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平兒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說來也好笑,等幾日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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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

話說襲人因問平兒,何事這等忙亂。

平兒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說來也好笑,等幾日告訴你,如今沒頭緒呢,且也不得閒兒。」

一語未了,只見李紈的丫鬟來了,說:「平姐姐可在這裡,奶奶等你,你怎麼不去了?」

平兒忙轉身出來,口內笑說:「來了,來了。」

襲人等笑道:「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餑餑了,都搶不到手。」

平兒去了不提。

寶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一媽一去,到寶姑娘房裡給鶯兒幾句好話聽聽,也不可白得罪了他。」

春燕答應了,和他一媽一出去。

寶玉又隔窗說道:「不可當著寶姑娘說,仔細反叫鶯兒受教導。」

一娘一兒兩個應了出來,一壁走著,一面說閒話兒。

春燕因向他一娘一道:「我素日勸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鬧出沒趣來才罷。」

他一娘一笑道:「小蹄子,你走罷,俗語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我如今知道了。

你又該來支問著我。」

春燕笑道:「一媽一,你若安分守己,在這屋里長久了,自有許多的好處。

我且告訴你句話:寶玉常說,將來這屋裡的人,無論家裡外頭的,一應我們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與本人父母自便呢。

你只說這一件可好不好?」

他一娘一聽說,喜的忙問:「這話果真?」

春燕道:「誰可扯這謊做什麼?」

婆子聽了,便念佛不絕。

當下來至蘅蕪苑中,正值寶釵、黛玉、薛姨一媽一等吃飯。

鶯兒自去泡茶,春燕便和他一媽一一徑到鶯兒前,陪笑說「方纔言語冒撞了,姑娘莫嗔莫怪,特來陪罪」等語。

鶯兒忙笑讓坐,又倒茶。

他一娘一兒兩個說有事,便作辭回來。

忽見蕊官趕出叫:「媽媽姐姐,略站一站。」

一面走上來,遞了一個紙包一皮與他們,說是薔薇硝,帶與芳官去擦臉。

春燕笑道:「你們也太小氣了,還怕那裡沒這個與他,巴巴的你又弄一包一皮給他去。」

蕊官道:「他是他的,我送的是我的。

好姐姐,千萬帶回去罷。」

春燕只得接了。

一娘一兒兩個回來,正值賈環賈琮二人來問候寶玉,也才進去。

春燕便向他一娘一說:「只我進去罷,你老不用去。」

他一娘一聽了,自此便百依百隨的,不敢倔強了。

春燕進來,寶玉知道回復,便先點頭。

春燕知意,便不再說一語,略站了一站,便轉身出來,使眼色與芳官。

芳官出來,春燕方悄悄的說與他蕊官之事,並與了他硝。

寶玉並無與琮環可談之語,因笑問芳官手裡是什麼。

芳官便忙遞與寶玉瞧,又說是擦春癬的薔薇硝。

寶玉笑道:「虧他想得到。」

賈環聽了,便伸著頭瞧了一瞧,又聞得一股清香,便彎著腰向靴桶內掏出一張紙來托著,笑說:「好哥哥,給我一半兒。」

寶玉只得要與他。

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贈,不肯與別人,連忙攔住,笑說道:「別動這個,我另拿些來。」

寶玉會意,忙笑包一皮上,說道:「快取來。」

芳官接了這個,自去收好,便從奩中去尋自己常使的。

啟奩看時,盒內已空,心中疑惑,早間還剩了些,如何沒了?因問人時,都說不知。

麝月便說:「這會子且忙著問這個,不過是這屋裡人一時短了。

你不管拿些什麼給他們,他們那裡看得出來?快打發他們去了,咱們好吃飯。」

芳官聽了,便將些茉莉粉包一皮了一包一皮拿來。

賈環見了就伸手來接。

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擲。

賈環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懷內,方作辭而去。

原來賈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賈環連日也便裝病逃學。

如今得了硝,興興頭頭來找彩雲。

正值彩雲和趙姨一娘一閒談,賈環嘻嘻向彩雲道:「我也得了一包一皮好的,送你擦臉。

你常說,薔薇硝擦癬,比外頭的銀硝強。

你且看看,可是這個?」

彩雲打開一看,嗤的一聲笑了,說道:「你是和誰要來的?」

賈環便將方纔之事說了。

彩雲笑道:「這是他們哄你這鄉老呢。

這不是硝,這是茉莉粉。」

賈環看了一看,果然比先的帶些紅色,聞聞也是噴香,因笑道:「這也是好的,硝粉一樣,留著擦罷,自是比外頭買的高便好。」

彩雲只得收了。

趙姨一娘一便說:「有好的給你!誰叫你要去了,怎怨他們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臉摔給他去,趁著這回子撞一屍一的撞一屍一去了,挺床 的便挺床 ,吵一出子,大家別心淨,也算是報仇。

莫不是兩個月之後,還找出這個碴兒來問你不成?便問你,你也有話說。

寶玉是哥哥,不敢衝撞他罷了。

難道他屋裡的貓兒狗兒,也不敢去問問不成!」賈環聽說,便低了頭。

彩雲忙說:「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樣,忍耐些罷了。」

趙姨一娘一道:「你快休管,橫豎與你無干。

乘著抓住了理,罵給那些浪一婬一婦們一頓也是好的。」

又指賈環道:「呸!你這下流沒剛性的,也只好受這些毛崽子的氣!平白我說你一句兒,或無心中錯拿了一件東西給你,你倒會扭頭暴筋瞪著眼蹲摔一娘一。

這會子被那起B崽子耍弄也罷了。

你明兒還想這些家裡人怕你呢。

你沒有B本事,我也替你羞。」

賈環聽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說道:「你這麼會說,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鬧。

倘或往學裡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兒調唆了我鬧去,鬧出了事來,我捱了打罵,你一般也低了頭。

這會子又調唆我和毛丫頭們去鬧。

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

只這一句話,便戳了他一娘一的肺,便喊說:「我腸子爬出來的,我再怕不成!這屋裡越發有的說了。」

一面說,一面拿了那包一皮子,便飛也似往園中去。

彩雲死勸不住,只得躲入別房。

賈環便也躲出儀門,自去頑耍。

趙姨一娘一直進園子,正是一頭火,頂頭正遇見藕官的干一娘一夏婆子走來。

見趙姨一娘一氣恨恨的走來,因問:「姨奶奶那去?」

趙姨一娘一又說:「你瞧瞧,這屋裡連三日兩日進來的唱戲的小粉頭們,都三般兩樣掂人分兩放小菜碟兒了。

若是別一個,我還不惱,若叫這些小娼婦捉弄了,還成個什麼!」夏婆子聽了,正中己懷,忙問因何。

趙姨一娘一悉將芳官以粉作硝輕侮賈環之事說了。

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這算什麼事。

連昨日這個地方他們私自燒紙錢,寶玉還攔到頭裡。

人家還沒拿進個什麼兒來,就說使不得,不乾不淨的忌諱。

這燒紙倒不忌諱?你老想一想,這屋裡除了太太,誰還大似你?你老自己撐不起來;但凡撐起來的,誰還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著這幾個小粉頭兒恰不是正頭貨,得罪了他們也有限的,快把這兩件事抓著理扎個筏子,我在旁作證據,你老把威風抖一抖,以後也好爭別的禮。

便是奶奶姑娘們,也不好為那起小粉頭子說你老的。」

趙姨一娘一聽了這話,益發有理,便說:「燒紙的事不知道,你卻細細的告訴我。」

夏婆子便將前事一一的說了,又說:「你只管說去。

倘或鬧起,還有我們幫著你呢。」

趙姨一娘一聽了越發得了意,仗著膽子便一徑到了怡紅院中。

可巧寶玉聽見黛玉在那裡,便往那裡去了。

芳官正與襲人等吃飯,見趙姨一娘一來了,便都起身笑讓:「姨奶奶吃飯,有什麼事這麼忙?」

趙姨一娘一也不答話,走上來便將粉照著芳官臉上撒來,指著芳官罵道:「小一婬一婦!你是我銀子錢買來學戲的,不過娼婦粉頭之流!我家裡下三等一奴一才也比你高貴些的,你都會看人下菜碟兒。

寶玉要給東西,你攔在頭裡,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這個哄他,你只當他不認得呢!好不好,他們是手足,都是一樣的主子,那裡有你小看他的!」芳官那裡禁得住這話,一行哭,一行說:「沒了硝我才把這個給他的。

若說沒了,又恐他不信,難道這不是好的?我便學戲,也沒往外頭去唱。

我一個女孩兒家,知道什麼是粉頭面頭的!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

『梅香拜把子--都是一奴一幾』呢!」襲人忙拉他說:「休胡說!」趙姨一娘一氣的便上來打了兩個耳刮子。

襲人等忙上來拉勸,說:「姨奶奶別和他小孩子一般見識,等我們說他。」

芳官捱了兩下打,那裡肯依,便拾頭打滾,潑哭潑鬧起來。

口內便說:「你打得起我麼?你照照那模樣兒再動手!我叫你打了去,我還活著!」便撞在懷裡叫他打。

眾人一面勸,一面拉他。

晴雯悄拉襲人說:「別管他們,讓他們鬧去,看怎麼開一交一 !如今亂為王了,什麼你也來打,我也來打,都這樣起來還了得呢!」

外面跟著趙姨一娘一來的一干的人聽見如此,心中各各稱願,都念佛說:「也有今日!」又有那一干懷怨的老婆子見打了芳官,也都稱願。

當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處作耍,湘雲的大花面葵官,寶琴的豆官,兩個聞了此信,慌忙找著他兩個說:「芳官被人欺侮,咱們也沒趣,須得大家破著大鬧一場,方爭過氣來。」

四人終是小孩子心性,只顧他們情分上義憤,便不顧別的,一齊跑入怡紅院中。

豆官先便一頭,幾乎不曾將趙姨一娘一撞了一跌。

那三個也便擁上來,放聲大哭,手撕頭撞,把個趙姨一娘一裹住。

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

急的襲人拉起這個,又跑了那個,口內只說:「你們要死!有委曲只好說,這沒理的事如何使得!」趙姨一娘一反沒了主意,只好亂罵。

蕊官藕官兩個一邊一個,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後頭頂住。

四人只說:「你只打死我們四個就罷!」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過去。

正沒開一交一 ,誰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

當下尤氏、李紈、探春三人帶著平兒與眾媳婦走來,忙忙將四個喝住。

問起原故,趙姨一娘一便氣的瞪著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說個不清。

尤李兩個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

探春便歎氣說:「這是什麼大事,姨一娘一也太肯動氣了!我正有一句話要請姨一娘一商議,怪道丫頭說不知在那裡,原來在這裡生氣呢,快同我來。」

尤氏李氏都笑說:「姨一娘一請到廳上來,咱們商量。」

趙姨一娘一無法,只得同他三人出來,口內猶說長說短。

探春便說:「那些小丫頭子們原是些頑意兒,喜歡呢,和他說說笑笑;不喜歡便可以不理他。

便他不好了,也如同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時也該叫了管家媳婦們去說給他去責罰,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體統。

你瞧周姨一娘一,怎不見人欺他,他也不尋人去。

我勸姨一娘一且回房去煞煞性兒,別聽那些混帳人的調唆,沒的惹人笑話,自己呆白給人作粗活。

心裡有二十分的氣,也忍耐這幾天,等太太回來自然料理。」

一席話說得趙姨一娘一閉口無言,只得回房去了。

這裡探春氣的和尤氏李紈說:「這麼大年紀,行出來的事總不叫人敬伏。

這是什麼意思,值得吵一吵,並不留體統,耳朵又軟,心裡又沒有計算。

這又是那起沒臉面的一奴一才們的調停,作弄出個呆人替他們出氣。」

越想越氣,因命人查是誰調唆的。

媳婦們只得答應著,出來相視而笑,都說是「大海裡那裡尋針去?」

只得將趙姨一娘一的人並園中喚來盤詰,都說不知道。

眾人沒法,只得回探春:「一時難查,慢慢訪查,凡有口舌不妥的,一總來回了責罰。」

探春氣漸漸平服方罷。

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說:「都是夏一媽一和我們素日不對,每每的造言生事。

前兒賴藕官燒紙,幸虧是寶玉叫他燒的,寶玉自己應了,他才沒話說。

今兒我與姑娘送手帕去,看見他和姨奶奶在一處說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見了我才走開了。」

探春聽了,雖知情弊,亦料定他們皆是一一黨一 ,本皆淘氣異常,便只答應,也不肯據此為實。

誰知夏婆子的外孫女兒蟬姐兒便是探春處當役的,時常與房中丫鬟們買東西呼喚人,眾女孩兒都和他好。

這日飯後,探春正上廳理事,翠墨在家看屋子,因命蟬姐出去叫小兒買糕去。

蟬兒便說:「我才掃了個大園子,腰腿生疼的,你叫個別的人去罷。」

翠墨笑說:「我又叫誰去?你趁早兒去,我告訴你一句好話,你到後門順路告訴你老一娘一防著些兒。」

說著,便將艾官告他老一娘一話告訴了他。

蟬姐聽了,忙接了錢道:「這個小蹄子也要捉弄人,等我告訴去。」

說著,便起身出來。

至後門邊,只見廚房內此刻手閒之時,都坐在階砌上說閒話呢,他老一娘一亦在內。

蟬兒便命一個婆子出去買糕。

他且一行罵,一行說,將方纔之話告訴與夏婆子。

夏婆子聽了,又氣又怕,便欲去找艾官問他,又欲往探春前去訴冤。

蟬兒忙攔住說:「你老人家去怎麼說呢?這話怎得知道的,可又叨登不好了。

說給你老防著就是了,那裡忙到這一時兒。」

正說著,忽見芳官走來,扒著院門,笑向廚房中柳家媳婦說道:「柳嫂子,寶二爺說了:晚飯的素菜要一樣涼涼的酸酸的東西,只別擱上香油弄膩了。」

柳家的笑道:「知道。

今兒怎遣你來了告訴這麼一句要緊話。

你不嫌髒,進來逛逛兒不是?」

芳官才進來,忽有一個婆子手裡托了一碟糕來。

芳官便戲道:「誰買的熱糕?我先嘗一塊兒。」

蟬兒一手接了道:「這是人家買的,你們還希罕這個。」

柳家的見了,忙笑道:「芳姑娘,你喜吃這個?我這裡有才買下給你姐姐吃的,他不曾吃,還收在那裡,乾乾淨淨沒動呢。」

說著,便拿了一碟出來,遞與芳官,又說:「你等我進去替你頓口好茶來。」

一面進去,現通開火頓茶。

芳官便拿著熱糕,問到蟬兒臉上說:「稀罕吃你那糕,這個不是糕不成?我不過說著頑罷了,你給我磕個頭,我也不吃。」

說著,便將手內的糕一塊一塊的掰了,擲著打雀兒頑,口內笑說:「柳嫂子,你別心疼,我回來買二斤給你。」

小蟬氣的怔怔的,瞅著冷笑道:「雷公老爺也有眼睛,怎不打這作孽的!他還氣我呢。

我可拿什麼比你們,又有人進貢,又有人作干一奴一才,溜你們好上好兒,幫襯著說句話兒。」

眾媳婦都說:「姑娘們,罷呀,天天見了就咕唧。」

有幾個伶透的,見了他們對了口,怕又生事,都拿起腳來各自走開了。

當下蟬兒也不敢十分說他,一面咕嘟著去了。

這裡柳家的見人散了,忙出來和芳官說:「前兒那話兒說了不曾?」

芳官道:「說了。

等一二日再提這事。

偏那趙不死的又和我鬧了一場。

前兒那玫瑰露姐姐吃了不曾,他到底可好些?」

柳家的道:「可不都吃了。

他愛的什麼似的,又不好問你再要的。」

芳官道:「不值什麼,等我再要些來給他就是了。」

原來這柳家的有個女兒,今年才十六歲,雖是廚役之女,卻生的人物與平、襲、紫、鴛皆類。

因他排行第五,便叫他是五兒。

[庚辰雙行夾批:五月之柳,春一色 可知。

]因素有弱疾,故沒得差。

近因柳家的見寶玉房中的丫鬟差輕人多,且又聞得寶玉將來都要放他們,故如今要送他到那裡應名兒。

正無頭路,可巧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役,他最小意慇勤,伏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別的干一娘一還好。

芳官等亦待他們極好,如今便和芳官說了,央芳官去與寶玉說。

寶玉雖是依允,只是近日病著,又見事多,尚未說得。

前言少述,且說當下芳官回至怡紅院中,回復了寶玉。

寶玉正在聽見趙姨一娘一廝吵,心中自是不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只得等吵完了,打聽著探春勸了他去後方從蘅蕪苑回來,勸了芳官一陣,方大家安妥。

今見他回來,又說還要些玫瑰露與柳五兒吃去,寶玉忙道:「有的,我又不大吃,你都給他去罷。」

說著命襲人取了出來,見瓶中亦不多,遂連瓶與了他。

芳官便自攜了瓶與他去。

正值柳家的帶進他女兒來散悶,在那邊犄角子上一帶地方逛了一回,便回到廚房內,正喫茶歇腳兒。

芳官拿了一個五寸來高的小玻璃瓶來,迎亮照看,裡面小半瓶胭脂一般的汁子,還道是寶玉吃的西洋葡萄酒。

母女兩個忙說:「快拿旋子燙滾水,你且坐下。」

芳官笑道:「就剩了這些,連瓶子都給你們罷。」

五兒聽了,方知是玫瑰露,忙接了,謝了又謝。

芳官又問他「好些?」

五兒道:「今兒精神些,進來逛逛。

這後邊一帶,也沒什麼意思,不過見些大石頭大樹和房子後牆,正經好景致也沒看見。」

芳官道:「你為什麼不往前去?」

柳家的道:「我沒叫他往前去。

姑娘們也不認得他,倘有不對眼的人看見了,又是一番口舌。

明兒托你攜帶他有了房頭,怕沒有人帶著逛呢,只怕逛膩了的日子還有呢。」

芳官聽了,笑道:「怕什麼,有我呢。」

柳家的忙道:「扔 喲,我的姑娘,我們的頭皮兒薄,比不得你們。」

說著,又倒了茶來。

芳官那裡吃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

柳家的說道:「我這裡佔著手,五丫頭送送。」

五兒便送出來,因見無人,又拉著芳官說道:「我的話到底說了沒有?」

芳官笑道:「難道哄你不成?我聽見屋裡正經還少兩個人的窩兒,並沒補上。

一個是紅玉的,璉二一奶奶要去還沒給人來;一個是墜兒的,也還沒補。

如今要你一個也不算過分。

皆因平兒每每的和襲人說,凡有動人動錢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更好。

如今三姑娘正要拿人扎筏子呢,連他屋裡的事都駁了兩三件,如今正要尋我們屋裡的事沒尋著,何苦來往網裡碰去。

倘或說些話駁了,那時老了,倒難回轉。

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閒了,憑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一說,沒有不成的。」

五兒道:「雖如此說,我卻性急等不得了。

趁如今挑上來了,一則給我一媽一爭口氣,也不枉養我一場;[庚辰雙行夾批:為母。

]二則添了月錢,家裡又從容些;[庚辰雙行夾批:二為家中。

]三則我的心開一開,只怕這病就好了。

--便是請大夫吃藥,也省了家裡的錢。」

芳官道:「我都知道了,你只放心。」

二人別過,芳官自去不提。

單表五兒回來,與他一娘一深謝芳官之情。

他一娘一因說:「再不承望得了這些東西,雖然是個珍貴物兒,卻是吃多了也最動熱。

竟把這個倒些送個人去,也是個大情。」

五兒問:「送誰?」

他一娘一道:「送你舅舅的兒子,昨日熱病,也想這些東西吃。

如今我倒半盞與他去。」

五兒聽了,半日沒言語,隨他一媽一倒了半盞子去,將剩的連瓶便放在傢伙廚內。

五兒冷笑道:「依我說,竟不給他也罷了。

倘或有人盤問起來,倒又是一場事了。」

他一娘一道:「那裡怕起這些來,還了得了。

我們辛辛苦苦的,裡頭賺些東西,也是應當的。

難道是賊偷的不成?」

說著,一徑去了。

直至外邊他哥哥家中,他侄子正躺著,一見了這個,他哥嫂侄男無不歡喜。

現從井上取了涼水,和吃了一碗,心中一暢,頭目清涼。

剩的半盞,用紙覆著,放在桌上。

可巧又有家中幾個小廝同他侄兒素日相好的,走來問候他的病。

內中有一小伙叫喚錢槐者,乃系趙姨一娘一之內侄。

他父母現在庫上管賬,他本身又派跟賈環上學。

因他有些錢勢,尚未娶親,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兒標緻,和父母說了,欲娶他為妻。

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求告。

柳家父母卻也情願,爭奈五兒執意不從,雖未明言,卻行止中已帶出,父母未敢應允。

近日又想往園內去,越發將此事丟開,只等三五年後放出來,自向外邊擇婿了。

錢家見他如此,也就罷了。

怎奈錢槐不得五兒,心中又氣又愧,發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願。

今日也同人來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內。

柳家的忽見一群人來了,內中有錢槐,便推說不得閒,起身便走了。

他哥嫂忙說:「姑一媽一怎麼不喫茶就走?倒難為姑一媽一記掛。」

柳家的因笑道:「只怕裡面傳飯,再閒了出來瞧侄子罷。」

他嫂子因向抽屜內取了一個紙包一皮出來,拿在手內送了柳家的出來,至牆角邊遞與柳家的,又笑道:「這是你哥哥昨兒在門上該班兒,誰知這五日一班,竟偏冷淡,一個外財沒發。

只有昨兒有粵東的官兒來拜,送了上頭兩小簍子茯苓霜。

余外給了門上人一簍作門禮,你哥哥分了這些。

這地方千年松柏最多,所以單取了這茯苓的一精一液和了藥,不知怎麼弄出這怪俊的白霜兒來。

說第一用人乳和著,每日早起吃一鐘,最補人的;第二用牛奶子;萬不得,滾白水也好。

我們想著,正宜外甥女兒吃。

原是上半日打發小丫頭子送了家去的,他說鎖著門,連外甥女兒也進去了。

本來我要瞧瞧他去,給他帶了去的,又想主子們不在家,各處嚴緊,我又沒什甚麼差使,有要沒緊跑些什麼。

況且這兩日風聲,聞得裡頭家反宅亂的,倘或沾帶了倒值多的。

姑娘來的正好,親自帶去罷。」

柳氏道了生受,作別回來。

剛到了角門前,只見一個小兒笑道:「你老人家那裡去了?裡頭三次兩趟叫人傳呢,我們三四個人都找你老去了,還沒來。

你老人家卻從那裡來了?這條路又不是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來。」

那柳家的笑罵道:「好猴兒崽子,……」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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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甲戌本凡例第一回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第三回 金陵城起復賈雨村 榮國府收養林黛玉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紅樓夢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宴寧府寶玉會秦鍾第八回 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第九回 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堂第十回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第十一回 慶壽辰寧府排家宴 見熙鳳賈瑞起淫心第十二回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王熙鳳協理寧國府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館揚州城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第十五回 王鳳姐弄權鐵檻寺 秦鯨卿得趣饅頭庵第十六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倫樂寶玉呈才藻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第二十回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第二十一回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第二十二回 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迷賈政悲讖語第二十三回 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第二十四回 醉金剛輕財尚義俠 癡女兒遺帕惹相思第二十五回 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第二十六回 蜂腰橋設言傳心事 瀟湘館春困發幽情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楊妃戲綵蝶 埋香塚飛燕泣殘紅第二十八回 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第三十回 寶釵借扇機帶雙敲 齡官劃薔癡及局外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第三十二回 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金釧第三十三回 手足耽耽小動唇舌 不肖種種大遭笞撻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裡錯以錯勸哥哥第三十五回 白玉釧親嘗蓮葉羹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第三十六回 繡鴛鴦夢兆絳芸 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第三十七回 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花題第三十八回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開合 情哥哥偏尋根究底第四十回 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第四十一回 櫳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紅院劫遇母蝗蟲第四十二回 蘅蕪君蘭言解疑癖 瀟湘子雅謬補餘香第四十三回 閒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第四十四回 變生不測鳳姐潑醋 喜出望外平兒理妝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第四十六回 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鴛鴦女誓絕鴛鴦偶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第四十八回 濫情人情誤思遊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第五十回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編懷古詩 胡庸醫亂用虎狼藥第五十二回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第五十三回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綵斑衣第五十五回 辱親女愚妾爭閒氣 欺幼主刁奴蓄險心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識寶釵小惠全大體第五十七回 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癡顰第五十八回 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癡理第五十九回 柳葉渚邊嗔鶯吒燕 絳雲軒裡召將飛符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寶玉瞞髒 判冤決獄平兒行權第六十二回 憨湘雲醉眠芍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第六十三回 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理親喪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珮第六十五回 賈二捨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恥情歸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門第六十七回 見土儀顰卿思故里 聞秘事鳳姐訊家童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金自逝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鴛鴦女無意遇鴛鴦第七十二回 王熙鳳恃強羞說病 來旺婦倚勢霸成親第七十三回 癡丫頭誤拾繡春囊 懦小姐不問累金鳳第七十四回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杜絕寧國府第七十五回 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淒清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優伶斬情歸水月第七十八回 老學士閒征姽嫿詞 癡公子杜撰芙蓉誄第七十九回 薛文龍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貪夫棒 王道士胡謅妒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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