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一百十九回 消災孽朱氏求神訪情由天霸裝鬼
話說施公算完命,朱氏打發丫頭,取出一百康熙錢來,遞與賢臣。
賢臣有心不收,又怕他們動疑;有心收下,又覺自愧,沉吟多會。
禿丫失說:「先生嫌錢少吧?」
賢臣笑了笑,只得收下,將包袱包好了,挎在手腕上,手拿卦板,站起身來往外就走。
一邊走著,往四下裡觀看。
禿丫頭說:「你去還瞧什麼呢?莫非還要偷誰嗎?」
忠良說:「你這個姑一娘一知道什麼?這院內不大乾淨。」
丫頭說:有什麼不乾淨處?」
賢臣是安心設計,要訪情由,連忙說道;「有鬼。」
禿丫頭說:「要是你們家才有鬼呢,快出去吧!人家好好的院子,你說有鬼。
人家害怕,回頭黑了天,怎麼出來呢?」
說著話,把賢臣送出門外,只聽嘩啷把門關好,嘴內卻是嘟嚷著,自己回房去了。
賢臣出門,回頭觀看,只隔著一家就是土地廟。
瞧了瞧,斜對過是棗樹,他家土坯壘的牆,整瓦蓋頂,石灰勾抹,兩扇大門。
賢臣看罷,把地方方向記清,走著,心中暗想:「那婦人俊俏風一流,奪盡春一光,就只是滿臉凶煞,帶著死氣,莫非內中有別的緣故,與佟六通一奸一?我看著他,不像是那等人。
他丈夫偏又出門,我算他落個外喪鬼。
報了個時辰,又逢凶死,歲數又逢三九之年。」
賢臣思想著,往前走不多時出了北門,四下裡觀望天霸。
可巧天又漆黑,看不真切,急得老爺渾身是汗,一面敲著卦板,一面走。
黃天霸順著卦板聲音,往前緊走,走到跟前,看見賢臣,彼此都放下心來。
賢臣說:「我算命走進土地廟內,聽見那賣菜的兩個人洩漏了底細,才到東街算命。」
那些話語,從頭至尾,告訴了天霸一遍。
復又叫:「黃壯士,趁著天晚,你還得走一趟。
東街上有條小胡同,內有座小土地廟,廟旁邊有一門,斜對過有一棵棗樹。
你等到夜靜更深,越牆而過,便在那院內拋磚撂瓦,裝神弄鬼。
聽那婦人說些什麼言詞,好查他就裡情由。」
天霸答應。
爺兒倆說話,正走之間,忽見有一人在前面站立說:「小店乾淨,炕是熱的,住了吧。」
忠良聞言,煞住腳步,仔細觀瞧,原是座豆腐房。
賢臣看罷,眼望天霸言說:「明日一早,就在此找我。」
天霸遵爺的鈞諭,不敢怠慢,連忙邁步,逕奔北門而來。
進了城,進了一座酒鋪,揀了個座兒坐下,要了壺酒,自斟自飲罷,會了酒錢出鋪,一直徑奔東街。
不多時,進了小胡同,來到土地廟,去找婦人的門戶。
到門口隔門縫看著有燈光,細聽正房內嬌一聲細語,叫道:「慶兒,你且放下紅綾被先去睡吧。」
又聽有人哼哼一聲。
天霸縱身躥上牆去,輕輕落到塵埃,來到上房窗戶底下,躡足潛蹤,用舌一尖濕破窗戶紙,使一個眼往裡觀瞧。
但見佳人坐在炕上,一雙眼內,淚珠直傾。
好漢觀看到這光景,暗裡讚歎一會子說:「此婦一定牽掛他丈夫出外,沒有回音。
又遇見我們大人算命,算他丈夫在外,逢凶而死。
果然是命喪他鄉,那才真是紅顏薄命呢!拿著如花似玉的美貌佳人,獨守孤燈,實在令人可歎的。」
好漢想罷,復又聽著。
又見佳人轉身下炕,輕移蓮步,到炕下伸出玉腕,拿過銅盆手巾來淨手。
拭面漱口畢,玉筍拈香,雙膝跪倒,叩頭頂禮,口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即隨口禱祝說道:「信女弟子朱氏,年二十二歲。
丈夫白富全,年二十七歲,同表兄賀重五出外貿易,不見回音。
奴昨夜得一凶夢,請一算命先生推算。
他說我丈夫被人謀害,逢凶而亡。
哀告菩薩佛爺,大發慈悲,保佑夫主,逢凶化吉,轉禍為福。
從此弟子持齋茹素,不動腥葷。
再者,還有那件事情難哄,虛空過往神靈,望求菩薩,從公判斷,到底誰是誰非。
老佛爺保佑弟子,消此災孽。
我翻蓋廟宇,塑畫金身。」
祝告畢,平身站起,坐在一床一上,涕淚紛紛。
好漢在窗欞下,復又往裡偷看,見那婦人躺在紅綾被上。
又遲了一會,欠身形「噗」一口,把銀燈吹滅。
天霸在窗外見此光景,暗說:「大人命我前來打探女子的消息,聽了這麼半天,連一點信兒也沒有。
我何不如此這般,看看如何。」
好漢主意已定,舉目觀看,皓月東昇,聽那鼓打三更。
忽然一陣朔風,刮得窗紙響動,他藉著風聲,口中嗚嗚號叫,又用手拍得門直響。
復又抓了把塵土,唰一聲,揚在窗欞,四下裡拋磚撂瓦,滿院亂響。
佳人在房一中並未睡著,聽見院內聲響,不由得心中害怕,連忙爬起來,打火點燈,坐在一床一上,叫一聲道:「慶兒呀!醒醒兒,醒醒兒。」
叫夠多時,那邊一床一上的禿丫頭,這才答應,口內哼哼,爬起來說:「作什麼呀?這麼早起來。」
朱氏說:「叫你起來,不為別的事情,我一個人怪害怕的,有你到底作個伴兒,還好些。
你聽聽外面刮這麼大風,倒像是有人在院裡打窗戶弄門。」
那知慶兒聞聽,哈哈傻笑了一陣子說:「姐姐呀!不用害怕,有我呢。
等我出去瞧瞧,到底是人是鬼。」
說著,即忙下一床一來,拿著一盞燈,一邊走著,一邊自言自語地胡搗鬼說:「我出去瞧瞧,邪魔外崇都怕我。」
來到門前,伸手拉開兩道門閂,把門開放。
往外走,剛一探頭,天霸在門外噗的一口氣,把燈吹滅。
禿丫頭嚇得往後一退,叫將起來,連說:「不好了,有鬼了。」
佳人嚇得渾身打戰,連忙下一床一,仗著膽子,咯噹一聲,將門插上,頂了又頂,轉身又把慶兒拉將進來,打火又點著燈一照,見他面如土色,渾身只是亂抖。
佳人說:「妹妹別怕,八成是起大風。
你往外走,一陣大風把燈吹滅了。」
慶兒搖頭說:「不是不是,要不是凶神,必是厲鬼。」
朱氏說:「坐下吧,不用瞎話流舌了。」
慶兒說:「要撒謊,爛我的舌根子!都是那算命的先生說喪話,他說咱家院裡有鬼,這才招得真有了鬼咧!姐姐呀,那位先生他還說過會拿鬼淨宅,管保除根!明日等他來了,請他進來給咱們淨宅,叫他拿住這個鬼魂,是怎麼個樣,看他還鬧不鬧。」
再說天霸吹滅了燈,翻身躥上房簷,往下細聽得禿丫頭說話,佳人並不言語。
好漢自思:「再捺下瓦去,再聽聽怎樣。」
想罷,房上揭瓦往下捺,這裡彭,那裡吧,就鬧起來了。
只聽禿丫頭說:「姐姐呀,可可可不不好了!插上門他進不來了,又拆房呢。」
那婦人說,「少說話吧。」
禿丫頭可就不說了。
只聽那婦人說:「外面的聽真,休要如此!你要是賊人前來偷盜呢,實告你說,家內銀子衣服全都沒有,我勸你另走一家兒吧。
你要是見我丈夫不在家中,心生別念妄想,前來調一戲良人呢,奴家不是那樣的婦人。
我勸你早些打斷這個念頭,快些去吧。」
天霸房上聞聽,暗暗誇獎,說道:「婦人好大膽,我再試試他這膽量。」
想罷,又拋磚撂瓦,更比前番鬧得凶了。
又聽屋內佳人說:「是了,莫非是冤鬼?你要是我的丈夫,被人謀死,前來訴冤,只管明講,何必敲門打戶?你妻雖是女流之輩,還能替你申冤告狀,報仇雪恨;延請高僧高道,超度亡靈,早脫幽孽。」
女子說罷,外面還是響聲不絕。
只聽他大叫一聲說:「啊!我知道了,敢是你來作耗?你的那冤魂不散,來纏繞我,莫非你死得委屈,不該死?果然若是你作耗,你也得問心,自己想一想,是誰之過,千萬莫屈心。
等我丈夫回家見一面,我和你森羅殿上對口供去。
你先去酆都城內等我吧!」佳人說罷,將牙咬得咯吱吱的,連聲亂響。
房上的天霸聽見這些言詞,不由得心想另有緣故。
復想起施公吩咐的言語來,也不擲磚弄瓦咧,輕輕地縱下房來,走至窗外站住,思想會子,暗說:「他的言語我已查清,不可久在此處。」
猛聽金雞報曉,他躥到牆外走了。
不知真情如何探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