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史話》董卓的擾亂:說起三國時的戰事來,第一個要提到的,便是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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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史話》董卓的擾亂

三國史話

董卓的擾亂

現在真要說起三國時的戰事來了。

說起三國時的戰事來,第一個要提到的,便是董卓。

董卓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三國的紛爭,起於漢獻帝初平元年東方州郡的起兵討伐董卓。

其時為公元一百九十年。

直到晉武帝太康元年,把東吳滅掉,天下才算統一。

其時為公元二百八十年。

分裂擾亂的局面,共歷九十一年。

政治上最怕的是綱紀廢墜。

綱紀一廢墜,那就中央政府的命令不能行於地方,野心家紛紛乘機割據,天下就非大亂不可了。

專制時代的君主,雖然實際也無甚能力。

然而天下太平了幾十年,或者幾百年,大家都聽中央政府的命令慣了,沒有機會可乘,決沒人敢無端發難。

後漢時,離封建時代還近,尊君的思想極為普遍。

讀過書的知兵大員,雖然很有威望,兵權在手,也都不敢違犯中央的命令。

黃巾雖然勾結很廣,起兵時聲勢浩大,幸而張角並非真有才略的人,一起兵,就被官軍撲滅了,其餘黨雖未能盡絕;黃巾以外,各地方的盜賊起義的雖然還不少,都是迫於饑寒,並無大志。

倘使政治清明,再有相當的兵力輔助,未始不可於短期之內剿撫平定的。

何進的死,雖然京城裡經過一番擾亂,恰好把積年盤據的宦官除掉了,倒像患外症的施行了手術一般。

所以經過這一番擾亂以後,倒是一個圖治的好機會。

而惜乎給董卓走進去,把中央的局面弄糟了,正給有野心要想割據的人一個好機會。

自此以後,中央政府就命令不行,政治上的綱紀全然失去了。

所以論起漢末的分裂來,董卓確是一個罪魁禍首。

董卓初進京城時,也未始不想做些好事。

當後漢桓、靈二帝時,宦官專權,曾誣指反對的人為黨人。

把他們殺的殺,治罪的治罪。

最輕的,也都不准做官。

這個在古時謂之錮,所以史家稱為黨錮之禍。

董卓初進京時,替從前受禍的人一一昭雪,而且還引用了一班名士。

有名的蔡邕表字喚做伯喈的,便是其中的一個。

他自己所喜歡的人,只做軍官,並不參與政治。

倘使他真能聽這一班名士的話,約束手下的武人,政治也未始不可漸上軌道。

苦於他其實是不懂得政治的人。

一上政治舞台,便做了一件給人家借口的事。

那便是廢少帝而立獻帝。

在專制時代,無故廢立,那是怎樣容易受人攻擊的事啊!公忠體國之臣,固然皇帝不好,不敢輕於廢立。

就是奸雄想要專權,甚而至於想要篡位的,也正利於君主的無用,何必要廢昏立明?歷代篡弒之事,能夠成功的,都在權勢已成,反對自己的人誅鋤已盡之後,哪有一入手便先做一件受人攻擊之事的呢?董卓的舉動如此,就見得他是一個草包了。

而他所以失敗之由,尤其在於不能約束兵士。

當時洛陽城中,富貴之家甚多,家家都有金帛。

他就放縱兵士,到人家去搶劫。

還要姦淫婦女。

有一次,他派兵到洛陽附近的地方去。

這地方正在作社(中國民間最重的是社祭,就趁這時侯,舉行種種宴樂、遊戲等事,謂之作社),人民都聚集在社廟附近。

他的兵,就把男人都殺掉。

再搶了他們的車,把所殺的人頭掛在車轅上,載其婦女而還。

這件事,《三國演義》上也曾說及的。

《三國演義》的話,有些固然靠不住,有些卻是真的。

這件事,正史中的《後漢書》上也有,並非寫《三國演義》的人冤枉董卓。

他的軍隊如此,就連京城裡的秩序都不能維持,還說得上收拾天下的人心麼?無怪東方州郡要起兵討伐他了。

東方的兵一起,董卓的所作所為,就更不成話了。

他的兵雖也相當的強,然而名不正,言不順。

而且東方州郡的兵,聲勢浩大,也不易力敵的。

於是想到從洛陽遷都長安。

一者路途遙遠,且有函谷關(函谷關,本在今河南的靈寶縣,漢武帝時,東移到現在河南的新安縣。

這是從河南到陝西一條狹路的東口。

現在的潼關,是其西口)之險可守,東方的兵不容易到。

二者董卓是西涼人,所用的是西涼的兵,長安離他的老家近些。

這還可說是用兵的形勢不得不然。

然而遷都也有遷法。

他卻令手下的兵,逼著人民遷徙。

當時洛陽居民共有數百萬人,互相踐踏。

也有餓死的,也有遇著搶劫而死的,死屍堆滿在路上。

他自己帶兵,仍留在洛陽附近。

一把火,把皇宮、官署、民居都燒燬了。

二百里內更無人跡。

他又使呂布把漢朝皇帝和官員的墳,都掘開了,把墳中所藏珍寶取去。

你想這還成什麼行為?無怪批《三國演義》的人,要說他是強盜行徑,不成氣候了。

當時東方的兵,如果能聲罪致討,這種無謀的主帥,這種無紀律的軍隊,實在是不堪一擊的。

至多經過一兩次戰事,就平定了。

苦於這些州牧、郡守,都只想佔據地盤,保存實力,沒有一個肯先進兵。

其中只有曹操,到底是有大略的人。

他雖然是個散家財起兵,本來並無地盤的,倒立意要成就大事,替義兵(當時稱東方討伐董卓的兵為義兵)畫了一個進取之策。

諸人都不聽,曹操就獨自進兵。

董卓的兵力是相當強的。

合眾諸侯的力量以攻之,雖然有餘,單靠曹操一個人的力量,自然不夠。

兵到滎陽,就給董卓的部將徐榮打敗。

然而曹操的兵雖少,卻能力戰一天。

徐榮以為東諸侯的兵都是如此,也就不敢追趕。

這時候,董卓的兵似乎勝利了,卻又有一個孫堅,從豫南而來。

孫堅是做長沙太守的。

漢朝時候,湖南還未甚開闢,長沙僻在南方,與中原大局無甚關係。

倘使做太守的是一個苟且偷安的人,大可閉境息民,置境外之事於不問。

孫堅卻是有野心的。

他聽得東諸侯(當時稱東方的州牧、郡守為東諸侯,乃是沿用封建時代的舊名詞)起兵討卓,也就立刻起兵。

路過荊州、南陽,把刺史太守都殺了。

前到魯陽,這就是現在河南的魯山縣,為從南陽到洛陽的要道。

這時候,袁術因畏懼董卓,屯兵在此,便表薦孫堅做豫州刺史。

孫堅向北進兵,也給徐榮打敗。

明年,孫堅收兵再進。

董卓使呂布、胡軫去拒敵。

二人不和,軍中無故自亂。

給孫堅打敗,把他的都督華雄殺掉。

華雄明明是被孫堅所殺的,《三國演義》卻說他被關公所斬,這就是演義不可盡信之處了。

於是孫堅進兵,離洛陽只有九十里,董卓自己出戰,又敗。

乃留兵分屯關外,自己也退到長安。

董卓這時候,大抵是想雄據關內,看東諸侯的兵將怎樣的。

果然東諸侯心力不齊,不能進兵。

孫堅進到洛陽,修復了漢朝皇帝的墳墓,也就無力再進了。

而且這時候,洛陽業已殘破,不能駐兵。

只得仍退到魯陽。

倘使這時候,董卓的所作所為,成氣候一些,確也還可以據守關內。

無如他的所為,更不成氣候了。

他在關中的郿縣(編者註:今陝西省眉縣)造了一個塢。

據《後漢書》說:高厚各有七丈。

《後漢書注》是唐朝的章懷太子(唐高宗的兒子,名字喚做賢)做的。

據說其時遺址還在,周圍有一里一百步。

他在郿塢中,堆積了三十年的糧食。

說:「事成雄據天下,事不成,守此也足以終身了。」

你想:亂世的風波,多著呢,險著呢,哪有這種容易的事?而且他一味暴虐,不論文官武將,要殺就殺。

於是再沒有人歸心他。

再到明年,就是漢獻帝的初平三年(192),就給王允、呂布合謀所殺。

這件事的大概,料想諸君都知道的,不必細講了。

董卓雖死,朝廷卻仍不能安靜。

事緣董卓雖死,他手下的軍隊還多著呢,都沒有措置得妥帖。

排布這件事,是要有些政治手腕的。

王允雖然公忠,手腕卻缺乏。

沒有下一道赦令暫安他們的心,然後徐圖措置。

當時董卓的女婿牛輔,屯兵在現在河南的陝縣,呂布既殺董卓,派李肅到陝縣,要想借皇帝的命令,殺掉牛輔。

這如何辦得到?於是李肅給牛輔打敗了。

呂布便把李肅殺掉。

這其實也是冤枉的。

牛輔心不自安。

有一次,營中的兵,有反去的。

輔以為全營都反,取了金寶,帶著親信五六個人逃走,他的親信又垂涎他的金寶,把他殺掉,將頭送到長安。

他的部將李傕、郭汜、張濟等,本來是去侵略現在河南省的東南部的,回來之後,軍中已無主將。

又聽得謠言說:京城裡要盡殺涼州人。

急得沒有主意,想各自分散,逃歸本鄉。

當時有一個討虜校尉,名喚賈詡的,也在軍中,對他們說道:你們棄眾單行,一個亭長(漢時十里一亭,亭有長,亦主督捕盜賊),就把你們綁起來了。

不如帶兵而西,沿路收兵,替董卓報仇。

事情成功了,還怕什麼?不成,到那時再想法逃走,亦未為晚。

一句話點醒了李傕等,就照著他的話行。

大約當時想亂的人多了,沿路收兵,居然得到十幾萬。

就去攻長安城。

十天工夫,把城攻破了。

呂布戰敗逃走,王允給他們殺掉。

於是長安為李傕、郭汜所據。

張濟仍分屯於外。

李傕、郭汜的不成氣候,自然也和董卓一樣的。

縱兵到處搶劫。

當時長安附近,人民還有幾十萬家,因此窮到人吃人。

兩年之間,幾乎死盡了。

後來李傕、郭汜又互相攻擊。

李傕把漢獻帝留在營中,做個人質,卻派公卿到郭汜營中講和。

郭汜便把他們都扣留起來。

幸得張濟從外面來,替他們講和,漢獻帝才得放出。

獻帝知道在李傕、郭汜等勢力範圍之下,總不是一回事。

派人去請求李傕,要東歸洛陽。

使者來回了十趟李傕才答應了。

獻帝如奉到赦令一般,即日起行。

此時護衛獻帝的:一個是楊定,乃董卓部將;一個是楊奉,本來是白波賊(白波,谷名,在今山西汾城縣。

白波賊,是在白波谷地方做強盜的)帥,後來做李傕部將,又反李傕的;一個是董承,是牛輔的部將。

走到華陰,有一個帶兵的人,喚做段煨的,把獻帝迎接入營。

段煨的為人,是比較成氣候一點的,卻和楊定不合。

楊定就說他要造反,發兵去攻他的營。

恰好李傕、郭汜把皇帝放走了,又有些懊悔,乃合兵去救段煨。

楊定逃奔荊州。

獻帝乘機脫身。

而張濟又和楊奉、董承不合,和李傕、郭汜合兵來追。

楊奉、董承大敗。

乃詐與李傕等講和,而暗中招白波帥李樂、韓暹、胡才等和南匈奴的兵來,把李傕等打敗。

李傕等合兵再來,楊奉、董承等又敗。

乃逃過黃河,暫住在山西安邑縣地方。

韓暹又和董承相攻。

董承逃奔河內,就是現在河南的武陟縣。

河內太守張楊,叫他到洛陽去,把宮室略為修理,發兵迎接獻帝,回到洛陽。

此時洛陽城中,房屋都沒有什麼了,到處生著野草。

百官都住在頹牆敗壁之間。

有的自出樵采,有的竟至餓死。

在洛陽護衛獻帝的,是董承、韓暹兩人。

他倆依舊不和。

董承暗中派人去喚曹操進京,以後的大權,就歸於曹氏了。

我們總看,從董卓入洛陽以後,到獻帝遷回洛陽之時,漢朝的中央政局,可說全是給董卓和他部下的人弄壞的。

這件事,別有一個深遠的原因在內。

我們且看蔡文姬的詩:

漢季失權柄,董卓亂天常。

志欲圖篡弒,先害諸賢良。

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強。

海內興義師,欲共討不祥。

卓眾來東下,金甲耀日光。

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

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

斬戮無孑遺,屍骸相撐拒。

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

長驅西入關,回路險且阻。

還顧邈冥冥,肝脾為爛腐。

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語。

失意機微間,輒此斃降虜。

「要當以亭刃,我曹不活汝。」

(這十個字,是西涼兵罵俘虜的話)

豈復惜性命,不堪其詈罵。

或便加捶杖,毒痛參並下。

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

彼蒼者何辜?乃遭此危禍。

蔡文姬名琰,就是蔡邕的女兒,是後漢時的一個才女。

這一首詩,寫盡了西涼兵野蠻的情形。

看了「來兵皆胡羌」一句,可知當時西涼兵中,夾雜了許多異族。

原來羌人的根據地,本在今甘肅東南部。

戰國時,才給秦國人趕到黃河西邊。

羌人就以今青海省城附近大通河流域為根據地。

西漢時,中國又經開拓,羌人又逃向西邊去了。

到王莽末年,乘中原內亂,又渡過大通河來。

後漢初年,屢次反叛。

中國(漢朝)把他打平了,都把降眾遷徙到內地。

一時來不及同化。

又貪官污吏、土豪劣紳都要欺凌剝削他們,於是激而生變。

從安帝到靈帝,即大約從公元一○七年起到一七六年,七十年之間,反叛了好幾次。

中國(漢朝)這時候政治腐敗。

帶兵的人都無意於打仗。

地方官則爭先恐後,遷徙到內地。

涼州一隅,遂至形同化外。

後來表面上雖然平定,實際亂事還是時時要發動的。

羌人的程度本來很低。

他的反叛全是原始掠奪性質。

胡本來是匈奴人的名稱。

後來漢朝人把北邊的異族都稱為胡。

其初,還稱匈奴東方的異族為東胡,西方的異族為西胡或西域胡。

再後來,便把西字或西域字略去,竟稱之為胡了。

這一首詩中「來兵皆胡羌」的胡字,大約是西域胡,也是野蠻喜歡掠奪的。

而中國(漢)人和這一班人打仗打久了,也不免要傳染著他們的氣習。

所以當時的西涼兵野蠻如此。

帶兵的人就要約束,又從何約束起呢?況且董卓自己也是這樣的。

《後漢書》上說:他有一次到郿塢去,漢朝的官員替他送行。

他將投降的幾百個人,即在席間殺害。

先割掉他們的舌頭,再斬斷他們的手腳,再鑿去他們的眼睛,然後用鍋子來煮。

這些人要死不得死,都宛轉杯案之間。

大家嚇得筷子等都丟掉了,董卓卻飲食自如。

他的性質如此,又怎會約束他手下的人呢?他的這種性質,是哪裡來的?《後漢書》說他「少游羌中,盡與其豪帥相結」。

可見董卓的性質,有一半被他們同化了。

不但董卓如此,他的部將和他的兵,怕大都如此。

後來「五胡亂華」時,有一大部分人還是帶著這種性質的。

可見後漢時西涼兵的擾亂,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政治問題,其中實含有很深遠的民族問題、文化問題在內了。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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