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岳全傳
第七二回 黑蠻龍提兵祭岳墳 秦丞相嚼舌歸陰府
詩曰:
一嘯江河盡倒流,青霜片片落吳鉤。
直搗中原非叛逆,雄心誓斬逆臣頭。
上回何立之事,已經交代。
如今要說那黑蠻龍在苗王李述甫面前,假說征剿囗洞,領兵殺過三關。
一路移文,說是要拿秦檜,與岳元帥報仇。
故此在路並無阻擋,反各饋送糧草。
那些地方官飛本進京。
張竣、萬俟契、羅汝楫看了本章大驚,一同來見秦檜。
到了相府,直至書房,只見秦檜發背沉重,臥一床一不起。
三人將黑蠻龍殺進三關與岳家報仇,聲言要朝廷獻出太師方才回兵,「今告急本章雪片一般,小官們不敢輕自奏聞,故特來請命。」
秦檜聽了,大叫一聲,背瘡迸裂,昏迷無語。
三人見秦檜這般光景,只得辭回商議:黑蠻龍十分凶狠,料難取勝。
且假傳聖旨,差官往雲南去,將罪名都推在岳夫人身上,叫他寫書撤回苗兵,他自然聽允。
一面吩咐地方官緊守關隘,添兵設備,以防攻擊。
次日,進朝啟奏:「秦丞相病在危篤,請旨另冊宰輔,以理朝政。」
高宗聞奏,即傳旨擺駕親往相府看問。
那秦檜過繼的兒子秦熹,忙同著王氏夫人,一齊出府接駕。
高宗來至書房,直至一床一前坐下,但見秦檜睡在一床一上,昏迷不醒。
秦熹叫一聲:「大人!聖駕在此。」
秦檜微微眼開眼來,手足不能動,帶喘道:「何勞聖駕親臨!赦臣萬死!臣因罪孽深重,致受陰愆,願陛下善保龍體。
臣被岳飛索命,擊了一錘,背脊疼痛,料不能再瞻天顏也!」言畢,又發昏暈去。
高宗命太醫用心調治,朝事暫著萬俟契、羅汝楫協辦。
遂傳旨擺駕回宮,不表。
再說黑蠻龍一路殺來,勢如破竹,遇州得州,逢縣得縣,一徑殺到臨安范村地方。
但見:
盔甲鮮明如繡簇,喊聲威震著山崩。
天王乘勢離宮闕,下界凡夫孰敢凌?
張俊聞報,急命總兵王武領兵五千,出城擒拿洞蠻。
王武得令,即帶了人馬,來到范村,安下營寨。
黑蠻龍提錘出馬,直至營前喊叫道:「宋朝將官,曉事的快把秦檜獻出,萬事全休。
稍有遲延,殺進城來,將你們那昏君一齊了命!」軍士慌忙報知王武。
王武隨即提刀上馬,出營大喝道:「你等洞蠻,為何不遵王化,擅敢興兵,來犯天朝?罪在不赦!本帥特來拿你,碎一屍一萬段。」
黑蠻龍大怒,罵聲:「你這班一奸一黨一逆賊,快快把秦檜首惡獻出,饒你這班助一奸一為惡的多活幾天。
不然,殺進來,玉石不分,那時雞犬不留,休要後悔!」王武大怒,喝聲:「洞蠻,休得胡說!看刀罷!」便一刀砍來,黑蠻龍把錘梟開刀,還一錘打來。
兩馬相交,刀錘並舉。
戰不上五六個回合,這黑蠻龍的錘十分沉重,王武那裡是他的對手,招架不住,著了忙,早被黑蠻龍一錘打個正著,頭顱粉碎,死於馬下。
黑蠻龍招呼人馬,衝將過來。
王武的五千人馬自相踐踏,傷了一半。
那些敗殘兵馬,逃進城去了。
黑蠻龍引兵至棲霞嶺下寨。
隨命軍士備下祭禮,親到岳王墳上哭祭了一番。
次日,那張俊自己帶領人馬出城,來到淨慈寺前,安下營寨。
兩旁道路,皆把石車塞斷。
張俊與御前總兵吳倫、陳琦、王得勝、李必顯四人商議道:「那洞蠻十分驍勇,只可智取,不可力敵。」
王得勝道:「小將有一計在此,今夜可將桌子數百張,四足朝天,放在湖內。
將草人綁於桌腳之上,各執火球。
元帥帶領人馬,乘著竹排,將桌子放過湖去。
小將前去劫營寨,那廝決來迎戰。
小將弓怕到河邊,黑夜之中不知水旱,決然跌下水去,那時擒之易如反掌也。」
張俊大喜道:「妙計,妙計!」遂暗暗吩咐軍士,依計而行。
待至天晚,領了人馬,來到黑蠻龍營前吶喊。
那黑蠻龍正在睡夢之中,聽得有人來劫營,慌忙披掛,提錘上馬,衝出營門。
王得勝看見黑蠻龍出營,連忙帶轉馬頭便走,走到湖邊。
往別條小路上去了。
黑蠻龍追至湖邊,不見了王得勝,但見湖內有人手執燈球。
因黑夜裡看不明白,便將雙膝一催,拍馬往湖內追來,撲通的一聲響,跌下水去。
張俊在對岸見黑蠻龍跌入水中,心中大喜,眾軍士一齊吶喊,用撓鉤把黑蠻龍搭起,將繩索綁了。
命總兵張坤帶領了三百人馬,連兩一柄一鐵錘與坐騎,由六條橋解進城來。
正行之間,只見前面來了一將,白馬銀槍,拍馬上來,一槍把張坤刺死,放了黑蠻龍,將那些護送人馬盡皆殺散。
黑蠻龍道:「將軍尊姓大名?多蒙救俺的一性一命!」那將答道:「小弟姓韓名彥直,家父乃大元帥韓世忠。
因岳元帥父子被害,心中氣悶,不願為官,隱居於此。
今聞將軍起兵與岳元帥報仇,大快人心。
今晚聞將軍與張俊交兵,家父恐將軍被一奸一賊暗算,特著小弟來探聽消息,不想正遇將軍。」
黑蠻龍道:「小弟多蒙將軍救了一性一命,如不嫌化外之人,願與結為兄弟。」
韓彥直聽了大喜,二人就在六條橋上,撮土為香,拜為兄弟。」
黑蠻龍年長韓彥直兩歲,遂為兄長。
彥直道:「哥哥!小弟要告別了。
若再遲延,恐一奸一臣知覺,深為不便。」
黑蠻龍道:「賢弟若得空閒,可到化外來見見愚兄一面。」
二人依依,不忍分手而別。
彥直仍回家中,黑蠻龍仍舊到湖邊下寨。
次日,領了人馬,直至城門下討戰。
軍士報與張俊,張俊好生煩悶:「好好的已擒住了,又被他走脫!」遂與眾將等商議道:「黑蠻龍驍勇難擋,不如用緩兵之計,只說朝廷有病,俟聖體少安,便送出一奸一人,與他報仇。
目下先送糧草與他犒勞三軍,彼必停兵。
待雲南消息一到,必然回兵,那時再調人馬拿他。」
商議定妥,就上城說與蠻龍。
蠻龍道:「也罷,限你十日之內,將一奸一臣獻出。
若再遲延,便殺進城來,休想要活一個!」隨命軍士,仍舊退回棲霞嶺下安營。
這裡張俊一面端正糧草犒賞之物,差人送到黑蠻龍營中;一面發文書去調各處人馬,火速勤王。
不意那雲南嶽老夫人接到朝廷旨意,知道黑蠻龍兵犯臨安,忙令岳雷寫書一封,即命張英星夜兼程,來到臨安,直至黑蠻龍營內。
蠻龍接進寨中,取書開看,上寫道:
大宋罪婦岳李氏,致書於黑蠻龍將軍麾下:先夫遭罹國典,老婦待罪雲南。
倘一奸一邪有敗露之日,必子孫有冤白之年。
今將軍雖具雄心義膽,但奮一憤之私,興兵犯闕,朝廷震驚,本意為岳氏報仇雪恨,實壞我夫子一生忠義之名。
故特差張英捧呈尺素,乞鑒我心!望即星夜班師回國,勿累老婦萬世罵名,實有望焉!
蠻龍看畢,不覺感憤皆集,垂淚對張英道:「小弟自進三關,一路百姓無不為岳老伯悲惜。
今岳伯母又堅持忠義之心,要小弟回兵。
但是便宜了這一奸一賊,實不甘心!」張英道:「昔日牛將軍等,亦為岳太老爺興兵報仇。
兵至長江,岳太老爺顯聖作一浪一,不許渡江。
可見他一生忠義,決不肯壞了名節。
那一奸一臣罪惡滿盈,少不得有報應之日,我與你只看他後來結果罷了!」黑蠻龍無奈,吩咐軍士整備豐盛祭禮,同了張英到墳上再哭奠了一番,化了紙錢。
回轉營中,安歇了一一夜。
次日,撥寨起程,自回化外。
正是:
滿腔義憤興師旅,一封尺素便回兵。
卻說張俊已得了下書人回報,又見探子來報:「洞蠻已拔寨退兵去了。」
才放下了心。
遂進朝來假奏:「微臣殺退洞蠻,追趕不著,已逃竄遠去,特此奏聞。」
高宗大喜,加封張俊為鎮遠大都督,賞賜黃金綵緞。
隨征將士,各皆升賞。
張俊謝恩出朝,一直來到相府,看候秦檜。
秦烹接進書房。
張俊到一床一前,見秦檜面色黃瘦,牙根緊一咬,十分危篤,便問:「太師病體如何?連日曾服藥否?」
秦熹答道:「太醫進藥,總無效驗。
推日夜呼喊疼痛,不時昏暈,諒不濟事的了!」張俊輕輕叫一聲:「太師,保重貴體!黑蠻龍已被小弟殺退,特來報知。」
秦檜睜開雙眼,見了張俊,大叫一聲:「岳爺饒命嚇!」張俊看見這般光景,心下疑惑,只得別去。
秦熹送出府門,復身轉來,方至書房門口,但聽得裡邊有鐵索之一聲。
慌忙走進到一床一前來看,但見秦檜看了秦熹,把頭搖了兩搖,分明要對秦熹說什麼話,卻是說不出來。
霎時把舌頭吐將出來,咬得粉碎,嘔血不止而死!詩曰:
宋祖明良享太平,高宗南渡起胡塵。
一奸一邪幸進忠賢退,報國將軍枉用兵!
排斥朝臣居別墅,暗通金虜誤蒼生。
請看臨死神人擊,咬舌誰憐痛楚聲!
當時秦熹哭了一常一面打點喪事,一面寫本入朝奏聞。
這正是:
運乖金失色,時退玉無光。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