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全傳》第六十回 絕聲色忠諫滅寵 應天人承歸正統:詞曰:詩章進諫冀君聽,意慇勤一愛一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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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龍全傳》第六十回 絕聲色忠諫滅寵 應天人承歸正統

飛龍全傳

第六十回 絕聲色忠諫滅寵 應天人承歸正統

第六十回 絕聲色忠諫滅一寵一 應天人承歸正統

詞曰:

詩章進諫冀君聽,意慇勤一愛一敬。

閉邪陳善,焦燎園囿,莫非忠藎。

鴻運將開,人歸天應,見綵樓佳信。

聖人御極,日月爭輝,華夷歡慶。

右調《賀聖朝》

話說世宗自受女樂之後,迷於酒色,日漸怠荒,一切政事,皆決於范質、王溥。

二人心懷憂懼,約齊群臣到趙匡胤府中,商議道:「今主上春秋鼎盛,未建東宮;又受南唐之貢,沉湎酒色,累日不朝:此非經國經民之為也。

公乃國家大臣,未知有何良策,以正君心?」

匡胤道:「吾正為此事,欲與諸公商議,不意諸公先降,足見忠勤。

明日,我與諸公入宮合奏,看主上聖意若何。」

眾皆欣喜而出。

次日,匡胤同群臣入朝,至內殿見世宗,奏道:「陛下春秋鼎盛,皇儲未立,終日佚樂,關係非小。

臣等冒死進言,乞早立皇嗣,以副中外之望;遠色勵治,以昭聖德之休。

則天下幸甚,臣等幸甚。」

世宗道:「功臣之子皆未加恩,獨先朕子,豈能安乎?」

匡胤奏道:「臣等受陛下厚恩,已是過一寵一,安敢以子孫受爵為望?乞陛下從群臣之諫,以定國計。」

世宗見群臣意切,乃降旨,封皇子為梁王,冊立東宮。

時梁王年方七歲,生得聰穎過人。

當時群臣謝恩已畢,正欲陳詞諫正,適世宗心生厭倦,命各暫退。

眾臣只得辭駕,怏怏而出。

無奈世宗日事荒一婬一,怠廢朝政。

又於內苑起造一樓,名曰賞花樓,命教練使馮益監造。

不消一月,把賞花樓蓋造得十分齊整,華美非凡。

怎見得好處?有《西江月》一詞為證:

畫棟飛雲渲染,雕樑映目新鮮。

簷分高啄接青天,錦繡羨他名款。

異品奇珍列滿,吹彈絲竹俱全。

君王從此樂綿綿,美色香醪賞玩。

工事已完,馮益復旨奏成。

世宗大喜,重賞馮益。

駕至賞花樓,設宴與二姬賞玩。

又下旨,命文武官員各獻奇花異卉,栽種內苑。

這旨一下,那些忠臣良宰,心皆不悅,憤憤不平;只有那等希圖進用之臣,不吝千金,購求異卉,紛紛進獻。

有詩歎云:

異草奇花不足求,貪一婬一失政乃為憂。

嗣君小弱何堪立?兵變陳橋自有由。

且說鄭恩病癒起來,聞知此事,即來見匡胤道:「二哥,今主上不理朝政,日夕與美人一婬一樂,倘外邦聞知,干戈蜂起,民不聊生,如何是好?我與二哥竭力苦諫,不可坐視。」

匡胤道:「非吾不欲苦諫,奈主上不聽,其如之何?」

鄭恩道:「近聞聖上命百官獻花,吾與二哥何不以獻花為名,內藏諷諫之意,或者少有補益,亦未可知。」

匡胤道:「此法最妙。」

次日,百官各自進花。

匡胤與鄭恩亦至內苑,直趨花樓,來見世宗。

世宗正與二美人酣飲,見匡胤到來,便問道:「二御弟亦來進花麼?」

匡胤奏道:「比聞旨下,臣等安敢有違。」

世宗道:「卿進何花?」

匡胤執梅花近前奏道:「此乃江南第一枝。」

世宗命中官取來,供在瓶中,因問道:「此花因甚便稱第一?」

匡胤奏道:「此花乃臨寒獨放,幽香潔白,不與凡流並比芳妍,故為第一。

臣有一詩,以詠其美,願為陛下誦之:

一一夜東風著意吹,初無心事占春魁。

年年為報南枝信,不許群芳作伴規。」

世宗聽罷大喜,亦命杜文姬吟詩一首以贊之。

文姬承旨,便吟道:

「梅花枝上雪初溶,一一夜高風激占東。

芳卉池塘冰未泮,柳條如線著春工。」

世宗聽文姬之詩,稱讚不已。

忽鄭恩大踏步上樓,奏道:「臣亦有花來獻。」

世宗命左右取來視之,乃是一枝枯桑。

世宗笑道:「這是枯桑,三御弟獻他何用?」

鄭恩道:「臣獻此花,與眾不同。

汴京城中若無此樹,則士民凍餓。

臣有俗詩一首,敢吟與陛下助興。」

遂而吟道:

「竹籬疏處見梅花,儘是尋常賣酒家。

爭是汴梁十萬頃,春風無不遍桑丫。」

世宗勉強喜悅,賜趙、鄭二人酒食。

二人飲了幾杯,立於欄杆之外,見獻花者紛紛而進。

追至日暮,世宗謂二人道:「卿等此時未歸,有何事議?」

匡胤奏道:「臣等見陛下累日不朝,有荒政事,為此冒死上言,願陛下勿事流連,親臨國政,則社稷有磐石之安矣。」

世宗道:「朕向因干戈擾攘,並無少安。

今日稍得閒暇,與二姬賞玩,聊敘一時之興耳,豈得遽雲荒政?且人生在世,如弱草棲塵,崢嶸有幾?況今幸值中平之世,卿等亦得與親知故舊,暫圖歡樂,以盡餘年,不亦可乎?而乃日事言詞,徒多瑣屑耶?」

鄭恩奏道:「陛下不聽臣等之諫,恐有不測,悔之晚矣。」

世宗不答,拂衣而入。

鄭、趙二人出了宮門,私相議道:「主上荒一婬一如此,若不設計,勢不可為。」

匡胤道:「與你同見范樞密商議可也。」

二人來見范質,說知其故。

范質道:「昨日司天監奏,有火星下降。

旨命該部禳解。

為今之計,可乘禳災之舉,焚其賞花樓,庶可以挽回聖上之心。」

鄭恩道:「此計大妙,不可洩漏。」

次日,密令守宮軍校,準備救火之具。

將近二更,鄭恩躲於賞花樓下,聽得鼓聲聒耳,鄭恩於近宮邊放起火來。

其夜值東風大起,一時之間,風助火勢,火乘風威,照耀得滿天通紅,遍苑雪亮。

宮官報知世宗道:「行宮火起。」

世宗大驚,親自看火,只見火已延及樓閣。

鄭恩近前大喊道:「陛下速避,火勢近矣。」

世宗驚慌無措,鄭恩負了便跑。

二姬且哭且行,高聲喊救。

忽見匡胤轉出,叫道:「速來,速來。」

二姬只道真心救他,急奔前來。

被匡胤左挾若蘭,右提文姬,向火焰裡只一拋。

正是:

粉面頓然成粉骨,紅顏頃刻變紅灰。

此時軍士望見匡胤將二姬燒死,各把水器齊來救滅了火,早見新造宮樓變為白地。

次日,匡胤同文武朝見稱賀。

世宗問道:「二美人何在?」

匡胤奏道:「火勢甚大,莫能相救,想已燒死矣。」

世宗聞之,痛悼不已,拂袖還宮。

群臣各退。

有詩為證:

忠臣至此亦堪憐,何事謀姬向火燃?

若使陳橋袍不著,千年忠義屬誰看?

世宗自被火驚,日日思想二姬,漸成疾病,不能視朝。

適鎮軍節度使韓通一團一奏邊務事情,聞知世宗有疾,入宮待問。

世宗說知得病之由。

韓通奏道:「臣聞此舉皆趙、鄭二人所為。

幸陛下善保龍體,不必以二姬為念。」

世宗道:「朕已知之,然趙、鄭實朕之親臣,不忍加罪。」

韓通謝恩而退。

回至府中,心下暗想道:「主上倘有不測,朝中惟此二人專權,彼若以舊怨致釁於我,我何能堪?」

乃召心腹李智商議其事。

李智道:「君候公子尚未婚配。

近聞符太師有次女,乃主上親姨,亦未擇配。

君侯何不乘此入宮奏知主上,與之聯姻,日後符一娘一娘一當國,君侯可保無慮矣。」

韓通大喜道:「此計甚妙。」

次日進宮,朝見世宗,奏知此事。

世宗道:「朕當與子成之。」

即日召符太師入宮,將韓通姻事說知。

符太師奏道:「既蒙陛下聖諭,臣安敢有違?奈幼一女嬉習未除,尚容再議。」

世宗允奏。

韓、符二人辭駕出宮回府。

韓通以為世宗主婚,必然能成,遂乃打點行聘。

不提。

卻說匡胤之弟匡義,因見冬雪初晴,在家無事,帶領數人,出獵於東郭門外。

只見有一喜鵲立在靠牆梅枝之上,對了匡義,連叫數聲。

匡義彎起彈弓,指定打去,正中那鵲左翼。

那鵲又叫了一聲,展起雙翅,竟望符太師的花園裡飛去了。

匡義認得符太師花園,便令從人停騎園外,自己越牆而進,來尋喜鵲。

才行幾步,只見那邊有七八個丫鬟,簇擁著一位小一姐,正從假山石背後而來。

匡義進退不及,慌慌張張門在一處躲避,偷眼看那小一姐,年未及笄,生得窈窕娉婷,美貌無比。

這小一姐不是別人,正是符太師的次女二小一姐,那小一姐也為觀玩而來。

當時符小一姐帶領丫鬟來至國中,一眼睃去,早見了匡義。

便令丫鬟喚至跟前,開言問道:「君是何處人氏?白晝逾牆,有犯非禮,三尺難容。」

匡義答道:「小可乃趙司空之次子,當朝趙檢點之弟,名匡義。

因見冬雪初晴,放騎遊獵,偶放一彈,正中喜鵲,飛入小一姐家園,小可一時誤進,望乞海涵。」

符小一姐見匡義人物魁梧,殊非凡品,心中已自歡喜;及聽言詞遜順,聲氣清和,不覺目凝神逝,暗自想道:「若得此人為婚,一生之願足矣。」

又問:「君年幾何?」

匡義道:「小可年交十九。」

小一姐道:「曾娶親否?」

匡義赧然搖手,以示未婚。

小一姐道:「君可速去,恐太師知覺,不當穩便。」

匡義躬身應諾。

小一姐令侍女開了後門,放他出去。

小一姐戀戀不捨,以目送之。

有詩為證:

喜鵲連枝墮符園,佳期預報賴他傳。

一言竟識非凡品,佇見成姻了宿緣。

匡義出得園來,同從騎徑回府中,見了匡胤,備述其事。

匡胤道:「此天意也,使汝入園而得睹其容。」

遂即差人請范樞密到府,分賓而坐。

茶罷,匡胤將匡義誤入符太師園中,遇見皇姨之事,說了一遍,故欲相煩作伐。

范質道:「此事容易,符太師夫人,與下官寒荊是通家之姻,明日當為令弟求婚,事必諧也。」

匡胤大喜道:「若得事成,必當重報。」

范質告別回家。

次日,命夫人郝氏到符府說親,與太師夫婦細述趙公子求親一事。

太師道:「此段姻緣,極是相宜,怎奈主上先曾有旨,命許韓通之子為婚,今日我若許了趙公子,恐違了聖上之旨,事在兩難,如之奈何?」

郝夫人道:「趙公子聞他有大貴之相,況兼德行皆全,英才日盛,較諸韓公子不啻天淵之隔。

古人云:『擇婿以德。

』若許此人,諒聖上決不為怪。」

太師道:「此言也是,但韓家先來議親,故難開口。

老夫當效古法,於城中高結綵樓,待小女自拋綵球,看是誰人姻緣,以為定准,便可使兩家各無怨心。」

郝夫人道:「太師所言甚當。」

遂別了回府,訴知范質,令人報知趙府。

過了數日,符太師差人在於大街結起一座綵樓,相約韓、趙二家姻事。

匡胤知道,乃令匡義準備。

匡義應諾,帶了四五個從人,來到天街。

見韓通之子天祿,領了數十名家將,先在等候。

又有那些官家子弟,聚齊在樓下觀看。

當時等了一回,只聽得樓上鼓樂齊奏,先有一管家人,向著樓外吟詩一首道:

「綵樓高結一時新,天上人間富貴春。

憑語藍橋消息好,儘教仙子意慇勤。」

那管家吟詩已畢,立在一旁。

須臾,只見許多綵女整整齊齊擁著皇姨,於綵樓正中間坐下,舉眼望樓下看時,見樓下看的眾人都翹首而望。

只見綵樓左首立著一人,人物軒昂,儀表非俗,又是打扮得齊楚。

但見:

戴一頂官樣黑紗巾,穿一領紵絲青色祆,外罩蜀錦披風,腰繫金線綠帶,足登烏靴,搖曳多姿。

原來此人就是心上之人,今日看見,分外英俊。

又見那綵樓右首立著天祿,生得卑陋,面如烏漆,背似彎弓。

看他打扮,倒也齊整。

但見:

戴一頂官樣青絲笠,穿一領黃褐紵絲袍,系一條綠絨金線絛,著一雙黑皂麂皮靴。

當下符小一姐細觀兩人,已判優劣。

立起身來,在侍女手中接過綵球,對天祝拜已畢,執定綵球,看定了匡義拋將下來。

正被匡義接著,跨上了馬,喜氣洋洋,與從人向南街去了。

天祿立在樓下,不瞅不睬,看者無不恥笑。

跟隨人俱各沒趣,擁了天祿,上馬而去。

回至府中,報與韓通。

韓通大怒道:「聖上之命,反不及范樞密耶?」

即令心腹將士,帶領數百勇壯家丁,埋伏於南街要路,等候槍親。

不想事機不密,早有人報知匡胤。

匡胤便與鄭恩商議。

鄭恩道:「不須憂慮。

我等輿從、樂人從小路抬回,待小弟扮做小一姐,耍他一耍。」

匡胤笑道:「言之有理。」

遂令從人轎馬抬了皇姨,悄悄的從僻靜小路娶到府中,與匡義結親。

不表。

只說鄭恩扮做新人,前面樂人引導,金鼓喧雜,燈燭輝煌,一行人鬧鬧熱一熱,由南街大路而來。

只見韓家的埋伏軍士,著見趙府迎娶已到,即時一聲號炮,一齊上前,把音樂隨從人等打散,搶得一乘大轎,自為得計,抬進韓府。

韓通大喜,親自揭開轎簾。

只見轎裡踱出一個鄭恩來,高叫一聲:「韓兄,小弟到此,快備酒來與你對飲。」

韓通情知中計,無可奈何,只得賠笑道:「老弟若肯開懷,便當款待。」

鄭恩見韓通反賠笑臉,禮順辭謙,便正色相勸道:「韓兄,公子日後自有姻緣,何必爭執,以傷和氣?」

言罷,辭別而去。

韓通只氣得一毛一發直豎,憤恨於心。

次日入朝,奏知世宗。

世宗道:「匡胤之弟,亦朕之一愛一弟。

此事不必深念,倘朝中有相宜者,朕當為卿議娶可也。」

因加授韓通為充侍衛親軍副指揮使。

韓通謝恩而出。

誰知世宗自得病以來,不能痊癒,延之日久,飲食不進,大勢日危,召范質等入宮,囑以後事道:「嗣君幼弱,卿等盡心輔之。

昔有翰林學士王著,乃朕之藩邸故人,朕若不起,當以為相。」

質等受命而出,私相議道:「王著日在醉鄉,是個酒鬼,豈可為相?當勿洩漏此言。」

是夕,世宗臥於寢宮,駕崩。

遠近聞之,無不嗟悼。

後人有詩以美之:

五代都來十二君,世宗英武更神明。

出師命將誰能敵?立法均田豈為名?

木刻農夫崇本業,銅銷佛像便蒼生。

皇天倘假數年壽,坐使中原見太平。

世宗既崩,群臣立梁王宗訓於柩前即位,是為恭帝。

文武山呼已畢。

尊符後為太后,垂簾聽政。

遣兵部侍郎竇儀至南唐告哀。

竇儀領命,至南唐來,正值天寒地凍,雨雪霏霏。

不日到了南唐,見了唐主。

唐主欲於廊下受詔,竇儀道:「使者奉詔而來,豈可失其舊札?若謂雨雪,俟他日開讀可也。」

唐主聞言,拜詔於庭,不勝哀感。

款待竇儀而別。

數日,有鎮、定報到:河東劉鈞結連契丹,大舉入寇,聲勢甚盛,銳不可當。

近臣奏知太后。

太后大驚,急聚文武商議。

范質奏道:「劉鈞結連契丹,其勢甚大,惟部檢點趙匡胤可以御之。」

太后依奏,即宣趙匡胤入朝,命為元帥,領兵敵契丹。

匡胤奏道:「主上新立,在朝文武宜戮力同心,共守京城。

臣當另調澶州等處將帥,一同征討,是乃萬全之策。」

太后大喜,即下敕旨,前去調撥張光遠等,會兵出征。

時苗光義自從在王府決數救護匡胤之後,一向隱在山中,今見世宗棄世,來到京中,見日下又有一日,黑光相蕩,指謂匡胤親吏道:「此天命也,時將至矣。」

言畢,飄然而去。

此時各鎮帥臣張光遠、羅彥威、石守信、楊延翰、李漢升、趙廷玉、周霸、史魁、高懷德等俱在麾下聽用。

當時擇日發兵,搖旗吶喊,擂鼓鳴金,一聲炮響,行動三軍。

看看來到陳橋驛,軍士屯聚於驛門之外。

忽高懷德對眾人道:「今主上新立,更兼年幼,我等出力,誰人知之?不如立檢點為天子,然後北征。

諸公以為何如?」

都衛李處耘道:「此事不宜預傳,可與匡義議之。」

匡義道:「吾兄素以忠義為心,恐其不從,如之奈何?」

正言間,忽趙普來至,眾人以欲立之事告之。

趙普道:「吾正來與諸公議此大事。

方今主少國疑,檢點令名素著,中外歸心,一入汴粱,天下定矣。

乘今夜整各,次早行一事。」

眾皆歡喜,各自整頓軍伍,四鼓聚集於陳橋驛門,等候匡胤起身,便舉大事。

此時匡胤身臥帳中,不知諸將所議。

天色漸明,部下眾將直入帳中,高叫道:「諸將有言,願立檢點為天子。」

匡胤大驚,披衣而起。

未及詰問,眾擁至跟前,石守信竟將黃袍披在匡胤身上,抱在椅中,眾將山呼下拜,聲徹內外。

匡胤道:「汝等自圖富貴,使我受不義之名。

此何等事,而倉卒中為之?」

石守信道:「主少國疑,明公若有推阻,而被豈肯信乎?再要成事,恐亦晚矣。」

匡胤嘿然不答。

匡義進道:「此雖人謀,亦天意也,兄長不須遲疑。

且濟天下者,當使百姓感激如父母。

京師,天下之根本,願下令諸將,入城不許侵奪百姓,乃為天下定計也。

且苗光義先生前日對人說道,日下復有一日,該哥哥登位無疑。」

匡胤聽了苗訓之言,如夢初覺,想起前日相面之詞,真是先見,懊悔屢屢失禮於他。

遂下令道:「太后與主上,是我北面而事的,不得冒犯;群臣皆我比肩,不得欺凌;朝中府庫,不得侵掠。

用命有重賞,不用命則誅。」

軍士皆應道:「謹受命。」

匡胤號令已定,遂整隊而回。

軍士至汴梁,自仁和門入城,秋毫無犯。

百姓歡一悅。

有詩為證:

七歲君王寡一婦兒,黃袍著處是相欺。

兵權有急歸帷幄,那見遼兵犯帝畿?

匡胤既入城,下令軍士歸營,自退於公署。

時早朝未散,太后聞陳橋兵變,大驚不迭,退入宮中。

范質對王博道:「舉奏遣將,而致反亂,吾輩之罪也。」

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韓通自禁中而出,急來與范質議道:「彼軍初入,民心未定,吾當統領親兵禁軍以敵之。

二公快請太后懿旨,佈告天下,必有忠義勤王者相起,則叛逆之徒一鼓可擒矣。」

范質依言,入宮見太后請旨。

韓通歸至府中,召集守禦禁軍、親隨將校,以備對敵。

忽禁軍教頭王彥升大怒道:「天命有歸,汝何為自戕其身?」

即引所部禁兵來捉韓通。

韓通未及相迎,竟被彥升一刀梟了首級。

部下軍兵將其妻妾並次子亦皆殺死,惟長子天祿逃脫,奔入遼邦而去。

有詩為證:

忠於王事見韓通,世宗親臣有幾同?

欲御逆謀志未遂,階前冤血至今紅。

匡胤在公署聞得城中鼎沸,急忙下令禁止。

有將捉得范質、王溥等來見。

范質挺身責道:「公乃世宗之親臣,言聽計從。

今欲乘喪亂而欺孤寡,生心謀反,異日何以見先帝於地下?思之豈不愧乎?」

匡胤掩淚答道:「吾受世宗厚恩,今為六師所一逼一,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奈如之何?」

言未已,帳前羅彥威拔劍在手,厲聲說道:「三軍無主,眾將議立檢點為天子,再有異言者斬!」王溥面如土色,拜於階下。

范質不得已,亦下拜。

匡胤親自扶起,以優禮待之。

後人有詩以譏范質等云:

國祚既移宋鼎新,首陽不食是何人?

片言不合忙投拜,可惜韓通致殺身。

范質等奉匡胤入朝,召集文武百官,兩班分立。

翰林院官捧出禪位詔書,令侍郎竇儀宣讀,詔曰:

天生蒸民,樹之司牧。

二帝推公而禪位,三王乘時以革命,其極一也。

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天命有歸。

咨爾歸德節度使、殿前都檢點趙匡胤,稟上聖之資,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於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納麓,東征西怨,厥積懋焉。

天地鬼神,享於有德;謳歌獄訟,歸於至仁。

應天順民,法堯禪舜,如釋重負,予其作賓。

嗚呼欽哉,只畏天命!

竇儀讀罷詔書,匡胤就北面聽命訖。

宰相扶了登崇元殿,加上天子袞冕,受群臣朝賀,是為太祖皇帝。

奉周主為鄭王,子孫世襲其職。

符太后遷居西宮。

大赦天下。

國號曰宋,改元建隆元年,而周運亡矣。

古虞顧充有《歷朝捷錄》紀之云:

世宗以柴氏子,嗣太祖而立。

撰通禮,正樂書,定大樂,設科目,而文教彬彬;敗漢兵,閱諸軍,平江北,伐契丹,而武功烈烈。

王環以不降而受賞,仁贍以抗節而蒙褒;張美以供奉而見疏,馮道以販圖而被棄。

威武之一聲,真足以砥礪人心,激發一世。

近者畏,遠者懷,有由然也。

刻農桑之木,務本也;禁僧尼之度,抑末也;親囚徒之錄,恤刑也;貸淮南之饑,賑貧也;立二稅之限,便民也。

注意黎元,留心治道,良法美意,未易枚舉,信為五代十二君中之令主矣。

顧其亡國,亦若是之速,又何也?豈帝王自有真,天將生聖人為生民一主,而日月既出,爝火不容不息乎?

追尊父弘殷為宣祖昭武皇帝,尊母杜氏為皇太后。

當時太祖拜於殿下,群臣相賀,杜太后愀然不樂。

左右進道:「臣聞母以子貴。

今子為天子,而反生不樂,何也?」

太后道:「吾聞為君難。

天子置身兆庶之上,治得其道,則此位尊;苟或失馭,求為匹夫不可得,此吾所以憂耳。」

太祖拜道:「謹受教。」

遂立賀氏為皇后,韓氏為偏宮,杜氏為西宮。

越數日,太祖下詔,加范質、王溥等為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弟匡義為殿前都虞候,趙普為樞密直學士。

論扶立功,以趙彥徽、崔慶壽為龍捷右廂都指揮使並領節度使之職,以石守信、張光遠為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鄭恩、高懷德以列侯並領節度使之職,其餘董龍、董虎、李通、周霸等俱為參將。

詔下,諸臣各各謝恩。

時華山隱士陳摶騎驢過汴京,聞太祖登位,拍手大笑道:「天下自此定矣。」

吟詩一首云:

夾馬營中紫氣高,屬豬人定著黃袍。

世間從此多無事,我向山中睡得牢。

吟罷,竟自回山。

不提。

卻說太祖欲以優禮待朝臣,深念韓通之死,贈為中書令,以旌其忠。

反加王彥升擅殺主將之罪,雖有幸寬宥之,但革其官,終身不用。

後人有詩歎之云:

擅殺之罪不可逃,當初何用進黃袍?

功臣既死無內及,後代兒孫竟失褒。

從此,天下大定,仁明之主,永享太平。

《飛龍傳》如斯而已終。

但世事更變,難以逆料。

要知天下此後誰繼,當看《北宋金槍》便見源委也。

後人有詩以詠之:

五代干戈未息肩,亂臣賊子混中原。

黎民困苦天心怨,胡虜驅馳世道顛。

檢點數歸真命主,陳橋兵變太平年。

黃袍丹詔須臾至,三百鴻圖豈偶然。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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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龍全傳
第一回 苗訓設相遇真龍 匡胤游春騎泥馬第二回 配大名竇公款洽 遊行院韓妓慇勤第三回 趙匡胤一打韓通 勾欄院獨坐龍椅第四回 伸己忿雹打御院 雪父仇血濺花樓第五回 趙匡胤救假書生 張桂英配真命主第六回 赤須龍山莊結義 綠鬢娥蘭室歸陰第七回 柴榮販傘登古道 匡胤割稅鬧金橋第八回 算油梆苗訓留詞 拔棗樹鄭恩救駕第九回 黃土坡義結金蘭 獨龍莊計謀虎狼第十回 鄭子明計除土寇 趙匡胤力戰裙釵第十一回 董美英編謎求婚 柴君貴懼禍分袂第十二回 篤朋情柴榮贈衣 嚴國法鄭恩驗面第十三回 柴君貴過量生災 鄭子明擅權發貨第十四回 為資財兄弟絕義 因口腹兒女全生第十五回 孟家莊勇土降妖 首陽山徵人失路第十六回 史魁送柬識真主 匡胤宿廟遇邪魑第十七回 褚元師求丹療病 陳摶祖設棋輸贏第十八回 賣華山千秋留跡 送京娘萬世英名第十九回 匡胤正色拒非詞 京娘陰送酬大德第二十回 真命主戲醫啞子 宋金清驕設擂台第二十一回 馬長老雙定奇謀 趙大郎連誅賊寇第二十二回 柴君貴窮途乞市 郭元帥剖志興王第二十三回 匡胤嘗桃降舅母 杜公抹谷逢外甥第二十四回 赤須龍義靖村坊 母夜叉計和甥舅第二十五回 杜二公納諫歸正 真命主違數罹災第二十六回 五索州英雄復會 興隆莊兄弟重逢第二十七回 鄭恩遺像鎮村坊 匡胤同心除妖魅第二十八回 鄭恩無心擒獵鳥 天祿有意搶龍駒第二十九回 平陽鎮二打韓通 七聖廟一番伏狀第三十回 柴榮薦朋資帷幄 弘肇被譖陷身家第三十一回 郭元帥禪郡興兵 高懷德滑州鏖戰第三十二回 高行周夜觀星象 蘇逢吉聳駕喪軍第三十三回 李太后巡覓儲君 郭元帥襲位大統第三十四回 王子讓辭官養母 趙匡胤避暑啖瓜第三十五回 趙匡胤博魚繼子 韓素梅守志逢夫第三十六回 再博魚計賺天祿 三折挫義服韓通第三十七回 百鈴關盟友談心 監軍府元帥賠禮第三十八回 龍虎聚禪州結義 風雲會山捨求賢第三十九回 匡胤射龍解水厄 鄭恩問路受人欺第四十回 鄭子明惱打園公 陶三春揮拳服漢第四十一回 苗訓斷數決魚龍 匡胤憐才作媒妁第四十二回 柴榮進位續東宮 匡胤無罪縛金鑾第四十三回 苗訓決算服柴榮 王樸陳詞保匡胤第四十四回 趙匡胤帶罪提兵 杜二公挈眾歸款第四十五回 杜二公納婿應運 高行周遣子歸鄉第四十六回 高行周刎頸報國 趙匡胤克敵班師第四十七回 劉崇兵困潞州城 懷德勇取先鋒印第四十八回 高懷德智取天井 趙匡胤力戰高平第四十九回 丁貴力戰高懷德 單珪計困趙匡胤第五十回 單珪覆沒蛇盤谷 懷德被困鐵籠原第五十一回 馮益鼓兵救高將 楊業決水淹周師第五十二回 真命主爵受王位 假響馬路阻新人第五十三回 陶三春職兼內外 張藏英策靖邊隅第五十四回 王景分兵襲馬嶺 向訓建策蕊州第五十五回 課武功男女較射 販馬計大鬧金陵第五十六回 楊仙人土遁救主 文長老金鐃傷人第五十七回 鄭子明斬將奪關 高懷亮貪功殞命第五十八回 韓令坤擒剮孟俊 李重進結好永德第五十九回 劉仁贍全節完名 南唐主臣服納貢第六十回 絕聲色忠諫滅寵 應天人承歸正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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