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岳全傳
第七九回 施岑收服烏靈聖母 牛皋氣死完顏兀朮
詩曰:
嬌羞裊娜世無雙,願得風一流兩頡頏。
襄王不入巫山夢,恐勞宋玉賦高堂。
這一首詩,單道那西雲小妹看中了伍連風一流少年,動了邪念,一心想與他成就好事,竟忘了父母一之仇。
這伍連是個豪傑漢子,怎肯下氣求生?那知西雲一片癡心,反成了他意外姻緣,自己落得一場話一柄一。
閒話丟開。
且說那彩鴻來對伍連說知:「今日完顏壽戰敗,我家小一姐坐視不救,被宋將射死,報了你歐陽之仇。
何不趁著今晚良時,與俺家小一姐完成好事?明日你就是帥爺了!」伍連聽了,又喜又愁:喜是的完顏已死,愁的是西雲要他成親。
想了一想,便對彩鴻道:「既與我報了仇,你家小一姐就是我的恩人了,敢不從命!但是婚姻大事,豈可草草?無媒無證,豈不被人笑話?須得要我宋營中一個人來說合為媒。
方是正理。
若不通知,便是苟合了,這斷斷使不得!」彩鴻只得回復西雲。
西雲細想:「那宋營中人如何肯到此?也罷,待我明日到陣上擒一員宋將來,叫他為媒,不怕他不從。」
主意定了,一一夜不睡,等到天明,傳令軍士造飯。
吃得飽了,放炮出城,直至宋營討戰。
且說岳雷昨日雖然勝了一陣,殺了完顏壽,但那牧羊城中尚有西雲小妹守住,他有異法,一時不能勝他。
連差細作爬山過嶺,進城去打聽伍連生死的消息,並無回報。
岳霆、樊成被西雲小妹打傷,在後營昏迷不醒。
心中十分愁悶,正在與軍師諸葛錦議論。
諸葛錦道:「請元帥放心!小弟昨日細卜一封,伍兄有天喜星相照,一性一命無妨。
又仰觀乾象,這金兵氣暗,我軍正旺,不日自有高人來相助。
前日那妖僧如此厲害,尚不能傷我大兵,何況這女人?」
二人正在談論,忽小校來報:「西雲小妹在營前討戰。」
岳雷聽了,傳令排齊隊伍,親到陣前。
但見西雲小妹坐在馬上,嬌一聲嗆喝道:「宋將快來受死!」岳雷道:「那位將軍與我擒來?」
話聲未絕,閃出吉成亮應道:「待小將去擒來。」
搖動開山斧,拍著青鬃馬,衝出陣前,大叫:「蠻婆慢來!」就一斧砍去!西雲見來得凶狠,不敢戀戰,略戰了兩三合,隨在袋中摸出一個陰彈,望吉成亮面門上打來。
只見一道寒光直射,吉成亮渾身發一抖,一交翻下馬來!羅鴻見了,連忙挺一起鏨金槍,飛馬出陣,眾人將吉成亮搶回。
西雲見了,也不問名姓,舉起繡駕刀抵住便戰。
兩個戰了七八合,西雲取陽彈打來,把羅鴻的眉一毛一都燒個乾淨,跌下馬來!
西雲正待舉刀砍去,只見牛通大吼一聲:「休得動手!太歲爺在此!」搖刀直取西雲,救了羅鴻。
西雲道:「不好了!不知是那個廟裡十王殿失了鎖,走出個醜鬼來了!」牛通道:「你道我醜呀?我家中有個老婆,會將石元寶打人。
你這蠻婆,也會弄玄虛,不如做了我的小老婆,倒也是一對。」
西雲大怒,罵聲:「醜鬼,休得胡言亂道,看刀罷!」一刀砍來,牛通舉刀架祝搭上手戰了十來合,那西雲那裡敵得住牛通,暗暗的在腰間取出白龍帶,丟在空中,喝聲:「醜鬼看寶!」
牛通見那西雲手發白光,抬頭一看,只見一條白龍,夭夭矯矯,落將下來,將牛通緊緊捆祝虧得宋陣上搶出施鳳、湯英、韓起龍、韓起鳳四將,一齊殺出,將牛通連帶搶回。
岳雷傳令眾軍士,將一弩一箭火炮一齊施放。
西雲小妹只得掌著勝鼓,回城去了。
這裡宋營將士仍回大寨。
看那牛通身上有一條白帶,猶如生根一般,將身一子捆住,要解也沒個頭。
命將小刀割斷,那刀割在帶上,猶如鐵入紅爐,便捲了口,那裡割得動絲毫。
元帥無奈,只得寫了榜文,掛在營門口:有人能解得捆帶者,賞銀千兩。
且按下慢表。
再說那西雲小妹雖然勝了一陣,卻不曾拿得半個宋將,回轉營中,悶悶不樂。
彩鴻道:「若是小一姐這般樣的廝殺,就打著他的人,也是死的;捆著他的人,他那裡人多將多,自然被他搶去了。
須得要詐敗佯輸,引他到無人之處,然後拿倒他,豈不是穩的?」
西雲聽了大喜,說:「傻小丫頭,倒說得有理。
待我明日詐敗,引他到山坳裡,拿他一個來,叫他為媒,怕他還有什麼推托?」
當夜歡歡喜喜,吃得醉了,且安睡一宵,明日好去行一事。
暫且慢提。
且說伍連日在後營,因西雲有意招親,所以看守的人不十分上緊,反將好酒好食供養著他。
伍連是留心的,便問守軍:「今日陣上如何?」
守軍道:「連打二將,捆住一人,卻被人多搶去了,不曾拿得回來,明日還要去出陣哩!」伍連道:「妙啊!若拿得個活的來,就好叫他為媒,成就了親事,你們都是有賞賜的。
我老爺在此,你們酒也該買些來,請請我。」
軍士道:「有,有,有!我這牧羊城內出的是上等打辣酥,待小的們去燙幾瓶來,請爺爺來吃個快活。
明日與我家元帥做了親,就是帥爺了,須要照顧照顧小的們!」伍連道:「這個自然。
最不濟,也賞你們做個千總百戶。」
那四個守軍歡歡喜喜的,你去烙胡餅,我去辦羊酒,搬到伍連面前。
替伍連開了囚車,鬆了手一銬。
伍連道:「承你們的好情,大家來吃一杯。」
小軍道:「這個小的們怎敢?」
伍連道:「不妨!我是被擄之人,和你們如弟兄一般,不必拘禮。
來,來,來!」於是四個小軍歡天喜地,羅羅皂皂,你一杯,我一碗,高興起來,吃完了又去添來,竟吃得爛醉,俱東倒西歪的睡了。
伍連想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悄悄的就走起身來,逃出後營。
但是人生路不熟,逃到那裡去好?正在亂闖,聽得前面閣閣的響,有巡更小番來了。
伍連慌了,看見左邊一帶圍牆卻不甚高,就踴身一跳,躍入圍牆。
卻原來是一座大花園,四面八方俱有亭台樓閣。
伍連一步步捱進一重屋內,後面放出燈光來。
再進一層,擺設得好生齊整。
正在東張西望,忽聽得門外有人說話進來,伍連嚇得無處藏躲,竟向一床一底下一鑽。
少停,外邊來了三個人,卻是完顏壽的女兒瑞仙郡主,兩個丫環在前面掌著白紗燈。
走入房來,就坐定了,止不住兩淚雙流。
只因往孝堂中上了晚祭,才回來。
丫頭勸道:「郡主且免悲傷。
王一爺已死,不能復生,郡主且自保重。
小婢打聽得都是西雲小妹這賤人欺心,他前番捉的那宋將生得十分美貌,心上要他成親,所以不肯解來,以致王一爺氣惱出陣,反害了一性一命。
如今哭又哭不活了,且待慢慢的報仇罷!」郡主聽了,咬牙恨罵:「待我奏過狼主,將他千刀萬剮,不到得饒了這賤人。」
那伍連在一床一底下,是黑暗看明處,看得親切,但見那郡主生得來,好似:
雪裡梅開出粉牆,一枝寒艷露凝香。
腰肢裊娜金蓮窄,體態風一流玉筍長。
一轉秋波含望眼,兩彎新月鎖愁腸。
廣寒仙子臨凡世,月殿嫦娥降下方。
那兩個丫環解勸了一番,忙去收拾夜膳送進來。
那郡主只是腮邊流淚,哭一聲「父王」,罵一聲「西雲」,那裡肯吃甚麼。
丫環再三相勸,只吃了幾杯酒,叫丫環來將餚饌收拾去吃。
又坐了一回,覺得身一子睏倦,便吩咐侍婢收拾一床一鋪,閉上房門,各各安寢。
好一會,那郡主已是睡著。
伍連在一床一底下爬將出來,輕輕的揭起羅帳,看那端仙郡主,猶如酒醉楊妃,露出一身白肉,按不住心頭欲一火,一時色膽如天,就解一衣寬帶,捱入錦被,雙手將他抱祝那郡主驚醒,身一子卻被伍連緊緊壓住,施展不得,便叫一聲:「有賊!」伍連輕輕叫道:「郡主不必聲張,我並不是賊,乃是來殺西雲小妹,替你父親報仇的。
你若高聲,我只得先殺了你。」
郡主道:「你是何人?也須說個明白。
如若這等用強,寧死不從!」伍連道:「這也說得是。」
就把手一鬆,郡主慌忙起身,披衣服下一床一。
郡主扯劍在手,便喝問道:「你是何人?擅敢私入王府,調一戲郡主!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正要將劍砍來,伍連深深作揖叫一聲:「郡主息怒!聽小將說明,悉聽發落。
小將非別,乃宋營大將伍連。
前日在陣上被西雲小妹用妖法擒來,已拚一死。
不意西雲著侍婢來說我成親,小將因他不把父仇為重,反貪一婬一欲,故爾不從,託言報了歐陽之仇,方與他成親。
故此前日令尊敗陣,西雲故意不救,以致令尊陷死城河。
小將今晚幸得逃脫,偶避至此。
不意得遇郡主,也是天緣!今郡主已經失一身於小將,倘若揚出聲名,有甚好處?不如俯就姻緣,和你結為夫婦,殺了西雲小妹,同歸宋室。
一則報了殺父之仇,二來完了終身之事,豈不兩全其美?」
郡主聽了這番言語,低著頭不做聲,細想:「此人之言,果然不差。」
再偷眼看他,見那人生得一表非俗,氣宇軒昂,後來必作棟樑之器。
況今金主荒一婬一無道,氣數已盡,不如嫁了他,也得個終身結局。
遂歎了一口氣,把劍放下道:「罷,罷,罷!但須要與我報了父仇,情願和你一同歸宋。
倘不殺得西雲小妹這一婬一賤,我就拚卻一命,無顏立於人世也!」伍連大喜,便道:「西雲明日必然出城討戰。
不論勝敗,待他回來,郡主可帶領家將去迎接他。
待小將扮作親隨,跟在後面,覷便將他殺了。
將牧羊城獻與岳元帥,朝廷必有封賞,豈不是好?」
郡主道:「如此甚妙。」
當夜兩個說得投機,喚一起侍婢,與他說明,重新收拾酒筵,吃到半夜。
兩個解一衣上一床一,重整鸞鳳,自不必說。
且說那晚四個守軍醒來,不見了伍連,嚇得不敢做聲,只得逃出營門,投往別處去了。
到了次日,西雲小妹得知伍連逃走了,嚇了一跳,吩咐軍士在合城搜查,亂了一日,那裡有影響。
又過了一日,西雲披掛上馬,帶了軍士出城到宋營討戰。
岳雷吩咐將「免戰牌」掛出,再作計議。
旁邊閃出四公子岳霖,大叫:「不可喪了威風!待小弟去活擒這妖婦來獻。」
岳雷道:「那妖婦有妖法厲害,須要小心!」岳霖應聲:「得令!」提槍上馬,出營來到陣前,喝道:「妖婦慢來,我四公子來取你的首級也!」西雲舉眼一看,心中想道:「妙啊!又是一個標緻後生!今番必定要活拿他進城的了。」
便叫一聲:「小南蠻,看你小小年紀,何苦來送死?不如投降了我,封你做個官兒,另換個有本事的來與我廝殺。」
岳霖便罵一聲:「不識羞恥的賤人!不要走,看槍罷。」
耍的一槍刺來。
西雲舉刀架祝來來往往,戰了七八十個回合,西雲叫一聲:「我戰你不過,休得來趕!」回馬敗走,卻不進城,反往左邊落荒而走。
四公子道:「你這賤人弄什麼鬼,我偏不怕你。」
拍馬追來,潑喇喇趕下十多里路來。
兩邊俱是亂山,只中間一條路,西雲想:「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就在腰間取出一條白龍帶來,望空拋去,叫一聲:「小蠻子,看寶!」四公子抬頭一看,曉得此物厲害,正要回馬逃走,忽聽得前面山上叫道:「岳霖休要驚慌,有我在此!」
岳霖抬頭一看,卻是一個道人,頭戴九梁冠,身穿七星道袍,坐下一匹分水犀牛,手執一把古定劍,生得仙風道骨。
慢慢的走下山來,把手一抬,那白龍忽然縮做一一團一,鑽入道人袍袖內去了。
西雲大罵:「何方妖道,敢收我寶!」舉刀望道人劈面砍來。
道人舉劍相迎,岳霖挺槍助戰。
西雲諒來戰不過,飛起陰彈打來!道人把袖口一張,一道寒光落在袖內去了。
西雲慌了,又將陽彈打來。
道人將左手接拄,也丟入袖內。
西雲見事不妙,撥馬飛奔,急望本城逃走。
岳霖同著道人一路趕來。
剛到城門邊,城上瑞仙郡主,忙將吊橋放下,自己走下城來,開了城門迎接。
西雲一騎馬剛才進得甕城,城門邊閃出伍連,撥出腰刀,攔腰一揮,將西雲斬為兩段。
正是:
可憐紅粉多嬌女,化作沙場怨鬼魂!
那時節,岳雷聞報岳霖追殺女將,恐又中他一奸一計,正領大兵來救應。
忽見伍連手提西雲首級,又有一位年少佳人,坐在馬上叫喊:「我已歸順宋朝,降者免死!」眾番兵齊聲:「願降!」有不願者,逃去十分之一二。
岳雷見了,便統領大兵一齊進城。
伍連引了郡主來見岳雷,接進完顏帥府。
岳霖同道人見了岳雷,訴說道人相救。
岳雷下禮拜謝:「請問仙長何方洞府?那處名山?高姓尊名?來救我兄弟之命,且得了牧羊城,其功不小!」道人道:「貧道乃蓬萊散人,姓施名岑。
偶見令弟有難,少助一臂。
若有將士受傷,貧道亦能醫治。」
岳雷大喜,就命將岳霆、樊成、吉成亮、羅鴻、牛通五人,一齊抬到大堂上。
施岑道:「此乃陰陽彈所傷。」
就取出四丸丹藥,用水化開,灌入四人口中,霎時平復。
牛通大叫道:「我被這牢帶子捆得慌了,快來救救我!」
施岑用手一指,其帶自脫。
牛通爬起來道:「好厲害!骨頭都被他捆酥了!待我來砍他幾段。」
就向旁邊軍士手內奪過一把刀來,連砍幾刀,那裡砍得斷!岳雷道:「這是什麼東西?這等厲害!」施岑笑嘻嘻的,又在袖中撈出那條帶子,說道:「還有一條在此,那裡是什麼寶貝,這是他煉就的一雙裹腳帶子。」
又摸出兩個彈子來與岳雷看,那白彈是鉛粉捏成的,紅彈是胭脂一團一就的。
眾將無不驚異,俱各讚歎仙長法力,各皆下拜,都稱為施仙師。
岳雷不敢怠慢,著人送至西涵真觀內安歇。
次日,傳令盤查府庫,出榜安民,犒賞軍士。
就與伍連郡主結了花燭,大排慶賀筵席。
養軍練士,準備掃北。
再說兀朮往萬錦山千花洞中來拜請烏靈聖母,扶金滅宋。
烏靈聖母見兀朮來請他助陣,滿口應承,帶領三千魚鱗軍星夜起身,往牧羊城救應。
路上遇著小番,報知牧羊城已失。
兀朮大驚!即來見烏靈聖母,商議退兵之策。
聖母道:「太子放心!待貧道就去蜃華江邊,擺下一個陣圖,看岳雷過得過不得。」
兀朮大喜,當夜同聖母渡過蜃華江,背著江紮下大營。
一面差官調請六國三川人馬速來救應。
各營準備不提。
且說岳雷大兵分作四隊,一路而來。
高蜃華江不到五十里地,早有探子來報:「江邊有幾十番營扎祝」岳雷便命揀空闊處安營。
隨命韓起龍、韓起鳳、楊繼周、董耀宗四人在左,羅鴻、吉成亮、王英。
余雷四人在右,分為兩翼;自領眾將在中,結成三個大寨。
再命張英、王彪等領軍士砍伐樹木,督造大筏,準備渡江,專等牛皋後隊到時開兵。
當日分撥已定。
過不得三兩日,金邦救兵已到,俱是請來的六國三州共有十萬人馬。
各過蜃華江來,周圍紮住營寨。
烏靈聖母擺下一陣,名為「烏龍陣」,真個是:
營安勝地,寨倚長江。
五色旗按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八卦帶分東南西北中,隨色隨方。
密密匝匝圍營,伏著引架著一弩一;整整齊齊隊伍,刀似雪,劍如霜。
魚鱗軍中央守護,左右營幡立五方。
南排朱雀,北方玄武施威武;東按青龍,西邊白虎爪牙張。
但見那:鞭鑭瓜錘光耀日,斧戟長槍豹尾揚。
當時,那烏靈聖母排下陣圖,即命兀朮打下戰書到宋營,約日決戰。
岳雷即時批:「來日准戰。」
到了次日,兩邊放炮出陣。
兀朮提斧縱騎,叫岳雷親自出來打話。
岳雷即帶了眾將來到陣前,兩下相見。
兀朮叫一聲:「岳雷!自古道趕人不可趕上,英雄不可使荊某家當日三進中原,勢若破竹,皆因是你宋朝君暗臣一奸一,以致國家破碎。
今你主既安坐臨安,理宜各守疆界。
你今反奪我城池,殺我大將,驕橫已極。
況汝宋君新立,現差樞密使臣何鑄、曹勳到本國來講和。
你若不趁此得意之時,退兵回宋,安享功名,一味貪功,竊恐一旦有失,悔之無及也!」岳雷道:「兀朮,汝此言大差了!你無故犯我城池,劫我二聖,殺我人民,擄我宗室,就是三尺童子,也思報仇雪恨!何況我岳氏忠義傳家,名震四海?若不踏平爾國,何以報二帝之仇?」
兀朮大怒道:「小畜生!某家好意勸你,樂得兩邦和好,你反口出大言!不必多講,放刀來罷!」
岳雷方欲上前,旁邊閃過關鈴,大叫:「元帥請住馬,待小將去擒來。」
舉起青龍僵月刀,跑動赤兔胭脂馬,劈面砍來,兀朮把金雀斧架祝一場廝殺,兩個戰了十餘合,兀朮招架不住,撥馬逃回本陣,關鈴撥馬趕來、陣內一聲鐘響,走出一位老道站,騎著一匹避水犀牛,手中仗著一對截鐵刀,大叫一聲:「南蠻,休得眼內無人,我來也!」關鈴舉眼看那道姑:
頭上雙蟠雲髻,身穿透火冰袍。
絲絛緊束現光毫,鶴髮童顏容貌。
坐的水牛猛騎,手持鑌鐵鋼刀。
千花洞內久名標,萬錦山中得道。
關鈴道:「你是那裡來的出家人?何苦來管閒事?」
聖母道:「胡說!我乃萬錦山千花洞烏靈聖母。
因爾等侵犯我國,特來拿你。」
就舞動雙刀,望關鈴砍來,關鈴搖刀架往迎敵。
不上三四合,聖母把雙刀一擺,只見陣內飛出三千軍馬,俱用鯊魚皮做就的盔甲,頭上至腳下渾身包裹得密密匝匝,只空得兩隻眼睛,隨你刀槍火箭,不能傷他。
各執煉就的鑌鐵梟刀,煙一般的滾來亂砍。
關鈴抵擋不住,回馬敗走。
兀朮招呼眾番兵一齊掩殺。
殺得宋兵大敗虧輸,退走二十餘里。
計點軍兵,折了二三千,受傷者不計其數。
岳雷悶悶不樂,正在與眾將商議,忽報牛皋等後隊已到,即命進見。
不一時,施岑亦自道觀到營。
岳雷遂將昨日戰敗之事告訴一遍。
施岑道:「元帥放心!待貧道明日出陣,必定擒他。」
元帥道:「全仗仙師法力!」當日,閒談議論過了。
到了次日,岳雷傳令三軍拔營而進,直至金營對面排下陣勢,命牛皋出馬討戰。
金營內一聲敲響,兀朮親自出陣,見了牛皋,大罵:「你這黑臉賊,某家今日決要取你的命也!」舉起金雀斧便砍,牛皋回鑭便打。
戰了十來合,宋營中關鈴、陸文成、狄雷、嚴成方、樊成、牛通六員小將,各舉兵器一齊上來。
金營中哈同文、哈同武、黎明七、烏利孛、撒利思、撒裡虎等亦各出馬,接住混戰。
不防宗良舉起烏油鐵棍,斜刺裡望兀朮一棍,正中左肩,幾乎落馬。
兀朮大叫一聲,回馬敗走。
眾番將見兀朮受傷,無心戀戰。
哈同文被關鈴砍死,哈同武被狄雷打死,其餘大敗逃奔。
宋將一齊趕至金陣前。
只聽得一聲鐘響,陣中走出一位聖母,坐下黑牛,手執雙刀,大叫:「宋將休得無禮!可叫岳雷自來破我之陣。」
牛皋大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舉鑭亂打。
烏靈聖母見來得凶,把手中雙刀一擺,陣內滾出三千魚鱗軍,蜂擁而來。
宋將俱各回馬而走。
宋陣內走出一位道者,身坐分水犀牛,手執松文古定劍,大叫:「列位將軍,休要驚慌,貧道來也!」就一手拿出個葫蘆,揭開了蓋,呼的一聲響,飛出一隊鐵嘴火鴉,起在半空,只望魚鱗軍的眼珠亂啄。
那魚鱗軍一刀槍俱不懼怕,只是這鐵嘴鴉單啄他的眼睛,趕了左邊的去,右邊的又來;趕了右邊的去,左邊的又來!卻是無法可施,只得四散逃走。
大半被神鴉啄瞎了眼睛的,俱被宋軍擒去。
道人收了神鴉。
聖母大怒,催動烏牛上前,大喝一聲:「何方妖道,敢破我陣!」道人笑道:「孽畜!你記得當年在長沙時,我師父原要斬你,我在旁邊參答,饒了汝命,叫你修行學道?怎麼今日助紂為虐,抗拒天兵!若不快快回心,獻出兀朮,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聖母仔細一認,暗叫:「啊呀!不好了!原來是許真君的徒弟施仙師!怎與他做得對頭!但是既變了臉,那裡就好收拾?」
便勉強答道:「施道人!你不容我報子之仇,又來欺負我,我偏不放宋兵過去,看你將奈我何!」
施岑大怒,舉起古定劍,望聖母砍來,聖母還刀招架。
戰上三四合,聖母道:「施岑,自古道來者不善!你敢來破我的陣麼?」
撥轉烏牛便進陣內去。
施岑笑吟吟的道:「你休誇口,我來也!」便把分水犀牛頭上一拍,仗劍直入「烏龍陣」中。
那聖母上了將台,把黑旗一揚,口中唸咒。
只見平地上一霎時波濤滾滾,湧一出一班蝦妖魚怪,喧喧嚷嚷,使叉的,拿棒的,蜂擁而來。
宋將著了忙,一齊逃出陣來。
兩邊番將截殺一陣,各有所傷。
當時那施遭人見了,把口張開。
不知念些什麼,忽見半空中一聲霹靂,震得水怪潛形,妖魔遁跡。
就把犀牛頭上一拍,分開水勢,仗劍來取聖母。
聖母慌了,將身一滾,變做一條不大不小的烏龍,舒開爪來撲道人。
那道人趁勢一把抓住頸皮,正要將劍砍下,聖母哀求饒命。
施岑道:「也罷,我也不斬你,只拿你去見師父,鎖在鐵樹上,叫你永不翻身!」就回頭來高叫宋營眾將:「煩你們多拜上元帥,貧道擒妖覆命去也!」腰間解下絲絛,將聖母縛了,橫在犀牛背上,藉著水道,霎時而去。
那一班宋將看見破了「烏龍陣」,勇氣十倍,奮勇殺來。
眾番兵番將料來不濟,俱各逃奔散走。
直趕至蜃華江邊,亂亂竄竄上船,逃回北岸。
有上不及船的,被宋兵殺死無數。
卻說牛皋在陣內東尋西尋,只揀人多的地方尋人廝殺。
不意兀朮正在招集敗殘軍士逃命,劈面遇著牛皋,兀朮回馬便走。
牛皋大叫道:「兀朮!今番你待往那裡去!」拍馬來趕。
兀朮大怒道:「牛皋!你也來欺負我麼?」
回馬舉斧來戰牛皋。
不上三四合,兀朮左臂疼痛,只用右手舉斧砍來。
牛皋一手接住斧一柄一,便撇了鑭,雙手來奪斧。
只一扯,兀朮身一體重,往前一衝,跌下馬來。
牛皋也是一交跌下,恰恰跌在兀朮身上,跌了個頭搭尾。
番兵正待上前來救,這裡宋軍接住亂殺。
牛皋趁勢翻身,騎在兀朮背上,大笑道:「兀朮!你也有被俺擒住之日麼?」
兀朮回轉頭來,看了牛皋,圓睜兩眼,大吼一聲:「氣死我也!」怒氣填胸,口中噴一出鮮血不止而死。
牛皋哈哈大笑,快活極了,一口氣不接,竟笑死於兀朮身上。
這一回便叫做「虎騎龍背,氣死兀朮,笑殺牛皋」的故事。
那兀朮陰靈不散,一手揪住牛皋的魂靈,吵吵嚷嚷,一直扭到森羅殿上去鳴冤。
後人有詩笑兀朮曰:
空圖大業逞英豪,擾亂中原歷幾遭。
今日英豪猶在否?竟將一命殉牛皋。
那閻羅天子為他二人之事,自有一番大周折,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