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案
第25回 撈淺拉舟運河冰凍 奸姑殺嫂命案奇冤
且說林公為彈壓回空南下糧船起見,馳抵鎮一江一 ,以便稽查,不料在行轅中守了幾天,糧船一隻都沒有進口,那時已在十一月初旬,論理回空糧船應該到齊鎮一江一 ,現在既無一船進口,勢必又在半途滋事。
正想派員稽查,恰巧常鎮道李彥章進見,林公劈口就問道:「回空糧船緣何一隻沒有到此?莫不是又在半途鬧事了?」
彥章稟道:「今年入冬以來,天久不雨,運河潮枯水淺,京口沙灘涸露,糧船難以通行;水手逗留半途,誠如大人所言,不免鬧事。」
林公又問道:「冬季久晴水淺,常常有的,往年許多回空糧船,怎樣回歸駐泊水次的呢?」
彥章答道:「向例遇鎮一江一 運河水淺,改由橫閘出入的。」
林公說道:「既然如此,可以曉諭各糧船,仍由橫閘回鎮,糧船早一日回鎮,經過各地方,即少一日紛擾,從速辦理,毋稍延緩!」彥章應命退出,自去派員曉諭各幫回空糧船,改由橫閘歸泊水次。
哪知天公不作美,十一月初八日,西北風大發,狂吼如虎嘯,日夜不絕,一江一 潮低落異常,閘口露出的沙灘反高於一江一 中水面,橫閘口也不能進船。
林公得報,馬上馳赴丹徒鎮駐紮,親率常鎮道及鎮一江一 府縣,設法攔蓄。
一面將附近運河的積水引灌入閘口,一面分段派員,多雇伕役拉船撈淺,催促各幫回空糧船進口。
正在竭人力挽回水勢,忽然雨雪紛飛,北風怒號,拉船伕役只好暫停工作。
林公正喜天降雨雪,運河水漲糧船可以通行,不必再雇伕役拉船撈淺,可以節省一筆開支,哪知事與願違,運河水勢雖漲,但是雪後奇寒,運河冰凍,厚有尺許,愈加不能通行船隻。
林公還想等待日出冰解,各幫糧船都可進口歸次,不料天久不晴,嚴寒更甚,河冰越結越厚,各幫糧船凍在河中,藉口糧食吃盡,隨地向店舖中強賒強買。
還有一班凶頑水手,姦淫仇殺,無惡不作。
林公在丹徒鎮駐紮得不多幾天,迭接稟報,水手姦殺仇殺案件,竟有二十多起。
林公赫然震怒,一面札飭鎮一江一 營參將繼倫嚴拿犯案水手,就近解一交一 丹徒縣訊明核辦,一面札飭鎮一江一 府王用賓、丹徒縣張寬培,多雇敲冰船隻,月夜開鑿,勒限兩日,務將經行河道一律鑿通。
暫且按下。
再說南漕糧船約有一百幫,當推鎮一江一 前後兩幫及鎮海前幫、廬州二幫,最為凶悍;即鎮一江一 後幫中有閻大漢、丁朋鈴、王七、韓老等,本來都是青皮,獷悍成性,又喜在女色面上做功夫,自從踏上了糧船跳板,自以為弟兄眾多,聲勢浩大,打死了人,地方官不敢追究,膽子越鬧越大。
本來一個人不怕了王法,哪得不要鬧出殺身大禍呢?這次閻大漢等回空南下,行抵竹鎮集,糧船被冰凍住。
那鎮一江一 前後幫與湖州八幫向有積仇,現在湖州幫船也凍在竹鎮集,兩幫船隻相去不到半里,閻大漢等要登岸尋一歡 作樂,暫將復仇擱在腦後;湖州幫只道他們不念舊惡,哪知驀地裡橫禍飛來,湖州幫頭王安福幾乎因此把性命都送掉呢!
原來鎮一江一 後幫頭腦閻大漢帶著船隻停泊在蕭成記魚行後面,行主蕭成德年紀已有半百多,生有子女各一,都已長成,大兒子名金生,娶妻邵氏,頗有幾分姿色;次女閨名翠和,面貌生得不惡,只因生性淫蕩,人盡可夫,以致臭名四播,二十多歲,還未出嫁。
姑嫂二人,日間常坐在臨河南窗下做針線。
閻大漢與丁朋鈴都是色中餓鬼,停在那裡三四天,正苦尋不到個可意人兒,現在忽然瞧見了這姑嫂兩個,好似饞貓遇見了鮮魚,恨不得一口吞下肚去。
閻大漢就向姑嫂倆借端接談,邵氏置之不理,翠和卻眉開眼笑,和大漢接談了幾句。
邵氏看不入眼,早已走開去。
大漢就用游詞調戲,翠和並不惱怒。
大漢想藍橋有路,豈可輕輕放過,就向翠和密約幽會,翠和點頭答應。
當晚閻大漢就從後窗口,躍到翠和房間裡,曠夫淫娃,碰在一處,猶如乾柴遇著了烈火,熱度格外升騰,就此夜夜暗來明去,丁朋鈴、王七、韓老等都看得眼中火出。
朋鈴看上了邵氏,要求大漢先容!大漢說道:「你要想吃天鵝肉,跟著我去就是了,用不著什麼先容後容,好在她的丈夫這幾天不在家中,並無阻礙。」
朋鈴聽說,快活得手舞足蹈,好容易等到黃昏過後,跟著大漢從窗口躍到翠和房間裡,大漢就把朋鈴的來意告知翠和;翠和正想拖牛下水,使邵氏不能在背後說清白話,故而極表同情,連忙指引朋鈴到邵氏房中。
邵氏正和衣睡在榻上,朋鈴伸手將她撼醒。
邵氏張開睡眼,瞧見一個黑面大漢立在榻前,認得是糧船水手,就高聲嚷道:「有賊!大家起來拿捉!」朋鈴急掣鋼刀,嚇禁聲張。
哪知邵氏是個有烈性的婦人,見了鋼刀,並不畏懼,只管手拍板壁,口內高喊拿賊!朋鈴一見事情已成僵局,不能上手,又恐外邊有人進來,一時性起,揮刀將她殺死。
邵氏臥室與翁姑的臥室只隔一層板壁,當邵氏手拍板壁時,已把蕭成德驚醒,聽得邵氏叫喊房中有賊,老夫婦倆連忙披衣下床 ,猶怕寡不敵眾,到前邊叫起兩個夥計,各執扁擔奔到邵氏房中,只見邵氏橫死在地,不見盜賊,大為驚異!原來朋鈴殺死了邵氏,就飛步越窗而逃。
成德只道盜賊躲在女兒房中,帶著夥計急匆匆衝進房來。
那時閻大漢剛正穿了衣褲,要想回船去,不料成德闖將入來,一見大漢,便劈口罵道:「惡賊!你殺死我的媳婦,與你勢不兩立。」
說時虎吼似的撲上前去,手持木棍攔頭打下。
大漢手無寸鐵,不敢拒敵,急閃身避過,就飛步越窗而逃。
成德方知是糧船水手,馬上同夥計奔到後戶,拔開水站門,跳到糧船上,連聲喊捉殺人兇手。
閻大漢見他窮追,不禁勃然大怒。
丁朋鈴也想殺人滅口,便同王七、韓老等,各執鋼刀迎敵。
你想蕭成德五旬年紀,手中執著一根押床 木棍,哪裡敵得過閻大漢,第一棍打去,被大漢用刀口向上一激,削去了半截。
成德急揮斷棍向他腿上打來,大漢急聳身從他頭上躥過,落在他背後,不料丁朋鈴恰從後艙躥來,把成德夾背一刀,砍去半個腦袋,一屍一身倒在船板上。
朋鈴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起殺了,可以滅口。
此時王七、韓老正在同兩個夥計激鬥,朋鈴挺刀衝來,也從背後猛砍兩刀,兩個夥計也都送命。
閻大漢見已闖了大禍,就吩咐開船,把三具一屍一身拋入河中,只管引著本幫空船向閘口進行。
哪知蕭成德的老婆尤氏,同著翠和立在臨河窗口,瞧得清楚,尤氏目睹丈夫被殺,一屍一身拋入河中,肝腸寸斷,放聲大哭。
翠和見生身老父被殺,究屬父女天性攸關,亦然放聲大哭。
一剎那左右鄰居奔來詢問原因,尤氏只好把丈夫、媳婦及夥計被殺情形,含淚說明。
鄰家勸她徒哭無益,趕快派人把你兒子金生尋回來,報官請驗緝兇。
既知凶首是糧船水手,現在一江一 蘇巡撫林青天駐紮在丹徒鎮,你們到行轅上去投狀喊冤,定可替死者申冤的。
尤氏就依言一面派人尋兒子回家,一面請網船打撈一屍一身。
清早鬧到日落,方將三具一屍一身撈起。
恰巧金生聞訊趕回,得悉愛妻已被水手殺死,奔到房中撫一屍一大哭,一面便請至友楊吉甫寫狀。
吉甫即向尤氏問道:「糧船停在這裡共多日?可曉得他們究是哪一幫?幫頭叫什麼?」
尤氏本來深居簡出,哪裡知道這些情形,一時回答不出,回頭向翠和問道:「你日間常和水手閒談的,可曉得殺你爸爸、嫂嫂的是哪一幫?幫首是哪一個?」
翠和隨口答道:「停泊在我們行後的,是湖州幫回空船,幫首名字叫王安福,也就是殺死爸爸的凶首。」
吉甫聽了,又追問道:「當真嗎?人命非同兒戲,凶首的姓名,不能夠瞎說的。」
翠和堅決地答道:「凶首當真是王安福,豈有瞎說之理!」吉甫道:「既然如此,此案就容易著手。
不過今天河凍敲開,糧船都已進口,只好向本縣請驗存案,再寫一張狀詞,由金生兄弟往丹徒鎮向林巡撫那裡喊冤;他是龍圖再世的清官,辦案認真,必能替死者昭雪沉冤。」
說罷,草就底稿,購兩份稟帖,恭楷繕正。
金生拿了,連夜趕往六一合 縣投遞。
次晨,六一合 縣帶著仵作蒞場相驗,驗得邵氏被人用刀砍斷氣食二管身死,蕭成德及兩夥計委系生前被人用鋼刀砍死,然後拋一屍一河中。
當即填明一屍一格,著家屬買棺成殮,縣官打道回衙。
金生馬上渡一江一 ,趕到丹徒鎮,正遇林公坐轎回轉行轅,金生就攔輿喊冤。
林公收狀披閱一過,收了狀紙,吩咐金生回去靜候,捉到凶首,傳案對質。
金生叩頭而退。
要知緝兇情形,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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