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一百三十三回 兩岸仰瞻施按院浮橋怒打運糧官
且說計神眼口尊:「大人,不必調用官兵。
我有一計,管許擒賊。
當令何路通、黃天霸上蘇州船擒拿侯練,何賢弟可防其水遁。
若在船上,黃賢弟自不讓他。
關小西同著郭起鳳戰那杭州船的蔣順,大約可以擒拿。
不知大人以為何如?」
施公點頭說道:「甚好,甚好。」
諸位俱各無言,天交三鼓,各去安息不表。
次日清晨,施公起身。
光陰似箭,不覺到了五月十三日的期。
那李七侯、神彈子早把兩船上聘禮誆到手中,淨預備著動手。
這一日早,施公袍褂鮮明,靴帽齊整,眾壯士早已裝束齊備,伺候兩旁。
施公說道:「天霸虛戰李七侯,何路通擒拿侯花嘴,小西虛敵神彈子,郭起鳳要爭蔣門神。
各要小心奮勇,不得誤事。
拿住兩個頭目,鎮住余一黨一,別幫自然不敢放肆。」
施公邁步出門,剛往外走,忽見一人翻身跪倒,說:「啟稟老爺,外面來了蘇杭兩幫運糧官叩見,有手本投獻。」
施公用手一指,內司接過手本來,遂吩咐門上人起來,傳出去叫他進見。
復至大廳正位話坐,天霸等站立兩旁。
長隨呈上手本,施公看來,卻是五個。
掀一開看時,頭一個上寫:蘇州大幫,重運千總貢士隆、空運千總懷英,叩大人天喜;第二個蘇州小幫,重運千總李勝、空運千總葉法,叩大人天喜;第三是蘇州太倉幫,重運沈波安仁、空運陸祥;第四個是杭州頭幫,重運張捷、空運李世雄;第五個是杭州臨安幫,重運孔孫安、空運孔如虎,俱有叩喜之字,共千總十名。
施老爺看畢一抬頭,就有人掀起竹簾。
十名運糧官走進廳堂,都是紗馬褂襯著紗袍,頭戴緯帽紅纓。
見了施公一齊跪倒,自己口誦花名。
施公說:「平身。」
重運空運分立兩旁。
施公說:「船到關上這幾日,為何今日才來?莫非不重欽差?」
這重運五人見事不好,一齊復跪塵埃,口尊:「大人容稟,皆因是淮上見過了總漕,方敢催船前來。
聽見轉牌請出,又點欽差,屢次尋問,聽說大人私訪未回,因此耽延日期。
昨日晚間,方得實信,望大人寬恕。」
施公說:「你等既知新點欽差,糧務駐所天津,船到住時,就該來公館投下手本才是。
粗心玩法,暫記捆打。」
五人叩頭,謝大人天恩。
施公說:「你們船不是隨到就過關嗎?為何故意停留,耽誤漕限?」
五人齊叩頭說:「大人容稟,船到抄關,不能即過,皆因歷年沒有定例,俱各爭先,皆不落後,都想早完早回。
誰想就有人包攬,管許爭先。
因此船到浮橋,每致打仗相爭。
船到之時,就把攬頭聚齊商量。
內有侯練、蔣順,為刁惡首,最難治服,他們早已約定今年爭幫打仗。
請大人示下定奪。」
施公帶怒手指說:「你們淨是一派胡說!此離北京不遠,輦轂之下,就敢如此逞兇?你們這運糧千總應管的何事?」
只見五人連連叩頭。
賢臣又說:「你們先回去,就說本院隨後就去查驗,明日方許過關呢!」千總叩頭,鼠竄而去。
施公隨即起身走著,行不多時到了浮橋。
轎夫撐住轎桿,天霸等分立兩旁,眾兵丁衙役雁字排開。
施公閃目留神,但見一帶江河糧船密擺,桅桿若麻林一般。
單有兩隻大船在前,直抵浮橋。
施公正然細看,忽聽一片聲喊,不知那裡來的。
原來鹽院德老爺早有諭帖傳到,如施大人來驗船,叫關上人役一同伺候,故爾一見施公轎住,眾人聲揚:「天津關的德老爺家丁人役給大人叩頭。」
施公帶笑說:「又勞你們,回關上去吧,各治其事。」
眾人答應,復又叩頭,方才起去退後不表。
再說重運、空運十名千總各有私心,早已上了船,各人囑咐各幫:「須要聽大人吩咐,要是怪下來,無人敢擔。」
船戶亦自面面相覷,攬頭微有忿色,亦言不出。
你道此弊如何至此?屬下人皆是作官當差的,皆知王法,一則攬頭最是禍苗,無他不行,有他便是,挑一撥逞能,從中取利;二則運糧官亦各願本幫先交先回,兼有私弊,故意縱容。
一概是自逞私心,而網其利耳。
今日見了施公,素知其剛直,又好私訪,又有聖旨敕令,如皇上親自到此一般,因此皆是一毛一發悚然,靜等大人吩咐。
大人轎到站住,每一喊:「來人!」兩個人便一齊轎前跪倒,自己口中報名:什船、什名、什旗下,「叩大人天喜!」一片聲音震耳。
施公招呼:「平身。」
眾旗丁叩頭起身,退入船中。
施公吩咐:「吩張捷、貢士隆前來。」
頭裡傳嚷一片聲喊。
只見重運千總兩員急趨轎前,俯伏跪倒,連連叩頭,施公說:「這兩隻船因何並行?」
千總口尊:「欽差大人,這兩船並行,實有個原故。
他來已有數日,皆因兩不相讓。
請討示下,令他讓路。」
施公說:「誰先到的誰先走,那個不遵,拿他問罪。」
貢士隆忙道:「是蘇州船先到。」
張捷跪爬半步,口尊:「大人,千總杭州的幫,先到關口,住下一盞茶時,他們的船才到。」
施公聞言,斷喝說:「唗!滿口胡說。
在本院面前還敢如此抵賴!不用說了,你們分明是私賄,那有王法?」
便叫:「來人!」衙役跪倒二三十名聽令。
吩咐:「先將這兩名千總各捆打二十。」
青衣上前按倒。
貢士隆聲聲求饒,大人只做不聞。
軍士舉起軍棍,一五一十,只打得血濺浮橋。
打完放起一旁下跪;又把張捷照樣行一事。
一併打完放起,轎前跪倒謝恩。
施公又吩咐黃副將招呼蘇、杭兩幫,誰先到的先走,後到的算爭,如敢故違,罪加一等。
黃天霸高聲嚷去。
聲猶未了,只見船上躥出兩個人,手執鋼刀,一人嚷:「是蘇州幫先來。」
一人嚷:「是杭州幫先到。」
一個就說:「你們煩了總漕來也不管事,還是照舊例,誰殺得過誰先走。」
一個就說:「你們弄了欽差來壓派我們。
咱們有例不增,無例不減,還是殺敗了的在後。」
兩個人越說越近,趕到面前,各舉鋼刀,吶喊如雷。
施公在轎內看得明白:雙刀並舉,門路不一,都是緊身汗褂,薄底快靴,身材雄壯。
施公看罷時,認得是神彈子,白馬二人,好生得暢快,知其假意爭戰。
施公看得目呆,忽聽李昆說道:「太爺受的蘇州聘,到此爭幫來顯名。
未曾與我動手,也該訪訪神彈子的名頭,江湖之中那個不曉?若知好歹,讓我先過去罷了,倘若不肯,管叫你命喪江河。」
李七侯微笑說:「李昆,你也曾曉得我白馬李的名嗎?天下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倘你稍知時務,我勸你早早回去,讓我幫先行,是你萬分之幸。
遲則死於鋼刀之下,後悔也就晚了。」
公然滿面含嗔,二人復又動手,你來我往,翻上翻下,遠接近迎,鋼刀閃閃,真是殺得好看。
不知如何拿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