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章60 出囹圄英雄慘戮 走天涯淑女傳書:生離死別,甚來由,這般收煞。難忍處,熱油灌頂,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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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義》章60 出囹圄英雄慘戮 走天涯淑女傳書

隋唐演義

章60 出囹圄英雄慘戮 走天涯淑女傳書

詞曰:

生離死別,甚來由,這般收煞。

難忍處,熱油灌頂,陰風奪魄。

天涯芳草盡成愁,關山明月徒存泣。

歎金蘭割股啖知心,情方畢。

秦與晉,堪為匹。

鄭與楚,曾為敵。

看他假假真真,尋尋覓覓。

玉案瓊珠已在手,香飄丹桂猶含色。

漫驅馳,尋訪著郊原朝金闕。

調安「滿一江一 紅」

天地間是真似假,是假似真。

往往有同胞兄弟,或因財帛上起見,或聽妻妾挑唆,隨你絕好兄弟,弄得情離心遠。

到是那班有義氣的朋友,雖然是姓名不同,家鄉各別,卻到可以托妻寄子,在情誼上賽過骨肉。

所以當初管鮑分金,桃園結義,千古傳為美談。

如今卻說唐帝發放了竇建德,隨將王世充一干臣下段達、單雄信、楊公卿、郭士衡、張金童、郭善才,著刑部派官押赴市曹斬決。

時徐懋功、秦叔寶、程知節三人曉得了旨意,知秦王已出朝堂,如飛多趕到西府來,要見秦王。

秦王出來,大家參拜過了,叔寶道:「末將等啟上殿下:鄭將單雄信,武藝出秦瓊之上,盡堪驅使。

前日不度天命,在宣武陵有犯大駕,今被擒拿,末將等俱與他有生死之一交一 ,立誓患難相救。

今懇求殿下,開一生路,使他與末將一齊報效。」

秦王道:「前日宣武陵之事,臣各為主,我也不責備他;但此人心懷反覆,輕於去就,今雖投服,後必叛亂,不得不除。」

程知節道:「殿下若疑他後有異心,小將等情願將三家家口保他,他如謀逆,一起連坐。」

秦王道:「軍令已出,不可有違。」

徐懋功道:「殿下招降納叛,如小將輩俱自異國得侍左右,今日殺雄信,誰復有來降者?且春生秋殺,俱是殿下,可殺則殺,可生則生,何必拘執?」

秦王道:「雄信必不為我用,斷不可留,譬如猛虎在押,不為驅除,待其咆哮,悔亦何及?」

三將叩頭哀求,願納還三人官誥,以贖其死。

叔寶涕泣如雨,願以身代死。

秦王心中不說出,終久為宣武陵之事,不快在心,道:「諸將軍所請,終是私情,我這個國法,在所不廢。

既是恁說,傳旨段達等都赴市曹斬首號令,其單雄信一屍一首,聽其收葬,家屬免行流徙,余俱流嶺外。」

三人只得謝恩出府。

徐懋功道:「叔寶兄,單二哥家眷是在尊府,兄作速回家,吩咐家裡人,不可走漏消息。

煩老伯母與尊嫂窩伴著他,省得他曉得了,尋死覓活。

弟再去尋徐義扶,求他令嬡惠妃,或者有回天之力,也未可知。

知節兄,你去備一桌菜,一罈酒,到獄中去,先與雄信盤桓起來。

我與叔寶,就到獄中來了。」

卻說單雄信在獄中,見拿了王世充等去,雄信已知自己犯了死著,只放下愁煩,由他怎樣擺佈。

只見知節叫人扛了酒餚進來,心中早料著三四分了。

知節讓雄信坐了,便道:「昨晚弟同秦大哥,就要來看二哥,因不得閒,故沒有來。」

雄信道:「弟夜來倒虧竇建德在此敘談。」

知節歎道:「弟思想起來,反不如在山東時與眾兄弟時常相聚,歡呼暢飲,此身倒可由得自主。

如今弄得幾個弟兄,七零八落,動不動朝廷的法度,好和歹皇家的律令,豈不間人!」說了看著雄信,墓地裡落下淚來。

此時雄信,早已料著五六分了,總不開口,只顧吃酒。

忽見秦叔寶亦走進來說道:「程兄弟,我叫你先進來勸單二哥一杯酒,為甚反默坐在此?」

雄信道:「二兄俱有公務在身,何苦又進來看弟?」

叔寶道:「二哥說甚話來,人生在於世,相逢一刻,也是難的。

兄的事只恨弟輩難以身代,苟可替得,何借此生。」

說了,滿滿的斟上一大杯酒奉與雄信。

叔寶眼眶裡要落下淚來,雄信早已料著七八分了。

又見徐懋功喘吁吁的走進來坐下,知節對懋功道:「如何?」

懋功搖搖首,忙起身敬二大杯酒與雄信。

聽得外邊許多漸漸索索的人走出去,意中早已料著十分,便掀髯大笑道:「既承三位兄長的美情,取大碗來,待弟吃三大碗,兄們也飲三大杯。

今日與兄們吃酒,明日要尋玄邃、伯當兄吃酒了!」叔寶道:「二哥說甚話來?」

雄信道:「三兄不必瞞我,小弟的事,早料定犯了死著。

三兄看弟,豈是個怕死的!自那日出二賢莊,首領已不望生全的了。」

叔寶三人,一杯酒猶哽咽嚥不下去,雄信已吃了四五碗了。

此時眾禁子多捱進門來,站在面前,門首又有幾個紅頭包巾的人,在那裡探望。

雄信對兩傍禁子道:「你們多是要伺候我的?」

眾禁子齊跪下去道:「是。」

雄信便道:「三兄去幹你的事,我自干我的罷!」叔寶與懋功、知節,俱皆大慟起來。

雄信止住道:「大丈夫視死如歸,三兄不必作此兒女之態,貽笑於人。」

叔寶叫那劊子手進來,吩咐道:「單爺不比別個,你們好好服事他。」

眾劊子齊聲應道:「曉得。」

懋功道:「叔寶兄,我們先到那裡,叫他們鋪設停當。」

叔寶道:「有理。」

知節道:「你二兄先去,弟同二哥來。」

懋功與叔寶灑淚先出了獄門,上馬來到法場。

只見那段達等一干人犯,早已斬首,一屍一骸橫地。

兩個卷棚,一個結綵的,一個卻是不結綵的。

那結綵的裡邊,鑽出個監刑官兒來相見了。

懋功叫手下,揀一個潔淨的所在。

叔寶叫從人去取當時叔寶在潞州雄信贈他那副鋪陳,鋪設在地。

時秦太夫人與媳張氏夫人,因單全走了消息,愛蓮小姐,在家尋死覓活,要見父親一面。

太夫人放心不下,只得同張夫人陪著雄信家眷前來。

叔寶就安頓他們在卷棚內。

只見雄信也不綁縛,攜著程知節的手,大踏步前走,一邊在棚內放聲大哭,徐懋功捧住在法場上大哭。

秦太夫人叫人去請叔寶、知節過來說道:「單員外這一個有恩有義的,不意今日到這個地位,老身意欲到他跟前去拜一拜,也見我們雖是女流,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叔寶道:「母親年高的人,到來一送,已見情了。

豈可到他跟前,見此光景?」

秦母道:「你當初在潞州時,一場大病,又遭官事;若無單員外周旋,怎有今日?」

知節道:「叔寶兄,既是伯母要如此,各人自盡其心。」

如飛與雄信說了。

秦太夫人與張氏夫人、雄信家眷,一總出來。

叔寶扶了母親,來到雄信跟前,垂淚說道:「單員外,你是個有恩有義的人,惟望你早早升天。」

說了,即同張氏夫人,跪將下去,雄信也忙跪下,愛蓮女兒旁邊還禮。

拜完了,愛蓮與母親走上前,捧住了父親,哭得一個天昏地慘。

此時不要說秦、程、徐三人一大慟,連那看的百姓軍校,無不墜淚。

雄信道:「秦大哥,煩你去請伯母與尊嫂,同賤荊小女回寓罷,省得在此亂我的方寸。」

太夫人聽見,忙叫四五個跟隨婦女,簇擁著單夫人與愛蓮小姐,生巴巴將他拉上車兒回去了。

叔寶叫從人抬過火盆來,各人身邊取出佩刀,輪流把自己股上肉割下來,在火上炙熟了,遞與雄信吃道:「弟兄們誓同生死,今日不能相從;倘異日食言,不能照顧兄的家屬,當如此肉,為人炮炙屠割。」

雄信不辭,多接來吃了。

秦叔寶垂淚叫道:「二哥,省得你放心不下。」

叫懷玉兒子過來道:「你拜了岳父。」

懷玉謹遵父命,恭恭敬敬朝著單雄信拜了四拜。

雄信把眼睜了幾睜,哈哈大笑道:「快哉,真吾婿也!吾去了,你們快動手。」

便引頸受刑,眾人又大哭起來。

只見人叢裡,鑽出一人,蓬頭垢面,捧著一屍一首大哭大喊道:「老爺慢去,我單全來送老爺了!」便向腰間取出一把刀,向項下自刎;幸虧程知節看見,如飛上前奪住,不曾傷損。

徐懋功道:「你這個主管,何苦如此,還有許多殯葬大事,要你去做的,何必行此短見。」

叔寶叫軍校窩伴著他。

雄信首級,秦王已許不行號令,用線縫在頸上,抬棺木來,周冠帶殯葬。

正著人抬至城外,寺中停泊,只見魏玄成、尤俊達、連巨真、羅士信同李玄邃的兒子啟心,都來送殯。

王伯當的妻子也差人來送紙。

大家卻又是一番傷感,然後簇擁喪車,齊到城外寺中安頓好了。

徐懋功發軍校二十名看守,大家回寓。

可憐正是:

秦王雖說得中原,曾不推恩救命根。

四海英雄誰作主?十行血淚位孤魂。

今說竇線娘,哭別了父親,同花木蘭歸到樂壽。

署印刺史齊善行聞報,已知建德赦罪為僧,公主又蒙皇后認為侄女,差內監送來,到是熱熱鬧鬧,免不得出郭迎接。

幸喜徐懋功單收拾了夏國圖籍國寶,寢宮中叫那一二十個老宮一奴一封鎖看守,尚未有動。

竇線娘到了宮中,見了曹後的靈柩,並四個宮一奴一的棺木,又是一番大慟。

齊善行進朝參見了,把徐懋功要他權管樂壽之事,他又薦魏公舊臣賈潤甫有才,「不意懋功去訪,潤甫又避去,因此不得已,臣權為管攝這幾時。

今正好公主到來,另擇良臣,實授其任,臣便告退。」

竇線娘道:「徐軍師是見識高廣的,畢竟知卿之賢,故爾付託,況此地久已歸唐,黜陟我安得而主之?卿做去便了,不必推辭。

但皇后靈柩停在宮中,不是了局,卿可為我覓一善地,安葬了便好。」

齊善行道:「樂專地方,土卑地濕。

聞得楊公義臣,葬於雷夏。

那邊高山峻嶺,泥土豐厚,相去甚近,兩三日可到,未知公主意下如何?」

竇線娘道:「楊義臣生時,父皇實為契愛。

若得彼地營葬甚妙,卿可為我訪之,我這裡厚價買他的便了。」

線娘手下那些訓練的女兵,原是個個有對頭的,當其失國之時,但四散逃去,今聞公主回來,又都來歸附。

線娘擇其老成持重的收之,余盡遣去。

不多幾日,齊善行差人到雷夏澤中,覓了一塊善地。

竇線娘到那裡去起造一所大墳塋來,旁邊又造了幾帶房屋,自己披麻執杖,葬了曹後,一家多遷到墓旁住了。

即便做一道謝表,打發內監復旨。

花木蘭亦因出外日久,牽掛父母,要辭線娘回去。

線娘不肯放他,因他是個孝女,不好勉強,只得差兩名寡一婦 女兵,一個是金氏名鈴,一個是吳氏名良,贈了他些盤費,叫木蘭連父母,都遷到雷夏澤中來同一居 。

臨行時線娘又將書一封,付與木蘭道:「河北與幽州地方相近,此書煩賢妹寄與燕郡王之子羅郎。

賢妹要他自出來,覿面見了,然後將書付他。

倘若門上拒阻,有他當年贈我的沒鏃箭在此,帶去叫他門上傳進,羅郎自然出來見妹。」

說罷,止不住數行珠淚。

木蘭道:「姊姊吩咐,妾豈敢有負尊命,是必取一個好音來回復。」

即便收拾好書信,並那枝箭,連兩個女兵都改了男裝起行。

竇線娘直送到二三里外,又叮嚀了一番,灑淚分手。

木蘭等曉行夜宿,不覺已到河北地方,細認門闌,已非昔時光景。

有幾個老鄰走來,一看是花木蘭,前日改裝代父從軍的,便道:「花姑娘,出去了這好幾時,今日才回來。」

扯到家裡,木蘭細問老鄰,方知父親已死,母親已改嫁姓魏的人,住在前村,務農為活。

木蘭聽了心傷,不覺淚如雨下,謝了鄰里,如飛趕到前村。

恰好其母袁氏,在井邊汲水,木蘭仔細一看,認得是自己母親,忙叫道:「娘,我木蘭回來了。」

其母把眼一擦,見果是自己女兒,忙執手拖到家裡去。

母女姊妹拜見了,哭作一一團一 。

其時又蘭年已十八,長成得好一個女子。

其母將他父親染病身死,以及改嫁一段,訴說了一遍。

繼父同天郎回來相見了,姊妹三個各訴衷腸,哭了一夜 。

次日木蘭到父親墳上去哭奠了。

過了幾日,正要收拾往幽州去,不意曷娑那可汗聞知,感木蘭前日解圍之功,又愛木蘭的姿色,差人要選入宮中去。

木蘭聞之,驚惶無主,夜間對又蘭道:「我的衷腸事,細細已與你說明。

入宮之事,未知可能解脫;倘必不能,竇公主之托,我此生決不肯負。

須煩賢妹像我一般,改裝了往幽州走遭,停當了竇公主的姻緣,我死亦瞑目。」

又蘭道:「我從沒有出門,恐怕去不得。」

木蘭道:「我看你這個光景,盡可去得,斷不負我所托。」

隨把線娘的書與箭並盤纏銀五十兩,一交一 付明白。

原來又蘭到識得幾個字,忙替他收藏好了。

木蘭又叫兩個女兵,吩咐金鈴,隨又蘭到幽州去。

到了明日,只見許多車騎儀從到門,其母因木蘭歸來不多幾日,哭哭啼啼,不捨他入宮去。

那木蘭毫無懼色,梳妝已畢,走出來對那些來人說道:「狼主之命,我們民戶人家,不敢有違;但要載我到父親墳上去拜別了,然後隨你入宮。」

那些儀從應允,木蘭上了車子,叫吳良跟了父母,俱送至墳頭。

木蘭對了荒塚拜了四拜,大哭一場,便自刎而死。

差人慌忙回去復旨,曷娑那可汗聞知,深為歎息。

吳良也先回去,見竇公主不題。

木蘭父母把他殯殮了,就葬於父旁。

又蘭見阿姐回來,指望姊妹同住,做一番事業,不想狼主要娶他去,逼他這個結局。

「倘或曷娑那可汗曉得他尚有妹子,也要娶起我來,難道我也學他輕生,到不如往幽州去,替竇公主幹下這段姻事,或者我有出頭的好日子得來,亦未可知。」

主意已定,悄悄的對金鈴說明,收拾了包裹,不通父母得知,兩個婦女竟似走差打扮,又蘭寫幾個字,放在房中。

四更時出門上路,天明落了客店,雇了牲口,一直到了幽州。

又蘭進城,尋了下處,問了店主人家燕郡王的衙門。

又蘭改了書生打扮,便同了金鈴到王府門首來訪問。

那燕郡王做官清正,紀律嚴明,府門首整飭肅清,並不喧雜。

凡投遞文書柬帖的官吏,無不細細盤駁。

金鈴到底是隨公主走過道路的,便與又蘭商議道:「俺家公主這封書,不比尋常書札,不知裡邊寫些什麼在上。

倘若混帳投下,那些官吏不知頭腦,總遞進去,燕郡王拆開一看,喜怒不測起來,如何是好?當初大姑娘在我那裡起身時,公主原叫他把書覿面付與羅小將軍,如今到此豈可一胡一 亂投遞。」

又蘭道:「據你說起來,怎能個見小將軍之面?」

金鈴道:「不難,二姑娘你坐在對面茶坊裡,俺在這裡守一個知事的人出來托他,事方萬全。」

又蘭到對門茶肆中坐了半晌,只見金鈴進來說道:「二爺,方爺來了。」

又蘭看那人,好似旗牌模樣,忙起身來相見了坐定。

又蘭便問道:「親翁上姓大名?」

那人道:「學生姓方,字杏園,請問足下有何事見教?」

又蘭道:「話便有一句,請兄坐了。

看酒來!」走堂的見說,如飛擺上酒餚。

方杏園道:「親翁有甚事,須見教明白,方好領情。」

又蘭一面斟酒,隨即說道:「弟向年在河北,與王府小將軍,曾有一面;因有一件要緊物件,寄在敝友處,今此友托弟來送還小將軍,未知小將軍可能一見否?」

方杏園道:「小將軍除非是出獵打圍赴宴,王一爺 方放出府,不然怎能個出來相見。

或者有甚書札,待弟持去,付與小將軍的親隨管家,傳進裡邊,自然旨意出來。」

又蘭道:「書是必要覿面送的,除非是取那信物,煩見傳遞了進去,小將軍便知分曉。」

方杏園道:「既如此,快取出來。

弟還有勾當,恐怕裡面傳喚。」

又蘭忙向金鈴身邊,取出那校沒鏃箭,遞與方杏園。

方杏園接來一看,卻是一個繡囊,放著枝箭在內。

取出一看,見有小將軍的名字在上。

不敢怠慢,忙出了店門,進府去。

走不多幾步路,遇著公子身邊一個得意的內丁叫做潘美,向他說了來因。

潘美道:「你住著,候我回音。」

把綿囊藏在衣襟裡,到書房中。

羅公子自寫書付與齊國遠去寄與叔寶後,杳無音耗,心中時刻掛念。

見潘美持箭進來,說了緣故,不勝駭異。

便問:「如今來人在何處?」

潘美道:「方旗牌說,在府前對門茶坊裡,還有書要面遞與公子的。」

羅公子低頭想了一想,便向潘美耳邊說了幾句。

潘美出來,對方旗牌道:「公子說,叫你引那來人在東門外伺候著,公子就出來打圍了。」

方旗牌如飛趕到茶坊裡來與又蘭說了,又蘭便向櫃上算還了帳,三人一大家站在府門首看。

只見一隊人馬,擁出府門。

公子珠冠扎額,金帶紫袍,騎著高頭駿馬。

又蘭心中想道:「這一個美貌英雄,怎不教竇公主想他?」

也就在道旁雇了腳力,尾在後邊。

羅公子原不要打圍,因要見寄書人,故出城來,只在近處揀個山頭佔了,吩咐手下各自去縱鷹放犬,叫潘美請那一寄書人過來。

公子見是一個美貌書生,忙下坐來相見,分賓主坐定。

花又蘭在靴子裡取出書來,送與羅公子。

公子接來一看,見紅簽上一行字道:「此信煩寄至燕郡王府中,羅小將軍親手開拆。」

公子見眼前內丁甚多,不好意思,忙把書付與潘美收藏,便問:「吾兄尊姓?」

又蘭道:「小弟姓花,字又蘭。」

公子又道:「兄因甚與公主相知?」

又蘭答道:「與公主相知者非弟,乃先姊也。」

就把曷娑那可汗起兵一段,直至與公主結義,細述出來。

只見家將們多到,花又蘭便縮住了口。

公子問道:「尊寓今在何處?」

金鈴在後答道:「就在憲轅東首直街上張老二家。」

公子道:「今日屈兄暫進敝府中去敘談一宵,明早送兄歸寓。」

又蘭再四推辭。

公子道:「弟尚有許多衷曲問兄,兄不必因辭。」

對潘美道:「吩咐方旗牌,叫他到花爺寓所去,說花爺已留進府中,一應行李,著店家好生看守,毋得有誤。」

說了,攜了又蘭的手起身,叫家將取一匹馬與又蘭騎了。

潘美卻同金鈴騎了一匹馬,大家一共進城。

到了王府中,公子叫潘美領又蘭、金鈴兩個,到內書房去安頓好了。

那內書房一共是三間,左邊一間是公子的臥室;右邊一間設過客的臥具在內。

公子向內宮來,羅太夫人對公子說道:「孩兒,你前日說那竇建德的女兒,到是有膽有智的。

剛才你父親說京報上,竇建德本該斬首,因其女線娘不避斧鉞,願以身代父行刑,故此朝廷將建德赦了,建德自願削髮為僧。

其女線娘,太后娘娘認為侄女,又賜了許多金帛,差內監兩名送還鄉里,如此說起來,竟是個大孝之女。

昔為敵國,今作一家。

你父親說,趁今要差官去進賀表,便道即娶他來,與你成婚,也完了我兩個老夫婦身上的事。」

公子道:「剛才孩兒出城打獵,正遇一個樂壽來的人,孩兒細問他,方知是竇公主煩他來要下書與我的。」

羅大夫人問道:「如今人在何處?」

公子說:「人便孩兒留他在外書房,書付與潘美收著。」

羅太夫人隨叫左右,向潘美取書進來。

母子二人當時拆開一看,卻是一幅駕箋,上寫道:

陣間話別,言猶在耳;馬上訂盟,君豈忘心?雖寒暑屢易,盛衰

轉丸;而淚沾襟袖,至今如昔,始終如一也。

但恨國破家亡,氤氳使

已作故人,妾煢煢一身,宛如萍梗。

諒郎君青年偉器,鎮國令嗣,斷

不願以齊大非耦,而以鄒楚為區也。

雲泥之別,莫間舊題,原贈附

壁,非妾食言,亦蓋鏡之緣俚耳。

衷腸托義妹備陳,臨楮無任依依。

亡國難女竇氏線娘泣具

羅公子只道書中要他去成就姻眷,豈知倒是絕婚的一幅書,不覺大慟起來,做出小孩子家身份,倒在羅老夫人懷裡哭過不止。

老夫人只生此子,把他愛過珍寶,見此光景,忙抱住了叫道:「孩兒你莫哭,那做媒的是何人?」

公子帶淚答道:「就是父親的好友,義臣楊老將軍,建德平昔最重他的人品,他叫孩兒去求他。

幾年來因四方多事,孩兒不曾去求他,那楊公又音信香然,故此把這書來回絕孩兒,這是孩兒負他,非他負孩兒也。」

說罷又哭起來,只見羅公進來問道:「為什麼緣故?」

老夫人把公子始初與竇線娘定婚,並今央人寄書來,細細說了一遍,就取案上的來書穹羅公看了。

羅公笑道:「癡兒,此事何難?目下正要差人去進朝廷的賀表,待你為父的,將你定婚始末,再附一道表章,皇后既認為侄女,決不肯令其許配庸人。

天子見此表章必然歡喜,賜你為婚,那怕此女不肯,何必預為愁泣?但不知書中所云義妹備陳,為何如今來的反是一個男子?」

公子見父母如此說,心上即便喜歡,忙答道:「這個孩兒還沒有問他細情。」

那夜公子治酒在花廳上,又蘭把線娘之事重新說起,說到竇公主如何要代父受刑,公子便慘然淚下。

說到太后收進宮去,認為侄女,卻又喜歡起來。

說到遷居守墓,卻又悲傷。

直至阿姊回來,曷娑那可汗要選他入宮,自刎於墓前,公子不覺擊案歎道:「奇哉,賢姊木蘭也!我恨不能見其生前一面耳。」

直說到更余,方大家安寢。

次日,又蘭等公子出來,便道:「公主回書,還是付與小弟持去,還是公子差人到樂壽去回覆,弟今別了,好在離中候旨。」

公子道:「兄說那裡話,公主的來書,家嚴昨已看過,即日就要差官進表到都,許弟同往。

兄住在此同到樂壽,煩兄作一冰人,成其美事,有何不可?」

又蘭道:「小弟行李都在店中。」

公子執著又蘭的手道:「行李我已著人叫店家收好。」

斷不肯放。

誰知金鈴到看中意了潘美,正在力壯勇猛之時,又蘭亦見公子翩翩年少,毫無赳赳之氣,心中倒捨割不下。

金鈴便道:「二爺,既是大爺恁說,我去取了行李來何如?」

公子道:「你這管家到知事。」

叫左右隨了金鈴去,公子與又蘭時刻相對,竟話得投機。

大凡大家舉動,尚不能個便捷,何況王家侯府,卻又要作表章,撰疏稿,委官貼差,倏忽四五日。

一夜 ,羅公子因起身得早,恐怕驚動了又蘭,輕輕開門出去,只聽得潘美和金鈴在廂房內唧唧噥噥,似有歡笑之一聲 。

公子驚疑,便站定了腳,側耳而聽。

聽得潘美口中說道:「你這樣有趣,待我對大爺說明,替你家二爺討來,做個長久夫妻。」

金鈴道:「扯談,我是公主差我送他阿姊到家來的,又不是他家的人,你要我跟隨了你,總由我主。」

潘美道:「倘然我們大爺曉得你二爺是個女子,只怕亦未必肯放過。」

金鈴道:「曉得了,只不過也像我與你兩個這等快活罷了。」

正是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

公子聽得仔細,即心中轉道:「奇怪,難道他主僕多是女人?」

忙到內宮去問了安,出來恰好撞見潘美,公子叫他到僻靜所在,窮究起來,方知都是女子。

公子大喜,夜間陪飲,說說笑笑,比前夜更覺有興。

指望灌醉了又蘭,驗其是非。

當不起又蘭立定主意不飲。

公子自己開懷暢飲了幾杯,大家起身。

著從人收拾了杯盤,假裝醉態,把手搭在又蘭肩上道:「花兄,小弟今夜醉了,要與兄同榻,弟還有心話要請教。」

又蘭道:「有話請兄明日賜教,弟生平不喜與人同榻。」

公子笑道:「難道日後與尊嫂也要推卻?」

又蘭亦笑道:「兄若是個女子,弟就不辭了。」

公子又笑道:「若兄果是個男子,弟亦不想同榻了。」

又蘭聽了這句話,心上吃了一驚,一回兒臉上桃花瓣瓣紅映出來。

公子看了,愈覺可愛,見伺候的多不在眼前,把門忙閉上,走近前捧住又蘭道:「我羅成幾世上修,今日得逢賢妹。」

又蘭雙手推住了:「兄何狂醉若此,請尊重些。」

公子道:「尊使與小童都遞了口供認狀,卿還要賴到那裡去?」

又蘭正色道:「君請坐了,待我說來;若說得不是,憑君所欲。」

公子只得放手,兩個並肩坐下。

又蘭道:「妾雖茅茨下賤,僻處荒隅,然愚姊妹頗明禮義,深慕志行。

今日不顧羞恥,跋涉關山而來者,一來要完先姊的遺言,二來要成全竇公主與君家百年姻眷,非自圖歡樂也。

今見郎君年少英雄,才兼文武,妾實敬愛,但男女之欲,還須以禮以正,方使神人共欽;若勒逼著一時苟合,與強梁何異?」

公子聽了大笑道:「卿何處學這些迂腐之談?從古以來,月下佳期,桑間偶合,人人以為美談。

請問卿為男子,當此佳麗在前能忍之乎?」

又蘭道:「大丈夫能忍人所不能忍,方為豪傑。

君但知濮上桑間,此輩貪瀅之徒,獨不記柳下惠之坐懷,秦君昭之同宿,始終不亂,乃稱厚德。

妾承君不棄,援手促膝者四五日矣,妾終身斷不敢更事他人。

求郎君放妾到樂壽,見了竇公主一面,明白了先姊與妾身的心跡。

使日後同事君家,亦有光彩。

今且權忍幾時,候與君同上長安,那時憑君去取何如?若今如此,決難從命。」

公子見他言詞侃侃,料難成事,便道:「既是賢妹如此說,小生亦不敢相犯矣。」

過了幾日,羅公將表章奏疏彌封停當,便委刺史張公謹,托他照管公子,又差游擊守備二人,尉遲南、尉遲北,陪伴公子上路。

公子拜別了父母,即同又蘭等一路帶領人馬,出離了幽州,往長安進發。

未知後事如何,且再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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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義
章01 隋主起兵代陳 晉王樹功奪嫡章02 楊廣施讒謀易位±孤逞妒殺宮妃章03 逞雄心李靖訴西嶽 造讖語張衡危李淵章04 齊州城豪傑奮身 植樹崗唐公遇盜章05 秦叔寶途次救唐公 竇夫人寺中生世子章06 五花陣柴嗣昌山寺定姻 一蹇囊秦叔寶窮途落魄章07 蔡太守隨時行賞罰 王玄轉面起炎涼章08 三義坊當鑭受腌臢═賢莊賣馬識豪傑章09 入酒肆莫逢舊識人 還飯錢逕取鄉路章10~岳廟英雄染痾═賢莊知己談心章11 冒風雪樊建威訪朋 乞靈丹單雄信生女章12 皂角林財物露遭殃 順義村擂台逢敵手章13 張公謹仗義全朋友 秦叔寶帶罪見姑娘章14 勇秦瓊舞鑭服三軍 賢柳氏收金獲一報章15 秦叔寶歸家待母 齊國遠截路迎朋章16 報德祠酬恩塑像 西明巷易服從夫章17 齊國遠漫興立球場 柴郡馬挾伴遊燈市章18 王婉兒觀燈起釁 宇文子貪色亡身章19 恣蒸淫賜盒結同心 逞弒逆扶王升御座章20 皇后假宮娥貪歡 博寵權臣說鬼話陰報身亡章21 借酒肆初結金蘭 通姓名自顯豪傑章22 馳令箭雄信傳名 屈官刑叔寶受責章23 酒筵供盜狀生死無辭 燈前焚捕批古今罕見章24 豪傑慶千秋冰霜壽母 罡星祝一夕虎豹佳兒章25 李玄邃關節全知己 柴嗣昌請托浼贓官章26 竇小姐易服走他鄉 許太監空身入虎穴章27 窮土木煬帝逞豪華 思淨身王義得佳偶章28 眾嬌娃剪綵為花 侯妃子題詩自縊章29 隋煬帝兩院觀花 眾夫人同舟游海章30Λ新歌寶兒博寵 觀圖畫蕭後思游章31 薛冶兒舞劍分歡 眾夫人題詩邀寵章32 狄去邪入深穴 皇甫君擊大鼠章33 睢陽界觸忌被斥 齊洲城卜居迎養章34 灑桃花流水尋歡 割玉腕真心報寵章35 樂水夕大士奇觀 清夜遊昭君淚塞章36 觀文殿虞世南草詔 愛蓮亭袁寶兒輕生章37 孫安祖走說竇建德 徐懋功初交秦叔寶章38 楊義臣出師破賊 王伯當施計全交章39 陳隋兩主說幽情 張尹二妃重貶謫章40 汴堤上綠柳御題賜姓 龍舟內線仙艷色沾恩章41 李玄邃窮途定偶 秦叔寶脫陷榮歸章42 貪賞銀詹氣先喪命 施絕計單雄信無家章43 連巨真設計賺賈柳 張須陀具疏救秦瓊章44 寧夫人路途脫陷 羅士信黑夜報仇章45 平原縣秦叔寶逃生 大海寺唐萬仞徇義章46 殺翟讓李密負友 亂宮妃唐公起兵章47 看瓊花樂盡隋終 殉死節香銷烈見章48 遺巧計一良友歸唐 破花容四夫人守志章49 舟中歌詞句敵國暫許君臣 馬上締姻緣吳越反成秦晉章50 借寇兵義臣滅叛臣 設宮宴曹後辱蕭後章51 真命主南牢身陷 奇女子巧計龍飛章52 李世民感恩劫友母 寧夫人惑計走他鄉章53 夢周公王世棄絕魏 棄徐勣李立邃歸唐章54 釋前仇程咬金見母受恩 踐死誓王伯當為友捐軀章55 徐世勣一慟成喪禮 唐秦王親唁服軍心章56 啖活人朱燦獸心 代從軍木蘭孝父章57 改書柬竇公主辭姻 割袍襟單雄信斷義章58 竇建德谷口被擒 徐懋功草廬訂約章59 狠英雄犴牢聚首 奇女子鳳閣沾恩章60 出囹圄英雄慘戮 走天涯淑女傳書章61 花又蘭忍愛守身 竇線娘飛章弄美章62 眾嬌娃全名全美 各公卿宜室宜家章63 王世充忘恩復叛 秦懷玉剪寇建功章64 小秦王宮門掛帶 宇文妃龍案解詩章65 趙王雄踞龍虎關 周喜霸佔鴛鴦鎮章66 丹霄宮嬪妃交譖 玄武門兄弟相殘章67 女貞庵妃主焚修 雷塘墓夫婦殉節章68 成後志怨女出宮 證前盟陰司定案章69 馬賓王香醪濯足 隋蕭後夜宴觀燈章70 隋蕭後遺梓歸墳 武媚娘被緇入寺章71 武才人蓄髮還宮 秦郡君建坊邀寵章72 張昌宗行儺幸太后‰懷義建節撫碩貞章73 安金藏剖腹鳴冤 駱賓王草檄討罪章74 改國號女主稱尊 闖賓筵小人懷肉章75 釋情癡夫婦感恩 伸義討兄弟被戮章76 結綵樓嬪御評詩 游燈市帝后行樂章77 鴆昏主竟同兒戲 斬逆後大快人心章78 慈上皇難庇惡公主 生張說不及死姚崇章79 江采蘋恃愛追歡 楊玉環承恩奪寵章80 安祿山入宮見妃子 高力士沿街覓狀元章81 縱嬖寵洗兒賜錢 惑君王對使剪髮章82 李謫仙應詔答番書 高力士進讒議雅調章83 施青目學士識英雄 信赤心番人作藩鎮章84 幻作戲屏上嬋娟 小遊仙空中音樂章85 羅公遠預寄蜀當歸 安祿山請用番將士章86 長生殿半夜私盟 勤政樓通宵歡宴章87 雪衣女誦經得度 赤心兒欺主作威章88 安祿山范陽造反♀常清東京募兵章89 唐明皇夢中見鬼 雷萬春都下尋兄章90 矢忠貞顏真卿起義 遭妒忌哥舒翰喪師章91 延秋門君臣奔竄 馬嵬驛兄妹伏誅章92 留靈武儲君即位 陷長安逆賊肆凶章93 凝碧池雷海青殉節 普施寺王摩詰吟詩章94 安祿山屠腸殞命 南霽雲嚙指乞師章95 李樂工吹笛遇仙翁 王供奉聽棋謁神女章96 拚百口郭令公報恩 復兩京廣平王奏績章97 達奚女鍾情續舊好 采蘋妃全軀返故宮章98 遺錦襪老嫗獲錢 聽雨鈴樂工度曲章99 赦反側君念臣恩 了前緣人同花謝章100 遷西內離間父子情 遣鴻都結證隋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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