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大紅袍全傳
第三十二回 鄧郎中囹圄救餓
卻說海安再三向一鄧一 郎中哀懇,一鄧一 郎中動起鄉情,便對海安說:「你且回去,上復夫人,說我後日方是值巡之期,自然進獄見你家老爺,好歹作個計策,你若要去,後日清早來此,充作我跟隨的人進去就是。」
海安叩頭謝過了,隨即回去,對張夫人說知不表。
再說那一鄧一 來儀應諾了海安所托,自忖思:「海瑞今為嚴嵩所禁,必然斷絕水米。
若至後日進去,多管餓得慌了。
此際又不能送飯與他吃,豈不是白白空走一遭!似此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忽然想得一計,說道:「有了,有了!」即到裡面,向夫人取了米仁人參,隨喚家人到外邊買了二升糯米進來,吩咐丫環將米煮熟,用棒槌春爛,又把人參槌爛,和於糯米之內,打成奶餅一般,將一張紙包裹好了。
後日清晨起來,殊不知海安早已來到,見了一鄧一 郎中,又稱主母再三申意。
一鄧一 郎中道:「此時天色尚早,你且在我這裡用了早飯,然後相隨我去就是。」
海安應允,隨著府內的家人們,吃了早飯。
一鄧一 郎中喚了海安吩咐道:「少時我到獄中,你便跟著一同進去。
只要見機行事,切不可造次。」
海安應諾。
一鄧一 郎中穿了衣服,只喚三個家人,喚那海安,共是四個相隨,來到刑部獄中。
誰知嚴二早已坐在獄之門首,見了一鄧一 郎中,尤自不甚理會的光景。
一鄧一 郎中亦不言語,喚了禁卒,把監門打開了。
海安並在從人之內,一齊混了進去。
一鄧一 郎中來到亭子上,就有司獄前來參見。
一鄧一 郎中道:「這幾日可有新收犯人否?」
司獄道:「新收犯人十八名,其中女犯一名,官犯六名,俱已入冊,請大人親點就是。」
一鄧一 郎中道:「取冊過來。」
司獄忙將新收犯冊呈上。
一鄧一 郎中接冊在手,隨著書吏相隨,先到南一倉點名。
書吏把著冊子叫道:黃觀福,直隸大興縣人,犯因奸致命事。
盧一志,直隸香河縣人,犯劫財斃命事。
伍亞初,一江一 南長洲人,犯拒捕殺人事。
劉華,一江一 西南昌人,犯毆斃叔父事。
蔡鳴騶,湖廣荊州人,犯聚毆斃命事。
一胡一 大猶,平縣人,犯積匪猾賊事。
柳三,陝西長安人,犯妖邪惑眾事。
共是七名,一鄧一 郎中逐名點過,親行驗看過鐐銬。
隨又到西三倉來。
書吏把一起五名犯人喚了出來跪著,逐一叫名!
侯三保,直隸東光縣人,犯毆斃髮妻事。
阿洪,天津衛人,犯醉殺家主事。
廖松,一江一 蘇吳縣人,犯雞姦幼童事。
郭容秀,一江一 西南昌人,犯鬥毆殺人事。
高鏡,一江一 蘇無錫人,犯包攬詞訟事。
點名既畢,一鄧一 郎中逐一以好言慰之。
復到北二倉來。
書吏喚了一起,共是六名犯人,逐個點過了名。
隨到女倉,只見女犯一名。
一鄧一 郎中問她姓名,乃是一江一 南常州人,姓龔名賽花,原犯謀殺親夫事。
因為孕未離胎,故以留禁。
一鄧一 郎中問過了。
復來到官犯倉坐,令書吏點名。
書吏持簿喝名道:劉學元,粵東人,原任一江一 西撫州府錄事,奉拿進京候審。
柯柏仁,一江一 西南安府人,原任浙一江一 衡州通判,被百名控告吞蝕社谷。
呂知機,徽州人,原任廣西遠平縣知縣,虧空餉。
柳春發,廣東大埔人,原任山西太原府知府,以醉毆上司,奉拿來京候審。
徐微,一江一 蘇太倉人,原任廣東龍川縣知縣,濫刑誤命事。
海瑞,廣東瓊州人,原任刑部雲南司主事,以擅毆上官,奉旨監禁。
一鄧一 來儀點了五名,叫到海瑞名字,便不見有人答應。
來儀道:「這人卻往哪裡去了?」
書吏只稱不知。
一鄧一 來儀怒道:「監獄重地,怎說不知?」
旋有獄卒上前跪稟道:「海主事現奉嚴相國之命,著監於獄底。」
來儀道:「他們都是一般官犯,怎麼獨將他禁於獄底,是何意思?」
獄卒道:「這是太師主意,小的們何得知道!不過奉命而已。」
一鄧一 來儀道:「且去那裡查點!」
獄卒不敢違抗,只得引導一鄧一 郎中來到獄底。
只見一派陰氣,黑漆一般,卻不見人,只聞咿唔之一聲 。
來儀道:「這是何人之一聲 ?」
獄卒道:「這就是海老爺之一聲 。」
來儀道:「為甚的這般黑暗?快拿燈來!」獄卒隨即應諾,即到外邊取火。
來儀四顧無人,便走近唔聲之旁喚道:「你是海兄麼?」
海瑞在黑暗之中,聽得有人叫他,便應道:「是我。
你是哪一個?」
來儀道:「我便是東莞一鄧一 某,你知否?是今日特為救你而來。」
旋在紗帽內取出那人參糯米餅兒,摸到海瑞身邊,一交一 與道:「你且拿著,餓時便吃少許,即可暫延殘喘。
弟自有為兄之計。」
海安即便走進前去,正欲說話,忽見那獄卒點燈進來,海安急急走開。
那獄卒將燈放在一邊,方才得見海瑞那副狼狽形容。
一鄧一 來儀故意點名驗看畢,旋到亭中坐定。
時已未刻,那一鄧一 郎中的家人,送了點心來到。
那嚴二在門首看見,恐怕他與海瑞相好,送進去就會分食於海瑞,抵死不肯放他進去。
那家丁大怒道:「你是什麼人,怎敢斷絕巡監老爺的點心!」硬要進去。
嚴二大怒,把那點心傾在地下,彼此二人在獄門大吵起來,驚動了司獄官,並那一鄧一 郎中都出來查看。
只見自己的家人卻被嚴二扭住撕打。
一鄧一 郎中喝住:「你們為什麼喧鬧?這裡是什麼地方,敢如此大膽麼!」管家便將嚴二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備說一番。
嚴二猶自只在那裡不乾不淨的叫罵,惱了一鄧一 郎中,喝道:「何處狂徒,敢在這裡撒潑!」嚴二道:「你又系哪裡來的呢?難道不曉俺嚴二先生的聲名麼?」
來儀道:「原來你就是嚴太師的家一奴一,怎麼膽敢打我的家人,並把點心打碎,是何道理?」
嚴二道:「俺奉了太師鈞旨,來此把守獄門。
你的家人混將東西要送進獄,是以將它打碎,難道不應麼?」
來儀聽了,越發怒道:「你家太師又不曾代理刑部,你怎麼卻來這裡把守?難道六部裡的事,你家把住不成!
這點心是我用的,你敢將來打碎,這還了得!可惡之至,不打你這一奴一才,何以見同僚於本部!」吩咐:「左右,與我拿下!」
那些獄卒俱不敢動手。
來儀大怒,喝令家人上前。
那四個家人,得了言語,急忙上前,把那嚴二抓著。
來儀道:「快取大毛板來,與我重打!」海安是恨入骨髓的,急急向獄卒尋了一條頭號大毛板,盡力打去,不計其數。
可憐打得那嚴二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在地下亂滾亂罵。
來儀怒氣未息,復令海安除下皮鞋,緊緊的掌了十下嘴巴。
打得那嚴二的嘴恰似雷神一般,疼痛難當,這回就不敢罵了。
來儀恨恨而去。
海安滿心歡喜,亦自歸家,回復夫人去了。
再說那嚴二被打,動彈不得,令人取了一乘轎子到來抬了回去。
時嚴嵩正在堂上觀書,只見嚴二狼狽而回,急問其故。
嚴二便將一鄧一 來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逐一說知。
嚴嵩歎道:「你卻不知好歹,他是一個該管的官員,進去巡查犯人,乃是奉旨的。
送點心進去,亦是應該的。
你怎麼不分皂白,竟把他的東西打碎,怎怪得他動怒?若是遇了我,還不止如此呢,你還算好造化哩!」一頓話,說得如此,嚴二啞口無言,只得忍痛不語,回到府中,好生銜怨,暫且不表。
再說海安回見張夫人,備言海瑞之苦。
張夫人道:「似此如之奈何?非死即斃矣!」海安道:「若要解脫此厄,除非尋著了馮保公公,方能有濟呢。」
張夫人道:「如此,你可再往等候,須要耐心等候,休再空回。」
(原夾註:前者因馮保有事服役,整整數日不出,故海安不得一見,今張夫人故重囑之,令其耐守,切勿空回。
看此數語,不惟夫人之留心致囑,亦作書之照應前文矣。
)海安應諾,即便出了衙署,逕望著青宮而來。
等了一日,卻只不見,悶悶回去。
至次日天尚未明,便來宮門等候。
直候至未時光景,方才看見馮保從那邊而來。
海安見了,此際恰如獲至寶一般,慌忙上前叩頭。
馮保不知所以,急急挽起,說道:「尊管何故如此?」
海安道:「可憐我家主人將要餓斃於獄中,故此家主母特著我來央求公公方便。
自前五日已在此相候了。
直至於今,幸得相見公公,家老爺有救了!」馮保聽了,問道:「你家主人前者受杖,業已發往刑部獄中。
迨三月之後,即便超脫,你今何忽言此?」
海安便把嵩恨海瑞,暗囑監卒如此如此,又令嚴二守獄門,恐怕有人照應,這般這般,備說一番。
馮保不勝大怒道:「何物奸相,擅敢陷害!你且隨我到宮中去見爺爺。」
海安謝了,隨著馮保進宮而來。
時太子正在書齋觀史,忽見馮保領著海安來到,便問道:「海管家,來此何干?」
海安見問,跪在地下,只叫得一聲千歲,便痛哭起來,連話也說不出來。
太子看了不知何故,問道:「到底為著何事,這般光景?」
海安只是痛哭,馮保沒奈何,代他備細說了。
太子聽了,不覺勃然大怒,說道:「嚴嵩,嚴嵩,你亦太逞刁了!一個人既服了罪,這就罷了,怎麼苦苦的偏要尋害?這卻豈有此理!海主事乃孤恩人,孤豈肯任你肆毒耶!」便對海安道:「你且勿必哭,孤自有主意,包管你家主人安然無事就是。」
海安聽了,叩謝不迭。
太子即時穿了衣服,就命馮保、海安二人相隨,一直望那刑部獄中而來。
正是:淚落千條原為主,怒生一刻要酬恩。
畢竟太子此去,可能救得海瑞否,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公案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