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初見秦第一:為人臣不忠,當死;言而不當,亦當死。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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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子》初見秦第一

韓非子

初見秦第一

臣聞:「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

為人臣不忠,當死;言而不當,亦當死。

雖然,臣願悉言所聞,唯大王裁其罪。

臣聞:天下陰燕陽魏,連荊固齊,收韓而成從,將西面以與秦強為難。

臣竊笑之。

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謂乎!臣聞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

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囷倉空虛,悉其士民,張軍數十百萬,其頓首戴羽為將軍斷死於前不至千人,皆以言死。

白刃在前,斧鑕在後,而卻走不能死也,非其士民不能死也,上不能故也。

言賞則不與,言罰則不行,賞罰不信,故士民不死也。

今秦出號令而行賞罰,有功無功相事也。

出其父母懷衽之中,生未嘗見寇耳。

聞戰,頓足徒裼,犯白刃,蹈爐炭,斷死於前者皆是也。

夫斷死與斷生者不同,而民為之者,是貴奮死也。

夫一人奮死可以對十,十可以對百,百可以千,千可以對萬,萬可以克天下矣。

今秦地折長補短,方數千里,名師數十百萬。

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若也。

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

是故秦戰未嘗不克,攻未嘗不取,所當未嘗不破,開地數千里,此其大功也。

然而兵甲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四鄰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

此無異故,其謀臣皆不盡其忠也。

臣敢言之:往者齊南破荊,東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韓、魏,土地廣而兵強,戰克攻取,詔令天下。

齊之清濟濁河,足以為限;長城巨防,足以為塞。

齊,五戰之國也,一戰不克而無齊。

由此觀之,夫戰者,萬乘之存亡也。

且聞之曰:「削跡無遺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

秦與荊人戰,大破荊,襲郢,取洞庭、五湖、江南,荊王君臣亡走,東服於陳。

當此時也,隨荊以兵,則荊可舉;荊可舉,則民足貪也,地足利也,東以弱齊、燕,中以凌三晉。

然則是一舉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復與荊人為和。

令荊人得收亡國,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廟,令率天下西面以與秦為難。

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一矣。

天下又比周而軍華下,大王以詔破之,兵至梁郭下。

圍梁數旬,則梁可拔;拔梁,則魏可舉;舉魏,則荊、趙之意絕;荊、趙之意絕,則趙危;趙危而荊狐疑;東以弱齊、燕,中以凌三晉。

然則是一舉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 臣不為,引軍而退,復與魏氏為和。

令魏氏反收亡國,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廟,令率天下西面以與秦為難。

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二矣。

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國之兵而欲以成兩國之功,是故兵終身暴露於外,士民疲病於內,霸王之名不成。

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三矣。

趙氏,中央之國也,雜民所居也,其民輕而難用也。

號令不治,賞罰不信,地形不便,下不能盡其民力。

彼固亡國之形也,而不憂民萌,悉其士民軍於長平之下,以爭韓上一黨一。

大王以詔破之,拔武安。

當是時也,趙氏上下不相親也,貴賤不相信也。

然則邯鄲不守。

拔邯鄲,管山東河間,引軍而去,西攻修武,逾華,絳代、上一黨一。

代四十六縣,上一黨一七十縣,不用一領甲,不苦一士民,此皆秦有也。

以代、上一黨一不戰而畢為秦矣,東陽、河外不戰而畢反為齊矣,中山、呼沲以北不戰而畢為燕矣。

然則是趙舉,趙舉則韓亡,韓亡則荊、魏不能獨立,荊、魏不能獨立,則是一舉而壞韓、蠹魏、拔荊,東以弱齊、燕,決白馬之口以沃魏氏,是一舉而三晉亡,從者敗也。

大王垂拱以須之,天下編隨而服矣,霸王之名可成。

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復與趙氏為和。

夫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強,棄霸王之業,地曾不可得,乃取欺於亡國。

是謀臣之拙也。

且夫趙當亡而不亡,秦當霸而不霸,天下固以量秦之謀臣一矣。

乃復悉士卒以攻邯鄲,不能拔也,棄甲兵一弩一,戰竦而卻,天下固已量秦力二矣。

軍乃引而復,並於孚下,大王又並軍而至,與戰不能克之也,又不能反,軍罷而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

內者量吾謀臣,外者極吾兵力。

由是觀之,臣以為天下之從,幾不能矣。

內者,吾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外者,天下皆比意甚固。

願大王有以慮之也。

且臣聞之曰:「戰戰慄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

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紂為天子,將率天下甲兵百萬,左飲於淇溪,右飲於洹溪,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與周武王為難。

武王將素甲三千,戰一日,而破紂之國,禽其身,據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傷。

知伯率三國之眾以攻趙襄主於晉陽,決水而灌之三月,城且拔矣,襄主鑽龜筮占兆,以視利害,何國可降。

乃使其臣張孟談。

於是乃潛行而出,反知伯之約,得兩國之眾,以攻知伯,禽其身,以復襄主之初。

今秦地折長補短,方數千里,名師數十百萬。

秦國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

此與天下,可兼而有也。

臣昧死願望見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之從,舉趙,亡韓,臣荊、魏,親齊、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鄰諸侯之道。

大王誠聽其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一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北,霸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國,以為王謀不忠者也。

譯文:

我聽說,「不知道就說,是不明智;知道了卻不說,是不忠誠。」

作為臣子不忠誠,該死;說話不合宜,也該死。

雖然這樣,我還是願意全部說出自己的見聞,請大王裁斷我進言之罪。

我聽說:天下北燕南魏,連接楚國和齊國,糾合韓國而成合縱之勢,打算向西來同強秦作對。

我私下譏笑他們。

世上有三種滅亡途徑,六國都佔有了,大概就是說的合縱攻秦這種情況吧2我聽說:「用混亂的進攻安定的將滅亡,用邪惡的進攻正義的將滅亡,用例行逆施的進攻順乎天理的將滅亡。」

如今六國的財庫不滿,糧倉空虛,征發全國百姓,擴軍數十百萬,其中領命戴羽作為將軍並發誓在前線決死戰鬥的不止千人,都說不怕死。

利刃當前,刑具在後,還是退卻逃跑不能拚死。

不是這些士兵不能死戰,而是六國君主不能使他們死戰的緣故。

說要賞的卻不發放,說要罰的卻不執行,賞罰失信,所以士兵不願死戰。

如今秦國公佈法令而實行賞罰,有功無功分別對待。

百姓自從脫離父母懷抱,生平還不曾見過敵人,但一聽說打仗,跺腳赤膊,迎著利刃,踏著炭火,上前拚死的比比皆是。

拚死和貪生不同,而百姓之所以願意死戰,這是因為他們崇尚捨生忘死的一精一神。

一人奮勇拚死可以抵擋十人,十可以當百,百可以當干,干可以當萬,萬可以戰取天下了。

如今秦國領土截長補短,方圓數千里,名師有數十百萬之眾。

秦國的法令賞罰嚴明,地理位置有利,天下沒有一個國家比得上的。

憑這些攻取天下,天下無需費力就可兼併佔有。

因此秦國打仗沒有不獲勝的,攻城沒有不佔取的,遇上抵抗的軍隊沒有不擊敗的,開闢封疆數千里,這是它的大功。

但是士兵疲憊,百姓困乏,積蓄用盡,田地荒蕪,穀倉空虛,四鄰諸侯不服,霸王大名不成,這中間沒有別的緣故。

只是因為秦國謀臣都沒有盡忠。

我斗膽進言:過去齊國南面打敗楚軍,東面攻滅宋王,西面迫使秦國順服,北面擊敗燕國,居中役使韓、魏兩國,領土廣闊而兵力強大,戰則勝,攻則取,號令天下。

齊國的濟水、黃河,足以用作防線;長城、巨防,足以作為要塞。

齊國是打了五次勝仗的國家,後來僅因一次戰鬥失利而瀕於滅亡。

由此看來,戰爭關係到大國的存亡。

況且我聽說這樣的話;「砍樹不要留根,不和禍害接近,禍害就不會存在。」

秦軍和楚軍作戰,大敗楚軍,擊破鄂都,佔領洞庭、五洛、江南一帶,楚國君臣逃跑,在東面的陳城苟且設防。

當此之時,用兵追殲楚軍,就可佔領楚國;既可佔領楚國,楚民就足以歸我所有,楚地就足以歸我所用,向東面可進而削弱齊、燕,在中原可進而侵凌韓、趙、魏。

果能如此,那就是一舉而可成就霸王之名,可使四鄰諸侯都來朝拜。

然而謀臣不這樣做,卻率領軍隊撤退,重新與楚人講和,使楚人得以收復淪陷國土,聚集逃散百姓,重立社稷壇,設置宗廟,讓他們統帥東方各國向西來和秦國作對。

這的確是秦國第一次失去稱霸天下的機會了。

合縱六國又緊密配合,駐軍華陽之下,大王下詔擊敗他們,兵臨大梁城下。

包圍大梁數十天,就可攻克大梁;攻克大梁,就可佔領魏國;佔領魏國,楚、趙聯合的意圖就無法實現了;楚、趙聯合意圖無法實現,趙國就危險了;趙國危險,楚國就會猶豫不決。

大王向東面可進而削弱齊、燕,在中原可進而侵凌韓、趙、魏。

果能如此,那就是一舉而可成就霸王之名,可使四鄰諸侯都來朝拜。

然而謀臣不這樣做,卻率領軍隊撤退,重新與魏人講和,使魏國反收淪陷國土,聚集逃散百姓。

重立社程壇,設置宗廟,讓他們統帥東方各國向西來和秦國作對。

這的確是秦國第二次失去稱霸天下的機會了。

先前穰侯治理秦國時,用一國的兵力而想建立兩國的功業,因此士兵終身在野外艱苦作戰,百姓在國內疲憊不堪,未能成就霸王之名。

這的確是秦國第三次失去稱霸天下的機會了。

趙國是處於天下之中央的國家,是雜民居住之地,國內百姓輕率而難以使用。

法令不行,賞罰不明,地形不利,不能使下面的百姓盡力。

它本就處在亡國的形勢下,卻又不體恤百姓,征發全國百姓駐軍在長平之下,來爭奪韓國的上一黨一。

大王下詔擊敗他們,佔領了趙國的武安。

當此之時,趙國君臣之間相互不能親近,貴賤之間相互不能信任。

這樣邯鄲就會失守。

秦軍攻取邯鄲,包抄山東河間一帶,引軍而去,西攻修武,越過要塞羊腸,降服代郡、上一黨一。

代郡四十六縣,上一黨一七十縣,不用一兵一甲,不勞一個百姓,這些都歸秦有了。

代郡、上一黨一不經戰鬥而全歸秦有,東陽、河內不經戰鬥而全歸齊有,中山、呼沲以北地區不經戰鬥而全歸燕有。

這樣一來趙國就被佔領了;趙國被佔領,韓國就滅亡了;韓國滅亡,楚、魏就不能獨自存在;楚、魏不能獨自存在,就是一舉而摧毀了韓國、破壞了魏國、挾制了楚國,向東面進而削弱齊、燕,進而打開白馬渡口來淹魏國,這是一舉而消滅韓、趙、魏三國,合縱也就失敗了。

大王本可安閒地等待著,天下諸侯一個個都跟著臣服了,霸王之名也就可以成就。

然而謀臣不這樣做,卻率領軍隊撤退,又和趙人講和。

憑大王的英明,秦國的強大,放棄霸王之業,土地還沒得到,競又被將滅的趙國欺騙,這是謀臣的笨拙。

再說趙國應當滅亡而不滅亡,秦國應當稱霸而不稱霸,天下一定憑此估量秦國的謀臣,這是一。

接著競又徵調全部兵力去攻打邯鄲,不但沒能攻下,還丟掉盔甲兵器,戰慄地退卻,天下一定憑此估量秦國的武力,這是二。

於是把軍隊帶了回來,匯合在李下一帶,大王又派來了援軍,參與戰鬥而不能打敗敵人,又不能撤回,軍隊疲睏而退兵,天下一定憑此估量秦國的實力,這是三。

內部估量到我國的謀臣,外部耗盡了我國的兵力。

由此看來,我認為六國的合縱,差不多不難了。

國內,我士兵困頓,百姓疲弊,積蓄用盡,田地荒蕪,穀倉空虛;國外,六國都懷著合縱的牢固信念。

希望大王切實考慮這些形勢。

況且我還聽說:「小心謹慎,一天比一天謹慎,如能謹慎地遵循治理的原則,就可以得到天下。」

怎麼知道是這樣的呢?過去殷紂做天子,率領天下百萬大軍,左飲淇水,右飲洹水,淇水為之乾枯而洹水為之不流,用如此浩大的陣容來和周武王作戰。

武王率領素服甲士三干,開戰一天,就滅掉了殷紂的國家,活捉了紂王本人,佔據他的領土而領有他的人民,天下沒有誰同情他。

智伯統率三家大軍攻打晉陽的趙襄子,決晉水而灌城三月,城快要攻破了,襄子通過卜筮占卦來推測利害吉凶,看哪一家軍隊可以投降。

然後派出他的臣子張孟談,於是張孟談偷跑出城,推翻智伯的三家盟約,爭取到兩家的軍隊來一同反攻智伯,活捉了智伯本人,恢復了案子當初的勢力。

如今秦國領土截長補短,方圓數千里,名師有數十百萬之眾。

秦國的法令賞罰嚴明,地理位置有利,天下沒有一個國家比得上的。

憑這些攻取天下,可以兼併佔有天下。

我冒死盼望見到大王,論說用來破壞天下合縱,攻取趙國,滅掉韓國,使楚、魏前來臣服,讓齊燕前來投靠,進而成就霸王的名聲,叫四鄰諸侯向秦朝拜的策略。

大王果真聽取我的策略,一舉而天下合縱不能離散,趙不能攻取,韓不能滅亡,楚、魏不能臣服,齊、燕不來投靠,霸王之名不能成就,四鄰諸侯不來朝拜的話,大王殺了我向全國巡行示眾,以此作為替王謀劃不能盡忠的人的前誡。

分類:諸子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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