙玉和惜春正在凝思之際,也沒理會。

寶玉卻站在旁邊看他兩個的手段。

只見妙玉低著頭問惜春道:「你這個『畸角兒』不要了麼?」

惜春道:「怎麼不要。

你那裡頭都是死子兒,我怕什麼。」

妙玉道:「且別說滿話,試試看。」

惜春道:「我便打了起來,看你怎麼樣。」

妙玉卻微微笑著,把邊上子一接,卻搭轉一吃,把惜春的一個角兒都打起來了,笑著說道:「這叫做『倒脫靴勢』。」

惜春尚未答言,寶玉在旁情不自禁,哈哈一笑,把兩個人都唬了一大跳。

惜春道:「你這是怎麼說,進來也不言語,這麼使促狹唬人。

你多早晚進來的?」

寶玉道:「我頭裡就進來了,看著你們兩個爭這個『畸角兒』。」

說著,一面與妙玉施禮,一面又笑問道:「妙公輕易不出禪關,今日何緣下凡一走?」

妙玉聽了,忽然把臉一紅,也不答言,低了頭自看那棋。

寶玉自覺造次,連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們在家的俗人,頭一件心是靜的。

靜則靈,靈則慧。」

寶玉尚未說完,只見妙玉微微的把眼一抬,看了寶玉一眼,復又低下頭去,那臉上的顏色漸漸的紅暈起來。

寶玉見他不理,只得訕訕的旁邊坐了。

惜春還要下子,妙玉半日說道:「再下罷。」

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癡癡的問著寶玉道:「你從何處來?」

寶玉巴不得這一聲,好解釋前頭的話,忽又想道:「或是妙玉的機鋒。」

轉紅了臉答應不出來。

妙玉微微一笑,自和惜春說話。

惜春也笑道:「二哥哥,這什麼難答的,你沒的聽見人家常說的『從來處來』麼。

這也值得把臉紅了,見了生人的似的。」

妙玉聽了這話,想起自家,心上一動,臉上一熱,必然也是紅的,倒覺不好意思起來。

因站起來說道:「我來得久了,要回庵裡去了。」

惜春知妙玉為人,也不深留,送出門口。

妙玉笑道:「久已不來這裡,彎彎曲曲的,回去的路頭都要迷住了。」

寶玉道:「這倒要我來指引指引何如?」

妙玉道:「不敢,二爺前請。」

於是二人別了惜春,離了蓼風軒,彎彎曲曲,走近瀟湘館,忽聽得叮咚之一聲 。

妙玉道:「那裡的琴聲?」

寶玉道:「想必是林妹妹那裡撫琴呢。」

妙玉道:「原來他也會這個,怎麼素日不聽見提起?」

寶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一遍,因說:「咱們去看他。」

妙玉道:「從古只有聽琴,再沒有『看琴』的。」

寶玉笑道:「我原說我是個俗人。」

說著,二人走至瀟湘館外,在山子石坐著靜聽,甚覺音調清切。

只聽得低吟道:

風蕭蕭兮秋氣深,美人千里兮獨沉吟。

望故鄉兮何處,倚欄杆兮涕沾襟。

歇了一回,聽得又吟道:

山迢迢兮水長,照軒窗兮明月光。

耿耿不寐兮銀河渺茫,羅衫怯怯兮風露涼。

又歇了一歇。

妙玉道:「剛才『侵』字韻是第一疊,如今『陽』字韻是第二疊了。

咱們再聽。」

裡邊又吟道:

子之遭兮不自一由 ,予之遇兮多煩憂。

之子與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俾無尤。

妙玉道:「這又是一拍。

何憂思之深也!」寶玉道:「我雖不懂得,但聽他音調,也覺得過悲了。」

裡頭又調了一回弦。

妙玉道:「君弦太高了,與無射律只怕不配呢。」

裡邊又吟道:

人生斯世兮如輕塵,天上人間兮感夙因。

感夙因兮不可惙,素心如何天上月。

妙玉聽了,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變徵之一聲 ?音韻可裂金石矣。

只是太過。」

寶玉道:「太過便怎麼?」

妙玉道:「恐不能持久。」

正議論時,聽得君弦蹦的一聲斷了。

妙玉站起來連忙就走。

寶玉道:「怎麼樣?」

妙玉道:「日後自知,你也不必多說。」

竟自走了。

弄得寶玉滿肚疑一團一 ,沒一精一打彩的歸至怡紅院中,不表。

單說妙玉歸去,早有道婆接著,掩了庵門,坐了一回,把「禪門日誦」念了一遍。

吃了晚飯,點上香拜了菩薩,命道婆自去歇著,自己的禪床 靠背俱已整齊,屏息垂簾,跏趺坐下,斷除妄想,趨向真如。

坐到三更過後,聽得屋上骨?錄?錄一片瓦響,妙玉恐有賊來,下了禪床 ,出到前軒,但見雲影橫空,月華如水。

那時天氣尚不很涼,獨自一個憑欄站了一回,忽聽房上兩個貓兒一遞一聲廝叫。

那妙玉忽想起日間寶玉之言,不覺一陣心跳耳熱。

自己連忙收懾心神,走進禪房,仍到禪床 上坐了。

怎奈神不守舍,一時如萬馬奔馳,覺得禪床 便恍蕩起來,身子已不在庵中。

便有許多王孫公子要求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車,自己不肯去。

一回兒又有盜賊劫他,持刀執棍的一逼一十勒,只得哭喊求救。

早驚醒了庵中女尼道婆等眾,都拿火來照看。

只見妙玉兩手撒開,口中流沫。

急叫醒時,只見眼睛直豎,兩顴鮮紅,罵道:「我是有菩薩保佑,你們這些強徒敢要怎麼樣!」眾人都唬的沒了主意,都說道:「我們在這裡呢,快醒轉來罷。」

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們有什麼好人送我回去罷。」

道婆道:「這裡就是你住的房子。」

說著,又叫別的女尼忙向觀音前禱告,求了簽,翻開簽書看時,是觸犯了西南角上的陰人。

就有一個說:「是了。

大觀園中西南角上本來沒有人住,陰氣是有的。」

一面弄湯弄水的在那裡忙亂。

那女尼原是自南邊帶來的,伏侍妙玉自然比別人盡心,圍著妙玉,坐在禪床 上。

妙玉回頭道:「你是誰?」

女尼道:「是我。」

妙玉仔細瞧了一瞧,道:「原來是你。」

便抱住那女尼嗚嗚咽咽的哭起來,說道:「你是我的一媽一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

那女尼一面喚醒他,一面給他揉著。

道婆倒上茶來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女尼便打發人去請大夫來看脈,也有說是思慮傷脾的,也有說是熱入血室的,也有說是邪祟觸犯的,也有說是內外感冒的,終無定論。

後請得一個大夫來看了,問:「曾打坐過沒有?」

道婆說道:「向來打坐的。」

大夫道:「這病可是昨夜忽然來的麼?」

道婆道:「是。」

大夫道:「這是走魔入火的原故。」

眾人問:「有礙沒有?」

大夫道:「幸虧打坐不久,魔還入得淺,可以有救。」

寫了降伏心火的藥,吃了一劑,稍稍平復些。

外面那些游頭浪子聽見了,便造作許多謠言說:「這樣年紀,那裡忍得住。

況且又是很風一流 的人品,很乖覺的性靈,以後不知飛在誰手裡,便宜誰去呢。」

過了幾日,妙玉病雖略好,神思未復,終有些恍惚。

一日惜春正坐著,彩屏忽然進來回道:「姑娘知道妙玉師父的事嗎?」

惜春道:「他有什麼事?」

彩屏道:「我昨日聽見邢姑娘和大一奶奶那裡說呢。

他自從那日和姑娘下棋回去,夜間忽然中了邪,嘴裡亂嚷說強盜來搶他來了,到如今還沒好。

姑娘你說這不是奇事嗎。」

惜春聽了,默默無語,因想:「妙玉雖然潔淨,畢竟塵緣未斷。

可惜我生在這種人家不便出家。

我若出了家時,那有邪魔纏擾,一念不生,萬緣俱寂。」

想到這裡,驀與神會,若有所得,便口占一偈云:

大造本無方,雲何是應住。

既從空中來,應向空中去。

占畢,即命丫頭焚香。

自己靜坐了一回,又翻開那棋譜來,把孔融王積薪等所著看了幾篇。

內中「荷葉包一皮蟹勢」、「黃鶯搏兔勢」都不出奇,「三十六局殺角勢」一時也難會難記,獨看到「八龍走馬「,覺得甚有意思。

正在那裡作想,只聽見外面一個人走進院來,連叫彩屏。

未知是誰,下回分解。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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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第一: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讀第二: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看第三:賈雨村夤緣復舊職 林黛玉拋父進京都第四: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第五:游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第六: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第七: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宴寧府寶玉會秦鍾第八: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第九: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第十: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第十一:慶壽辰寧府排家宴 見熙鳳賈瑞起淫心第十二: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第十三: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王熙鳳協理寧國府第十四:林如海捐館揚州城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第十五:王鳳姐弄權鐵檻寺 秦鯨卿得趣饅頭庵第十六:賈元春才揚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第十七: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第十八: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第十九: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讀第二十: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讀第二十一: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讀第二十二: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迷賈政悲讀第二十三: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讀第二十四:醉金剛輕財尚義俠 癡女兒遺帕惹讀第二十五: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通靈遇讀第二十六回′腰橋設言傳心事 瀟湘館春困發讀第二十七:滴翠亭楊妃戲綵蝶 埋香塚飛燕泣讀第二十八: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讀第二十九: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看第三十:寶釵借扇機帶雙敲 齡官劃薔癡及局看第三十一: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看第三十二: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看第三十三:手足耽耽攜唇舌 不肖種種大承看第三十四: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裡錯以錯勸看第三十五:白玉釧親嘗蓮葉羹 黃金鶯巧結梅看第三十六:繡鴛鴦夢兆絳芸軒 識分定情悟梨看第三十七: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看第三十八: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看第三十九:村姥姥是信口開合 情哥哥偏尋根第四十: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第四十一:櫳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紅院劫遇母蝗第四十二:蘅蕪君蘭言解疑癖 瀟湘子雅謔補余第四十三:閒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第四十四:變生不測鳳姐潑醋 喜出望外平兒理第四十五:金蘭契互剖金蘭語$雨夕悶制風雨第四十六: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鴛鴦女誓絕鴛鴦第四十七: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第四十八:情人情誤思遊藝慕 雅女雅集苦吟詩第四十九: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第五十: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第五十一:薛小妹新編懷古詩 胡庸醫亂用虎第五十二: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第五十三:寧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第五十四: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綵第五十五:辱親女愚妾爭閒氣 欺幼主刁奴蓄第五十六: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時寶釵小惠全第五十七: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第五十八: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第五十九:柳葉渚邊嗔鶯吒燕 絳雲軒裡召將第六十: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第六十一:投鼠忌器寶玉瞞贓 判冤決獄平第六十二:憨湘雲醉眠芍葯裀 呆香菱情解第六十三: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第六十四: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第六十五:賈二捨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第六十六:情小妹恥情歸地府 冷二郎一冷第六十七:見土儀顰卿思故里 聞秘事鳳姐第六十八: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第六十九: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第七十: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第七十一: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鴛鴦女無意遇鴛第七十二:王熙鳳恃強羞說病 來旺婦倚勢霸成第七十三:癡丫頭誤拾繡春囊 懦小姐不問累金第七十四: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杜絕寧國第七十五: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第七十六:凸碧堂品笛感淒清 凹晶館聯詩悲寂第七十七: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優伶斬情歸水第七十八:老學士閒征姽嫿詞 癡公子杜撰芙蓉第七十九:薛文龍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第八十:美香菱屈受貪夫棒 王道士胡謅妒婦方第八十一:占旺相四美釣遊魚☆嚴詞兩番入家第八十二:老學究講義警頑心 病瀟湘癡魂驚惡第八十三:省宮闈賈元妃染恙 鬧閨閫薛寶釵吞第八十四:試文字寶玉始提親 探驚風賈環重結第八十五:賈存週報升郎中任 薛文起復惹放流第八十六:受私賄老官翻案牘 寄閒情淑女解琴第八十七:感深秋撫琴悲往事 坐禪寂走火入邪第八十八:博庭歡寶玉贊孤兒 正家法賈珍鞭悍第八十九:人亡物在公子填詞 蛇影杯弓顰卿絕第九十:失綿衣貧女耐嗷嘈 送果品小郎驚第九十一:縱淫心寶蟾工設計 佈疑陣寶玉第九十二:評女傳巧姐慕賢良 玩母珠賈政第九十三:甄家僕投靠賈家門 水月庵掀翻第九十四:宴海棠賈母賞花妖 失寶玉通靈第九十五:因訛成實元妃薨逝 以假混真寶第九十六:瞞消息鳳姐設奇謀 洩機關顰兒第九十七:林黛玉焚稿斷癡情 薛寶釵出閨第九十八:苦絳珠魂歸離恨天 病神瑛淚灑第九十九:守官箴惡奴同破例 閱邸報老舅第一百:破好事香菱結深恨 悲遠嫁寶玉感第一百一:大觀園月夜感幽魂 散花寺神簽第一百二:寧國府骨肉病災祲 大觀園符水第一百三:施毒計金桂自焚身 昧真禪雨村第一百四:醉金剛小鰍生大浪 癡公子余痛第一百五:錦衣軍查抄寧國府 驄馬使彈劾第一百六:王熙鳳致禍抱羞慚 賈太君禱天第一百七:散余資賈母明大義 復世職政老第一百八:強歡笑蘅蕪慶生辰 死纏綿瀟湘第一百九:候芳魂五兒承錯愛 還孽債迎女第一百十:史太君壽終歸地府 王鳳姐力詘第一百十一:鴛鴦女殉主登太虛 狗彘奴欺第一百十二:活冤孽妙尼遭大劫 死讎仇趙第一百十三:懺宿冤鳳姐托村嫗 釋舊憾情第一百十四:王熙鳳歷幻返金陵 甄應嘉蒙第一百十五:惑偏私惜春矢素志 證同類寶第一百十六:得通靈幻境悟仙緣 送慈柩故第一百十七:阻超凡佳人雙護玉 欣聚黨惡第一百十八:記微嫌舅兄欺弱女 驚謎語妻第一百十九:中鄉魁寶玉卻塵緣 沐皇恩賈第一百二十:甄士隱詳說太虛情 賈雨村歸讀有感——宋江的招式(沒看錯,評的是紅樓)讀書筆記——從林黛玉到茶花女讀後感——不辭冰雪為卿熱讀後感——死、死後還有其他筆記——紅樓馬屁榜心得——奸雄養成史心得——賈雨村們的困境人物分析——閒說寶釵筆記——萬事萬物都是神奇的入口讀後感——不是裡人中,絕無閒筆——談丫頭們的名字握紅小札:紅樓人物綽號談人物分析——寶黛為何皆避酒?人物分析——鴛鴦:完美主義者的絕望之死人物分析——妙玉的物質生活人物分析——賈寶玉的靈與肉點評——與世界的敵對,不等於生命的真誠書評——拍不完的石頭記,吃不夠的人物分析——關於被開除的晴雯的一些話讀書筆記——一個人的愛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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