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今讀《石頭記》,又見鳳姐,作威作福,用柔用剛,站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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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

[蒙回前總評:余讀《左氏》見鄭莊,讀《後漢》見魏武,謂古之大奸巨滑惟此為最。

今讀《石頭記》,又見鳳姐,作威作福,用柔用剛,站步高,留步寬,殺得死,救得活,天生此等人琢喪元氣不少!]

話說賈璉起身去後,偏值平安節度巡邊在外,約一個月方回。

賈璉未得確信,只得住在下處等候。

及至回來相見,將事辦妥,回程已是將兩個月的限了。

誰知鳳姐心下早已算定,只待賈璉前腳走了,回來便傳各色匠役,收拾東廂房三間,照依自己正室一樣裝飾陳設。

至十四日便回明賈母王夫人,說十五日一早要到姑子廟進香去。

只帶了平兒,豐兒,周瑞媳婦,旺兒媳婦四人,未曾上車,便將原故告訴了眾人。

又吩咐眾男人,素衣素蓋,一徑前來。

興兒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門前扣門。

鮑二家的開了。

興兒笑說:「快回二一奶奶去,大一奶奶來了。」

鮑二家的聽了這句,頂梁骨走了真魂,忙飛進報與尤二姐。

尤二姐雖也一驚,但已來了,只得以禮相見,於是忙整衣迎了出來。

至門前,鳳姐方下車進來。

尤二姐一看,只見頭上皆是素白銀器,身上月白緞襖,青緞披風,白綾素裙。

眉彎柳葉,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

俏麗若三春之桃,清潔若九秋之菊。

周瑞旺兒二女人攙入院來。

尤二姐陪笑忙迎上來萬福,張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遠接,望恕倉促之罪。」

說著便福了下來。

鳳姐忙陪笑還禮不迭。

二人攜手同入室中。

鳳姐上座,尤二姐命丫鬟拿褥子來便行禮,說:「一奴一家年輕,一從到了這裡之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議主張。

今日有幸相會,若姐姐不棄一奴一家寒微,凡事求姐姐的指示教訓。

一奴一亦傾心吐膽,只伏侍姐姐。」

說著,便行下禮去。

鳳姐兒忙下座以禮相還,口內忙說:「皆因一奴一家婦人之見,一味勸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臥柳,恐惹父母擔憂。

此皆是你我之癡心,怎奈二爺錯會一奴一意。

眠花宿柳之事瞞一奴一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禮,亦不曾對一奴一說。

一奴一亦曾勸二爺早行此禮,以備生育。

不想二爺反以一奴一為那等嫉妒之婦,私自行此大事,並不說知。

使一奴一有冤難訴,惟天地可表。

前於十日之先一奴一已風聞,恐二爺不樂,遂不敢先說。

今可巧遠行在外,故一奴一家親自拜見過,還求姐姐下體一奴一心,起動大駕,挪至家中。

你我姊妹同一居 同處,彼此合心諫勸二爺,慎重世務,保養身體,方是大禮。

若姐姐在外,一奴一在內,雖愚賤不堪相伴,一奴一心又何安。

再者,使外人聞知,亦甚不雅觀。

二爺之名也要緊,倒是談論一奴一家,一奴一亦不怨。

所以今生今世一奴一之名節全在姐姐身上。

那起下人小人之言,未免見我素日持家太嚴,背後加減些言語,自是常情。

姐姐乃何等樣人物,豈可信真。

若我實有不好之處,上頭三層公婆,中有無數姊妯娌,況賈府代名家,豈容我到今日。

今日二爺私娶姐姐在外,若別人則怒,我則以為幸。

正是天地神佛不忍我被小人們誹謗,故生此事。

我今來求姐姐進去和我一樣同一居 同處,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諫丈夫。

喜則同喜,悲則同悲,情似親妹,和比骨肉。

不但那起小人見了,自悔從前錯認了我,就是二爺來家一見,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未免暗悔。

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從前之名一洗無餘了。

若姐姐不隨一奴一去,一奴一亦情願在此相陪。

一奴一願作妹子,每日伏侍姐姐梳頭洗面。

只求姐姐在二爺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一奴一死也願意。」

說著,便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尤二姐見了這般,也不免滴下淚來。

二人對見了禮,分序座下。

平兒忙也上來要見禮。

尤二姐見他打扮不凡,舉止品貌不俗,料定是平兒,連忙親身挽住,只叫:「妹子快休如此,你我是一樣的人。」

鳳姐忙也起身笑說:「折死他了!妹子只管受禮,他原是咱們的丫頭。

以後快別如此。」

說著,又命周家的從包一皮袱裡取出四匹上色尺頭,四對金珠簪環為拜禮。

尤二姐忙拜受了。

二人喫茶,對訴已往之事。

鳳姐口內全是自怨自錯,「怨不得別人,如今只求姐姐疼我」等語。

尤二姐見了這般,便認他作是個極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誹謗主子亦是常理,故傾心吐膽,敘了一回,竟把鳳姐認為知己。

又見周瑞等媳婦在旁邊稱揚鳳姐素日許多善政,只是吃虧心太癡了,惹人怨,又說「已經預備了房屋,奶奶進去一看便知。」

尤氏心中早已要進去同住方好,今又見如此,豈有不允之理,便說:「原該跟了姐姐去,只是這裡怎樣?」

鳳姐兒道:「這有何難,姐姐的箱籠細軟只管著小廝搬了進去。

這些粗笨貨要他無用,還叫人看著。

姐姐說誰妥當就叫誰在這裡。」

尤二姐忙說:「今日既遇見姐姐,這一進去,凡事只憑姐姐料理。

我也來的日子淺,也不曾當過家,世事不明白,如何敢作主。

這幾件箱籠拿進去罷。

我也沒有什麼東西,那也不過是二爺的。」

鳳姐聽了,便命周瑞家的記清,好生看管著抬到東廂房去。

於是催著尤二姐穿戴了,二人攜手上車,又同坐一處,又悄悄的告訴他:「我們家的規矩大。

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爺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

如今且別見老太太,太太。

我們有一個花園子極大,姊妹住著,容易沒人去的。

你這一去且在園裡住兩天,等我設個法子回明白了,那時再見方妥。」

尤二姐道:「任憑姐姐裁處。」

那些跟車的小廝們皆是預先說明的,如今不去大門,只奔後門而來。

下了車,趕散眾人。

鳳姐便帶尤氏進了大觀園的後門,來到李紈處相見了。

彼時大觀園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見鳳姐帶了進來,引動多人來看問。

尤二姐一一見過。

眾人見他標緻和悅,無不稱揚。

鳳姐一一的吩咐了眾人:「都不許在外走了風聲,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們死。」

園中婆子丫鬟都素懼鳳姐的,又系賈璉國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關係非常,都不管這事。

鳳闈那牡那罄紈收養幾日,「等回明瞭,我們自然過去的。」

李紈見鳳姐那邊已收拾房屋,況在服中,不好倡揚,自是正理,只得收下權住。

鳳姐又變法將他的丫頭一概退出,又將自己的一個丫頭送他使喚。

暗暗吩咐園中媳婦們:「好生照看著他。

若有走失逃亡,一概和你們算帳。」

自己又去暗中行事。

閤家之人都暗暗納罕的說:「看他如何這等賢惠起來了。」

那尤二姐得了這個所在,又見園中姊妹各各相好,倒也安心樂業的自為得其所矣。

誰知三日之後,丫頭善姐便有些不服使喚起來。

尤二姐因說:「沒了頭油了,你去回聲大一奶奶拿些來。」

善姐便道:「二一奶奶,你怎麼不知好歹沒眼色。

我們奶奶天天承應了老太太,又要承應這邊太太那邊太太。

這些妯娌姊妹,上下幾百男女,天天起來,都等他的話。

一日少說,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還有三五十件。

外頭的從一娘一娘一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禮,家裡又有這些親友的調度。

銀子上千錢上萬,一日都從他一個手一個心一個口裡調度,那裡為這點子小事去煩瑣他。

我勸你能著些兒罷。

咱們又不是明媒正娶來的,這是他亙古少有一個賢良人才這樣待你,若差些兒的人,聽見了這話,吵嚷起來,把你丟在外,死不死,生不生,你又敢怎樣呢!」一席話,說的尤氏垂了頭,自為有這一說,少不得將就些罷了。

那善姐漸漸連飯也怕端來與他吃,或早一頓,或晚一頓,所拿來之物,皆是剩的。

尤二姐說過兩次,他反先亂叫起來。

尤二姐又怕人笑他不安分,少不得忍著。

隔上五日八日見鳳姐一面,那鳳姐卻是和容悅色,滿嘴裡姐姐不離口。

又說:「倘有下人不到之處,你降不住他們,只管告訴我,我打他們。」

又罵丫頭媳婦說:「我深知你們,軟的欺,硬的怕,背開我的眼,還怕誰。

倘或二一奶奶告訴我一個不字,我要你們的命。」

尤氏見他這般的好心,思想「既有他,何必我又多事。

下人不知好歹,也是常情。

我若告了,他們受了委屈,反叫人說我不賢良。」

因此反替他們遮掩。

鳳姐一面使旺兒在外打聽細事,這尤二姐之事皆已深知。

原來已有了婆家的,女婿現在才十九歲,成日在外嫖賭,不理生業,傢俬花盡,父親攆他出來,現在賭錢廠存身。

父親得了尤婆十兩銀子退了親的,這女婿尚不知道。

原來這小伙子名叫張華。

鳳姐都一一盡知原委,便封了二十兩銀子與旺兒,悄悄命他將張華勾來養活,著他寫一張狀子,只管往有司衙門中告去,就告璉二爺「國孝家孝之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一逼一退親,停妻再娶」等語。

這張華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

旺兒回了鳳姐,鳳姐氣的罵:「癩狗扶不上牆的種一子。

你細細的說給他,便告我們家謀反也沒事的。

不過是借他一鬧,大家沒臉。

若告大了,我這裡自然能夠平息的。」

旺兒領命,只得細說與張華。

鳳姐又吩咐旺兒:「他若告了你,你就和他對詞去。」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自有道理。」

旺兒聽了有他做主,便又命張華狀子上添上自己,說:「你只告我來往過付,一應調唆二爺做的。」

張華便得了主意,和旺兒商議定了,寫了一紙狀子,次日便往都察院喊了冤。

察院坐堂看狀,見是告賈璉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兒一人,只得遣人去賈府傳旺兒來對詞。

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帶信。

那旺兒正等著此事,不用人帶信,早在這條街上等候。

見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起動眾位兄弟,必是兄弟的事犯了。

說不得,快來套上。」

眾青衣不敢,只說:「你老去罷,別鬧了。」

於是來至堂前跪了。

察院命將狀子與他看。

旺兒故意看了一遍,碰頭說道:「這事小的盡知,小的主人實有此事。

但這張華素與小的有仇,故意攀扯小的在內。

其中還有別人,求老爺再問。」

張華碰頭說:「雖還有人,小的不敢告他,所以只告他下人。」

旺兒故意急的說:「糊塗東西,還不快說出來!這是朝廷公堂之上,憑是主子,也要說出來。」

張華便說出賈蓉來。

察院聽了無法,只得去傳賈蓉。

鳳姐又差了慶兒暗中打聽,告了起來,便忙將王信喚來,告訴他此事,命他托察院只虛張聲勢警唬而已,又拿了三百銀子與他去打點。

是夜王信到了察院私第,安了根子。

那察院深知原委,收了贓銀。

次日回堂,只說張華無賴,因拖欠了賈府銀兩,枉捏虛詞,誣賴良人。

都察院又素與王子騰相好,王信也只到家說了一聲,況是賈府之人,巴不得了事,便也不提此事,且都收下,只傳賈蓉對詞。

且說賈蓉等正忙著賈珍之事,忽有人來報信,說有人告你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快作道理。

賈蓉慌了,忙來回賈珍。

賈珍說:「我防了這一著,只虧他大膽子。」

即刻封了二百銀子著人去打點察院,又命家人去對詞。

正商議之間,人報:「西府二一奶奶來了。」

賈珍聽了這個,倒吃了一驚,忙要同賈蓉藏躲。

不想鳳姐進來了,說:「好大哥哥,帶著兄弟們幹的好事!」賈蓉忙請安,鳳姐拉了他就進來。

賈珍還笑說:「好生伺候你姑娘,吩咐他們殺牲口備飯。」

說了,忙命備馬,躲往別處去了。

這裡鳳姐兒帶著賈蓉走來上房,尤氏正迎了出來,見鳳姐氣色不善,忙笑說:「什麼事這等忙?」

鳳姐照臉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頭沒人要了,偷著只往賈家送!難道賈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絕了男人了!你就願意給,也要三媒六證,大家說明,成個體統才是。

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竅,國孝家孝兩重在身,就把個人送來了。

這會子被人家告我們,我又是個沒腳蟹,連官一場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

我來了你家,幹錯了什麼不是,你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話在你心裡,使你們做這圈套,要擠我出去。

如今咱們兩個一同去見官,分證明白。

回來咱們公同請了合族中人,大家覿面說個明白。

給我休書,我就走路。」

一面說,一面大哭,拉著尤氏,只要去見官。

急的賈蓉跪在地下碰頭,只求「姑娘嬸子息怒。」

鳳姐兒一面又罵賈蓉:「天雷劈腦子五鬼分一屍一的沒良心的種一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調三窩四,幹出這些沒臉面沒王法敗家破業的營生。

你死了的一娘一陰一靈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還敢來勸我!」哭罵著揚手就打。

賈蓉忙磕頭有聲說:「嬸子別動氣,仔細手,讓我自己打。

嬸子別動氣。」

說著,自己舉手左右開弓自己打了一頓嘴巴子,又自己問著自己說:「以後可再顧三不顧四的混管閒事了?以後還單聽叔叔的話不聽嬸子的話了?」

眾人又是勸,又要笑,又不敢笑。

鳳姐兒滾到尤氏懷裡,嚎天地,大放悲聲,只說:「給你兄弟娶親我不惱。

為什麼使他違旨背親,將混帳名兒給我背著?咱們只去見官,省得捕快皂隸來。

再者咱們只過去見了老太太,太太和眾族人,大家公議了,我既不賢良,又不容丈夫娶親買妾,只給我一紙休書,我即刻就走。

你妹妹我也親身接來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氣,也不敢回,現在三茶六飯金一奴一銀婢的住在園裡。

我這裡趕著收拾房子,一樣和我的道理,只等老太太知道了。

原說接過來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舊事了。

誰知又有了人家的。

不知你們幹的什麼事,我一概又不知道。

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縱然我出去見官,也丟的是你賈家的臉,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兩銀子去打點。

如今把我的人還鎖在那裡。」

說了又哭,哭了又罵,後來放聲大哭起祖宗爹一媽一來,又要尋死撞頭。

把個仁 揉搓成一個面一團一 ,衣服 全是眼淚鼻涕,並無別語,只罵賈蓉:「孽障種一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說不好的。」

鳳姐兒聽說,哭著兩手搬尤氏的臉緊對相問道:「你發昏了?你的嘴裡難道有茄子塞著?不然他們給你嚼子銜上了?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去?你若告訴了我,這會子平安不了?怎得經官動府,鬧到這步田地,你這會子還怨他們。

自古說:『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裡壯。

』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得鬧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

總是他們也不怕你,也不聽你。」

說著啐了幾口。

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這樣。

你不信問問跟的人,我何曾不勸的,也得他們聽。

叫我怎麼樣呢,怨不得妹妹生氣,我只好聽著罷了。」

眾姬妾丫鬟媳婦已是烏壓壓跪了一地,陪笑求說:「二一奶奶最聖明的。

雖是我們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踐的夠了。

當著一奴一才們,奶奶們素日何等的好來,如今還求奶奶給留臉。」

說著,捧上茶來。

鳳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頭髮,又哭罵賈蓉:「出去請大哥哥來。

我對面問他,親大爺的孝才五七,侄兒娶親,這個禮我竟不知道。

我問問,也好學著日後教導子侄的。」

賈蓉只跪著磕頭,說:「這事原不與父母相干,都是兒子一時吃了屎,調唆叔叔作的。

我父親也並不知道。

如今我父親正要商量接太爺出殯,嬸子若鬧起來,兒子也是個死。

只求嬸子責罰兒子,兒子謹領。

這官司還求嬸子料理,兒子竟不能幹這大事。

嬸子是何等樣人,豈不知俗語說的『胳膊只折在袖子裡』。

兒子糊塗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就同那貓兒狗兒一般。

嬸子既教訓,就不和兒子一般見識的,少不得還要嬸子費心費力將外頭的壓住了才好。

原是嬸子有這個不肖的兒子,既惹了禍,少不得委屈,還要疼兒子。」

說著,又磕頭不絕。

鳳姐見他母子這般,也再難往前施展了,只得又轉過了一副形容言談來,與尤氏反陪禮說:「我是年輕不知事的人,一聽見有人告訴了,把我嚇昏了,不知方才怎樣得罪了嫂子。

可是蓉兒說的『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少不得嫂子要體諒我。

還要嫂子轉替哥哥說了,先把這官司按下去才好。」

尤氏賈蓉一齊都說:「嬸子放心,橫豎一點兒連累不著叔叔。

嬸子方才說用過了五百兩銀子,少不得我一娘一兒們打點五百兩銀子與嬸子送過去,好補上的,不然豈有反教嬸子又添上虧空之名,越發我們該死了。

但還有一件,老太太、太太們跟前嬸子還要周全方便,別提這些話方好。」

鳳姐兒又冷笑道:「你們饒壓著我的頭幹了事,這會子反哄著我替你們周全。

我雖然是個呆子,也呆不到如此。

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絕後,我豈不更比嫂子更怕絕後。

嫂子的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樣。

我一聽見這話,連夜喜歡的連覺也睡不成,趕著傳人收拾了屋子,就要接進來同住。

倒是一奴一才小人的見識,他們倒說:『奶奶太好性了。

若是我們的主意,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是怎樣,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遲。

』我聽了這話,教我要打要罵的,才不言語。

誰知偏不稱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裡又跑出一個張華來告了一狀。

我聽見了,嚇的兩夜沒合眼兒,又不敢聲張,只得求人去打聽這張華是什麼人,這樣大膽。

打聽了兩日,誰知是個無賴的花子。

我年輕不知事,反笑了,說:『他告什麼?』倒是小子們說:『原是二一奶奶許了他的。

他如今正是急了,凍死餓死也是個死,現在有這個理他抓著,縱然死了,死的倒比凍死餓死還值些。

怎麼怨的他告呢。

這事原是爺做的太急了。

國孝一層罪,家孝一層罪,背著父母私娶一層罪,停妻再娶一層罪。

俗語說:」拼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他窮瘋了的人,什麼事作不出來,況且他又拿著這滿理,不告等請不成。

』嫂子說,我便是個韓信張良,聽了這話,也把智謀嚇回去了。

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沒個商議,少不得拿錢去墊補,誰知越使錢越被人拿住了刀靶,越發來訛。

我是耗子尾上長瘡──多少膿血兒。

所以又急又氣,少不得來找嫂子。」

賈氏賈蓉不等說完,都說:「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

賈蓉又道:「那張華不過是窮急,故捨了命才告。

咱們如今想了一個法兒,竟許他些銀子,只叫他應了妄告不實之罪,咱們替他打點完了官司。

他出來時再給他些個銀子就完了。」

鳳姐兒笑道:「好孩子,怨不得你顧一不顧二的作這些事出來。

原來你竟糊塗。

若你說得這話,他暫且依了,且打出官司來又得了銀子,眼前自然了事。

這些人既是無賴之徒,銀子到手一旦光了,他又尋事故訛詐。

倘又叨登起來這事,咱們雖不怕,也終擔心。

擱不住他說既沒毛病為什麼反給他銀子,終久是不了之局。」

賈蓉原是個明白人,聽如此一說,便笑道:「我還有個主意,『來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這事還得我了才好。

如今我竟去問張華個主意,或是他定要人,或是他願意了事得錢再娶。

他若說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勸我二姨,叫他出來仍嫁他去,若說要錢,我們這裡少不得給他。」

鳳姐兒忙道:「雖如此說,我斷捨不得你姨一娘一出去,我也斷不肯使他去。

好侄兒,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給他錢為是。」

賈蓉深知鳳姐口雖如此,心卻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來,他卻做賢良人。

如今怎說怎依。

鳳姐兒歡喜了,又說:「外頭好處了,家裡終久怎麼樣?你也同我過去回明才是。」

仁嫌只了,拉鳳姐討主意如何撒謊才好。

鳳姐冷笑道:「既沒這本事,誰叫你幹這事了。

這會子又這個腔兒,我又看不上。

待要不出個主意,我又是個心慈面軟的人,憑人撮弄我,我還是一片癡心。

說不得讓我應起來。

如今你們只別露面,我只領了你妹妹去與老太太,太太們磕頭,只說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很好。

正因我不大生長,原說買兩個人放在屋裡的,今既見你妹妹很好,而又是親上做親的,我願意娶來做二房。

皆因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艱難,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後,無奈無家無業,實難等得。

我的主意接了進來,已經廂房收拾了出來暫且住著,等滿了服再圓房。

仗著我不怕臊的臉,死活賴去,有了不是,也尋不著你們了。

你們母子想想,可使得?」

尤氏賈蓉一齊笑說:「到底是嬸子寬洪大量,足智多謀。

等事妥了,少不得我們一娘一兒們過去拜謝。」

尤氏忙命丫鬟們伏侍鳳姐梳妝洗臉,又擺酒飯,親自遞酒揀菜。

鳳姐也不多坐,執意就走了。

進園中將此事告訴與尤二姐,又說我怎操心打聽,又怎麼設法子,須得如此如此方救下眾人無罪,少不得我去拆開這魚頭,大家才好。

不知端詳,且聽下回分解。

[蒙回後總評:人謂「鬧寧府」一節極兇猛,「賺二姐」一節極和藹,吾謂「鬧寧府」情有可恕,「賺二姐」法不容誅,「鬧寧府」聲聲是淚,「賺二姐」字字皆針(左金右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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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甲戌本凡例第一回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第三回 金陵城起復賈雨村 榮國府收養林黛玉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紅樓夢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宴寧府寶玉會秦鍾第八回 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第九回 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堂第十回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第十一回 慶壽辰寧府排家宴 見熙鳳賈瑞起淫心第十二回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王熙鳳協理寧國府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館揚州城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第十五回 王鳳姐弄權鐵檻寺 秦鯨卿得趣饅頭庵第十六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倫樂寶玉呈才藻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第二十回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第二十一回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第二十二回 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迷賈政悲讖語第二十三回 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第二十四回 醉金剛輕財尚義俠 癡女兒遺帕惹相思第二十五回 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第二十六回 蜂腰橋設言傳心事 瀟湘館春困發幽情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楊妃戲綵蝶 埋香塚飛燕泣殘紅第二十八回 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第三十回 寶釵借扇機帶雙敲 齡官劃薔癡及局外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第三十二回 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金釧第三十三回 手足耽耽小動唇舌 不肖種種大遭笞撻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裡錯以錯勸哥哥第三十五回 白玉釧親嘗蓮葉羹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第三十六回 繡鴛鴦夢兆絳芸 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第三十七回 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花題第三十八回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開合 情哥哥偏尋根究底第四十回 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第四十一回 櫳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紅院劫遇母蝗蟲第四十二回 蘅蕪君蘭言解疑癖 瀟湘子雅謬補餘香第四十三回 閒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第四十四回 變生不測鳳姐潑醋 喜出望外平兒理妝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第四十六回 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鴛鴦女誓絕鴛鴦偶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第四十八回 濫情人情誤思遊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第五十回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編懷古詩 胡庸醫亂用虎狼藥第五十二回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第五十三回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綵斑衣第五十五回 辱親女愚妾爭閒氣 欺幼主刁奴蓄險心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識寶釵小惠全大體第五十七回 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癡顰第五十八回 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癡理第五十九回 柳葉渚邊嗔鶯吒燕 絳雲軒裡召將飛符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寶玉瞞髒 判冤決獄平兒行權第六十二回 憨湘雲醉眠芍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第六十三回 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理親喪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珮第六十五回 賈二捨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恥情歸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門第六十七回 見土儀顰卿思故里 聞秘事鳳姐訊家童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金自逝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鴛鴦女無意遇鴛鴦第七十二回 王熙鳳恃強羞說病 來旺婦倚勢霸成親第七十三回 癡丫頭誤拾繡春囊 懦小姐不問累金鳳第七十四回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杜絕寧國府第七十五回 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淒清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優伶斬情歸水月第七十八回 老學士閒征姽嫿詞 癡公子杜撰芙蓉誄第七十九回 薛文龍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貪夫棒 王道士胡謅妒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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