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案
第59回 良將陣亡議和辱國 賢臣開復奉旨平番
且說牛鑒得了捷報,要到前敵觀戰,從寶山跨馬出城,有總兵王志元帶徐州兵護衛。
他只道英兵艦已經完全敗退,樂得來出出風頭,將來奏折上可以加上親自督師的字,向上邀功。
哪知他跨馬走到海塘上,英兵艦正在猛攻東炮台,隆隆不絕的炮聲,送到他耳中,已經嚇得兩眼發直,霍地一粒炮彈飛來,恰巧落在他馬前,那匹馬驚得向後倒退,嚇得牛鑒面如土色,極汗滿身,連忙掉轉馬頭,向原路奔回。
這一來卻弄出大禍來了!保護他的徐州兵,見了牛鑒奔跑,自然也跟著他就走。
可是那東西兩炮台的守兵,早就聽得制台親來督戰的消息,非常高興。
及見牛鑒帶兵行近炮台,忽然一齊向原路狂奔而去,炮台上的官兵不知就裡,發生了誤會,只當英兵已經登岸,牛鑒因遇見了英兵,所以帶隊奔逃的。
於是軍心大亂,炮聲漸稀,東炮台的官兵,聽得西炮台炮聲斷絕,只道已經失守,先行棄台潰散。
英兵奪得東炮台,便同兵艦合力炮攻西炮台。
可憐這位忠心報國陳提督親自施放大炮,竭力支撐了一回,怎奈顧前不顧後,敵方的炮彈,如雨點般打來,身上連中數彈,兩手還捧著炮彈向炮門裡送,哪知彈中要害,口中鮮血直噴,身體栽倒,就此一瞑不視了。
守備韋印福、千總許攀接、許林錢、金玉等,見主將陣亡,不願偷生,拚命與英兵力戰殉國。
當時有武進士劉國標,在百忙中背負陳提督一屍一身,跳下炮台,藏匿蘆葦之中,等待停戰了後,報知當局,方將化成一屍一首抬至關帝廟殯殮,近地的百姓都來哭奠。
且說牛鑒得報陳提督陣亡,東西兩炮台皆被英兵佔據,嚇得他屁滾尿流,連忙落船逃回南京去了。
英兵既得吳淞炮台,直入寶山,轉陷上海,迅速異常,且不費一兵一彈,長驅直入。
佔了上海以後,便用兵艦由長一江一 追逐牛鑒,直到南京城外,由下關登岸,攻打南京。
牛鑒驚魂未定,英人卻又跟蹤而至,嚇得無計可施,惟有閉城死守,急得日夜不安。
那時清廷得報上海寶山失陷,即派伊裡布來寧議撫。
牛鑒開城延入,好像天上落下了一顆救命星。
伊裡布說明,奉旨同將軍耆英,特來與英將議撫罷兵。
牛鑒連稱好極。
當時伊裡布見英兵攻城不退,等不及耆英到來,馬上書寫照會,派員赴英艦通知,先行罷兵,然後再開和議。
往返了好幾次,英兵司令濮鼎查方才答應,先將攻城的兵士撤回兵艦。
於是伊裡布同耆英會派藩司黃恩彤、侍衛鹹齡、道員鹿澤長,同往英艦議和。
磋商了幾次,方由濮鼎查定出相約八條:第一款、清英兩國,將來當維持平和;第二款、清國須給英兵費一千二百萬圓,商欠三百萬圓,賠償鴉片煙價六百萬圓,共二千一百萬圓,限三年繳清;第三款、開廣州、廈門、福州、上海、寧波五港為通商口岸,許英人往來居住;第四款、割讓香港;第五款、放還英俘;第六款、一交一 戰時為英兵服役之華人,一律免罪;第七款、將來兩國往覆文書,概用平行款式;第八款、條約上須由清帝鈐印。
議和委員將所提條件帶回南京城中,耆英等細瞧一遍,明知條件過苛,卻也不敢駁斥,只好一面答覆請待奏准批回,即可定約;一面與牛鑒、伊裡布會銜寫好奏章,加緊入奏。
道光帝覽奏八條和約,六條都可答應,惟有第二款要賠二千一百萬圓,何來如此巨款?第八款鈐用國璽,有失國家體面,怎能答應?即召軍機大臣開御前會議。
大家都面面相覷,不敢發言。
只有穆彰阿奏道:「兵連禍結,已經三載,不僅勞師糜餉,並且累及百姓遭難。
還是權且先許他們的要求,且到元氣漸蘇,盡可再圖規復。
賠償方面,英人既然提出,足見外夷只貪金錢,我們上國,當然不在乎此!盡可答應,以示寬大。
至於鈐用御璽,卻有關體面,應飭耆英改用該大臣關防便了。」
道光帝沉吟了一會,也覺他說得近理,便道:「依你所奏辦理。」
各大臣退出,即由穆奸擬定辦法,頒發南京,著耆、牛、伊三人遵旨簽定和約。
伊裡布忙派員往英艦報信,不料濮鼎查聽說不用御璽,還不肯依。
耆英接得回文後,只好再行拜折奏明,一面托穆奸在皇上前疏通。
果然隔了幾天,批諭照準,派耆、牛、伊三人為議和大臣,與濮鼎查換約。
於道光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清英兩國訂結的南京條約告成,戰爭的失敗,鴉片之戰也就在此日結束,表過不提。
且說林公自從謫戍伊犁,旋奉朝旨勘辦開墾事宜,認真經營,踏遍新疆三萬里,一路查勘地質土性,插標誌,登日記。
沃土則教民種植五穀,瘠土則教民種植果樹;遇到沙磧缺水地方,教民植桿開河,振興水利;遇到山林曠野,教民栽植森林,因地制宜。
事在人為,數萬里冰天雪海的荒地,自林公加意整理,移民墾植,漸漸地將許多荒地變成熟田,人民既多生計,國家也可徵收地稅,一舉兩得,辦理得十分妥善。
該省長官據實奏聞。
道光帝素知林公大才,議戍伊犁,也是違心之事,現在覽奏,心中大喜,以林公奉旨開墾伊犁,成績昭著,可以開復功名。
於是降旨,以林公在戌所開墾有功,賞以四品京堂,時在二十五年七月。
等到本年十一月,特命林公署理陝甘總督,會同布彥泰、達洪阿籌辦番務。
原來此時甘肅沿邊各地,時有生番鬧事,林公既奉朝旨署理陝甘總督,即日到省接任視事。
後即行出巡,周歷沿邊各卡隘。
普通地方,不去更張,緊要之處,酌量增兵防守。
查得循化廳卡外有野番聚眾滋事,勾結黑錯寺喇嘛僧為護符,肆意劫殺,無所不為,竟敢殺害土司,抗拒官兵。
林公查閱移一交一 卷中確有此事,至今尚未完全平復。
你道生番何敢如此目無法紀呢?卻因駐守兵弁,怯弱過甚,卡隘如同虛設,既不能堵賊於未來之先,又不能擊賊於失事以後。
卡內且有漢奸熟番,替他們引路通信,卡外則有番僧巨寺,容他們匿跡,因之來去自如,肆無忌憚,劫掠民間財物,視為常事。
林公巡閱各卡,採訪民情,方知番匪敢於如此猖獗,皆因兵弁怯弱無能,自肇其禍。
當即會同達洪阿教練改良營制,淘汰老弱,嚴加訓練。
刀槍之外,又兼重火器。
一月之後,林公親臨演武廳閱兵,新近添置許多大炮和抬槍,不料甘肅兵開放抬槍,訓練之後,尚能勉強試演,不過取準不確,及至林公傳令試演大炮,教場中的兵弁竟其面面相覷,無一應命。
林公連連催促,才有一老卒到教練前說道:「從前我在廣東當過炮兵,什麼紅泥炮、西洋炮、銅炮、鐵炮都會開放。」
教練官就命他試放。
老卒就走到炮門前,裝好彈藥,燃火齊放,轟然一聲,火星亂進,煙霧迷漫。
林公在演武廳上看得清楚,即召老卒到前問明姓名,馬上提升為百總,命他逐日教練兵弁打靶開炮。
一兵班弁見此情形,人人知奮,用心練一習一 ,不到一個月,全隊守卡兵弁都會開放槍炮。
林公曉得可以一戰,即命達洪阿帶兵剿捕循化廳外的野番。
達洪阿奉令出戰,一班野番初尚以為官兵沒用,依然拒敵。
不料此次官兵前隊盡用抬槍射擊,野番只有刀矛,不能及遠,被官兵開放抬槍遠射,紛紛中彈倒地,方曉得槍彈厲害,不敢迎戰,向後奔逃。
達洪阿乘勝率兵窮追,野番逃到果岔地方,避入番莊僧寺中。
這也是他們的大本營,到了此地,還想負隅抗拒。
官兵便用大炮轟擊,不消片刻工夫,僧寺番莊盡行著火焚燬,番賊的巢穴被焚一空,燒死了無數男女野番。
奔逃出來的,又被官兵截殺:死傷不計其數,生擒番犯六十三名。
一班安分番民,被迫脅從的,都跪地乞命。
達洪阿於是收兵回省,把所擒野番解赴督轅。
林公親加審問,無辜株連的,一律當堂開釋,只將為首抗拒官兵的番酋,請王命斬首示眾,沒收番賊的田地,另招良民耕種。
自經此次痛剿,野番知官兵炮火厲害,不敢為非作歹,地方安靖。
林公就把剿辦野番情形,拜折奏聞。
隔了幾日,奉朱批補授陝西巡撫,毋庸來京,著即赴任。
林公連忙辦理移一交一 ,赴西安接任視事。
看官,你道林公既做陝甘總督,辦理野番有功,何故反調任巡撫呢?要知林公以四品京堂賜還,初次不過署理陝甘總督,現在才得實授巡撫,完全開復原官,這個就叫做明降暗升,實在督撫並稱,都是封疆大員,參差得不多。
且說林公自奉補授陝撫朱諭,時在六月中旬,那年適逢秋闈鄉試,巡撫例應人闈監臨,所以刻不待緩,諭飭各房趕辦移一交一 ,即由蘭州起程,行抵西安接任視事,一面拜折奏報接任日期,一面入場監臨,直到三場考畢,方得回轅理事。
那道光帝始終信任林公是個能夠辦事的大員,故爾謫戌時命他開墾伊犁;開復後命他署理陝甘總督,剿辦滋事野番。
林公都能辦理完善,皇上更加信任。
此次調他補授陝撫,只為陝省刀匪勾結回民,到處騷擾,弄得百姓叫苦連天,所以特調林公補授陝西巡撫,命他剿辦刀匪。
林公到任時只顧科場事宜,直到秋闈事竣,方才查究刀匪所在。
旋據屬員稟報,渭南、富平、大荔、蒲城一帶,久為刀匪出沒的所在,因為該四屬藏族最多,民風強悍,近來與刀匪勃興,得到那些藏民中的不肖分子暗中相助,故勢炎愈張,時常聚眾洗劫繁盛的村鎮。
遇到官兵來緝捕,他們便散處四方,使你無從下手。
萬一他們不買帳時,便糾眾合力抗拒。
這一班都是亡命之徒,置生死於度外,抗拒起來,十分兇猛,官兵反打他們不過,再打一次,總被他們殺傷些人,搶掉些火器,因此刀匪除了刀槍之外,也有火槍小炮,聲勢越來得壯威。
兵弁反不敢認真緝捕,以致養癰貽患,苦了該四屬的居民,時遭劫掠,弄得日夜不安。
要知林公怎樣收拾此間匪患,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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