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三百十三回 數載歸來一朝死去百身莫贖兩個含冤
卻說楊大富自閩、浙販賣雜貨,頗獲厚利,捆載而歸。
這日到家,父母、妻子自有一番闊別情懷,天倫樂事。
楊大富先給父母請安已畢,又問了許多家中事情。
他父母也問了許多福建、浙江各處的風景,彼此俱訴說了一遍。
他父母因兒子平時最喜吃活鯽魚,今兒子老遠地歸來,當下便命媳婦吳氏烹魚筍。
吳氏既奉翁姑之命,便去烹魚燒筍,一刻兒俱已齊全。
真個五味調全,又煮了兩壺酒,於是父母、妻子一團一聚一桌,心下更加喜悅,大家俱各暢快,說不盡那天倫之樂,骨肉之歡。
因此大家就痛飲起來,直至日落西山,才算吃畢。
一會子點上燈火,所有杯盤碗盞,均由吳氏撤去,親到廚房收拾一番。
楊大富即與父母在室中閒談。
不一刻,吳氏將鍋碗收拾清楚,也就回轉堂中。
老夫妻見媳婦收拾已完,此時已有初更時分,便暗存了一個一愛一子之心,因與大富說道:「我兒沿途辛苦了,你早些睡去吧!為一娘一的為父的,今日多飲了兩杯酒,也有些睏倦起來,也要去睡了。」
他們說罷,便提燈進房。
這裡小夫婦也就拿了燈,一同進房安寢。
這一一夜被底情柔,枕旁私語,自然說不盡那千般恩一愛一,萬種綢繆。
常言道:「久別當新婚。」
其言雖俚,其情的確。
一宿無話。
那知器滿招覆,樂極生悲。
等到次日天明,吳氏一覺睡醒,因昨晚婆婆吩咐早些起來,代丈夫檢點物件,不敢違背。
一經夢醒,便即起來,又低低地喚大富道:「你醒醒,我起來了,你獨自再睡一會吧!」喚了好幾聲,只是不應。
吳氏因笑罵道:「懶郎!怎這般好睡?敢是假裝不醒嗎?你會假裝,我偏要將你喚醒。」
因即隔著被向大富身上摸了一回,那知大富仍是不醒;又覺他身一體板硬。
楊吳氏自疑惑道:「如此亂推,何以還不醒來?這也奇了,為何摸一他身上,這身一子是板硬的?不似昨晚上一床一時那樣身一體。
難道有什麼怪事不成?」
愈想愈疑,因將手探一入被裡,向大富身上一摸,那知遍體冰冷,毫無一點熱氣。
吳氏這一嚇,可實在吃驚不小。
復又向大富臉上一靠,也是冰冷透骨,鼻孔呼吸毫無——原來楊大富早已死去。
吳氏此時,真如半天裡打下一個霹靂一般,本來要痛哭一場,怎奈驚恐太甚,過於作急,不但哭不出,連話也說不出口。
好容易掙了一會,才大聲說了一句:「不好了!」這一聲可實在驚詫之至。
說這句話,便呆立一床一沿,第二句話再也說不出。
卻好對房裡老夫婦也早睡醒,忽聽媳婦喊了一聲:「不好了!」那種聲音急詫得極。
老婆子便大聲問道:「媳婦!你為著何事,如此大驚小怪?」
老婆子問了好幾聲,見對房一中只是不答應。
因說道:「怎麼不答應,難道真有什麼不好的事嗎?」
楊士興道:「敢是媳婦睡魔了?」
老婆子道:「我剛才聽見媳婦低低喊大富的,怎麼會睡魔?」
因又喊:「大富所為何事?」
那知再喊不應。
老婆子著急道:「其中必有緣故,我倒去看看。」
一面說一面穿了衣服,來到對房去推房門。
裡面閂著,推不開來。
只得將門打開,走進房內一看:只見她媳婦吳氏癱在一床一前地上,面如白紙,口角流涎,已是嚇昏過去。
老婆子一見,已嚇得魂不附體,趕忙上前,一面去拉媳婦,一面喊兒子道:「大富!你還不快些起來,你媳婦昏過去了。
快起來去取薑湯。」
一面喊說,一面已將吳氏扶坐起來,復又喊楊士興過來,幫同看視。
楊士興聽說,也就搶走過來,看見老一奶一奶一扶著媳婦;又見媳婦面如紙色,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楊士興見著不忍,只得罵著兒子道:「你這該死畜生!你不在家,為父母的全虧你媳婦小心服侍,並沒有一件不賢孝的事情。
你為什麼才到家中,就將媳婦氣得如此?還不給我快快起來,去燒薑湯來灌。」
罵了一頓,那裡見大富答應?楊士興也就疑惑起來,正要上前去拉他,只見他媳婦歎了一口氣,說了兩字:「苦呀!」說罷,又不言語,惟有兩眼流下淚來。
老婆子見此光景,只得勸慰,說道:「我兒不要如此。
兒子有什麼委屈你的事,只管對為一娘一說明,有為一娘一代你理直,切切不可如此氣惱!」此時吳氏雖然口不能言,卻已醒轉過來,耳內聽婆婆如此說法,真正文不對題,連忙搖頭,又將手指著一床一上。
老夫婦誤會其意,還是疑惑兒子給他受了委屈,仍然絮絮叨叨「有為一娘一代你理直」的話頭。
吳氏實在著急,這才死命地說出兩句話來,帶哭道:「一娘一呀!他他已是死了!」老夫婦見他說出一個死字,便大驚問道:「那個死了?」
吳氏又連哭帶說道:「你兒子好端端的,不知何時竟死在一床一上了。
我好苦呀!」老夫妻一聞此言,老婆子便大哭起來。
楊士興還不相信,暗道:「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一一夜就死呢?」
一面說,一面走到一床一前,將被掀一開,近前一看,果然僵臥一床一上。
再用手向他身上一摸,真是體冷如冰,毫無呼吸。
於是楊士興就大哭起來。
老婆子見老頭子大哭,知道兒子真死了,愈加痛哭不已。
翁姑婆媳一齊跌足捶胸,哭兒的哭兒,哭夫的哭夫,嚎哭之一聲,直達戶外。
這一哭即驚動了左右鄰舍,那些族下不知所為何事,也就打門進來,見楊士興等嚎哭不已。
大家先問了個大略,然後將士興等勸住了哭,復又細細問了一遍。
大家也是疑惑: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昨日才回家,今日就會死,其中必有緣故。
內中有個族長,是楊士興再從的堂叔,此人一性一情一奸一滑,刁惡非常。
平時人家無事,他況且尋事去做,好於中取利,今見士興家鬧出這樣一個大禍事來。
他卻有了主意,居心想在這件事上得一注大橫財。
當下因即冷笑,說道:「大富昨日回家,今日便死,其中也沒有什麼緣故,顯系身死不明。
此事非報官相驗不可。」
又望楊士興說道:「你們只知道亂哭,就算代兒子申了冤不成嗎?你媳婦平日雖然賢孝,可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我看來,這其中必然有些不妥。
還不快些將吳家的人喚來。
我們大家也好說話,給你兒子申冤!」揚士興夫妻聽了這番話,半疑半信,也只得著人到吳家送信。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