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義
第三十九回 大明殿稱尊頒敕 太平王殺敵建功
卻說懷王圖帖睦爾,既至河南,令伯顏從行,以前翰林學士承旨阿不海牙,繼伯顏後任,遣前萬戶孛羅等將兵守潼關;並分道遣使,召宣靖王買奴,鎮南王鐵木兒不花,威順王寬徹不花,高昌王鐵木兒補化等,率屬來會。
諸王陸續到來,然後整駕北發。
是時上都諸王滿禿、阿馬剌台,宗正扎魯忽赤、闊闊出,前河南平章政事買閭,集賢侍讀學士兀魯思不花,太常禮儀院使哈海赤等十八人,已得燕帖木兒密函,令他即日起事,響應京師,正在暗中安排。
不料事機漏洩,被倒剌沙聞知,竟親率衛兵,各處搜拿,不到一日,竟將十八人捉住九雙,請了泰定皇后命令,斥他謀逆,個個處斬。
倒剌沙自思逾月無主,究竟不妥,遂入謁泰定皇后,願擁立皇太子阿速吉八為帝,剋期登位。
泰定皇后自然樂從,遂於致和元年八月,召集梁王王禪,一作旺辰。
遼王脫脫,右丞相塔什特穆爾,舊作塔失鐵木兒,因與前大都使臣名重複,故用新名。
太尉不花,御史大夫紐澤等,奉皇太子阿速吉八即位上都,尊皇后弘吉剌氏為皇太后,擬定次年改元天順。
泰定帝在位五年,其子已早為儲貳,依父終子及之例,則阿速吉八之嗣位,亦屬正當,故特書改元,以存書法。
天順帝年才九齡,書天順帝,亦有微意。
朝賀時統由倒剌沙護持,方得終禮。
遂命諸王失剌,平章政事乃馬台,此乃馬台與上文異人同名。
詹事欽察,率兵襲京畿。
巧值阿速衛指揮使脫脫木兒,由上都自拔來歸,奉京師命令,駐守古北口。
他已預知失剌等潛師進襲,遂領兵出據宜興,四面埋伏。
失剌分軍三隊,先後南下。
第一隊歸乃馬台統率,第二隊歸欽察統率,第三隊方由自己領著,乘著銳氣,倍道而來。
前軍甫到宜興,紮營造飯,炊煙甫起,號炮驟聞。
大眾正在四望,驀見敵軍蜂擁來前,連忙上馬截殺。
說時遲,那時快,眾軍未曾排齊,敵兵已經殺入,眼見得轍亂旗一靡一,人仰馬翻,乃馬台措手不及,被脫脫木兒刺落馬下,生擒活捉去了。
第一隊已了。
脫脫木兒已掃盡前隊,便趁著現成的飯鍋,令軍士飽餐一頓,前驅疾進。
那邊第二隊兵士,由詹事欽察押隊前來,途次接得潰卒敗報,忙上前來援,未達數里,已與脫脫木兒軍相遇。
脫脫木兒握著一一柄一大刀,當先突陣,麾下軍士,隨勢衝入,欽察不知好歹,也撥馬舞刀,來戰脫脫木兒,才數合,忽聽脫脫木兒喝聲道著,那欽察的頭顱,不知不覺的滾落地上。
奇語。
俗語說得好,蛇無頭不行,欽察已身首兩分,還有何人敢來抵敵?霎時間紛紛逃潰,走得慢的一大半都做了矮腳鬼,暴骨沙常第二隊又了。
還有失剌的所領的後軍,惘惘南來,接連得著兩隊敗耗,料知不能抵擋,忙令後隊變作前隊,前隊變作後隊,向北退還。
待脫脫木兒趕去,失剌已逃得很遠,只有殿卒數百名,被脫脫木兒軍屠一殺淨盡,其餘統僥倖生免了。
失剌還算見幾。
脫脫木兒追趕十餘里,不及而還,當即報捷京師。
燕帖木兒等屬酒相賀。
方在滿座慶宴的時候,忽見撤裡不花馳入,報稱懷王已自河南登途,現距京師只百里了。
燕帖木兒道:「甚好!」撤裡不花道:「還有一事賀公,已奉命升公知樞密院事了!」燕帖木兒大喜,便於席間派使遠迎。
至宴饗畢後,即令太常禮儀使,整備法駕。
越兩日,聞懷王駕已抵郊,遂偕諸王百官,恭奉法駕,出迎郊外。
懷王慰勞有加,改乘法駕,馳入京師。
燕帖木兒與西安王阿剌忒納失裡等,立即勸進。
懷王道:「大兄尚在朔方,我不得越次僭位,俟兩都平靖,當遣使迎兄。
目下暫由我監國,願卿等勿生異議!」初意原是不錯。
燕帖木兒道:「大王讓德,卓越古今,惟時勢相迫,亦貴從權,既承鈞命,容後再議!」
懷王乃入居宮中。
越宿命速速為中書平章政事,前御史中丞曹立為中書右丞,江浙行省參知政事張友諒為中書參知政事,河南行省左丞相伯顏為御史大夫,中書右丞趙世延為御史中丞,各官俱受職視事,不必細表。
又越兩日,由偵騎入報,上都梁王王禪,右丞相塔什特穆爾,太尉不花,御史大夫紐澤等,又興兵南犯了。
懷王召燕帖木兒,商議軍務,燕帖木兒自請效勞。
懷王甚喜,遂發兵數萬,供燕帖木兒調遣,命他便宜行一事,不為遙制。
燕帖木兒遂帶兵至居庸關,由其弟撒敦迎入。
燕帖木兒道:「聞北兵已發上都,吾弟何不率兵急進,反在此游疑觀望?難道待他自斃麼?」
撒敦道:「聞兄拳命督師,所以靜候調度,不敢妄進。」
燕帖木兒道:「我不害人,人將害我,你快率萬人前去,截住北軍,我當為你後應便了。」
撒敦依言,就率兵出關,浩浩蕩蕩的殺奔榆林。
適值北軍到來,也無暇答話,即麾兵猛擊。
北軍不及佈陣,頓時被他踹入,亂砍亂戳,不消片時,已將北軍殺得七零八落,往北奔逃。
撒敦乘勝長驅,直到懷來,才見燕帖木兒督軍到來。
當下叩馬報捷,並請徑攻上都。
燕帖木兒道:「且慢前進,回關再商。」
撒敦道:「兄前責弟,今弟將詰兄;北軍既已敗去,不乘此入搗上都,還待何時?」
燕帖木兒道:「吾弟有所未知,兵以氣動,氣盛乃勝,氣餒必敗。
我前日並非責你,實所以激動弟心,鼓氣禦寇。
今已得勝,銳氣將衰,若再進兵,頓師城下,那時再衰三竭,不要進退兩難麼?」
論兵卻是有識。
撒敦無言,乃隨返關中。
燕帖木兒即馳書報捷。
嗣得覆命,令他即日還京,燕帖木兒乃留弟守關,奉命還朝。
入京後,把前時拿下的烏都伯剌,及擒住的乃馬台,統置大辟。
一面約諸王大臣,伏闕上書,請早正大位以安天下。
懷王尚是固辭。
燕帖木兒道:「人心向背,間不容髮,現在兵戈擾攘,非速正大名,不足以系人心,萬一中外失望,後悔何及?」
懷王道:「必不得已,亦須將我的本意,明示天下,方可權攝帝位。」
古時惟王莽稱攝皇帝,懷王亦欲居攝,染鼎之意已動矣。
乃命中書省臣,擬定詔旨,於九月十三日,即帝位於大明殿,受諸王百官朝賀,頒詔天下道:
洪維我太祖皇帝,混一海宇,爰立定制以一統緒,宗親各受分地,勿敢妄生覬覦,此不易之成規,萬世所共守者也。
世祖之後,成宗、武宗、仁宗、英宗,以公天下之心,以次相傳,宗王貴戚,鹹遵祖訓。
至於晉邸,具有盟書,願守藩服,而與賊臣鐵失、也先鐵木兒等,潛通一陰一謀,冒干寶位,使英宗不幸罹於大故。
朕兄弟播越南北,備歷艱險,臨御之事,豈獲與聞?朕以叔父之故,順承惟謹。
於今六年,災異迭見,權臣倒剌沙、烏都伯剌等,專權自用,疏遠勳舊,廢棄忠良,變亂祖宗法度,空府庫以私其一黨一類。
大行上賓,利於立幼,顯握國一柄一,用成其一奸一。
宗王大臣以宗社之重,統緒之正,協謀推戴,屬於眇躬。
朕以菲德,宜俟大兄,固讓再三,宗戚將相,百僚耆老,以為神器不可以久虛,天下不可以無主,周王遼隔朔漠,民庶皇皇,已及三月,誠懇迫切,朕固從其請,謹俟大兄之至,以遂朕固讓之心。
已於致和元年九月十三日,即皇帝位於大明殿,其以致和元年為天歷元年,可大赦天下。
自九月十三日昧爽以前,除謀殺祖父母父母,妻妾殺夫,奴婢殺主,謀故殺人,但犯強盜印造偽鈔不赦外,其餘罪無輕重,鹹赦除之。
於戲!朕豈有意於天下哉!重念祖宗開創之艱,恐隳大業,是以勉徇輿請,尚賴爾中外文武臣僚,協心相予,輯寧億兆,以成治功,咨爾多方,體予至意!
是日封賞群臣,並賜大都將士金銀鈔,多寡有差。
流朵朵、王士熙、伯顏察兒、脫歡等於遠州,各籍沒家資,分給諸王大臣。
忽警報自遼東傳來,平章禿滿迭兒,及諸王也先帖木兒等,率兵入遷民鎮,進襲薊州。
懷王懷王已即帝位,本文仍稱懷王,一因天順正位,國無兩君,一因周王在北,懷王暫攝帝位故也。
乃封燕帖木兒為太平王,以太平路為食邑,並命為中書右丞相,兼知樞密院事,賜黃金五百兩,白金二千五百兩,鈔萬錠,金素織緞色繒二千匹,平江官地二百頃,即日詔促出師薊州,拒遼東軍。
燕帖木兒聞命即行,且調撒敦會師北進。
方到三河,接著通州急報,梁王王禪等已入居庸關,不由得大驚道:「居庸被破,不特通州吃緊,連京師也要戒嚴。
我軍須回保京師,休被蹂一躪為是!」乃留兵拒遼東軍,自與撒敦星夜馳還。
既抵榆河關,聞懷王已出齊化門視師,益覺焦急萬分。
遂驅馬直奔京城,謁見懷王,並面啟道:「陛下何故親自視師?」
懷王道:「寇兵已入居庸關,將要來犯京師了。」
燕帖木兒道:「陛下一出,民心必驚,凡翦寇事盡可責臣。
陛下亟宜還宮,安定人民,請勿輕動!」此時燕帖木兒確是懷王忠臣。
懷王道:「待卿未來,所以躬自督師,今已到此,朕心安了,軍事由卿作主,朕當從卿言,還宮安民。」
言畢,即與燕帖木兒別去。
燕帖木兒復還至軍中。
梁王王禪等亦乘勝進一逼一,與燕帖木兒軍遇於榆河。
燕帖木兒升座誓師道:「寇已深入,大都戒嚴,孰勝孰負,在此一舉。
將士等為國前驅,理宜奮力殺敵,若有退避不前,本爵帥只有軍法從事,休得後悔!」將士等唯唯聽命,燕帖木兒遂命開營逆戰。
兩下裡交鋒起來,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一邊是誓扶幼主,期立大功;一邊是力保長君,目無全虜,足足戰了三四個時辰,不分勝敗。
燕帖木兒執旗當先,引軍突陣。
部下見主帥奮勇,格外效力,無不以一當十,以十當百,北軍漸漸敗卻,退至紅橋。
燕帖木兒步步進一逼一,一些兒不肯放鬆,惱動了梁王部將。
一名阿剌帖木兒,曾為樞密副使,一名忽都帖木兒,曾為上都指揮,兩人素稱驍勇,至此氣憤填胸,挺身還戰,竟攻入燕帖木兒陣中。
燕帖木兒正揮刀前進,適值阿剌帖木兒突至馬前,挺戈刺來,虧得燕帖木兒眼明手快,將身閃過一邊,右手用刀格住娟鋌,左手拔劍砍去,不偏不倚,正中阿剌帖木兒左臂。
阿剌帖木兒狂叫一聲,撥馬就逃。
燕帖木兒緊緊追去,又來了忽都帖木兒,接住廝殺,奮鬥了數十合,彼此尚不相讓,仍惡狠狠的搏戰。
燕帖木兒手下,有一矮將名和尚,短悍絕倫,善使雙錘,他恐主帥有失,忙撥馬助戰。
忽都帖木兒欺他短小,不以為意,誰知這和尚煞是趫捷,左右馳擊,防不勝防,忽都帖木兒方思退避,左臂上已著了一錘,幾乎跌落馬下,幸他將前來救護,才得走脫。
兩帖木兒不敵一帖木兒,無愧為太平王。
北軍見兩將敗衄,人人奪氣,遂馳過紅橋,阻水而陣。
燕帖木兒恐軍士力疲,不欲再戰,只命弓一弩一手用矢攢射,把北軍一陣射退,然後收兵。
次日復分軍為三隊,令也速答兒率左,八都兒率右,進一逼一北軍。
時北軍退至白浮,因燕帖木兒挑戰,也出來對仗。
燕帖木兒麾兵佯退,俟北軍追來,命左右兩隊包抄過去。
北軍正殺得高興,猛見也速答兒從右邊殺來,忙分軍抵敵。
方在酣戰,左邊又遇著八都兒軍,又分軍敵住,不意燕帖木兒復轉身殺到,所向披一靡一。
那時北軍招架不住,只好且戰且走,復退十里下寨。
燕帖木兒見北軍雖敗,行列尚是整齊,也即鳴金收軍。
越宿復戰,北軍抖擻一精一神,前來衝突,燕帖木兒也不肯稍讓,督軍猛擊,自辰至午,相持不下。
驀見燕帖木兒陣中,跳出銳卒數百名,由燕帖木兒親自督領,衝殺過去。
北軍前來抵截,被燕帖木兒手刃七人,方才退卻。
燕帖木兒也即鳴金收軍。
是夜二鼓,燕帖木兒召孛倫赤、岳來吉入帳,密議道:「連日酣戰,兩軍俱疲,長此堅持,何以退敵?」
孛倫赤道:「不如今夜發兵劫營,想寇兵應亦疲倦,定中我計!」燕帖木兒道:「我亦想及此著,但彼此對壘下營,豈有不防之理?從前甘寧百騎,夜劫曹營,我何不仿他一行,也可擾亂敵心,使他自退?」
燕帖木兒想曾閱過《三國演義》。
孛倫赤、岳來吉二人齊聲道:「末將等願效死力!」燕帖木兒大喜,便調集銳卒百騎,令各帶弓箭,並持戰鼓,隨孛倫赤、岳來吉二人同去。
臨行時又吩咐道:「你等抵敵營時,只宜左右鼓噪,四面馳射,不必與他廝殺,但能使他驚擾,便算頭功。」
孛倫赤等領命去訖。
燕帖木兒恰具枕自臥。
那邊梁王王禪,正恐燕帖木兒劫營,令兵士小心嚴防。
到了三鼓,突聞外面鼓聲大震,忙令各營出戰,兵士開營出去,只見來兵東馳西射,散無紀律。
當下冒矢追殺,走到這邊,他到那邊;走到那邊,他到這邊。
嗣後來兵越多,混戰一回,互有殺傷。
戰到天明,彼此相見,才知所殺傷的統是自家人,不禁懊喪異常。
這時的孛倫赤、岳來吉兩人,早已收集百騎,回營報功去了。
小子有詩贊燕帖木兒道:
力戰何如智取郡?榆關猶憶大王風。
須知兵事無嫌詐,燕邸當年固善攻。
畢竟北軍曾否再退,請看官續閱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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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王之立,不當立也。
以泰定之正統言,則皇太子已即位上都,懷王固不當立;以武宗之正統言,則嗣位者應屬周王和世,懷王亦不當立也。
燕帖木兒希一寵一取媚,南迎勸進;借使懷王正言抗斥,則燕帖木兒之志不得逞,而兵禍可立弭矣。
乃江陵遽發,飄然入都,御殿即真,封王拜爵,彼已南面稱尊,詎尚肯北面為臣耶?讓兄之言,徒虛文爾。
然發難之首,實出自燕帖木兒,故本回中敘述各事,皆以燕帖木兒為前提,西安以下,概置後列。
至如出師戰勝之舉,尤寫得機變神智,非稱美燕帖木兒,實隱誅燕帖木兒也。
曹阿瞞以知兵聞,阿瞞得謂漢之忠臣否耶?吾於燕帖木兒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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