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三十四回 賭氣駁禮物奉詔進京師
話說施忠辦買八色水禮,開禮單,寫手本。
賢臣起身,出鋪上馬。
施忠拿著食盒,往衙而來。
州官可巧回衙。
賢臣叫一聲:「施忠,拿手本禮單。」
施忠遞過。
施公吩咐:「你可拉馬在此等候,我進去投遞。」
賢臣帶笑上堂,望書吏問話:「不知那位是內司?」
內中書吏回答,說:「那邊坐的就是。」
賢臣聞聽,扭項觀看,來到那人面前,把手本禮單奉上,帶笑說:「奉煩投遞。」
那人接手本禮單,往內宅回話。
口尊:「老爺,今有江都知縣施仕倫,具手本禮單。」
贓官聞言,心中大悅。
瞧了瞧禮單,不過是平常禮物,並無銀兩,心下沉吟,不由動怒,將手本禮單扯碎。
叫一聲:「進祿出去,快快告訴於他,本州不敢擔受禮物,少時升堂。」
進祿答應,來至大堂,見了施公,就把吩咐之話,說了一番。
賢臣聽罷,轉身下堂出衙。
施忠上前,口尊:「老爺,不知事情如何。」
賢臣心中有氣,不便細說,叫一聲:「施忠,把那禮物叫抬盒的人拿回去。」
說罷,起身走至台階,賭氣坐下,專等機會慪氣,又暗罵貪贓狗官。
眾同寅及書吏上前,就問說;「老爺生氣,為送禮之故?」
賢臣說:「太爺清正,我施某帶來重禮不受,反罰我小官把門。
是以在此代太爺辭禮。」
眾官吏聽施公之言,個個遲疑。
半晌講話,說:「縣主,既是州尊之命,焉有不遵之理?我等何苦去碰?可吩咐將禮抬回。」
專等貪一官升堂行禮,齊至大堂伺候。
就有內司走過,開門見禮。
見官吏回言——照著施公的話,說了一遍。
內司聽了心中惱怒,去見貪一官,,叫一聲:「老爺,了不得了!不用等禮。
小的才見施知縣,投帖送禮。
老爺動氣,說:『偏不要!』他賭氣,放下坐褥把守大門,見眾官的禮到,竟大膽吩咐說:『大爺一概免禮,眾人把禮拿回。
』老爺還講什麼?」
州官聽說:「快去吩咐外班,我立刻升堂。」
進祿走到外宅高聲說道:「三班伺候,太爺坐堂!」只聽得梆鼓齊鳴,贓官上堂拜印已畢。
官吏參拜,官役、牢頭、禁卒,各鄉的地方、保甲人等,叩頭已罷。
貪一官要尋施公,帶怒便叫:「江都知縣問話。」
施公遂即向前,口稱:「施不全參拜。」
州尊聽見賢臣報名,慌忙站起一擺手,即便說:「請起。」
施公站起,躬身一旁侍立。
州官又叫:「施知縣,你知罪嗎?」
施公躬身回答:「卑職不知,在大人台下領教。」
州尊劉元見答,含怒說:「本州親受御旨,點我揚州管理萬民。
大小官員都來迎接,惟少貴縣。
莫非輕視本州?你等我盤查倉庫再講,若有一點私弊,立刻革職。」
賢臣聞聽,強笑躬身行禮說:「非是卑職莫來迎接,惟因今朝奉旨監斬人犯,國規完畢,始敢動身。
及趕到衙門,大人駕已早到,萬望大人寬容。
盤查倉庫,請算;或足或少,自然有數。」
劉元聽罷,面帶愧色,當即退堂。
後來,貪一官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何不打點一份重禮,差心腹家人,暗暗上京,求皇親索老爺快快提拔他離江都。
賢臣借貪一官的仇,倒升轉順天府,不表。
且說這日施公辦完公事,起馬回縣。
好漢聞言牽馬,施公乘馬,施忠扳鞍。
主僕並轡,正走之間,抬頭看見江都城門。
進了鬧廂,入門鬧市,耳內聽得斧斤之一聲。
閃目一瞧,路東一家好齊整宅舍,原是水作,在那裡安蓋大門。
賢臣一見,肚內把天干地支細細推算,值日神將從頭暗數。
心中說道:「既蓋大門,豈不擇日?他家如此不懂禮義,難道他家無有讀書之人?今日黑道五鬼破壞,要想興隆,萬萬不能,其中必有緣故。
本縣何不問其內裡之情。」
遂叫:「施忠,你去把安門的家主叫來,我有話問他。」
好漢下馬,邁步走到那家門首,帶笑開言,說:「借問你們一聲,那位是家主?」
門裡一人,年有四旬,應聲答道:「不敢,愚下就是。
不知有何見諭。」
施忠說:「本縣老爺有話問你。」
那人聞聽,連忙整衣戴帽,邁步出門,跟定好漢,來至施公面前。
那人並不下跪,深深一躬,口尊:「老父師,生員不知駕到,未得遠接。」
施公說:「賢契免禮。
本縣一事不明,賢契既讀孔聖之書,必達周公之禮。
安門換戶,乃是吉祥之事,今日五鬼破壞,動土豈不有損?」
那人聞聽,復打一躬。
口尊:「老父師,門生既讀詩書,豈有不看憲書之理。
奈門生家設有學館,請了一位先生,知曉陰陽風水,煩先生擇揀吉期,道今日甚好。
門生也有些不懂,問他,他說不用提起,安門之時,必有明公問,故此門生伺候這裡。
今聽老父師呼喚,門生特出拜見。」
賢臣聞聽,心中納悶。
叫一聲:「賢契,此人一大約與你有仇。」
那人回答:「無仇。」
施公說,「既是這樣,你去把他叫來,本縣有話問他。」
那人答應,回身去不多時,回來手舉字柬,口尊:「老父師,門生家先生有書一封,叫門生拿來,求老父師一看。」
又說:「今日理當叩見,恐其衝破縣尊,眼下不能高遷矣!」賢臣聞聽心悅,說:「此人奇異。
我先看看字體,是何言語。」
想罷,伸手接過封皮,上寫:「今月今日今時,縣尊駕到」賢臣心驚,點頭說:「妙哉!待我看裡面如何。」
上寫:山東曲阜縣民人孔淨,字奉。
江都縣主今日今時,台駕回轉,路過此戶。
馬上且觀。
吾乃孔聖之後,微習天文地理之妙術。
今日系五鬼破壞之期,內有吉星衝破,不敢報名,恐洩天機,神鬼見怪。
此戶轉禍為祥,家道豐盛,子在父死,夫存妻亡,頂戴綿綿,代代恆足矣!民人孔淨數字不恭,求恕具。
賢臣看罷,不由吃了一驚。
心中默言,此人挾術通神,未來預知;此柬猶如板下三舒所言,真正不錯。
我只知古人書中之理,卻不曉陋室之中有此高人。
但能有日官到極一品,必請孔淨主文。
有心此時行聘,惟恐輕妄。
賢臣沉吟多會,除非如此這般。
想罷帶笑說:「賢契聽我一言,回府替一我多多拜上孔先生。
就說本縣路過,不曾修帖奉拜,容日再謁。」
那人聞聽;又打一躬,說:「門生請教老父師,今日安門到底好不好?」
施公見問,含糊答道:「賢契不必追問,今日最大吉大利,賢契請回言吧。」
賢臣講罷,把字柬插一入靴筒裡,不多時主僕進縣。
這日黎明,點鼓升堂,書吏人等伺候。
忽見廉三元上堂回話:「老爺在上,小的探得京都傳牌到了,召老爺回京。
此缺新補江都老爺,不日就要上任,老爺定奪。」
賢臣聞說,吩咐:「再去打探回報。」
且說賢臣暗說:「我若回去見主,遇了機會,我必參你!」賢臣心恨州尊,即叫六房盤查清結好交代,以備回京。
諸事分派停當,只見從角門來一人,上堂至公案旁跪下。
口尊:「少爺在上,老奴請安。」
賢臣含笑叫一聲:「施孝,你來江都有何事情?老太爺、老太太安否?」
老奴見問,答道:「滿宅人俱各平安。
太老爺特叫老奴前來接少爺進京。
查清倉庫,太老爺說:『不可缺少,務要盤查倉廒畢,一同進京。」
』施孝說畢站起。
廉三元下面叫道;「小人稟老爺,新任老爺離此不遠了。」
賢臣一擺手,上報退去。
賢臣離座上轎,出城至接官廳等候。
不多時新官已到,二人禮畢,一同進署交印。
盤查倉庫諸事,具結交代明白。
新官送施公出衙。
施忠、王棟、王梁仨人,把賢臣送進館驛。
且說施忠、王棟、王梁他仨人,見施公嚴肅,個個溜到避人之處。
王棟帶笑開言,望施忠、王梁說話,叫一聲:「二位老弟,愚兄一言公議。
明日縣主回京,你我早定主意。
自當差以來,我先灰卻上進之心。
新官已上任,要想在施爺台下辦事,斷然不能。
且又未知新官情一性一,可與施公一性一賢。
孰料你我命小福薄,若能跟隨進京,諒來也是小縣。
倒不如辭決施公,退歸林下,與眾朋友無拘無束,豈不快樂?望二位三思而行。」
施忠聞言,沉吟不語。
王梁答言說:「兄長講得不錯,卻在理上。」
施忠見他二人都是如此言說,不由意動,心活點頭仨人一同邁步,進庭到施公面前,一齊下跪。
施公一見不解。
忙問說:「你仨人這等光景,有何事情?」
王梁先就接言,口尊:「老爺,容小的細稟:今日老爺高遷,明日起身,小的等不忍分別。
再者,小的仨人蒙老爺恩待,深感高厚。
本欲伺候老爺進京,奈小的有家口牽連,因此叩見,小的等不能進京。」
賢臣聞聽一驚,自思:「王家兄弟,不跟猶可,聽其口氣,連施忠也有不跟之意。」
施公不悅,望施忠說話,叫一聲:「,施忠,我問你,他二人不跟我進京,有戀新官之意。
你想想,你不跟我去,豈不有負當初之意?你今日敗子回頭金不換。
我念你俠義,待你可也不薄,兼之你父母俱故,緣何你也辭我?」
施忠見問,口尊:「老爺,小的父母雖已辭世,祖塋在此,不肯遠離斷了祭掃。
古人云:為臣要忠,作子要孝。
老爺高昇,乃萬千之喜。
無如小人草木之身,不敢言忠,命小福薄,不敢上京,情願廬墓守孝。」
言罷叩頭求恕,懇求老爺恩典。
且說施公無言可對,沉吟多會,開口說:「你仨人今日齊辭本縣,你們心灰意懶,不願跟去。
古言孝悌忠信,綱常大義。
人生天地間,不過佔一個字,要想十全,萬萬不能。
俗云:盡忠者,不能盡孝。
欲盡忠,想戀故土祖塋,即不能遠行。
本縣難以留你同我進京,請問你們意歸何處,告訴於我。」
仨人一齊叩首:「老爺請聽,小的等仍歸林下,須學古人。」
施公道:「本縣還有一句話:好歹賢愚,心要改正。
豈不聞猛虎回頭?別再落那朽名。」
仨人聞說,猛然點悟:「叩謝老爺指教之恩。
老爺,小的若不沖天明志,死後怎入祖墳?」
施公說:「駟馬難追,總要信行。」
言罷,把手一擺,下面仨人,叩頭立起。
忽又見一人上庭跪下,口尊:「老爺,小的是振守府大老爺的家人。
老爺奉差公幹未回,知道老爺高遷回都,不能親送。
小一姐、太太吩咐小的,送來路費銀五十兩,還有家信一封。
求老爺帶上京去。」
從懷內把銀子、書信取出,一併遞上。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