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演義
第九卷 廢昏庸更扶明主 殺大將自壞長城
話說少帝即位以後,全無君人之度,狎匿左右,遊戲無節,時時使槍弄棒,鼓鞞之一聲震於外庭。
又在後園鑿一大池,周圍數里,號天淵池,造龍舟於中,日夕游宴為樂。
高祖所積內庫寶物,不上三月,耗費殆盡。
群臣屢諫不從。
徐羨之、傅亮深以為憂,謂謝晦曰:「吾主所為如此,高祖之業必為墮壞,奈何?」
晦曰:「嗣子可輔則輔之,不可輸則廢之。
吾儕寧負嗣主,不負社稷。」
羨之以為然,於是密謀廢立。
晦又曰:「今若廢帝,次立者應在廬陵,廬陵亦非守成之主,此不可不慎也。」
先是廬陵一性一警悟,舉動輕易,向執政多所求索,執政不與,廬陵深以為怨,數有不平之言。
故諸臣不奉以為主,乘其與帝有隙,先表奏其罪惡,廢為庶人,徙新安郡。
義真既黜,徐、傅便欲廢帝。
以檀道濟先朝舊將,同受顧命,且有兵眾,威服殿省,必得與之共事,乃無後患。
於是遣使袞州,征道濟入朝。
有中書郎邢安泰者,典宿衛兵,結之為內應。
俄而道濟至京,羨之等邀至第中,告以廢立之事。
道濟曰:「廢之更何所奉?」
羨之曰:「宜都王素有令望,又多符瑞,可立也。」
道濟以為然。
甲申,謝晦托以領軍府敗,起工修治,聚將士於府內,明晨舉事。
夜邀道濟同宿,晦懷恐懼,反側不得眠。
道濟則鼾呼而寢,晦因此服其膽量。
詰旦,道濟引兵居前,羨之等繼後,入自雲龍門,邢安泰先戒宿衛,莫有御者。
直至內殿,問帝何在?宮人曰:「昨帝於華林國為列肆,親自沽賣,夕游天淵池,即龍舟而寢。」
眾遂入國求帝。
時帝未起,內傳報有兵至,帝大詫異,方下一床一,軍士已躍人龍舟,殺二內侍。
帝格之傷指,扶出船頭,以兵衛之,擁人東閣。
徐、博等即矯稱太后令,數帝過惡,收其璽綏,降為營一陽一王,送歸故太子一宮。
群臣拜辭,後又遷帝於吳,使邢安泰弒之,並弒廬陵於新安,聞者悲之。
是時九重無主,宜都王尚在荊州。
羨之與亮欲先樹外援,乃除謝晦都督荊、襄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一精一兵舊將,悉配麾下。
傅亮始率行台百官,奉法駕,迎宜都王於江陵,入承大統。
亮行數日,遇蔡廓於途,問以時事。
廓曰:「營一陽一在吳,宜厚加供奉,倘一旦不幸,諸君有勁主之名,欲立於世,將可得耶?」
時亮已與羨之,議害營一陽一,不知其已弒也,亟馳信止之,已無及矣。
羨之大怒曰:「與人共計議,如何旋背,即賣惡於人耶?」
既而亮至江陵,率百僚詣王第,上表進璽綬,行九叩禮。
宜都王時年十八,下教曰:
狠以不德,謬降大命,顧已驚悸,何以克堪。
輒當暫歸朝廷,展哀陵寢,並與賢彥,申寫所懷。
望體此心,勿為辭責。
繼聞營一陽一、廬陵二王死,大驚,駕不敢發。
司馬王華曰:「先帝有大功於天下,四海所服,雖嗣主不綱,人望未改。
徐羨之中材寒士,傅亮布衣諸生,非有晉宣帝王大將軍之志明矣。
受寄祟重,未容這敢背德。
畏廬陵嚴斷,將來必不自容,故先廢之。
以殿下寬睿慈仁遠近所知,越次奉迎,冀以見德。
又羨之等五人同功並位,孰肯相讓?就懷不軌,勢必不行。
廢主若存,慮其將來受禍,故此殺害。
不過欲握權自固,以少主仰待耳。
殿下但當長驅至京,以副天人之心。」
長史王曇首、南蠻校尉到彥之皆勸王行。
王乃命王華留總後任,使到彥之將兵前驅。
彥之曰:「料彼不反,便應朝服順流,若使有虞,此師既不足恃,反開嫌隙之端,非所以副遠近之望也。」
王乃止,令百官皆從行,而留彥之鎮襄一陽一。
是日方引見傅亮,對之號泣,哀動左右。
既而問及義真、少帝遭害本末,悲哭嗚咽,侍側者莫能仰視。
亮跼蹐不寧,流汗沾背,不敢對而出。
王於是就道,嚴兵自衛,台兵不得近步伍。
行次大江,有黑龍躍負王舟,左右皆失色,王曰:「此大禹所以受命也,我何德以堪之。」
八月雨申,駕至建康,群臣迎拜於新亭,徐羨之私問傅亮曰:「王可方誰?」
亮曰:「晉文景以上人。」
羨之曰:「必能明我赤心。」
亮搖首道:「未必。」
丁酉,即皇帝位於中堂,是為文帝。
備法駕入宮,御太極前殿,大赦,改元元嘉。
文武賜位二等,詔復廬陵王先封,迎其柩還建康,徐、傅等大懼。
詔謝晦赴任荊州。
晦將行,與蔡廓別,屏人問曰:「吾其免乎?」
廓曰:「卿受先帝顧命,任以社稷,廢昏立明,義無不可。
但殺人二兄,而以之北面,挾震主之威,據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為難。」
晦默然。
然初懼不得去,既發,顧望石頭城,喜曰:「今得脫矣。」
時會稽孔寧子為帝諮議參軍,及即位,以為步兵校尉,與詩中王華並有宮貴之望。
疾徐羨之、傅亮專權,構於帝曰:「徐、傅不除,大位終無安理。」
帝本歌誅二人,並發兵討晦,以其權尚重,故遲遲不發。
聞二人言,益信。
於是引用腹心,征到彥之於雍州,為中領軍,委以戎政。
彥之聞召,自襄一陽一南下,過荊州。
謝晦慮其不過,已而彥之至楊口,步往江陵,深布誠款,留名馬利劍以與晦,晦由此大安。
卻說元嘉三年二月乙丑,帝已大權在握,乃下詔暴徐、傅、謝晦專殺二王之罪,命有司收之。
且曰:「晦據有上流,若不服罪,朕當親率六師,討其不臣。」
是日,黃門郎謝皭在朝聞之,飛報亮與羨之。
羨之欲逃,乘內人問訊車出郭,步走至新林,知不免,入陶灶中自經死。
亮乘車出郭門,為門者所執,上遣人以詔書示之,並謂曰:「以公江陵之誠,當使諸子無恙。」
亮讀詔書訖,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顧托,黜昏立明,社稷之計也。
欲加之罪,其何辭乎?」
於是誅亮而徙其妻子於建安。
戮羨之一屍一,殺其二子。
收謝皭於獄。
帝將討晦,召道濟於廣陵。
道濟聞召即來,見帝於合殿。
帝謂之曰:「弒逆之事,卿不豫謀,卿無懼焉。
今欲委卿西伐,卿以為克否?」
對曰:「臣昔與晦從先帝北征,入關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練,殆為少敵。
然未嘗孤軍決勝,戎事恐非其長。
臣悉晦智,晦悉臣勇。
今奉王命討之,可未陳而擒也。」
帝大悅。
卻說謝晦聞徐、傅等誅,帝將討己。
於是先發二人哀,次發子弟凶問。
既而自出射堂勒兵,晦從高祖征伐有年,指揮處分,莫不曲盡其宜。
數日間,四遠投集,得一精一兵三萬,乃抗表上奏云:
故司徒徐羨之,故司空傅亮,忠貞自矢,功在社稷。
陛下不察,橫加冤酷,疑臣同逆,又下詔討臣。
伏惟臣等若志欲竊權,不專為國,初廢營一陽一,陛下在遠,武皇之子尚有童幼,擁以號令,誰敢非之?豈得溯流三千里,虛館七旬,仰望鸞旗哉?
故廬陵王義真,本於營一陽一之世,積怨犯上,自貽非命。
不有所廢,將何以興?耿弇不以賊遺君父,臣實效之,亦何負於宗室耶?此皆王華、王曇首等險躁猜忌,讒構成禍,今當舉兵以除君側之惡。
晦上表訖,以弟謝遁為竟陵內史,司馬周超佐之,將萬人留守,自統一精一兵二萬發江陵。
大列舟艦,自江津至於破塚,旗旌蔽日。
歎曰:「恨不以此為勤王之師也。」
帝覽表大怒,欲自討之。
乃命彭城王義康居守,親統大軍數萬,以到彥之為前鋒,檀道濟繼之,即日電發,絡驛奔路。
時謝晦在道,探得京軍已發,謂其將庾登之曰:「彼既西上,吾且侯其至而擊之,何如?」
登之曰:「善,此乃反客為主計也。」
晦乃停軍江口,嚴陣以待。
先是諸人為自全之計,以為晦據上流,道濟鎮廣陵,各擁強兵,足制朝廷。
羨之、亮秉權居中,可得持久。
故到彥之軍至,晦猶不以為意,及聞道濟率眾來,不覺失色,曰:「道濟何為來哉?」
然猶恃其強,欲力戰勝之。
恰值西北風起,遂乘風帆而上。
那知行未數里,風勢忽轉,前後連豆,急令落帆掉槳,而西人離沮,無復鬥心。
道濟親立船頭,揮眾迎擊,謂西軍曰:「所誅者一人,汝曹何為與之俱死?」
西軍素服道濟,聞其言,皆不戰而潰。
晦見大軍瓦解,慌急無措,單領心腹數人,乘小船急走,連夜逃歸江陵。
帝聞前師克捷,大喜。
遂自蕪湖東還,命到彥之率師追之。
卻說晦至荊州,眾散略盡,乃摧其弟逾七騎北走。
遁體肥壯,不能乘馬,晦每緩轡待之,不得速發。
追兵至,執之,檻送建康。
到彥之收謝氏子弟及周超等皆斬之,余從逆者,並受其降。
晦至建康,帝命與謝皭同斬都市。
臨刑,皭賦詩曰:
偉哉橫海鱗,壯美垂天翼。
一旦失風水,翻為螻蟻食。
晦亦續之曰:
功遂侔昔人,保退無智力。
既涉太行險,斯路信難陟。
其女彭城王妃,被發徒跣,抱晦而哭曰:「大丈夫當橫一屍一戰場,奈何狼籍都市?」
晦有慚色。
帝既誅晦。
論平賊功,進道濟為司空,封永修公、江州刺史,到彥之為南豫州刺史,以彭城王義康為侍中,委以國政。
義康,帝之次弟,一性一聰察,曾為南徐州刺史。
在州職事修治,與帝友一愛一尤篤。
而帝自踐祚以來,羸疾積年,心勞輒發,屢至危殆。
義康盡心奉恃,藥石非口所親嘗不進,或連夕不寢,總理內外,曲合帝心。
故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令義康選用。
生殺大事,或自斷決,帝亦不怪。
由是勢傾遠近,朝野輻湊,每日府門,當有車數百乘,義康引身相接,未嘗懈倦。
復能強記,耳目所經,終身不忘。
好於稠人廣席間,標題所記,以示聰明。
嘗謂左右曰:「王敬宏、王球之屬,碌碌庸才,坐取盎貴,那復可解!」然素無學術,不識大體,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私置僮僕六千餘人。
四方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
帝嘗冬月啖甘,歎其形味並劣。
義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
遣人還東府取之,大於供御者三寸,自謂兄弟至親,不復有君臣形跡也。
先是,領軍將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素相莫逆,其進也,景仁實引之。
湛既進,以景仁位遇本不逾己,而一旦居前,意甚憤憤。
又以景仁專管內任,謂為間己,猜忌漸生。
知帝信仗景仁,一寵一通不可奪,遂一陰一與義康相結,欲因宰相之力以回上意,傾黜景仁,獨當時務,屢使義康毀之於帝。
景仁對親舊歎曰:「引之令入,入便噬人,吾且避之。」
乃稱疾解職。
帝不許,使停家養病。
又湛與道濟不睦,而道濟功名日甚,一寵一命頻加,益忌之。
會帝久疾不愈,自懼危篤,使義康具顧命調。
義康之一黨一,皆謂宮車一日晏駕,大業當歸彭城,而慮道濟立異,湛於是說義康曰:「道濟屢立奇功,威名甚重,其左右腹心,並經百戰。
諸子又有才氣,主上若崩,道濟不可複製,非大王之福也。
盍先除之,以絕後患?」
義康信之,乃言於帝,召道濟入朝。
當是時,魏方入寇,道濟出師拒之,前後與魏三十餘戰,所向皆捷,軍至歷城。
魏縱輕騎邀其前後,焚燒谷草,道濟軍乏食,乃自歷城引還。
軍人有亡降魏者,告以食盡,魏人追之,眾恟懼將潰。
道濟夜唱籌量沙,以所餘少米覆其上。
魏軍見之,謂道濟資糧有餘,以降者為妄而斬之。
時敵人甚盛,騎士四合,道濟命軍士皆披甲,已白服乘輿。
魏人疑有伏兵不敢擊,稍稍引退,道濟乃全軍而返。
歸未逾月,忽有調至,召之入京。
其妻向氏曰:「高世之功,自古所無,今無事相召,未識吉凶若何?」
道濟曰:「吾方全師保境,何負國家,而致患生不測!,汝無慮焉。」
遂行。
既至建康,以帝疾未瘳,留之累月。
會帝病稍間,召而見之,慰勞且至,命即還鎮。
道濟方出宮,帝忽昏迷,不省人事。
劉湛謂義康曰:「道濟既召之來,未可縱之去也。」
遂執之,下詔稱道濟潛散金貨,招誘不逞之徒,因朕寢疾,規肆禍心,收付廷尉。
道濟見收,勃然忿怒,目光如炬,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里長城。」
遂死。
並誅其子十一人。
又殺其參軍薛彤、高進之,二人皆道濟腹心,有勇力,號萬人敵,時人比之關、張者。
魏人聞之喜曰:「道濟死,吳兒輩不足復憚矣。」
後人作長歌挽之曰:
寄奴崛起開鴻烈,四方猛士歸心切。
風虎雲龍會一朝,就中道濟尤瑰傑。
身經百戰立奇功,血痕染得征袍紅。
懾服強鄰鎮西土,手魔旄鉞摽雄風。
一朝讒口紛紛集,鳥盡杯藏從古說。
韓侯見執黥彭烹,千古冤魂同一轍。
目光如炬發衝冠,投幘狂呼白日寒。
自壞長城真可惜,徒令志士心為酸。
嗚呼!長城自壞亦已矣,宋祚傾頹魏人喜。
道濟既死,帝在病中未知。
及疾瘳,義康奏之,帝深惋惜。
謂義康曰:「爾何匆遽若此?」
義康曰:「劉湛為臣言,不殺道濟,後必有患,臣故誅之。」
帝由是怒湛。
卻說湛初入朝,帝悅其才辯,每與談論,必竟日始退,習以為常。
至是帝為左右曰:「向吾與劉班言,每視日早晚,唯恐其去。
今與劉班言,吾亦視日早晚,惟恐其不去。」
湛亦覺帝一寵一漸衰,乃欲使後日大業,終歸義康。
一陰一結廷臣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為死一黨一,伺察禁省,有不與己同者,必百方構陷之。
推崇義康,無復人臣之禮。
帝聞之益怒。
殷景仁密言於帝曰:「相王權重,群小一黨一附,非社稷計,宜少加我抑。」
帝深然之,於是決意黜義康而誅湛等。
一日,以密旨召義康入宿,留止中書省。
其夜帝出華林園,坐延賢堂,召殷景仁。
景仁臥疾五年,雖不見上,而密函去來,日以十數,形跡周密,莫有窺其際者。
至是聞召,猶稱腳疾,坐小一床一與人見。
誅討處分,帝皆委之。
收劉湛付廷尉,下詔暴其罪惡,就獄誅之,並殺其三子,及其一黨一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八人。
先是驍騎將軍徐湛之與義康尤親厚,帝惡之,事敗被收,罪當死。
其母會稽公主,於兄弟為長嫡,素為帝所敬禮,家事大小,必咨而後行。
高祖微時,有納布衫襖,臧皇后手所作也。
既貴,以付公主曰:「後世有驕奢不節者,可以此衣示之。」
至是公主入宮,見上號哭,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納布祆,擲於帝前曰:「汝家本貧賤,此是吾母為汝父所作。
今日得一飽餐,便欲殺我兒耶!」帝乃赦之。
又吏部尚書王球,簡淡有美名,為帝所重。
其侄王履,貪利進取,深結義康、劉湛。
球屢戒之,履不悛。
誅湛之夕,履恐禍及,屨不及穿,倉皇奔至球所求救。
球命左右取屨與之,飲以溫酒,謂之曰:「常日語汝雲何?」
履怖懼不能答。
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憂?」
時帝本欲殺之,以球故,竟免其死,廢於家。
帝以湛等罪狀示義康,義康即頭謝罪,上表求貶,乃出為江州刺史,幽之豫章。
義康停省十餘日,見帝拜辭,帝惟對之慟哭,余無所言。
既發,帝遣沙門慧琳視之。
義康曰:「弟子有還理否?」
慧琳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耳。」
先是謝述累佐義康,數有規益,未幾早卒,義康因歎曰:「昔謝述惟勸吾退,劉班惟勸吾進,今班存而述死,其敗也宜哉!」及在安城讀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書歎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此慧公所以恨我不讀書也,罪何以免?」
今且按下。
再說義康既出,不數月景仁亦死,帝旁無信臣,唯詹事范蔚宗以文學見知,然亦不甚委任。
有散騎郎孔熙先者,博學文史,兼通數術,其父為廣州刺史,以贓獲罪,義康救之得免。
及義康遷豫章,熙先密懷報效。
且以天文圖讖,帝必以非道晏駕,由骨肉相殘,江州應出天子,因欲弒帝,立義康。
見朝臣內,惟范蔚宗志意不滿,可引與同謀,乃結蔚宗甥謝綜,以交蔚宗。
熙先家饒於財,數與蔚宗博,故為拙行,以財輸之。
蔚宗既利其財,又一愛一其文藝,由是情好款洽。
一日,二人偶談時事,熙先連稱可惜者再。
蔚宗問:「何惜?」
熙先曰:「吾惜丈人以蓋世之才,不立蓋世之功耳。」
蔚宗又問:「若何立功?」
熙先乃說之曰:「彭城王英斷聰敏,人神攸屬,失職南垂,天下憤怨。
小人受先君遣命,以死報彭城之德。
邇來人情一騷一動,天文舛錯,此所謂時運之至,不可推移者也。
丈人順天人之心,結英豪之士,表裡相應,發難於肘腋,然後誅除異己,崇奉明聖,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小人請以六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諸丈人。
丈人以為何如?」
蔚宗愕然不應。
熙先曰:「又有過於此者,愚則未敢道耳。」
蔚宗曰:「何為也?」
熙先回:「丈人奕葉清通,而不得連姻帝室,人以犬豕相遇,而丈人曾不恥之,欲硜硜自守,不亦惑乎?」
蓋蔚宗門無內行,有中冓之羞,為時鄙賤,故熙先以此激之。
蔚宗果以為大威,思欲建非常之事,一洩其辱,反意乃決。
正是:狂言頓起蕭牆禍,治日偏多肘腋憂。
但未識弒逆之計,行於何時,且聽下文再講。
少帝不君,徐羨之等為社稷計廢之,更立賢主,不謂無見。
但廢之可也,乃必弒之,又殺廬陵,其惡已極。
宜文帝之拊心痛哭,而不能忘情於羨之、亮、晦也。
文帝與義康,骨肉之一愛一,忘其形跡,從古少有。
乃小人貪慾,從而構之,遂使弟兄之一愛一,不能保全,可為痛恨。
此聖人別嫌明微,所以必慎之於早耳。
道濟有大功於宋,並無絲毫過失,義康聽小人之譖,竟爾專殺,自壞長城,豈不可惜。
卒惑於邪說,妄希非分,以至喪身。
小人之不可親近,至於如此。
孔子所以教人遠小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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