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
卷34 張緬弟纘 綰
張緬,字元長,車騎將軍弘策子也。
年數歲,外祖中山劉仲德異之,嘗曰:「此兒非常器,為張氏寶也。」
齊永元末,義師起,弘策從高祖入伐,留緬襄一陽一,年始十歲,每聞軍有勝負,憂喜形於顏色。
天監元年,弘策任衛尉卿,為妖賊所害,緬痛父之酷,喪過於禮,高祖遣戒喻之。
服闋,襲洮一陽一縣侯,召補國子生。
起家秘書郎,出為淮南太守,時年十八。
高祖疑其年少未閒吏事,乃遣主書封取郡曹文案,見其斷決允愜,甚稱賞之。
還除太子舍人、雲麾外兵參軍。
緬少勤學,自課讀書,手不輟卷,尤明後漢及晉代眾家。
客有執卷質緬者,隨問便對,略無遺失。
殿中郎缺,高祖謂徐勉曰:「此曹舊用文學,且居鵷行之首,宜詳擇其人。」
勉舉緬充選。
頃之,出為武陵太守,還拜太子洗馬,中舍人。
緬母劉氏,以父沒家貧,葬禮有闕,遂終身不居正室,不隨子入官府。
緬在郡所得祿俸不敢用,乃至妻子不易衣裳,及還都,並供其母賑贍親屬,雖累載所畜,一朝隨盡,緬私室常闃然如貧素者。
累遷北中郎諮議參軍、寧遠長史。
出為豫章內史。
緬為政任恩惠,不設鉤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鹹云「數十年未之有也」。
大通元年,征為司徒左長史,以疾不拜,改為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
俄遷御史中丞,坐收捕人與外國使鬥,左降黃門郎,兼領先職,俄復為真。
緬居憲司,推繩無所顧望,號為勁直。
高祖乃遣畫工圖其形於台省,以勵當官。
中太通三年,遷侍中,未拜,卒,時年四十二。
詔贈侍中,加貞威將軍,侯如故。
賻錢五萬,布五十匹。
高祖舉哀。
昭明太子亦往臨哭,與緬弟纘書曰:「賢兄學業該通,蒞事明敏,雖倚相之讀墳典,卻縠之敦《詩》《書》,惟今望古,蔑以斯過。
自列宮朝,二紀將及,義惟僚屬,情實親友。
文筵講席,朝游夕宴,何曾不同茲勝賞,共此言寄。
如何長謝,奄然不追!且年甫強仕,方申才力,摧苗落穎,彌可傷惋。
念天倫素睦,一旦相失,如何可言。
言及增哽,巉筆無次。」
緬一性一愛一墳籍,聚書至萬餘卷。
抄《後漢》、《晉書》,眾家異同,為《後漢紀》四十卷,《晉抄》三十卷。
又抄《江左集》,未及成。
文集五卷。
子傅嗣。
纘字伯緒,緬第三弟也,出後從伯弘籍。
弘籍,高祖舅也,梁初贈廷尉卿。
纘年十一,尚高祖第四女富一陽一公主,拜駙馬都尉,封利亭侯,召補國子生。
起家秘書郎,時年十七。
身長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發。
高祖異之,嘗曰:「張壯武云『後八葉有逮吾者』,其此子乎?」
纘好學,兄緬有書萬餘卷,晝夜披讀,殆不輟手。
秘書郎有四員,宋、齊以來,為甲族起家之選,待次入補,其居職,例數十百日便遷任。
纘固求不徙,欲遍觀閣內圖籍。
嘗執四部書目曰:「若讀此畢,乃可言優仕矣。」
如此數載,方遷太子舍人,轉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
纘與琅邪王錫齊名。
普通初,魏遣彭城人劉善明詣京師請和,求識纘。
纘時年二十三,善明見而嗟服。
累遷太尉諮議參軍,尚書吏部郎,俄為長史兼侍中,時人以為早達。
河東裴子野曰:「張吏部在喉舌之任,已恨其晚矣。」
子野一性一曠達,自云「年出三十,不復詣人。」
初未與纘遇,便虛相推重,因為忘年之交。
大通元年,出為寧遠華容公長史,行琅邪、彭城二郡國事。
二年,仍遷華容公北中郎長史、南蘭陵太守,加貞威將軍,行府州事。
三年,入為度支尚書,母憂去職。
服闋,出為吳興太守。
纘治郡,省煩苛,務清靜,民吏便之。
大同二年,征為吏部尚書。
纘居選,其後門寒素,有一介皆見引拔,不為貴要屈意,人士翕然稱之。
五年,高祖手詔曰:「纘外氏英華,朝中領袖,司空以後,名冠范一陽一。
可尚書僕射。」
初,纘與參掌何敬容意趣不協,敬容居權軸,賓客輻湊,有過詣纘者,輒距不前,曰:「吾不能對何敬容殘客。」
及是遷,為表曰:「自出守股肱,入一屍一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論列是非者矣。
而寸衿所滯,近蔽耳目,深淺清濁,豈有能預。
加以矯心飾貌,酷非所閒,不喜俗人,與之共事。」
此言以指敬容也。
纘在職,議南郊御乘素輦,適古今之衷;又議印綬官備朝服,宜並著綬,時並施行。
九年,遷宣惠將軍、丹一陽一尹,未拜,改為使持節、都督湘、桂、東寧三州諸軍事、湘州刺史。
述職經途,乃作《南徵賦》。
其詞曰:
歲次娵訾,月惟中呂,余謁帝於承明,將述職於南楚。
忽中川而反顧,懷舊鄉而延佇;路漫漫以無端,情容容而莫與。
乃弭節歎曰:人之寓於宇宙也,何異夫棲蝸之爭戰,附蚋之遊禽。
而盈虛倚伏,俯仰浮沉,矜榮華於尺影,總萬慮於寸一陰一。
彼忘機於粹日,乃聖達之明箴。
妙品物於貞觀,曾何足而系心。
撫余躬之末跡,屬興王之盛世;蒙三欒之休一寵一,荷通家之渥惠。
登石渠之三閣,典校文乎六藝。
振長纓於承華,眷儲皇之上睿。
居銜觴而接席,出方舟以同濟。
彼華坊與禁苑,常宵盤而晝憩。
思德音其在耳,若清塵之未逝。
經二紀以及茲,悲明離之永翳。
惟平生之褊能,實有志於棲息。
慚滅沒之千里,謝韓哀於八極。
如蓑裘之代用,譬輪轅之曲直。
愧周任之清規,諒無取於陳力。
逢濯纓之嘉運,遇井汲之明時。
懷君恩而未答,顧靈瑣而依遲。
總端揆以居副,長庶僚而稱師。
猶深泉之短綆,若高墉而無基。
伊吾人之罪薄,豈斯滿之能持。
奉皇命以奏舉,方驅傳於衡疑。
遵夕宿以言邁,戒晨裝而永辭。
行搖搖於南逝,心眷眷而西悲。
爾乃橫濟牽牛,傍瞻雉庫;前觀隱脈,卻視雲布。
追晉氏之啟戎,覆中州之鼎祚。
鞠三川於茂草,沾兩京於朝露。
故黃旗紫蓋,運在震方;金陵之兆,允符厥祥。
及歸命之銜璧,爰獻璽於武王;啟中興之英主,宣十世而重光。
觀其內招人望,外攘干紀;草創江南,締構基址。
豈徒能布其德,主晉有祀,《雲漢》作詩,《斯干》見美而已哉!乃得正朔相承,於茲四代;多歷年所,二百餘載。
割疆埸於華戎,拯生靈於宇內;不被發而左衽,翽明德其是賚。
次臨滄之層巘,尋叔寶之舊埏;蘊珠玉之餘潤,昭羅綺之遺妍。
懷若人之遠理,豈喜慍其能遷。
雖魂埋於百世,猶映澈於九泉。
經法王之梵宇,睹因時之或躍;從四海之宅心,故取亂而誅虐。
在蒼一精一之將季,剪洪柯以銷落;既觀蠍而逞刑,又施獸而為謔。
候高烽以巧笑,俟長星而歡噱。
何惵惵之黔首,思假命其無托。
信人欲而天從,爰物睹而聖作。
我皇帝膺菉受圖,聰明神武,乘釁而運,席捲三楚。
師克在和,仁義必取;形猶積決,應若飆舉。
於是殪桑林之封豨,繳青丘之大風,戢干戈以耀德,肆《時夏》而成功。
放流聲於鄭、衛,屏艷質於傾宮;配軒皇以邁跡,豈商、周之比隆。
化致長平,於茲四紀;六夷膜拜,八蠻同軌。
教穆於上庠,冤申於大理;顯三光之照燭,降五靈之休祉。
諒殊功於百王,固無得而稱矣。
溯金牛之迅渚,睹靈山之雄壯,實江南之丘墟,平雲霄而竦狀。
標素嶺乎青壁,葺赬文於翠嶂;跳巨石以驚湍,批沖巖而駭一浪一。
鏟千尋之峭岸,巘萬流之大壑;隱日月以蔽虧,摶風煙而回薄。
崖映川而晃朗,水騰光而倏爍;積霜霰之往還,鼓波濤之前卻。
下流沫以洊險,上岑崟而將落;聞知命之是虞,故違風而一靡一托。
訊會骸之詭狀,雲怒特之來奔。
及漁人之垂餌,沉潛鎖於洪源。
鑒幽塗於忠武,馳四馬之高軒。
不語神以征怪,情存之而勿論。
曬姑孰之舊朔,訪遺跡兮宣武;挾仲謀之雄氣,朝委裘而作輔。
歷祖宗之明君,猶負芒於盛主;勢傾河以覆岱,威回天而震宇。
雖明允之篤誠,在伊、稷而未舉;矧有功而無志,豈季葉其能處。
懼貽笑於文、景,憂象賢之覆餗;雖苞櫱以代興,終夷宗而殄族。
彼儋石之贏儲,尚邀之而俟福;況神明之大寶,乃暗干於天祿。
造扃鍵之候司,發傳書於關尉;據蒐轅乎伊洛,守衡津於河渭。
無矯且以招賓,闕捐繻而待貴。
賓祗敬於王典,懷鞠躬而屏氣。
惟函谷之襟帶,疑武庫之一精一兵。
采風謠於往昔,聞一乳一虎於寧成。
在當今而簡易,止譏鑒其一奸一情;陋文仲之廢職,鄙耏門之食征。
於是近睇赭岑,遙瞻鵲岸,島嶼蒼茫,風雲蕭散。
屬時雨之新晴,觀百川之浩涆;水泓澄以暗夕,山參差而辨旦。
忽臨睨於故鄉,眇江天其無畔;逆洄流而右阻,遵長薄而左貫。
獨向風以舒情,搴芳洲其誰玩。
息銅山而繫纜,訪叔文之靈宇;得舊名而猶存,皆攢蕪而積楚。
想夫君之令問,實有聲於前古;拯巴漢之廢業,爰配名於鄒魯。
辨山一精一以息訟,對祠星而寤主。
每撫事以懷人,非末學其能睹。
嘉梅根之孝女,尚乘肥於媵姬;嗟吳人之重辟,憂峻網於將貽。
彼沈瓜而顯義,指滄波而為期;此浮履以明節,赴丹沄其何疑。
信理感而情悼,實妻悵於余悲;空沈吟以遐想,愧邯鄲之妙詞。
望南陵以寓目,美牙門之守志;當晉師之席捲,豈籓籬而不庇。
攜老弱於窮城,猶區區乎一簣。
雖挈瓶之小善,實君子之所識。
……是謂事人之禮。
入雷池之長浦,想恭、岱之芳塵;臨魚官以輟膳,踐寒蒲之一抽一筠。
又有生為令德,沒為明神。
或捐家事主,攜手拜親;或正身殉義,哀感市人。
所以家稱純孝,國號能臣。
揚清徽於上列,並異世而為鄰。
發曉渚而溯風,苦神吳之難習。
岸曜舟而不進,水騰沙以驚急。
天曀曀其垂一陰一,雨霏霏而來集;愍征夫之勞瘁,每搴帷而佇立。
由江沲之派別,望彭匯之通津,塗未中乎及絳,日已盈於浹旬。
於是千流共歸,萬嶺分狀;倒影懸高,浮天瀉壯。
清江洗滌,平湖夷暢;翻光轉彩,出沒搖漾。
岷山、嶓塚,悠遠寂寥;青湓、赤岸,控汐引潮。
望歸雲之蓊蓊,揚清風之飄飄;界飛流於翠薄,耿長虹於青霄。
若夫灌莽川涯,層潭水府,游泳之所往還,喧鳴之所攢聚。
群飛沙漲,掩薄草渚;奇甲異鱗,雕文綷羽。
聽寡鶴之偏鳴,聞孤鴻之慕侶;在客行而多思,獨傷魂而妻楚。
美中流之衝要,因習坎以守固。
既固之而設險,又居之而務德。
南通珠崖、夜郎,西款玉津、華墨。
莫不內清一奸一宄,外弭苛慝,籬屏京師,事有均於齊德也。
眄匡嶺以躊躇,想霞裳於雲仞;流亙娥之逸響,發王子之清韻。
若夜光而可投,豈榮華之難擯。
羨還丹其何術,佇一丸於來信。
徑遵途乎鄂渚,跡孫氏之霸基;陳利兵而蓄粟,抗十倍之銳師。
在賢才之必用,寧推誠而忍欺;圖富強以法立,屬貞臣而日嬉。
識徐基於江畔,雲釣台之舊址;方戰國之多虞,猶從容而宴喜。
欽輔吳之忠諒,歎仲謀之虛己;處君臣而並得,良致霸其有以。
伊文侯之雅望,誠一代之偉人;禰觀書以心服,玉比德而譽均。
遘時雄之應運,方協義以經綸;名既一逼一而愈賞,言雖聞而彌親。
惜勤王於延獻,俾漢京之惟新;何天命其弗與,悲盛業之未申。
泛蘆洲以延佇,聞伍員之所濟;出懷珠而免仇,歸投金以答惠。
彼無求於萬鐘,唯長歌而鼓世;慨斯誠之未感,乃沈軀以明誓。
空負恨其何追,徒臨餐而先祭;及旋師於鄭國,美邀福於來裔。
入郢都而抵掌,壯天險之難窺;允分荊之勝略,成百代之良規。
賈生方於指大,應侯譬之木披。
所以居宗振末,強本弱枝,聞古今之通制,歷盛衰而不移,可不謂然與,美經國之遠體也。
酌忠言於城郢,播終古之芳猷;忘我躬之匪閱,顧社稷而懷憂。
服莊王之高義,乃征名於夏州;恥蹊田之過罰,納申叔之嘉謀。
觀巫臣之獻箴,鑒《周書》以明喻;何自謀其多僻,要桑中而遠赴。
若葆申之誅丹,實匡君以成務;在兩臣而優劣,居二主其並裕。
臨赤崖而慷愾,榷雄圖於魏武;乘戰勝以長驅,志吞吳而並楚。
總八州之毅卒,期姑蘇而振旅;時有便乎建瓴,事無留於蕭斧。
霸孫赫其霆奮,杖邁俗之英輔;裂宇宙而三分,誠決機乎一舉。
嗟玄德之矯矯,思興復於舊京;招臥龍於當世,配管仲而稱英。
收散亡之餘弱,結與國而連橫,延五紀乎岷漢,紹四百於炎一精一。
望巴丘以邅回,遵洞庭而敞恍,沉輕舟而不系,何靈胥之浩蕩。
眺君、褊之雙峰,徒臨風以增想;償瑤觴而一酌,駕彩蜺而獨往。
爾乃南奠衡、霍,北距沮、漳;包括沅、澧,汲引瀟、湘。
滮長邁,漫漫迴翔;蕩雲沃日,吐霞含光。
青碧潭嶼,萬頃澄澈;綺蘭從風,素沙被雪。
雜雲霞以舒捲,間河洲而斷絕;回曉仄於中川,起長飆而半滅。
稅遺構之舊浦,瞻汨羅以隕泗;豈懷寶而迷邦,猶慇勤而一致。
蘊芳華以襞積,非一黨一人之所媚;合《小雅》之怨辭,兼《國風》之美志。
譬彈冠而振衣,猶自別於泥滓;且殺身以成義,寧露才而揚己?悲先生之不辰,逢椒、蘭之妒美;有驊騮而不馭,焉遑遑於千里。
既踐境以思人,彌流連其無已。
修行潦之薄薦,敢憑誠於沼沚。
謁黃陵而展敬,奠瑤席乎川湄。
具蘭一香以膏沐,懷椒糈而要之。
延帝子於三後,降夔、龍於九疑。
騰河靈之水駕,下太一之靈旗。
撫安歌以會舞,疏緩節而依遲。
日徘徊以將暮,情眇默而無辭。
慍秦皇之巡幸,尤土壤以加戮;昧天道之無親,勤望祀以祈福。
將人怨而神怒,故飛川而蕩谷;推冥理以歸愆,遂刊山而赭木。
於是下車入部,班條理務,砥課庸薄,夕惕兢懼。
存問長老,隱恤氓庶,奉宣皇恩,寬徭省俺。
遠哉盛乎,斯邦之舊也。
有虞巡方以托終,夏後開圖而疏決,太伯讓嗣以來游,□臣祈仙而齊潔。
固是明王之塵軌,聖賢之蹤轍也。
若夫屈平《懷沙》之賦,賈子游湘之篇,史遷摛文以投吊,揚雄《反一騷一》而沉川。
其風謠雅什,又是詞人之所流連也。
亦有仲寧、鹹德,仍世相繼,父子三台,緇衣改敝。
古初抱於烈火,劉先高而忤世,蔣公琰之弘通,桓柏緒之匡濟,鄧兗時之絕述,谷思恭之藻麗,實川岳之一精一靈,常間出而無替也。
至於殊庭之客,帝鄉之賢,神奔鬼化,吐吸雲煙。
玉笥登之而卻老,金人植杖以尊泉,蘇生騎龍而出入,處靜駕鹿以周旋。
配北燭之神女,偶南榮之偓佺。
時彷彿其遙見,亦往往而有焉。
爾乃歷省一愛一庭,周行街術,山川遠覽,邑居近悉。
割黔中以置守,獻青一陽一而背質,鄒生所謂還舟,楚王於焉乘馹。
巡高山之累仞,褒吳文之為宰;彼非劉而八王,皆國亡而身醢。
在長沙而著令,經五葉其未改;知天道之福謙,勝一時之經始。
尋太傅之故宅,今築室以安禪;邑無改於舊井,尚開流而冽泉。
懷伊、管之政術,遇庸臣而見遷;終被知於時主,嗟漢宗之得賢。
受齊君之遠托,豈理謝而生全;哀懷王之不秀,遂抱恨而傷年。
修定祀於北郭,對林野而幽藹;庶無吐於馨香,祀瓊茅而沃酹。
景十三以啟國,惟君王其能大;迨炎正之中微,實斯籓而是賴。
顧四阜之紆餘,乍升高以遊目;審山川之面帶,將取名於衡麓。
下瀰漫以爽塏,上欽虧而重複;風瑟瑟以鳴松,水琤琤而響谷。
低四照於若華,竦千尋於建木。
冀囂塵之可屏,登巖阿而寤宿。
捨域中之常戀,慕遊仙之靈族。
是時涼風暮節,萬實西成,華池迥遠,飛閣淒明。
嘉南州之炎德,一愛一蘭蕙之秋榮。
下名柑於曲榭,采芳菊於高城。
樹羅軒而並列,竹被嶺而叢生。
玩棲禽之夕返,送旅雁之晨征。
悲去鄉而遠客,寄覽物而娛情。
惟傳車之所騖,實鷹揚其是掌,或解組以立威,乍露服而加賞。
遵聖主之恩刑,荷天地之厚德。
沾河潤於九里,澤自家而刑國。
闕小道之可觀,寧畏塗其易克;眄高衢而願騁,憂取累於長纆。
聞困石之非據,承炯戒乎明則;愧壽陵之餘子,學邯鄲而匍匐也。
纘至州,停遣十郡慰勞,解放老疾吏役,及關市戍邏先所防人,一皆省並。
州界零陵、衡一陽一等郡,有莫徭蠻者,依山險為居,歷政不賓服,因此向化。
益一陽一縣人作田二頃,皆異畝同穎。
纘在政四年,流人自歸,戶口增益十餘萬,州境大安。
太清二年,征為領軍,俄改授使持節、都督雍、梁、北秦、東益、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平北將軍、寧蠻校尉。
纘初聞邵陵王綸當代己為湘州,其後定用河東王譽,纘素輕少王,州府候迎及資待甚薄,譽深銜之。
及至州,遂托疾不見纘,仍檢括州府庶事,留纘不遣。
會聞侯景寇京師,譽飾裝當下援,時荊州刺史湘東王赴援,軍次郢州武城,纘馳信報曰:「河東已豎檣上水,將襲荊州。」
王信之,便回軍鎮,荊、湘因構嫌隙。
尋棄其部伍,單舸赴江陵,王即遣使責讓譽,索纘部下。
既至,仍遣纘向襄一陽一,前刺史岳一陽一王察推遷未去鎮,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
會聞賊陷京師,察因不受代。
州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一陽一殿下必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招聚義眾,遠近必當投集,又帥部下繼至,以此義舉,無往不克。」
纘信之,與結盟約,因夜遁入山。
岸反以告察,仍遣岸帥軍追纘。
纘眾望岸軍大喜,謂是赴期,既至,即執纘並其眾,並俘送之。
始被囚縶,尋又一逼一纘剃髮為道人。
其年,察舉兵襲江陵,常載纘隨後。
及軍退敗,行至湕水南,防守纘者慮追兵至,遂害之,棄一屍一而去,時年五十一。
元帝承製,贈纘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謚簡憲公。
纘有識鑒,自見元帝,便推誠委結。
及元帝即位,追思之,嘗為詩,其《序》曰:「簡憲之為人也,不事王侯,負才任氣,見余則申旦達夕,不能已已。
懷夫人之德,何日忘之。」
纘著《鴻寶》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次子希,字子顏,早知名,選尚太宗第九女海鹽公主。
承聖初,官至黃門侍郎。
綰字孝卿,纘第四弟也。
初為國子生,射策高第。
起家長兼秘書郎,遷太子舍人,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
累遷中書郎,國子博士。
出為北中郎長史、蘭陵太守,還除員外散騎常侍。
時丹一陽一尹西昌侯蕭淵藻以久疾未拜,敕綰權知尹事,遷中軍宣城王長史,俄徙御史中丞。
高祖遣其弟中書舍人絢宣旨曰:「為國之急,惟在執憲直繩,用人本不限升降。
晉宋之世,周閔、蔡廓並以侍中為之,卿勿疑是左遷也。」
時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
大同四年元日,舊制僕射中丞坐一位東西相當,時綰兄纘為僕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導騶,分趨兩陛,前代未有也,時人榮之。
歲余,出為豫章內史。
綰在郡,述《制旨禮記正言》義,四姓衣冠士子聽者常數百人。
八年,安成一人劉敬宮挾祅道,遂聚一黨一攻郡,內史蕭侻棄城走。
賊轉寇南康、廬陵,屠破縣邑,有眾數萬人,進寇豫章新淦縣。
南中久不習兵革,吏民恇擾奔散。
或勸綰宜避其鋒,綰不從,仍修城隍,設戰備,募召敢勇,得萬餘人。
刺史湘東王遣司馬王僧辯帥兵討賊,受綰節度,旬月間,賊一黨一悉平。
十年,復為御史中丞,加通直散騎常侍。
綰再為憲司,彈糾無所迴避,豪右憚之。
是時城西開士林館聚學者,綰與右衛硃異、太府卿賀琛遞述《制旨禮記中庸》義。
太清二年,遷左衛將軍。
會侯景寇至,入守東掖門。
三年,遷吏部尚書。
宮城陷,綰出奔,外轉至江陵。
湘東王承製,授侍中、左衛將軍、相國長史,侍中如故。
出為持節、雲麾將軍、湘東內史。
承聖二年,征為尚書右僕射,尋加侍中。
明年,江陵陷,朝士皆俘入關,綰以疾免,後卒於江陵,時年六十三。
次子交,字少游,頗涉文學,選尚太宗第十一女安一陽一公主。
承聖二年,官至太子洗馬,秘書丞,掌東宮管記。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太清版蕩,親屬離貳,纘不能葉和籓岳,成溫陶之舉,苟懷私怨,構隙瀟湘,遂及禍於身,非由忠節;繼以江陵淪覆,實萌於此。
以纘之風格,卒為梁之亂階,惜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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