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演義
第四卷 京口鎮群雄聚義 建康城偽主潛逃
話說劉敬宣佔據山一陽一,聚眾方圖報復,聞有大軍來討,忙同眾人整頓人馬迎敵。
無如兵未素練,人無鬥志,戰陣方合,四散奔走,進不能戰,退不能守,只得棄城而逃。
於是敬宣、休之。
劉軌奔燕,高雅之、袁虔之等奔秦,今且按下不表。
卻說何無忌聞牢之自縊,敬宣出奔,不勝感悼,謂裕曰:「北府舊將,半遭殺戮,吾擠恐終不免,奈何?」
裕曰:「無害,玄方矯情飾詐,必將復用吾輩,子姑待之。」
俄而桓修鎮丹徒,引裕為參軍,何無忌為從事,二人皆就其職。
一日,修入朝,裕與無忌隨往。
玄見裕,謂王謐曰:「劉裕風骨不凡,蓋人傑也。」
謐曰:「公欲平天下,非裕莫可任者。」
玄曰:「然。」
因屢召人宴,以示親密,玄妻劉氏有智鑒,謂玄曰:「劉裕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終不為人下,宜早除之。」
玄曰:「我方平蕩中原,非裕莫濟,俟關隴平定,然後議之末晚。」
時玄已封楚王,用天子禮樂,妃為王后,子為太子。
殷仲文、卞范之一陰一撰九錫冊命等文,朝臣爭相勸進。
桓謙私問裕曰:「楚王勳德隆重,朝野之情,鹹謂宜代晉祚,卿以為何如?」
裕曰:「楚王,宣武之子,勳德蓋世,晉室微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
謙喜曰:「卿謂之可即可耳。」
謙以裕言告玄,玄亦喜。
因詐言錢塘臨平湖開,江州甘露降,使百僚集賀,為受命之符。
又以前世禪代,皆有高隱之士,恥於當時獨無,乃求得西朝隱士皇甫謐六世孫,名希之,給其資用,使隱居山林。
屢加徵召不至,詔旌其閭,號曰「高士」。
時人謂之」充隱」。
元興二年十二月了丑,群臣入朝,請帝臨軒,手書禪詔,遣司徒王謐奉璽綬禪位於楚。
帝即避位,遜居雍安宮。
百官詣楚王府朝賀。
庚寅朔,築壇於九里山北,即皇帝位,建號大楚,改元雍始。
玄入建康宮,將登御座,而一床一忽陷。
群下失色,玄亦愕然。
殷仲文趨進曰:「將由聖德高厚,地不能載。」
玄大悅,追尊父溫為宣武皇帝,母司馬氏為宣武皇后。
以祖彝而上,名位不顯,不復追尊立廟。
或諫之不聽,卞承之曰:「宗廟之祭,上不及祖,有以知楚德之不長矣。」
玄自即位,心常不自安。
一一夜,風雨大作,江濤擁入石頭,平地水數丈,人一屍一漂流,喧嘩震天。
玄聞之懼曰:「奴輩作矣!」後知江水發,乃安。
一性一復貪鄙,聞朝士有法書名畫,必假樗蒲得之。
玩一弄珠王,刻不離手。
主者奏事,或一字謬誤,必加糾摘,以示聰明。
製作紛紜,朝換夕改,人無所從。
當是時,三吳大饑,戶口減半,會稽郡死者什三四。
臨海、永嘉等縣,人民餓死殆盡。
富室衣纙紈,懷金玉,閉門相守餓死,而玄不加恤。
更繕宮室,土木並興,督迫嚴促。
由是中外失望,朝野一騷一然。
秘書監王玄德同弟仲德,一日來見裕曰:「自古革命,誠非一族。
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大事。
異日安天下者必君也。」
裕久有建義意,因答曰:「此言吾何敢當?倘有事變,願同協力。」
仲德曰:「吾兄弟豈肯助逆者哉?君如有命,定效馳驅。」
於是密相訂約而去。
時桓宏鎮青州,遣主簿孟昶建康。
玄見而悅之,謂參軍劉邁曰:「吾於素士中,得一尚書郎,與卿共鄉里,曾相識否介?」
邁問:「何人?」
曰:「孟昶。」
邁素與昶不睦,對曰:「臣在京口,惟聞其父子紛紜,更相贈詩耳。」
玄笑而止。
昶聞而恨之。
桓修將還鎮,裕當共返,托以金創疾動,不能乘騎,乃與無忌同船共載,密定匡復之計。
既至京口,會盂昶還家,亦來候裕。
裕謂之曰:「草間當有英雄起,卿聞之乎?」
昶曰:「今日英雄有誰,正當是卿耳。」
裕大笑,相與共定大計,密結義勇。
一時同志者,有劉毅、魏詠之、諸葛長民、檀憑之、王玄德、王仲德、辛扈興、童厚之、毅兄邁、裕弟道規等二十七人,願從者百有餘人,皆推裕為盟主。
裕乃命孟昶口:「吾弟道規為桓宏參軍,卿為主薄,可在青州舉事,吾使希樂共往助之,殺宏收兵,據廣陵。」
希樂,劉毅字也。
又謂魏詠之曰:「長民為刁逵參軍,卿往助之,殺逵收兵,據歷一陽一。」
謂辛扈興、童厚之曰:「卿二人速往京師,助劉邁、王玄德兄弟,臨時為內應。
吾與無忌在京口,殺桓修,收兵討玄。」
約定同日齊發,不可遲誤。
眾人受命,分頭而往。
且說盂昶妻周氏,富於財,賢而有智。
昶歸語其妻曰:「劉邁毀我於桓公,使我一生淪陷,我決當作賊,卿幸早自離絕,脫得富貴,相迎不晚也。」
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業,豈婦人所當止,事若不成,當於牢獄中奉養舅姑,義無歸志也。」
昶愴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還坐,曰:「觀君作事,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
因指懷中兒示之曰:「此兒可賣,亦當不惜,況財物乎!」昶曰:「果如卿言,此時濟用頗緊,苦無所措。」
妻乃傾囊與之。
昶弟顗,其婦即周氏之妹,周氏詐謂之曰:「昨夜夢殊不祥,門內絳色物,悉取以來,為厭勝之具。」
其妹與之,遂盡縫以為戰士袍。
又何無忌將舉事,恐家人知之,夜於屏風後作檄文。
其母劉氏,牢之姊也,登高處密一窺之,知討桓玄,大喜,呼而謂之曰:「吾不及東海呂母明矣,汝能為此,吾復何恨!」問所與同謀者何人,曰:「劉裕。」
母益喜,為言,玄必敗,裕必敗。
無忌氣益壯。
乙卯,裕及無忌託言出獵,收合徒眾百餘人。
詰旦,京口城門開,無忌著傳詔服,稱敕使居前,徒眾隨之而入。
桓修方坐堂上,無忌突至堂階,稱有密事欲白,乞屏退左右,修揮左右退。
問何語。
無忌出不意,拔劍斬之。
大呼,徒眾並至,挺刃亂擊,左右皆驚竄,遂持其首詣裕。
裕大喜,以首號令城上時,司馬刁宏聞變,率文武官吏來攻裕。
裕登城謂之曰:「郭江州已奉乘輿反正於尋一陽一,我等並受密詔,誅除逆一黨一。
今日賊玄之首,已梟於大航矣。
諸君非大晉之臣乎?尚欲助逆耶?」
眾信之,一時並散,遂殺刁宏。
當是時,義旗初建,百務紛如。
裕問無忌曰:「此時急須一主簿,何由得之?」
無忌曰:「無過劉穆之。」
裕曰:「然。
非此人不可。」
遂馳信召焉。
原來穆之世居京口,為人多聞強記,能五官並用,不爽一事。
曾為琅玡府主簿,棄官歸。
是夜,夢與裕乘大風泛海,驚濤駭一浪一,舟行如駛,俯視船旁有二白龍,夾船以行。
既而至一山,山峰聳秀,樹木蔥范。
攜手而登,其上皆瑤台璇室,有玉女數人,向裕迎拜。
裕上坐,己旁坐,聞呼進宴,佳餚異饌,羅列滿前,皆非人世間味。
及覺,口中若有餘香,心甚異之。
晨起,聞京口有喧噪聲,出陌頭觀望,直視不言者久之。
返室,命家人壞布裳為褲,而裕使適至,遂往見裕。
裕曰:「始舉大義,方造艱難,須一軍吏甚急,卿謂誰堪其任?」
穆之曰:「倉猝之際,當無逾於僕者。」
裕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濟矣。」
即於座上署為主簿。
話分兩頭,是日,孟昶在青州,勸桓宏出獵,宏許之。
天未明,開門出獵人,昶與劉毅、道規,率壯士數十人,乘間直入。
宏方啖粥,見毅等至,放箸欲起,道規直前斬之。
左右大亂,擊殺數人方止。
毅持其首,出徇於眾曰:「奉詔誅逆一黨一,違者立死!」軍土披甲欲戰,道規搖首止之曰:「朝廷大軍旋至,卿等勿同族滅。」
青州軍士素畏服道規,遂散走。
乃留道規守廣陵,收眾過江,與裕軍合。
丁巳,裕率二州之眾一千七百人軍於竹裡,移檄遠近,共討桓玄。
玄聞京口難作,怒曰:「無端草賊,速擊殺之。」
繼問首謀者何人,左右曰:「劉裕。」
不覺失色。
又問其次,曰:「劉毅、何無忌。」
恐懼殊甚。
左右曰:「裕等烏合微弱,勢必無成,陛下何慮之深?」
玄曰:「劉裕足為一世之雄,劉毅家無擔石之儲,樗蒲一擲百萬,何無忌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
乃命桓謙為征討大都督,屯軍於覆舟山待之,戒勿輕進。
卻說王玄德等探得外已舉事,謀俟京旅出征,夜伏壯士於關內,縱火燒其官室,乘亂攻之,可以殺玄。
劉邁狐疑不敢發,事洩,邁及玄德、扈興、厚之皆死。
仲德逃免。
桓謙請進兵擊裕,玄曰:「彼兵銳甚,計出萬死,若有蹉跌,則彼氣成,吾事去矣。
彼空行二百里無所得,銳氣已挫,忽見大軍,必相驚愕。
我按兵堅陣,勿與交鋒,彼求戰不得,自然散走、此策之上也。」
謙曰:「賊兵初起,撲之易滅,緩則養成其勢,圖之轉難矣。
宜急擊勿失。」
玄不得已從之,乃遣左衛將軍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引兵相繼北上。
二人皆玄之勇將,素號萬人敵者,故用為軍鋒。
卻說甫之進至江乘,與裕軍相遇。
甫之兵,多裕數倍,甲騎連營,干戈耀日,裕眾皆恐。
裕曰:「今日之戰,有進無退,成敗在此一決,諸君勉之。」
乃身先士卒,手執長刀,大呼以沖之,敵皆披一靡一。
甫之迎戰,裕突至馬前,甫之方舉刀,頭已落地。
西軍爭奮,東軍大敗,皇甫敷聞前軍失利,分兵作兩路來援。
裕與檀憑之亦分兵御之。
憑之衝入敵軍,奮力亂砍,一將從旁刺之,中其要害,大叫一聲而死。
軍少卻,裕見事急,進戰彌厲。
敷合兩軍夾攻,圍之數重。
裕戰久刀折,見路旁一大樹,遂拔以挺戰。
敷喝曰:「劉寄奴,汝欲作何死!」拔戟刺之,刃不及者數寸。
裕瞋目叱之,敷覺眼前似有一道紅光衝來,人馬辟易。
其時無忌率眾殺人,不見裕,問裕何在。
軍士指曰:「在兵厚處。」
乃直透重圍救之,射敷,中其額,敷踣於地。
裕棄樹取刀,向前砍之。
敷將死,謂裕曰:「君有天命,願以子孫為托。」
遂斬其首。
眾見主將死,皆亂竄,裕大呼曰:「降者勿殺。」
於是降者過半。
獲其資糧甲冑無數。
裕歸營,撫憑之一屍一而哭之。
先是義旗初建,有善相者,相眾人皆大貴,其應甚近,獨相憑之不貴。
裕私謂無忌曰:「吾徒既為同事,理無偏異,憑之不應獨賤。」
深不解相者之言。
至是憑之戰沒,裕悲其死,而知大事必成。
乃以孟昶為長史,守京口,盡合其眾,往建康迸發。
玄聞二將死,大懼;問群臣曰:「吾其敗乎?」
吏部郎曹靖之對曰:「民怨神怒,臣實懼焉。」
玄曰:「民怨有之,神何怒焉?」
對曰:「晉氏宗廟,飄泊江濱,興楚之際,上不及祖,神焉得無怒!」玄曰:「卿何不諫?」
對曰:「輦上君子,皆以為堯舜之世,臣何敢言?」
玄默然。
時敵信日急,玄悉起京師勁旅,付桓謙將之,使何澹之一軍屯東陵,卞承之一軍屯覆舟山西,眾合三萬。
庚頤之率一精一卒一萬,為左右救援。
乙未,裕軍至,覆舟山東,先使贏弱登山,張旗幟為疑兵,佈滿山谷,使敵人望之,不測多少。
詰旦,傳餐畢,悉棄資糧,與劉毅分兵為數隊,進突敵陣。
裕與毅以身先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呼聲動天地。
時東北風急,裕乘風縱火,煙焰漲天,鼓噪之音,震動京闕。
桓謙股慄,諸將不知所為。
又頤之所將,多北府人,素畏服裕,見裕臨陣,皆不戰而走,軍遂大潰。
先是,玄懼不勝,走意已決。
潛令殷仲文具舟石頭,而輕可載服玩書畫。
仲文問其故,玄曰:「兵凶戰危,脫有意外之變,富使輕而易運。」
及聞大軍一敗,率親卒數千人,聲言赴戰,上挾乘輿,下帶家室,出南掖門以走。
胡藩執馬鞚諫曰:「今羽林射手,尚有八百,皆是一精一銳,且西人受累世之恩,不驅一戰,一旦捨此,欲安之乎?」
玄不答,鞭馬急奔,西趨石頭,與仲文等浮江南走。
斯時京中無主,百官開門迎裕。
裕乃整旅入建康,下令軍士,不許擾及民間,百姓安堵如故。
庚申,屯石頭城,立留台百官,焚桓溫神主於正一陽一門外,盡誅其宗族之在建康者。
一面遣諸將追玄,一面命臧熹入宮,收圖籍器物,封閉府庫。
有金飾樂器一具,裕問熹曰:「卿欲此乎?」
熹正色對曰:「皇上幽一逼一,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勤勞王家,熹雖不肖,實無情於樂。」
裕笑曰:「聊以戲卿耳。」
壬申,群臣推裕領揚州,裕感王謐恩,使領揚州報之。
於是推裕為大將軍,都督揚、徐、袞、豫、青、冀、幽、井八州軍事。
以劉毅為青州刺史,何無忌為琅訝內史,孟昶為丹一陽一尹,諸大處分,皆委於穆之。
倉猝立定,無不畢具。
穆之謂裕曰:「晉自隆安以來,政事寬弛,綱紀不立,豪族陵縱,小民窮蹙。
元顯政令違舛,桓玄科條繁細,皆失為治之道。
公欲治天下,非力矯從前之失不可。」
裕乃躬行節儉,以身范物,內外百官,皆肅然奉職。
不盈旬日,風俗頓改。
一日,長民檻送刁逵至京,報豫州已平,裕大喜。
原來長民、魏詠之本約在歷一陽一舉事,為刁逵所覺,收兵到門,詠之走脫,長民被執,囚送建康。
行至當利而玄敗,送人破檻出之。
長民結眾還襲豫州,遂執刁逵以獻。
裕怒斬之,及其子侄無少長皆棄市,以報昔日之辱。
後人有詩歎之曰:王謐為公刁氏族,平生恩怨別秋毫。
回思雍齒封侯事,大度千秋仰漢高。
卻說劉敬宣逃奔南燕,燕主慕容德待之甚厚。
敬宣素曉天文,一一夜仰瞻星象,謂休之曰:「晉將復興,此地終為晉有。」
乃結青州大姓,謀據南燕,推休之為主,剋日垂發。
時劉軌為燕司空,大被委任,不欲叛燕,遂發其謀。
敬宣、休之知事洩,連夜急走,僅而得免。
逃至淮、泗間,尚未知南朝消息。
敬宣夜得一兆,夢見丸土而吞之,覺而喜曰:「丸者,桓也。
桓既吞矣,吾復本土乎?」
俄而,裕自京師以手書召之。
敬宣接書,示左右曰:「劉寄奴果不我負也!」便與休之馳還。
既至建康,裕接入大喜,謂敬宣曰:「今者卿歸,不唯濟國難,兼當報父仇也。」
敬宣泣而受命,裕乃以敬宣為晉陵太守,休之為荊州刺史。
且說桓玄奔至尋一陽一,郭昶之給其器用兵力,軍旅少振,及聞何無忌、劉毅、劉道規三將來追,留何澹之守湓口,而挾帝西上。
至江陵,桓石以兵迎之。
玄入城,更署置百官,以卞范之為尚書僕射,專事威猛,懾服群下。
殷仲文微言不可,玄怒曰:「今以諸將失律,還都舊楚,而群小紛紛,妄興異議,方當糾之以猛,未可施之以寬也。」
時荊、江諸郡,聞玄敗歸,有上表奔問起居者,玄皆卻之,令群下賀遷新都。
時無忌等已至桑落州,何澹之引舟師迎戰。
澹之常所乘舫,羽儀旗幟甚盛。
無忌欲攻之,眾曰:「賊師必不在此,特詐我耳,攻之無益。」
無忌曰:「不然,今眾寡不敵,戰無全勝。
澹之既不居此,肪中守衛必弱,我以銳兵進攻,必得之。
得之則彼勢敗而我氣倍,因而薄之,破賊必矣。」
道規曰:「善。」
遂往攻之,果得其舫,傳呼曰:「已獲何澹之矣!」西軍皆驚懼擾亂,東軍乘之,斬獲無數,澹之走免。
遂克湓口,進據尋一陽一。
是役也,胡藩所乘舟,為東軍所燒,藩帶甲入水,潛行水底數百步,乃得登岸。
欲還江陵,路絕不得通,乃奔豫章。
裕聞而召之,遂降於裕。
玄聞何澹之敗,大懼,謀欲出兵拒之。
乃以大將符宏,領梁州兵為前鋒,大軍繼進。
當是時,玄重設賞格,招集荊州人馬,曾未三旬,有眾數萬,樓船器械俱備,軍勢甚盛。
而東軍兵不滿萬,頗憚之,議欲退保尋一陽一,再圖後舉。
道規曰:「不可,彼眾我寡,今若畏儒不進,必為所乘。
雖至尋一陽一,豈能自固?玄雖竊名雄豪,內實恇怯。
加之已經奔敗,眾無固心,決機兩陣,將勇者勝,不在眾也。」
說罷,披甲而出,麾眾先進,矢石並發。
西軍皆閉舫戶以避。
諸將鼓勇從之,直出軍後,縱火燒甚輜重,西師大敗,玄乘輕舸,西走江陵。
郭銓臨陣降毅。
殷仲文已隨玄走,半路而還,因迎何皇后及王皇后於巴陵,奉之至京。
裕赦其罪不問。
再說玄至江陵,計點軍士,散亡殆盡。
而有嬖重丁仙期,美風姿,一性一柔婉,玄最親一暱,與之常同臥起,即朝臣論事,賓客宴集,時刻不離左右,食有佳味,必分甘與之。
其時戰敗失散,玄思之,涕泣不食。
遣人尋覓,絡繹載道。
及歸大喜,撫其背曰:「三軍可棄,卿不可棄也。」
將士聞之皆怒曰:「吾等之命,不及一嬖童,奚盡力為?」
於是眾志益離。
馮該勸玄勒兵更戰,玄不從。
時桓希鎮守漢中,有兵數萬,玄欲往漢中就之,而人情乖阻,號令不行。
夜中處分欲發,城內已亂,急與腹心數百人,乘馬西走。
行至城門,或從暗中斫之,不中。
其徒更相殺害,前後交橫,僅得至船。
左右皆散,從者不滿百人。
恐有他變,急令進發。
猶幸後無追師,船行無礙。
一日正行之次,忽有戰船百號,蔽江而來。
船上槍刀林立,旗號雲屯,大船頭上,立一少年將軍,白鎧銀甲,手執令旗一面,旁立偏將數員,皆關西大漢。
舟行相近,來將大喝曰:「來者何船?」
船上答曰:「楚帝御舟。」
說猶未了,來將把旗一揮,左右戰艦,一齊圍裹上來,箭一弩一交加,矢下如雨。
玄大驚,忙令退避,水手已被射倒,艙中已射死數人,丁仙期以身蔽玄,身中數箭而死。
來將跳過船來,持刀向玄。
玄曰:「妝何人,敢殺天子?」
來將曰:「我殺天子之賊耳。」
玄拔頭上玉導示之曰:「免吾,與汝玉導。」
來將曰:「殺汝,玉導焉往?」
遂斬之。
悉誅其家屬,但未識殺玄者何人,且聽後文再述。
寄奴、無忌,自牢之敗後,一旅寄人耳,乃能收合勇銳,卒成大事。
雖曰人事,豈非天命哉?桓玄雖具梟雄之一性一,然局量褊小,無有遠圖,何能受享天位!臂於登殿而土陷,可以知其故矣。
乃東奔西竄,卒斬舟中,凶頑亦何益哉!臂裕降者勿殺,及禁止擾害民間數言,孟子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開國之君,自超越尋常萬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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