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岳全傳
第四五回 掘通老鶴河兀朮逃生 遷都臨安郡岳飛歸里
詩曰:
兩番敗厄黃天蕩,一夕渠成走建康。
豈是書生多妙策,只緣天意佑金邦!
卻說兀朮問那秀才:「有何奇計,可以出得黃天蕩,能使某家歸國,必當重報。」
那秀才道:「此間望北十餘里就是老鸚河,舊有河道可通,今日久淤塞。
何不令軍士掘開泥沙,引秦淮水通河?可直達建康大路也!」兀朮聞言大喜,命左右將金帛送與秀才。
秀才不受,也不肯說出姓名,飄然而去。
當下兀朮傳下號令,掘上引水。
這二三萬番兵俱想逃命,一齊動手,只一一夜工夫,掘開三十里,通到老鶴河中,把戰船拋了,大隊人馬上岸,望建康而去。
這裡韓元帥水兵在江口守到十來日,見金兵不動不變,煙火俱無,往前探聽,才曉得漏網脫逃,慌忙報知元帥。
元帥暴跳如雷道:「罷了!罷了!不料道悅錦囊偈語,每句頭上按著『老鸛河走』四字。
果然是天機已定,這番奴命不該絕也。」
梁夫人道:「雖然天意,也是將軍驕惰玩寇,不為無罪!」世忠心中憤憤,傳令大軍一齊起行,往漢陽江口駐紮。
上表自劾待罪,不表。
再說兀朮由建康一路逃至天長關,哈哈大笑道:「岳南蠻、韓南蠻,用兵也只如此!若於此地伏下一枝人馬,某家就插翅也難過去!」話還未畢,只聽得一聲炮響,三千人馬一字兒排開。
馬上簇擁出一員小將,年方一十三歲,頭戴束髮紫金冠,身穿可體爛銀鎧,坐下赤兔寶駒,手提兩棲銀錘,大喝一聲:「小將軍在此,已等候多時!快快下馬受縛!」兀朮道:「小蠻子,自古趕人不要趕上。
某家與你決一死戰罷!」舉起金雀斧,劈面砍來,岳雲把錘往上一架,噹的一聲,那兀朮招架不住,早被岳公子攔腰一把擒過馬來。
那些番兵亡命衝出關去。
可憐兀朮幾十萬人馬進中原,此時只剩得三百六十騎逃回本國!且按下不表。
且說岳元帥那日昇帳,探子來報:「兀朮在長江內被韓元帥殺得大敗,逃入黃天蕩,通了老鸛河,逃往建康。
韓元帥回兵駐紮漢陽江口去了。」
岳元帥把腳一蹬道:「兀朮逃去,正乃天意也!」言未已,又有探子來報:「公子擒了兀朮回兵。」
元帥大喜。
不一會,只見岳雲進營稟道:「孩兒奉令把守天長關,果然兀朮敗兵至此,被孩兒生擒來見爹爹繳令。」
岳爺喝一聲:「推進來!」兩邊答應一聲:「嘎!」早把兀朮推至帳前,那兀朮立而不跪。
岳爺往下一看,原來不是兀朮,大喝一聲:「你是何人?敢假充兀朮來替死麼?」
那個假兀朮道:「俺乃四太子帳下小元帥高大保是也。
受狼主厚恩,無以報答,故爾今日捨身代狼主之難。
要砍便砍,不必多言。」
岳爺傳令:「綁去砍了!」兩邊一聲答應,登時獻上首級。
岳爺對公子道:「你這無用的畜生!你在牛頭山多時,豈不認得兀朮?怎麼反擒了他的副將,被他逃去?」
叫左右:「綁去砍了!」軍士沒奈何,只得將岳雲綁起,推出營來。
恰遇著韓元帥來見岳元帥,要約同往行營見駕。
到了營前,見綁著一員小將,韓元帥便問道:「此是何人?犯何軍令?」
軍士稟道:「這是岳元帥的大公子岳雲。
奉令把守天長關,因拿了一個假兀朮,故此綁在這裡要處斬。」
韓元帥道:「刀下留人!不許動手!待本帥去見了你家元帥,自有區處。」
即忙來對傳宣官道:「說我韓世忠要見。」
傳宣進去稟過元帥,元帥即忙出來迎接進帳。
見禮已畢,坐定,韓世忠道:「大元戎果然有挽回天地之力,重整江山之手!若不是元戎大才,天子怎得回都?」
岳元帥道:「老元戎何出此言?這乃是朝廷之洪福,眾大臣之才能,諸將之用力,三軍之奮勇,非岳飛之能也!」
韓元帥道:「世忠方才進營,看見令公子綁在營外要斬,不知犯何軍令。」
岳元帥道:「本帥令他把守天長關擒拿兀朮,不想他拿一個假兀朮,錯過這一個好機會,故此將他斬首。」
韓元帥道:「下官駐兵鎮江,那日上金山去問道悅和尚指迷。
那和尚贈我偈言四句,誰知藏頭詩,按著『老鸛河走」四個字在頭上。
後來諒他必登金山探看我的營寨,也差小兒埋伏擒他,誰知他也擒了個假兀朮。
一則金人多詐,二則總是天意不該絕他,非令郎之罪也,乞大元戎恕之!」岳爺道:「老元戎既如此說,饒了他。」
吩咐左右將公子放了,岳雲進帳謝了韓元帥。
韓元帥與岳元帥談了一回戎事,約定岳爺一齊班師。
世忠由大江水路,岳爺把兵分作三路,由旱路進發。
不一日,早到金陵,三軍紮營城外。
岳元帥率領大小眾將進午門候旨。
高宗宣進,朝見已畢,即著光祿寺安排御筵,便殿賜宴。
當日慰勞多端,不必多敘。
過了兩日,有臨安節度使苗傅、總兵劉正彥,差官送奏本入朝。
因臨安宮殿完工,請駕遷都。
高宗准奏,傳旨整備車駕,擇日遷都。
百官有言:「金陵樓櫓殘破,城郭空虛,遷都為妙。
「有的說:「金陵乃六朝建都之地,有長江之險,可戰可守,易圖恢復。
「紛紛議論不一。
李綱聽得,慌忙進宮奏道:「自古中興之主,俱起於西北,故關中為上。
今都建康雖是中策,尚可以號召四方,以圖恢復。
若遷往臨安,不過是懼敵退避之意,真是下下之計!願陛下勿降此旨,搖動民心。
臣不勝惶恐之至!「高宗道:「老卿家不知,金陵已被兀朮殘破,人民離散,只剩得空城,難以久守。
臨安南通閩、廣,北近江、淮,民多魚鹽之利,足以休兵養馬。
待兵一精一糧足,然後再圖恢復,方得萬全。
卿家何必阻朕?「李綱見高宗主意已決,料難挽回,廈奏道:「既然如此,臣已年老,乞聖恩放臣還鄉,偷安歲月,實聖上之所賜也!「高宗本是個庸主,巴不得他要去,省得耳跟前聒噪,遂即准奏。
李綱也不通知眾朝臣,連夜出京回多去了。
一日,岳飛聞得此言,慌忙同眾將入朝奏道:「兀朮新敗,陛下宜安守舊都,選將挑兵,控扼要害之地;積草屯糧,召集四方勤王兵馬,真搗黃龍府,迎還二聖以報中原之恨。
豈可遷都苟安,以失民心?況臨安僻近海濱,四面受敵之地。
苗傅、劉正彥乃一奸一佞之徒,不可被其蠱惑!望陛下三思!」高宗道:「金兵入寇,連年征戰,生民塗炭,將士勞心。
今幸兀朮敗去,孤家欲遣使議和,稍息民力,再圖恢復。
主意已定,卿家不必多慮。」
岳飛道:「陛下既已決定聖意,今天下粗定,臣已離家日久,老母現在抱病垂危,望陛下賜臣還鄉,少進烏鳥私情。」
高宗准奏。
眾將一齊啟奏乞恩,俱各省親省墓。
高宗各賜金帛還鄉,岳飛和眾將一齊謝恩退出。
正是:
蓋世奇才運不逢,心懷國憤矢孤忠。
大勳未集歸田里,且向江潭作困龍。
高宗又傳旨封韓世忠為威安郡王,留守潤州,不必來京。
那高宗恐怕韓世忠到京,諫他遷都,故此差官沿途迎去,省了一番說話之意也。
遂傳旨擇了吉日,起駕南遷。
這一日,天子一宮眷起程,百官紛紛保駕,百姓多有跟去的。
不一日,到了臨安,苗傅、劉正彥二人來迎接聖駕入城,送進新造的宮殿。
高宗觀看造得一精一巧,十分歡喜。
傳旨改為紹興元年,封苗、劉二人為左右都督,不表。
且說那兀朮逃回本國,進黃龍府來,見了父王,俯伏階下。
老狼主道:「某家聞說大王兒死在中原,王孫金彈子陣亡,你將七十萬雄兵盡喪中原,還有何面目來見某家!」吩咐:「與我綁出去『哈喇』了罷!」那時眾番官把兀朮綁了,正要推出,當有軍師哈迷蚩跪上奏道:「狼主!不是四太子無能,實系岳南蠻足智多謀。
八盤山戰敗,青龍山戰敗,渡黃河至一愛一華山戰敗,被岳南蠻追至長江,死了多少兵將,逃命過江,回守河間府。
直待岳南蠻兵往湖廣,定計五路進中原。
臣同四太子兵到黃河,有劉豫、曹榮等來獻了長江。
兵到金陵,追康王等七人七騎,真追至杭州。
他們君臣下海,四太子大兵直追至湖廣,將康王君臣圍在牛頭山。
有岳飛、韓世忠、張浚、劉椅四元帥,領大兵來救駕,也有三十餘萬兵馬。
與他大戰,敗至漢陽江上。
又無船可渡,我兵盡被南蠻殺荊虧得杜充、曹榮二人敗下,將船來救殿下。
方要過江,又被韓世忠水戰,敗進黃天蕩。
幸有神明相救,掘開沙土,出老鸛河逃生。
沒有黃一柄一奴、高太保二人代死,四殿下亦不得歸國矣!要求狼主開恩,憐而赦之!」老狼主聞言,傳旨放回兀朮,兀朮謝了恩。
眾番將盡皆無罪,辭駕出朝,各自回府。
兀朮在府內日日想到中原。
這一日,令哈迷蚩來計議道:「某家初入中原,勢如破竹,囚康王於國內,陷二帝於沙漠。
因出了這岳飛,某家大敗數陣,全師盡喪,逃命而歸,卻是為何?」
軍師道:「狼主前日之功,所虧者宋朝一奸一臣之力。
狼主動不動只喜的是忠臣,惱的是一奸一臣,將張邦昌等殺了,如何搶得中原?」
兀朮想了一回道:「軍師說的不差,某家前番進兵,果虧了一班一奸一臣。
如今要這樣的一奸一臣,往那裡的去尋?」
哈迷蚩道:「一奸一臣是還有一個在這裡。
當初何卓等共是五個人,跟隨二帝到此。
那四個俱是鐵漢,錚錚不屈,俱死了。
惟有秦檜乞哀求活,狼主將他驅逐出來,流落在此。
我看此人乃是個大一奸一臣。
但不知目下在何處?狼主可差人去尋他來,養在府中,加些恩惠與他,一年半載,必然感激。
然後多將些金銀送他回國,叫他做個一奸一細。
這宋室江山,管教輕輕的送狼主受用,豈不是好?」
兀朮聽了道:「真個好計策!」隨即差小番四處去尋覓秦檜下落。
正是:
落魄無心求富貴,運通富貴一逼一人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