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似假如真,事事應難許。著緊一溫一 存,白雪一陽一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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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

[蒙回前總批:不是同人,且莫浪作知心語。

似假如真,事事應難許。

著緊一溫一 存,白雪一陽一和曲。

誰堪比?船上要離,未解奸俠起。

]

話說王夫人聽見邢夫人來了,連忙迎了出去。

邢夫人猶不知賈母已知鴛鴦之事,正還要來打聽信息,進了院門,早有幾個婆子悄悄的回了他,他方知道。

待要回去,裡面已知,又見王夫人接了出來,少不得進來,先與賈母請安,賈母一聲兒不言語,自己也覺得愧悔。

鳳姐兒早指一事迴避了。

鴛鴦也自回房去生氣。

薛姨一媽一王夫人等恐礙著邢夫人的臉面,也都漸漸的退了。

邢夫人且不敢出去。

賈母見無人,方說道:「我聽見你替你老爺說媒來了。

你倒也三從四德,只是這賢慧也太過了!你們如今也是孫子兒子滿眼了,你還怕他,勸兩句都使不得,還由著你老爺性兒鬧。」

邢夫人滿面通紅,回道:「我勸過幾次不依。

老太太還有什麼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兒。」

賈母道:「他一逼一著你殺人,你也殺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婦本來老實,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個媳婦雖然幫著,也是天天丟下笆兒弄掃帚。

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減了。

他們兩個就有一些不到的去處,有鴛鴦,那孩子還心細些,我的事情他還想著一點子,該要去的,他就要了來,該添什麼,他就度空兒告訴他們添了。

鴛鴦再不這樣,他一娘一兒兩個,裡頭外頭,大的小的,那裡不忽略一件半件,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還是天天盤算和你們要東西去?我這屋裡有的沒的,剩了他一個,年紀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氣性格兒他還知道些。

二則他還投主子們的緣法,也並不指著我和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銀子去。

所以這幾年一應事情,他說什麼,從你小嬸和你媳婦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沒有不信的。

所以不單我得靠,連你小嬸媳婦也都省心。

我有了這麼個人,便是媳婦和孫子媳婦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沒氣可生了。

這會子他去了,你們弄個什麼人來我使?你們就弄他那麼一個真珠的人來,不會說話也無用。

我正要打發人和你老爺說去,他要什麼人,我這裡有錢,叫他只管一萬八千的買,就只這個丫頭不能。

留下他伏侍我幾年,就比他日夜伏侍我盡了孝的一般。

你來的也巧,你就去說,更妥當了。」

說畢,命人來:「請了姨太太你姑娘們來說個話兒。

才高興,怎麼又都散了!」丫頭們忙答應著去了。

眾人忙趕的又來。

只有薛姨一媽一向丫鬟道:「我才來了,又作什麼去?你就說我睡了覺了。」

那丫頭道:「好親親的姨太太,姨祖宗!我們老太太生氣呢,你老人家不去,沒個開一交一 了,只當疼我們罷。

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

薛姨一媽一道:「小鬼頭兒,你怕些什麼?不過罵幾句完了。」

說著,只得和這小丫頭子走來。

賈母忙讓坐,又笑道:「咱們斗牌罷。

姨太太的牌也生,咱們一處坐著,別叫鳳姐兒混了我們去。」

薛姨一媽一笑道:「正是呢,老太太替我看著些兒。

就是咱們一娘一兒四個斗呢,還是再添個呢?」

王夫人笑道:「可不只四個。」

[庚辰雙行夾批:老實人言語。

]鳳姐兒道:「再添一個人熱鬧些。」

賈母道:「叫鴛鴦來,叫他在這下手裡坐著。

姨太太眼花了,咱們兩個的牌都叫他瞧著些兒。」

鳳姐兒歎了一聲,向探春道:「你們知書識字的,倒不學算命!」探春道:「這又奇了。

這會子你倒不打點精神贏老太太幾個錢,又想算命。」

鳳姐兒道:「我正要算算命今兒該輸多少呢,我還想贏呢!你瞧瞧,場子沒上,左右都埋伏下了。」

說的賈母薛姨一媽一都笑起來。

一時鴛鴦來了,便坐在賈母下手,鴛鴦之下便是鳳姐兒。

鋪下紅氈,洗牌告,五人起牌。

鬥了一回,鴛鴦見賈母的牌已十嚴,只等一張二餅,便遞了暗號與鳳姐兒。

鳳姐兒正該發牌,便故意躊躇了半晌,笑道:「我這一張牌定在姨一媽一手裡扣著呢。

我若不發這一張,再頂不下來的。」

薛姨一媽一道:「我手裡並沒有你的牌。」

鳳姐兒道:「我回來是要查的。」

薛姨一媽一道:「你只管查。

你且發下來,我瞧瞧是張什麼。」

鳳姐兒便送在薛姨一媽一跟前。

薛姨一媽一一看是個二餅,便笑道:「我倒不稀罕他,只怕老太太滿了。」

鳳姐兒聽了,忙笑道:「我發錯了。」

賈母笑的已擲下牌來,說:「你敢拿回去!誰叫你錯的不成?」

鳳姐兒道:「可是我要算一算命呢。

這是自己發的,也怨埋伏!」賈母笑道:「可是呢,你自己該打著你那嘴,問著你自己才是。」

又向薛姨一媽一笑道:「我不是小器愛贏錢,原是個綵頭兒。」

薛姨一媽一笑道:「可不是這樣,那裡有那樣糊塗人說老太太愛錢呢?」

鳳姐兒正數著錢,聽了這話,忙又把錢穿上了,向眾人笑道;「夠了我的了。

竟不為贏錢,單為贏綵頭兒。

我到底小器,輸了就數錢,快收起來罷。」

賈母規矩是鴛鴦代洗牌,因和薛姨一媽一說笑,不見鴛鴦動手,賈母道:「你怎麼惱了,連牌也不替我洗。」

鴛鴦拿起牌來,笑道:「二一奶奶不給錢。」

賈母道:「他不給錢,那是他一交一 運了。」

便命小丫頭子:「把他那一弔錢都拿過來。」

小丫頭子真就拿了,擱在賈母旁邊。

鳳姐兒笑道:「賞我罷,我照數兒給就是了。」

薛姨一媽一笑道:「果然是鳳丫頭小器,不過是頑兒罷了。」

鳳姐聽說,便站起來,拉著薛姨一媽一,回頭指著賈母素日放錢的一個木匣子笑道:「姨一媽一瞧瞧,那個裡頭不知頑了我多少去了。

這一弔錢頑不了半個時辰,那裡頭的錢就招手兒叫他了。

只等把這一吊也叫進去了,牌也不用鬥了,老祖宗的氣也平了,又有正經事差我辦去了。」

話說未完,引的賈母眾人笑個不住。

偏有平兒怕錢不夠,又送了一吊來。

鳳姐兒道:「不用放在我跟前,也放在老太太的那一處罷。

一齊叫進去倒省事,不用做兩次,叫箱子裡的錢費事。」

賈母笑的手裡的牌撒了一桌子,推著鴛鴦,叫:「快撕他的嘴!」

平兒依言放下錢,也笑了一回,方回來。

至院門前遇見賈璉,問他:「太太在那裡呢?老爺叫我請過去呢。」

平兒忙笑道:「在老太太跟前呢,站了這半日還沒動呢。

趁早兒丟開手罷。

老太太生了半日氣,這會子虧二一奶奶湊了半日趣兒,才略好了些。」

賈璉道:「我過去只說討老太太的示下,十四往賴大家去不去,好預備轎子的。

又請了太太,又湊了趣兒,豈不好?」

平兒笑道:「依我說,你竟不去罷。

閤家子連太太寶玉都有了不是,這會子你又填限去了。」

賈璉道:「已經完了,難道還找補不成?況且與我又無干。

二則老爺親自吩咐我請太太的,這會子我打發了人去,倘或知道了,正沒好氣呢,指著這個拿我出氣罷。」

說著就走。

平兒見他說得有理,也便跟了過來。

賈璉到了堂屋裡,便把腳步放輕了,往裡間探頭,只見邢夫人站在那裡。

鳳姐兒眼尖,先瞧見了,使眼色兒不命他進來,又使眼色與邢夫人。

邢夫人不便就走,只得倒了一碗茶來,放在賈母跟前。

賈母一回身,賈璉不防,便沒躲伶俐。

賈母便問:「外頭是誰?倒像個小子一伸頭。」

鳳姐兒忙起身說:「我也恍惚看見一個人影兒,讓我瞧瞧去。」

一面說,一面起身出來。

賈璉忙進去,陪笑道:「打聽老太太十四可出門?好預備轎子。」

賈母道:「既這麼樣,怎麼不進來?又作鬼作神的。」

賈璉陪笑道:「見老太太玩牌,不敢驚動,不過叫媳婦出來問問。」

賈母道:「就忙到這一時,等他家去,你問多少問不得?那一遭兒你這麼小心來著!又不知是來作耳報神的,也不知是來作探子的,鬼鬼祟祟的,倒唬了我一跳。

什麼好下流種一子!你媳婦和我頑牌呢,還有半日的空兒,你家去再和那趙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婦去罷!」說著,眾人都笑了。

鴛鴦笑道:「鮑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趙二家的。」

賈母也笑道:「可是,我那裡記得什麼抱著背著的,提起這些事來,不由我不生氣!我進了這門子作重孫子媳婦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孫子媳婦了,連頭帶尾五十四年,憑著大驚大險千奇百怪的事,也經了些,從沒經過這些事。

還不離了我這裡呢!」

賈璉一聲兒不敢說,忙退了出來。

平兒站在窗外悄悄的笑道:「我說著你不聽,到底碰在網裡了。」

正說著,只見邢夫人也出來,賈璉道:「都是老爺鬧的,如今都搬在我和太太身上。」

邢夫人道:「我把你沒孝心雷打的下流種一子!人家還替老子死呢,白說了幾句,你就抱怨了。

你還不好好的呢,這幾日生氣,仔細他捶你。」

賈璉道:「太太快過去罷,叫我來請了好半日了。」

說著,送他母親出來過那邊去。

邢夫人將方纔的話只略說了幾 ,賈赦無法,又含愧,自此便告病,不敢見賈母,只打發邢夫人及賈璉每日過去請安。

只得又各處遣人購求尋覓,終究費了八百兩銀子買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來,名喚嫣紅,收在屋內。

不在話下。

這裡斗了半日牌,吃晚飯才罷。

此一二日間無話。

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賴大的媳婦又進來請。

賈母高興,便帶了王夫人薛姨一媽一及寶玉姊妹等,到賴大花園中坐了半日。

那花園雖不及大觀園,卻也十分齊整寬闊,泉石林木,樓閣亭軒,也有好幾處驚人駭目的。

外面廳上,薛蟠、賈珍、賈璉、賈蓉並幾個近族的,很遠的也沒來,賈赦也沒來。

賴大家內也請了幾個現任的官長並幾個世家子弟作陪。

因其中有柳湘蓮,薛蟠自上次會過一次,已念念不忘。

又打聽他最喜串戲,且串的都是生旦風月戲文,不免錯會了意,誤認他作了風月子弟,正要與他相一交一 ,恨沒有個引進,這日可巧遇見,竟覺無可不可。

且賈珍等也慕他的名,酒蓋住了臉,就求他串了兩出戲。

下來,移席和他一處坐著,問長問短,說此說彼。

那柳湘蓮原是世家子弟,讀書不成,父母早喪,素性爽俠,不拘細事,酷好耍槍舞劍,賭一博 吃酒,以至眠花臥柳,吹笛彈箏,無所不為。

因他年紀又輕,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卻誤認作優伶一類。

那賴大之子賴尚榮與他素一習一 一交一 好,故他今日請來作陪。

不想酒後別人猶可,獨薛蟠又犯了舊病。

他心中早已不快,得便意欲走開完事,無奈賴尚榮死也不放。

賴尚榮又說:「方纔寶二爺又囑咐我,才一進門雖見了,只是人多不好說話,叫我囑咐你散的時候別走,他還有話說呢。

你既一定要去,等我叫出他來,你兩個見了再走,與我無干。」

說著,便命小廝們到裡頭找一個老婆子,悄悄告訴「請出寶二爺來。」

那小廝去了沒一盞茶時,果見寶玉出來了。

賴尚榮向寶玉笑道:「好叔叔,把他一交一 給你,我張羅人去了。」

說著,一徑去了。

寶玉便拉了柳湘蓮到廳側小書房中坐下,問他這幾日可到秦鐘的墳上去了。

[庚辰雙行夾批:忽提此人使我墮淚。

近幾回不見提此人,自謂不表矣。

乃忽於此處柳湘蓮提及,所謂「方以類聚,物以群分」也。

]湘蓮道:「怎麼不去?前日我們幾個人放鷹去,離他墳上還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的雨水勤,恐怕他的墳站不住。

我背著眾人,走去瞧了一瞧,果然又動了一點子。

回家來就便弄了幾百錢,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兩個人收拾好了。」

寶玉道:「怪道呢,上月我們大觀園的池子裡頭結了蓮蓬,我摘了十個,叫茗煙出去到墳上供他去,回來我也問他可被雨沖壞了沒有。

他說不但不沖,且比上回又新了些。

我想著,不過是這幾個朋友新築了。

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裡,一點兒做不得主,行動就有人知道,不是這個攔就是那個勸的,能說不能行。

雖然有錢,又不由我使。」

湘蓮道:「這個事也用不著你操心,外頭有我,你只心裡有了就是。

眼前十月初一,我已經打點下上墳的花消。

你知道我一貧如洗,家裡是沒的積聚,縱有幾個錢來,隨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兒留下這一分,省得到了跟前扎煞手。」

寶玉道:「我也正為這個要打發茗煙找你,你又不大在家,知道你天天萍蹤浪跡,沒個一定的去處。」

湘蓮道:「這也不用找我。

這個事不過各盡其道。

眼前我還要出門去走走,外頭逛個三年五載再回來。」

寶玉聽了,忙問道:「這是為何?」

柳湘蓮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

我如今要別過了。」

寶玉道:「好容易會著,晚上同散豈不好?」

湘蓮道:「你那令姨表兄還是那樣,再坐著未免有事,不如我迴避了倒好。」

寶玉想了一想,道:「既是這樣,倒是迴避他為是。

只是你要果真遠行,必須先告訴我一聲,千萬別悄悄的去了。」

說著便滴下淚來。

柳湘蓮道:「自然要辭的。

你只別和別人說就是。」

說著便站起來要走,又道:「你們進去,不必送我。」

一面說,一面出了書房。

剛至大門前,早遇見薛蟠在那裡亂嚷亂叫說:「誰放了小柳兒走了!」柳湘蓮聽了,火星亂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復思酒後揮拳,又礙著賴尚榮的臉面,只得忍了又忍。

薛蟠忽見他走出來,如得了珍寶,忙趔趄著上來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裡去了?」

湘蓮道:「走走就來。」

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沒興了,好歹坐一坐,你就疼我了。

憑你有什麼要緊的事,一交一 給哥,你只別忙,有你這個哥,你要做官發財都容易。」

湘蓮見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早生一計,便拉他到避人之處,笑道:「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

薛蟠聽這話,喜的心癢難撓,乜斜著眼忙笑道:「好兄弟,你怎麼問起我這話來?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湘蓮道:「既如此,這裡不便。

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隨後出來,跟到我下處,咱們替另喝一夜 酒。

我那裡還有兩個絕好的孩子,從沒出門。

你可連一個跟的人也不用帶,到了那裡,伏侍的人都是現成的。」

薛蟠聽如此說,喜得酒醒了一半,說:「果然如此?」

湘蓮道:「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呆子,怎麼有個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認得,你先去了,我在那裡找你?」

湘蓮道:「我這下處在北門外頭,你可捨得家,城外住一夜 去?」

薛蟠笑道:「有了你,我還要家做什麼!」湘蓮道:「既如此,我在北門外頭橋上等你。

咱們席上且吃酒去。

你看我走了之後你再走,他們就不留心了。」

薛蟠聽了,連忙答應。

於是二人復又入席,飲了一回。

那薛蟠難熬,只拿眼看湘蓮,心內越想越樂,左一壺右一壺,並不用人讓,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覺酒已八九分了。

湘蓮便起身出來,瞅人不防去了,至門外,命小廝杏一奴一:「先家去罷,我到城外就來。」

說畢,已跨馬直出北門,橋上等候薛蟠。

沒頓飯時工夫,只見薛蟠騎著一匹大馬,遠遠的趕了來,張著嘴,瞪著眼,頭似撥浪鼓一般不住左右亂瞧。

及至從湘蓮馬前過去,只顧望遠處瞧,不曾留心近處,反踩過去了。

湘蓮又是笑,又是恨,便也撒馬隨後趕來。

薛蟠往前看時,漸漸人煙稀少,便又圈馬回來再找,不想一回頭見了湘蓮,如獲奇珍,忙笑道:「我說你是個再不失信的。」

湘蓮笑道:「快往前走,仔細人看見跟了來,就不便了。」

說著,先就撒馬前去,薛蟠也緊緊跟來。

湘蓮見前面人跡已稀,且有一帶葦塘,便下馬,將馬拴在樹上,向薛蟠笑道:「你下來,咱們先設個誓,日後要變了心,告訴人去的,便應了誓。」

薛蟠笑道:「這話有理。」

連忙下了馬,也拴在樹上,便跪下說道:「我要日久變心,告訴人去的,天誅地滅!」一語未了,只聽「堂」的一聲,頸後好似鐵錘砸下來,只覺得一陣黑,滿眼金星亂迸,身不由己,便倒下來。

湘蓮走上來瞧瞧,知道他是個笨家,不慣捱打,只使了三分氣力,向他臉上拍了幾下,登時便開了果子鋪。

薛蟠先還要掙挫起來,又被湘蓮用腳尖點了兩點,仍舊跌倒,口內說道:「原是兩家情願,你不依,只好說,為什麼哄出我來打我?」

一面說,一面亂罵。

湘蓮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認認柳大爺是誰!你不說哀求,你還傷我!我打死你也無益,只給你個利害罷。」

說著,便取了馬鞭過來,從背至脛,打了三四十下。

薛蟠酒已醒了大半,覺得疼痛難禁,不禁有「噯喲」之一聲 。

湘蓮冷笑道:「也只如此!我只當你是不怕打的。」

一面說,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來,朝葦中濘泥處拉了幾步,滾的滿身泥水,又問道:「你可認得我了?」

薛蟠不應,只伏著哼哼。

湘蓮又擲下鞭子,用拳頭向他身上擂了幾下。

薛蟠便亂滾亂叫,說:「肋條折了。

我知道你是正經人,因為我錯聽了旁人的話了。」

湘蓮道:「不用拉別人,你只說現在的。」

薛蟠道:「現在沒什麼說的。

不過你是個正經人,我錯了。」

湘蓮道:「還要說軟些才饒你。」

薛蟠哼哼著道:「好兄弟。」

湘蓮便又一拳。

薛蟠「噯喲」了一聲道:「好哥哥。」

湘蓮又連兩拳。

薛蟠忙「噯喲」叫道:「好老爺,饒了我這沒眼睛的瞎子罷!從今以後我敬你怕你了。」

湘漣道:「你把那水喝兩口!」薛蟠一面聽了,一面皺眉道:「那水髒得很,怎麼喝得下去!」湘蓮舉拳就打。

薛蟠忙道:「我喝,喝。」

說著,只得俯頭向葦根下喝了一口,猶未嚥下去,只聽「哇」的一聲,把才纔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湘蓮道:「好髒東西,你快吃盡了饒你。」

薛蟠聽了,叩頭不迭道:「好歹積一陰一功饒我罷!這至死不能吃的。」

湘蓮道:「這樣氣息,倒薰壞了我。」

說著丟了薛蟠,便牽馬認鐙去了。

這裡薛蟠見他已去,心內方放下心來,後悔自己不該誤認了人。

待要掙挫起來,無奈遍身疼痛難禁。

誰知賈珍等席上忽然不見了他兩個,各處尋找不見。

有人說:「恍惚出北門去了。」

薛蟠的小廝們素日是懼他的,他吩咐不許跟去,誰還敢找去?[庚辰雙行夾批:亦如秦法自誤。

]後來還是賈珍不放心,命賈蓉帶著小廝們尋蹤問跡的直找出北門,下橋二里多路,忽見葦坑邊薛蟠的馬拴在那裡。

眾人都道:「可好了!有馬必有人。」

一齊來至馬前,只聽葦中有人呻吟。

大家忙走來一看,只見薛蟠衣衫零碎,面目腫破,沒頭沒臉,遍身內外,滾的似個泥豬一般。

賈蓉心內已猜著九分了,忙下馬令人攙了出來,笑道:「薛大叔天天調情,今兒調到葦子坑裡來了。

必定是龍王一爺 也愛上你風一流 ,要你招駙馬去,你就碰到龍犄角上了。」

薛蟠羞的恨沒地縫兒鑽不進去,那裡爬的上馬去?賈蓉只得命人趕到關廂裡雇了一乘小轎子,薛蟠坐了,一齊進城。

賈蓉還要抬往賴家去赴席,薛蟠百般央告,又命他不要告訴人,賈蓉方依允了,讓他各自回家。

賈蓉仍往賴家回復賈珍,並說方才形景。

賈珍也知為湘蓮所打,也笑道:「他須得吃個虧才好。」

至晚散了,便來問候。

薛蟠自在臥房將養,推病不見。

賈母等回來各自歸家時,薛姨一媽一與寶釵見香菱哭得眼睛腫了。

問其原故,忙趕來瞧薛蟠時,臉上身上雖有傷痕,並未傷筋動骨。

薛姨一媽一又是心疼,又是發恨,罵一回薛蟠,又罵一回柳湘蓮,意欲告訴王夫人,遣人尋拿柳湘蓮。

寶釵忙勸道:「這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他們一處吃酒,酒後反臉常情。

誰醉了,多挨幾下子打,也是有的。

況且咱們家無法無天,也是人所共知的。

一媽一不過是心疼的緣故。

要出氣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養好了出的去時,那邊珍大爺璉二爺這干人也未必白丟開了,自然備個東道,叫了那個人來,當著眾人替哥哥賠不是認罪就是了。

如今一媽一先當件大事告訴眾人,倒顯得一媽一偏心溺愛,縱容他生事招人,今兒偶然吃了一次虧,一媽一就這樣興師動眾,倚著親戚之勢欺壓常人。」

薛姨一媽一聽了道:「我的兒,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時氣糊塗了。」

寶釵笑道:「這才好呢。

他又不怕一媽一,又不聽人勸,一天縱似一天,吃過兩三個虧,他倒罷了。」

薛蟠睡在炕上痛罵柳湘蓮,又命小廝們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

薛姨一媽一禁住小廝們,只說柳湘蓮一時酒後放肆,如今酒醒,後悔不及,懼罪逃走了。

薛蟠聽見如此說了,要知端的

[蒙回末總批:自開牌一節,寫貴家長上之尊重,卑幼之侍奉,寫薛蟠之丑,湘蓮之豪,薛母寶釵之言無不一逼一真。

]

分類:未分類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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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甲戌本凡例第一回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第三回 金陵城起復賈雨村 榮國府收養林黛玉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紅樓夢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宴寧府寶玉會秦鍾第八回 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第九回 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堂第十回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第十一回 慶壽辰寧府排家宴 見熙鳳賈瑞起淫心第十二回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王熙鳳協理寧國府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館揚州城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第十五回 王鳳姐弄權鐵檻寺 秦鯨卿得趣饅頭庵第十六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倫樂寶玉呈才藻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第二十回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第二十一回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第二十二回 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迷賈政悲讖語第二十三回 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第二十四回 醉金剛輕財尚義俠 癡女兒遺帕惹相思第二十五回 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第二十六回 蜂腰橋設言傳心事 瀟湘館春困發幽情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楊妃戲綵蝶 埋香塚飛燕泣殘紅第二十八回 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第三十回 寶釵借扇機帶雙敲 齡官劃薔癡及局外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第三十二回 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金釧第三十三回 手足耽耽小動唇舌 不肖種種大遭笞撻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裡錯以錯勸哥哥第三十五回 白玉釧親嘗蓮葉羹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第三十六回 繡鴛鴦夢兆絳芸 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第三十七回 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花題第三十八回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開合 情哥哥偏尋根究底第四十回 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第四十一回 櫳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紅院劫遇母蝗蟲第四十二回 蘅蕪君蘭言解疑癖 瀟湘子雅謬補餘香第四十三回 閒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第四十四回 變生不測鳳姐潑醋 喜出望外平兒理妝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第四十六回 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鴛鴦女誓絕鴛鴦偶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第四十八回 濫情人情誤思遊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第五十回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編懷古詩 胡庸醫亂用虎狼藥第五十二回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第五十三回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綵斑衣第五十五回 辱親女愚妾爭閒氣 欺幼主刁奴蓄險心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識寶釵小惠全大體第五十七回 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癡顰第五十八回 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癡理第五十九回 柳葉渚邊嗔鶯吒燕 絳雲軒裡召將飛符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寶玉瞞髒 判冤決獄平兒行權第六十二回 憨湘雲醉眠芍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第六十三回 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理親喪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珮第六十五回 賈二捨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恥情歸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門第六十七回 見土儀顰卿思故里 聞秘事鳳姐訊家童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金自逝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鴛鴦女無意遇鴛鴦第七十二回 王熙鳳恃強羞說病 來旺婦倚勢霸成親第七十三回 癡丫頭誤拾繡春囊 懦小姐不問累金鳳第七十四回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杜絕寧國府第七十五回 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淒清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優伶斬情歸水月第七十八回 老學士閒征姽嫿詞 癡公子杜撰芙蓉誄第七十九回 薛文龍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貪夫棒 王道士胡謅妒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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