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庚辰:「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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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庚辰:「撕扇子」是以不情之物供嬌嗔不知情時之人一笑,所謂「情不情」。

]

[庚辰:「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間色法也。

何顰兒為其所感?故顰兒謂「情情」。

]

話說襲人見了自己吐的鮮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著往日常聽人說:「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了。」

想起此言,不覺將素日想著後來爭榮誇耀之心盡皆灰了,眼中不覺滴下淚來。

寶玉見他哭了,也不覺心酸起來,因問道:「你心裡覺的怎麼樣?」

襲人勉強笑道:「好好的,覺怎麼呢。」

寶玉的意思即刻便要叫人燙黃酒,要山羊血黎洞丸來。

襲人拉了他的手,笑道:「你這一鬧不打緊,鬧起多少人來,倒抱怨我輕狂。

分明人不知道,倒鬧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

正經明兒你打發小子問問王太醫去,弄點子藥吃吃就好了。

人不知鬼不覺的可不好?」

寶玉聽了有理,也只得罷了,向案上斟了茶來,給襲人漱了口。

襲人知寶玉心內是不安穩的,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二則定要驚動別人,不如由他去罷:因此只在榻上由寶玉去伏侍。

一一交一 五更,寶玉也顧不的梳洗,忙穿衣出來,將王濟仁叫來,親自確問。

王濟仁問其原故,不過是傷損,便說了個丸藥的名字,怎麼服,怎麼敷。

寶玉記了,回園依方調治。

不在話下。

這日正是端一陽一佳節,蒲艾簪門,虎符系臂。

午間,王夫人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等賞午。

寶玉見寶釵淡淡的,也不和他說話,自知是昨兒的原故。

王夫人見寶玉沒一精一打彩,也只當是金釧兒昨日之事,他沒好意思的,越發不理他。

林黛玉見寶玉懶懶的,只當是他因為得罪了寶釵的原故,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懶懶的。

鳳姐昨日晚間王夫人就告訴了他寶玉金釧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說笑,也就隨著王夫人的氣色行事,更覺淡淡的。

賈迎春姊妹見眾人無意思,也都無意思了。

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

他想的也有個道理,他說,「人有聚就有散,聚時歡喜,到散時豈不清冷?既清冷則生傷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

比如那花開時令人愛慕,謝時則增惆悵,所以倒是不開的好。」

故此人以為喜之時,他反以為悲。

那寶玉的情性只願常聚,生怕一時散了添悲;那花只願常開,生怕一時謝了沒趣;只到筵散花謝,雖有萬種悲傷,也就無可如何了。

因此,今日之筵,大家無興散了,林黛玉倒不覺得,倒是寶玉心中悶悶不樂,回至自己房中長吁短歎。

偏生晴雯上來換衣服,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跌在地下,將股子跌折。

寶玉因歎道:「蠢才,蠢才!將來怎麼樣?明日你自己當家立事,難道也是這麼顧前不顧後的?」

晴雯冷笑道:「二爺近來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

前兒連襲人都打了,今兒又來尋我們的不是。

要踢要打憑爺去。

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

先時連那麼樣的玻璃缸、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個大氣兒,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麼著了。

何苦來!要嫌我們就打發我們,再挑好的使。

好離好散的,倒不好?」

寶玉聽了這些話,氣的渾身亂戰,因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有散的日子!」

襲人在那邊早已聽見,忙趕過來向寶玉道:「好好的,又怎麼了?可是我說的:『一時我不到,就有事故兒。

』」晴雯聽了冷笑道:「姐姐既會說,就該早來,也省了爺生氣。

自古以來,就是你一個人伏侍爺的,我們原沒伏侍過。

因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窩心腳;我們不會伏侍的,到明兒還不知是個什麼罪呢!」襲人聽了這話,又是惱,又是愧,待要說幾句話,又見寶玉已經氣的黃了臉,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們的不是。」

晴雯聽他說「我們」兩個字,自然是他和寶玉了,不覺又添了酸意,冷笑幾聲,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教我替你們害臊了!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那裡就稱起『我們』來了。

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裡就稱上『我們』了!」襲人羞的臉紫脹起來,想一想,原來是自己把話說錯了。

寶玉一面說:「你們氣不忿,我明兒偏抬舉他。」

襲人忙拉了寶玉的手道:「他一個糊塗人,你和他分證什麼?況且你素日又是有擔待的,比這大的過去了多少,今兒是怎麼了?」

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塗人,那裡配和我說話呢!」襲人聽說道:「姑娘倒是和我拌嘴呢,是和二爺拌嘴呢?要是心裡惱我,你只和我說,不犯著當著二爺吵;要是惱二爺,不該這們吵的萬人知道。

我才也不過為了事,進來勸開了,大家保重。

姑娘倒尋上我的晦氣。

又不像是惱我,又不像是惱二爺,夾槍帶棒,終久是個什麼主意?我就不多說,讓你說去。」

說著便往外走。

寶玉向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氣,我也猜著你的心事了。

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發你出去好不好?」

晴雯聽了這話,不覺又傷起心來,含恨說道:「為什麼我出去?要嫌我,變著法兒打發我出去,也不能夠。」

寶玉道:「我何曾經過這個吵鬧?一定是你要出去了。

不如回太太,打發你去吧。」

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襲人忙回身攔住,笑道:「往那裡去?」

寶玉道:「回太太去。」

襲人笑道:「好沒意思!真個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便是他認真的要去,也等把這氣下去了,等無事中說話兒回了太太也不遲。

這會子急急的當作一件正經事去回,豈不叫太太犯疑?」

寶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只明說是他鬧著要去的。」

晴雯哭道:「我多早晚鬧著要去了?饒生了氣,還拿話壓派我。

只管去回,我一頭碰死了也不出這門兒。」

寶玉道:「這也奇了。

你又不去,你又鬧些什麼?我經不起這吵,不如去了倒乾淨。」

說著一定要去回。

襲人見攔不住,只得跪下了。

碧痕、秋紋、麝月等眾丫鬟見吵鬧,都鴉雀無聞的在外頭聽消息,這會子聽見襲人跪下央求,便一齊進來都跪下了。

寶玉忙把襲人扶起來,歎了一聲,在床 上坐下,叫眾人起去,向襲人道:「叫我怎麼樣才好!這個心使碎了也沒人知道。」

說著不覺滴下淚來。

襲人見寶玉流下淚來,自己也就哭了。

晴雯在旁哭著,方欲說話,只見林黛玉進來,便出去了。

林黛玉笑道:「大節下怎麼好好的哭起來?難道是為爭粽子吃爭惱了不成?」

寶玉和襲人嗤的一笑。

黛玉道:「二哥哥不告訴我,我問你就知道了。」

一面說,一面拍著襲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訴我。

必定是你兩個拌了嘴了。

告訴妹妹,替你們和勸和勸。」

襲人推他道:「林姑娘你鬧什麼?我們一個丫頭,姑娘只是混說。」

黛玉笑道:「你說你是丫頭,我只拿你當嫂子待。」

寶玉道:「你何苦來替他招罵名兒。

饒這麼著,還有人說閒話,還擱的住你來說他。」

襲人笑道:「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氣不來死了倒也罷了。」

林黛玉笑道:「你死了,別人不知怎麼樣,我先就哭死了。」

寶玉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

襲人笑道:「你老實些罷,何苦還說這些話。」

林黛玉將兩個指頭一伸,抿嘴笑道:「作了兩個和尚了。

我從今以後都記著你作和尚的遭數兒。」

寶玉聽得,知道是他點前兒的話,自己一笑也就罷了。

一時黛玉去後,就有人說「薛大爺請」,寶玉只得去了。

原來是吃酒,不能推辭,只得盡席而散。

晚間回來,已帶了幾分酒,踉蹌來至自己院內,只見院中早把乘涼枕榻設下,榻上有個人睡著。

寶玉只當是襲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問道:「疼的好些了?」

只見那人翻身起來說:「何苦來,又招我!」寶玉一看,原來不是襲人,卻是晴雯。

寶玉將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發慣嬌了。

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過說了那兩句,你就說上那些話。

說我也罷了,襲人好意來勸,你又括上他,你自己想想,該不該?」

晴雯道:「怪熱的,拉拉扯扯作什麼!叫人來看見像什麼!我這身子也不配坐在這裡。」

寶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為什麼睡著呢?」

晴雯沒的話,嗤的又笑了,說:「你不來便使得,你來了就不配了。

起來,讓我洗澡去。

襲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叫了他們來。」

寶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還得洗一洗。

你既沒有洗,拿了水來咱們兩個洗。」

晴雯搖手笑道:「罷,罷,我不敢惹爺。

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足有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作什麼呢。

我們也不好進去的。

後來洗完了,進去瞧瞧,地下的水淹著床 腿,連蓆子上都汪著水,也不知是怎麼洗了,笑了幾天。

我也沒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

今兒也涼快,那會子洗了,可以不用再洗。

我倒舀一盆水來,你洗洗臉通通頭。

才剛鴛鴦送了好些果子來,都湃在那水晶缸裡呢,叫他們打發你吃。」

寶玉笑道:「既這麼著,你也不許洗去,只洗洗手來拿果子來吃罷。」

晴雯笑道:「我慌張的很,連扇子還跌折了,那裡還配打發吃果子。

倘或再打破了盤子,還更了不得呢。」

寶玉笑道:「你愛打就打,這些東西原不過是借人所用,你愛這樣,我愛那樣,各自性情不同。

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著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氣時拿他出氣。

就如杯盤,原是盛東西的,你喜聽那一聲響,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別在生氣時拿他出氣。

這就是愛物了。」

晴雯聽了,笑道:「既這麼說,你就拿了扇子來我撕。

我最喜歡撕的。」

寶玉聽了,便笑著遞與他。

晴雯果然接過來,嗤的一聲,撕了兩半,接著嗤嗤又聽幾聲。

寶玉在旁笑著說:「響的好,再撕響些!」正說著,只見麝月走過來,笑道:「少作些孽罷。」

寶玉趕上來,一把將他手裡的扇子也奪了遞與晴雯。

晴雯接了,也撕了幾半子,二人都大笑。

麝月道:「這是怎麼說,拿我的東西開心兒?」

寶玉笑道:「打開扇子匣子你揀去,什麼好東西!」麝月道:「既這麼說,就把匣子搬了出來,讓他盡力的撕,豈不好?」

寶玉笑道:「你就搬去。」

麝月道:「我可不造這孽。

他也沒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

晴雯笑著,倚在床 上說道:「我也乏了,明兒再撕罷。」

寶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難買一笑。

』幾把扇子能值幾何!」一面說著,一面叫襲人。

襲人才換了衣服走出來,小丫頭佳蕙過來拾去破扇,大家乘涼,不消細說。

至次日午間,王夫人、薛寶釵、林黛玉眾姊妹正在賈母房內坐著,就有人回:「史大姑娘來了。」

一時果見史湘雲帶領眾多 鬟媳婦走進院來。

寶黛玉等忙迎至階下相見。

青年姊妹間經月不見,一旦相逢,其親密自不必細說。

一時進入房中,請安問好,都見過了。

賈母因說:「天熱,把外頭的衣服脫脫罷。」

史湘雲忙起身寬衣。

王夫人因笑道:「也沒見穿上這些作什麼?」

史湘雲笑道:「都是二嬸嬸叫穿的,誰願意穿這些。」

寶釵一旁笑道:「姨一娘一不知道,他穿衣裳還更愛穿別人的衣裳。

可記得舊年三四月裡,他在這裡住著,把寶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額子也勒上,猛一瞧倒像是寶兄弟,就是多兩個墜子。

他站在那椅子後邊,哄的老太太只是叫『寶玉,你過來,仔細那上頭掛的燈穗子招下灰來迷了眼』。

他只是笑,也不過去。

後來大家撐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說:『倒扮上男人好看了。

』」林黛玉道:「這算什麼。

惟有前年正月裡接了他來,住了沒兩日就下起雪來,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來,老太太的一個新新的大紅猩猩氈斗蓬放在那裡,誰知眼錯不見他就披了,又大又長,他就拿了個汗巾子攔腰繫上,和丫頭們在後院子撲雪人兒去,一跤栽到溝跟前,弄了一身泥水。」

說著,大家想著前情,都笑了。

寶釵笑向那周奶一媽一道:「週一媽一,你們姑娘還是那麼淘氣不淘氣了?」

周奶一娘一也笑了。

迎春笑道:「淘氣也罷了,我就嫌他愛說話。

也沒見睡在那裡還是咭咭呱呱,笑一陣,說一陣,也不知那裡來的那些話。」

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

前日有人家來相看,眼見有婆婆家了,還是那們著。」

賈母因問:「今兒還是住著,還是家去呢?」

周奶一娘一笑道:「老太太沒有看見衣服都帶了來,可不住兩天?」

史湘雲問道:「寶玉哥哥不在家麼?」

寶釵笑道:「他再不想著別人,只想寶兄弟,兩個人好憨的。

這可見還沒改了淘氣。」

賈母道:「如今你們大了,別提小名兒了。」

剛只說著,只見寶玉來了,笑道:「雲妹妹來了。

怎麼前兒打發人接你去,怎麼不來?」

王夫人道:「這裡老太太才說這一個,他又來提名道姓的了。」

林黛玉道:「你哥哥得了好東西,等著你呢。」

史湘雲道:「什麼好東西?」

寶玉笑道:「你信他呢!幾日不見,越發高了。」

湘雲笑道:「襲人姐姐好?」

寶玉道:「多謝你記掛。」

湘雲道:「我給他帶了好東西來了。」

說著,拿出手帕子來,挽著一個疙瘩。

寶玉道:「什麼好的?你倒不如把前兒送來的那種絳紋石的戒指兒帶兩個給他。」

湘雲笑道:「這是什麼?」

說著便打開。

眾人看時,果然就是上次送來的那絳紋戒指,一包一皮四個。

林黛玉笑道:「你們瞧瞧他這主意。

前兒一般的打發人給我們送了來,你就把他的帶來豈不省事?今兒巴巴的自己帶了來,我當又是什麼新奇東西,原來還是他。

真真你是糊塗人。」

史湘雲笑道:「你才糊塗呢!我把這理說出來,大家評一評誰糊塗。

給你們送東西,就是使來的不用說話,拿進來一看,自然就知是送姑娘們的了;若帶他們的東西,這得我先告訴來人,這是那一個丫頭的,那是那一個丫頭的,那使來的人明白還好,再糊塗些,丫頭的名字他也不記得,混鬧胡說的,反連你們的東西都攪糊塗了。

若是打發個女人素日知道的還罷了,偏生前兒又打發小子來,可怎麼說丫頭們的名字呢?橫豎我來給他們帶來,豈不清白。」

說著,把四個戒指放下,說道:「襲人姐姐一個,鴛鴦姐姐一個,金釧兒姐姐一個,平兒姐姐一個:這倒是四個人的,難道小子們也記得這們清白?」

眾人聽了都笑道:「果然明白。」

寶玉笑道:「還是這麼會說話,不讓人。」

林黛玉聽了,冷笑道:「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會說話。」

一面說著,便起身走了。

幸而諸人都不曾聽見,只有薛寶釵抿嘴一笑。

寶玉聽見了,倒自己後悔又說錯了話,忽見寶釵一笑,由不得也笑了。

寶釵見寶玉笑了,忙起身走開,找了林黛玉去說話。

賈母向湘雲道:「吃了茶歇一歇,瞧瞧你的嫂子們去。

園裡也涼快,同你姐姐們去逛逛。」

湘雲答應了,將三個戒指兒包一皮上,歇了一歇,便起身要瞧鳳姐等人去。

眾奶一娘一丫頭跟著,到了鳳姐那裡,說笑了一回,出來便往大觀園來,見過了李宮裁,少坐片時,便往怡紅院來找襲人。

因回頭說道:「你們不必跟著,只管瞧你們的朋友親戚去,留下翠縷伏侍就是了。」

眾人聽了,自去尋姑覓嫂,早剩下湘翠縷兩個人。

翠縷道:「這荷花怎麼還不開?」

史湘雲道:「時候沒到。」

翠縷道:「這也和咱們家池子裡的一樣,也是樓子花?」

湘雲道:「他們這個還不如咱們的。」

翠縷道:「他們那邊有棵石榴,接連四五枝,真是樓子上起樓子,這也難為他長。」

史湘雲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樣,氣脈充足,長的就好。」

翠縷把臉一扭,說道:「我不信這話。

若說同人一樣,我怎麼不見頭上又長出一個頭來的人?」

湘雲聽了由不得一笑,說道:「我說你不用說話,你偏好說。

這叫人怎麼好答言?天地間都賦一陰一陽一二氣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變萬化,都是一陰一陽一順逆。

多少一生出來,人罕見的就奇,究竟理還是一樣。」

翠縷道:「這麼說起來,從古至今,開天闢地,都是一陰一陽一了?」

湘雲笑道:「糊塗東西,越說越放屁。

什麼『都是些一陰一陽一』,難道還有個一陰一陽一不成!『一陰一』『一陽一』兩個字還只是一字,一陽一盡了就成一陰一,一陰一盡了就成一陽一,不是一陰一盡了又有個一陽一生出來,一陽一盡了又有個一陰一生出來。」

翠縷道:「這糊塗死了我!什麼是個一陰一陽一,沒影沒形的。

我只問姑娘,這一陰一陽一是怎麼個樣兒?」

湘雲道:「一陰一陽一可有什麼樣兒,不過是個氣,器物賦了成形。

比如天是一陽一,地就是一陰一;水是一陰一,火就是一陽一;日是一陽一,月就是一陰一。」

翠縷聽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兒可明白了。

怪道人都管著日頭叫『太一陽一』呢,算命的管著月亮叫什麼『太一陰一星』,就是這個理了。」

湘雲笑道:「阿彌陀佛!剛剛的明白了。」

翠縷道:「這些大東西有一陰一陽一也罷了,難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蟲兒、花兒、草兒、瓦片兒、磚頭兒也有一陰一陽一不成?」

湘雲道:「怎麼有沒一陰一陽一的呢?比如那一個樹葉兒還分一陰一陽一呢,那邊向上朝一陽一的便是一陽一,這邊背一陰一覆下的便是一陰一。」

翠縷聽了,點頭笑道:「原來這樣,我可明白了。

只是咱們這手裡的扇子,怎麼是一陽一,怎麼是一陰一呢?」

湘雲道:「這邊正面就是一陽一,那邊反面就為一陰一。」

翠縷又點頭笑了,還要拿幾件東西問,因想不起個什麼來,猛低頭就看見湘雲宮絛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來問道:「姑娘,這個難道也有一陰一陽一?」

湘雲道:「走獸飛禽,雄為一陽一,雌為一陰一;牝為一陰一,牡為一陽一。

怎麼沒有呢!」翠縷道:「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

湘雲道:「這連我也不知道。」

翠縷道:「這也罷了,怎麼東西都有一陰一陽一,咱們人倒沒有一陰一陽一呢?」

湘雲照臉啐了一口道:「下流東西,好生走罷!越問越問出好的來了!」翠縷笑道:「這有什麼不告訴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難我。」

湘雲笑道:「你知道什麼?」

翠縷道:「姑娘是一陽一,我就是一陰一。」

說著,湘雲拿手帕子握著嘴,呵呵的笑起來。

翠縷道:「說是了,就笑的這樣了。」

湘雲道:「很是,很是。」

翠縷道:「人規矩主子為一陽一,一奴一才為一陰一。

我連這個大道理也不懂得?」

湘雲笑道:「你很懂得。」

一面說,一面走,剛到 巨奔下,湘雲道:「你瞧那是誰掉的首飾,金晃晃在那裡。」

翠縷聽了,忙趕上拾在手裡攥著,笑道:「可分出一陰一陽一來了。」

說著,先拿史湘雲的麒麟瞧。

湘雲要他揀的瞧,翠縷只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寶貝,姑娘瞧不得。

這是從那裡來的?好奇怪!我從來在這裡沒見有人有這個。」

湘雲笑道:「拿來我看。」

翠縷將手一撒,笑道:「請看。」

湘雲舉目一驗,卻是文彩輝煌的一個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

湘雲伸手擎在掌上,只是默默不語,正自出神,忽見寶玉從那邊來了,笑問道:「你兩個在這日頭底下作什麼呢?怎麼不找襲人去?」

湘雲連忙將那麒麟藏起道:「正要去呢。

咱們一處走。」

說著,大家進入怡紅院來。

襲人正在階下倚檻追風,忽見湘雲來了,連忙迎下來,攜手笑說一向久別情況。

一時進來歸坐,寶玉因笑道:「你該早來,我得了一件好東西,專等你呢。」

說著,一面在身上摸掏,掏了半天,呵呀了一聲,便問襲人「那個東西你收起來了麼?」

襲人道:「什麼東西?」

寶玉道:「前兒得的麒麟。」

襲人道:「你天天帶在身上的,怎麼問我?」

寶玉聽了,將手一拍說道:「這可丟了,往那裡找去!」就要起身自己尋去。

湘雲聽了,方知是他遺落的,便笑問道:「你幾時又有了麒麟了?」

寶玉道:「前兒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丟了,我也糊塗了。」

湘雲笑道:「幸而是頑的東西,還是這麼慌張。」

說著,將手一撒,「你瞧瞧,是這個不是?」

寶玉一見由不得歡喜非常,因說道……不知是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庚辰:後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

提綱伏於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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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甲戌本凡例第一回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第三回 金陵城起復賈雨村 榮國府收養林黛玉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紅樓夢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宴寧府寶玉會秦鍾第八回 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第九回 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堂第十回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第十一回 慶壽辰寧府排家宴 見熙鳳賈瑞起淫心第十二回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王熙鳳協理寧國府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館揚州城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第十五回 王鳳姐弄權鐵檻寺 秦鯨卿得趣饅頭庵第十六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倫樂寶玉呈才藻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第二十回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第二十一回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第二十二回 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迷賈政悲讖語第二十三回 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第二十四回 醉金剛輕財尚義俠 癡女兒遺帕惹相思第二十五回 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第二十六回 蜂腰橋設言傳心事 瀟湘館春困發幽情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楊妃戲綵蝶 埋香塚飛燕泣殘紅第二十八回 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第三十回 寶釵借扇機帶雙敲 齡官劃薔癡及局外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第三十二回 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金釧第三十三回 手足耽耽小動唇舌 不肖種種大遭笞撻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裡錯以錯勸哥哥第三十五回 白玉釧親嘗蓮葉羹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第三十六回 繡鴛鴦夢兆絳芸 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第三十七回 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花題第三十八回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開合 情哥哥偏尋根究底第四十回 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第四十一回 櫳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紅院劫遇母蝗蟲第四十二回 蘅蕪君蘭言解疑癖 瀟湘子雅謬補餘香第四十三回 閒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第四十四回 變生不測鳳姐潑醋 喜出望外平兒理妝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第四十六回 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鴛鴦女誓絕鴛鴦偶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第四十八回 濫情人情誤思遊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第五十回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編懷古詩 胡庸醫亂用虎狼藥第五十二回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第五十三回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綵斑衣第五十五回 辱親女愚妾爭閒氣 欺幼主刁奴蓄險心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識寶釵小惠全大體第五十七回 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癡顰第五十八回 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癡理第五十九回 柳葉渚邊嗔鶯吒燕 絳雲軒裡召將飛符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寶玉瞞髒 判冤決獄平兒行權第六十二回 憨湘雲醉眠芍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第六十三回 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理親喪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珮第六十五回 賈二捨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恥情歸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門第六十七回 見土儀顰卿思故里 聞秘事鳳姐訊家童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金自逝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鴛鴦女無意遇鴛鴦第七十二回 王熙鳳恃強羞說病 來旺婦倚勢霸成親第七十三回 癡丫頭誤拾繡春囊 懦小姐不問累金鳳第七十四回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杜絕寧國府第七十五回 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淒清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優伶斬情歸水月第七十八回 老學士閒征姽嫿詞 癡公子杜撰芙蓉誄第七十九回 薛文龍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貪夫棒 王道士胡謅妒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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