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九十八回 黃天霸踩訪賊宅惡家奴謀害賢臣
話說天霸雖得了大人消息,不知是吉是凶。
於是同關小西躥到惡人房簷,潛身繞至內捨房後坡。
幸喜這一晚天無月色。
好漢低聲道:「關哥,飛簷走壁,料你不行。
你在這裡等著倒妥,也看著衣服。
我先到裡邊探探的確下落,回來好叫你再搭救大人出來。
倘有個失閃,我須得發個誓,不論男一女老少,殺個煙滅灰無,滾湯潑老鼠——一窩兒命盡。」
小西答應說:「就是如此,千萬老弟你可想著我些,別忘了我。」
天霸說:「放心吧!」天霸順著瓦壟,出溜出溜,登時不見。
不言小西老等,且說天霸來至惡人內捨房上,閃目各處觀看,但見各屋都是明燈亮燭,人語暄嘩,滿院總不斷行人。
此時好漢穿的綁身小襖,緊系搭包,背插單刀,外帶鏢三支,腰掖甩頭一子,在房上隱住身形。
先看一看,不知那是惡人的住房,也不知大人在何處,只急得眼中冒火。
猛聽下面有婦人之一聲,這個說:「妹一子,快快的收拾吧,爺在書房等急了,把我罵了一頓。」
又聽那個婦人說:「是咧,剛把鍋子扇好,這又蒸饅頭,還又炒野雞片兒,一個人何曾得空閒兒?」
又聽一個婦人笑嘻嘻地罵道:「一浪一東西呀!不用說咧,提防少時,還叫收拾一桌果酒呢。
爺頭裡吩咐到,要和楊大的妹一子,還是個小寡一婦兒,今晚成親呢。
但願搶來的小寡一婦應允了那宗事,咱爺要弄上手,一高興一樂,多賞你個臉兒,叫你陪著睡一一夜,豈不得福兒?」
又聽那個婦人照臉噗的啐了一口,罵聲:「挨漢子的老養漢一精一!別說嘴咧!你問問他幾時敢和我撒野來?只當是你呢?那一晚叫他擠在過道兒,摸一著一奶一子,硬叫你與他咂舌頭,咬了好幾個嘴兒。
罷了,別說嘴咧!」幾句話,說得那個婦人臉上臊得通紅,搭訕著,連忙扇火鍋子去咧。
好漢在房上聽了個明白,暗罵:「這起不知羞的娼婦老婆,必是全被惡閻王養肥瘋了。
不然,必不如此輕狂。」
好漢聽了多時,並未聽見大人的生死下落,恨不得一時找著老爺。
復又轉想:「何不趁早兒繞到惡人的住房,隱住身形,再竊一聽竊一聽。」
想罷,復施展飛簷的本領,猶如狸貓一般,順著房,隨著婦人的聲音,頃刻來至惡人的書房,上有天窗,前有卷棚。
好漢於天溝內隱住身形,順著天窗眼內望屋裡,聽得真切,看得明白。
好漢於是向裡閃目暗暗竊視:只見炕上坐著一人,頭戴瓜皮軟帽,豹鼠尾,青紅穗,身穿藍緞細一毛一皮襖,青緞皮坎肩,腰繫花洋縐搭包。
又見他方面大耳,白淨的臉兒,活像一個一奸一雄,就知是惡閻王羅似虎。
兩邊伺候著幾個婦人,看樣是才吃飯,面前碗盞滿桌。
天霸瞧畢,暗說:「吾看羅似虎這樣形勢,虛擔『惡閻王』三字。
我混號叫『短命鬼』,和閻王拚一拚!」好漢心中正自暗想。
忽聽惡人說:「爾等把傢伙撤了吧,快叫喬四來。」
僕婦答應,手端油盤而去。
不多時進來一人,口尊:「舅太爺呼喚小的有何吩咐?」
惡人說:「叫你不為別事,就是頭裡那個相面的,果然認準了他是施不全嗎?」
喬四說:「小的焉敢在舅太爺跟前撒謊?皆因小的見過幾次,如何認得錯呢?他親身到過我們霸王莊拜客,那時我就認準了。
他又把我們爺拿進德州,當堂審問,小的在旁聽著,怎能認誤了?」
惡人聞聽,冷笑一聲說:「是呀!你自然認得不誤。
這屋內並無外人,你想你的主人是我的嫡親姐夫,他被施不全害得家破人亡,這個仇還不當報嗎?就只一件,你舅太爺並不犯上,這會子有點後怕起來咧!即是那府、州、縣官,不是你舅太爺誇口,只用我二指大的帖子,就叫他回家抱孩子去咧!縱要他的一性一命,也是稀鬆。
你舅太爺為人,你向日也知道,我是那樣怯敵嗎?就只是這個施不全,我聽大太爺回家說過:他是施侯爺的兒子,系蔭生出身,初任作江都縣,辦事很好。
皇上喜一愛一他,把他越級升了順天府尹。
最是難纏,一進朝立即參了皇親索國舅;二次又參倒了御前兩名總管梁九公、李玉康。
康熙佛爺偏喜歡他,把他又升了倉廠總督。
如今又派出山東放糧,外兼巡按,奉旨的欽差。
哥兒,你可估量著,別給我惹這個窮禍。」
惡棍在屋內所講言詞,天霸在房上俱都聽見,才知施大人還有命,就只是不知那裡。
好漢腹內暗說:「細聽口氣倒有音兒。
惡棍意思,恐惹不了,八成有放老爺之心。
但願神佛暗中催著羅似虎釋放了大人,我也就不肯傷人一性一命咧,免得他一門同遭橫死。」
天霸想罷,又聽喬四說:「舅太爺此話說得不合理。
小的斗膽說,既有此心,就該早吩咐。
為何業已行出,又有悔心?頭裡即把欽差重打了一頓馬鞭子,衣衫俱都打破,臉皮亦破損,順著腦袋流血。
後又把他幽囚起來,只等天黑,就要害他一性一命。
如何又反悔要放他呢?如果要是相面的,放與不放都是稀鬆;要準是施不全前來私訪,如放了他,那禍可不小。
那時咱爺們要想逃生,萬不能夠。
咱爺們還是小事,只怕大舅太爺,罪也非輕。
這是小的拙見,是與不是,望舅太爺酌量而行。」
惡人一聽喬四之言,倒沒主意了。
叫一聲:「你坐下,咱們商量商量。」
惡奴說:「舅太爺只管放心,這點小事兒,交給小的。
別管他是施不全不是施不全,但等夜靜了,用刀把他殺死,分為八塊,用口袋裝上,背到菜園子裡捺在井中,就算完了帳咧!明日縱有人來尋找,只說有個相面的先生,相了會子面出來,不知去向。
誰知就是咱家害了他咧?」
惡棍點頭說:「這也倒罷了,倘或他是相面的,明日又有施不全來在咱景州下馬,我心裡有點子懷著鬼胎。
怎麼說咧?我素日的聲名在外。
耳聞施不全一愛一管閒事,萬一他要尋著我的晦氣,那卻怎麼樣呢?雖說我有書字到京,告訴你舅太爺,求他不論怎樣使個法子,壞了施不全咧!怎奈遠水難救近火。
俗語說得好:『未曾水來先壘壩。
』無的說咧,你再想個法兒,要保我的臉。
哥兒,你是知道我是最肯花錢的,我一百二十兩銀子新買的那個小使女玉姐賞了你。
再者家裡也無什麼事,你到長辛店當鋪內管點事,強如閒著。」
惡奴聞聽,心眼都樂,就勢兒趴下磕了三個頭。
復又站起來,把腦袋一低,得了一計。
口尊:「太爺,此事除非這樣而行。
小人想起一人來,我去找他,至容至易。
施不全若是明日下了馬,必往金亭館驛。
舅太爺須得破些錢財,小的托他行刺。
若問此人是誰,提起來舅太爺也知道,他是真武廟的六和尚,武術一精一通,專能飛簷走壁,又有膂力。
從先做個綠林,在霸王莊閒住過,與我兄是莫逆之交。
因為犯事怕被拿,才削髮為僧,硬霸佔了真武廟。
住持被他殺了,掩滅蹤跡。
我同家主到過廟內。
他雖說出家,甩不落酒、色、財、氣四字,專好錢財,廣交江湖朋友。
俗家姓陸,名陸保,人稱他為六師父;聽說如今又起了個出家法名叫惠成。
使的兵器,小的曾見過,是兩把戒刀,十斤以外。
還有宗暗石子,打人百發百中。
若叫此人行刺,施不全有死無生。」
不知到底害得施公怎樣,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