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檮杌閒評》第七回 侯一娘入京訪舊 王夫人念故周貧:擬效桃園結孔懷,須知天意巧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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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檮杌閒評》第七回 侯一娘入京訪舊 王夫人念故周貧

檮杌閒評

第七回 侯一娘入京訪舊 王夫人念故周貧

詩曰:

擬效桃園結孔懷,須知天意巧安排。

乘時事業轟天地,未遇身名困草菜。

貧裡光一陰一情不已,難中知遇果奇哉。

從今母子分南北,回首雲山天一涯。

話說進忠等發誓同盟,祭拜畢,燒化紙錢,將福物煮熟,聚會眾孩子飲了一日散去。

果然情投意合,終日遊蕩。

看看歲殘,人家都收拾過年。

光一陰一迅速,不覺又是早春天氣。

但見:

三一陽一轉運,萬物生輝。

三一陽一轉運,滿天明媚似開圖;萬物生輝,遍地芳菲如布錦。

梅殘數點雪,麥漲一川雲。

漸開冰凍山泉溜,盡放萌芽經路青。

正是那:太昊乘震,勾芒御辰。

花香風氣暖,雲淡日光新。

道旁楊柳舒青眼,膏雨滋生萬象春。

一交一 了新春。

那石林莊雖是個村莊,到也風俗淳厚。

人家賀節,皆尊長敬客。

一娘在莊上也是這家請那家邀,到元宵還請不了。

又住了個把月,只見風和日麗,草綠花香,人家士女皆車馬紛紛拜掃先塋。

又早是清明節近,客媽媽也備酒餚,請幾個親眷並一娘同去上墳游春。

眾女眷也輪流作東,又頑了幾日。

過了清明,一娘也思及丑驢死得可憐,無人燒化紙錢,浪蕩遊魂不知飄泊何所,也備了些羹飯,喚著辰生,就在溪邊樹下擺設了,望空遙祭,哭了一場,正是:

壘壘荒墳陌路邊,從來客死更淒然。

試觀嫠婦山頭望,野祭招魂鬼不前。

一娘哭了半日,眾婦女勸祝回來見這春一光 明媚,觸景生情,想起雲卿臨別之言,餘情不斷,又要入京去尋。

先喚辰生來與他說知進忠道:「這樣好安穩日子不過,卻要去投人,倘或不在,那時怎處?」

一娘道:「在此住著也非常法,久住令人厭,他雖不趕你,你自己住得也沒趣。

不如走一遭,過些時再來,人情也新鮮些。」

進忠見他必於要去,料難拗他,答應了。

出來對劉、李二人說道:「明日要與賢弟們分別了,不知何時再會。」

永貞道:「哥哥要去,我們也同你去。」

劉?禺道:「你不得去的,你公公如何肯放你去?只是望哥哥早些回來,我們到店裡去吃杯敘敘別。」

不說他三人去吃酒。

且說一娘來對客媽媽說了要上京,客老道:「既是大嫂堅執要去,也不好再留,只是務望還來走走。」

媽媽便置酒與一娘送行。

一娘吃過酒,謝了,回房收拾行李。

陳氏晚間又備酒在房內餞行,舉杯向一娘道:「難得大娘下顧,一向怠慢。

幸喜情投意合,本意常在此相聚,不料又要遠行,只是我有句話,久要向大娘談,又恐不允。」

一娘道:「一向承大娘恩情,感激不盡,今一旦別去,原覺沒情,奈因捨親久別,急欲一見。

有甚話,但請分付,無不從命。」

陳氏道:「你我相處半年多,一旦分離,恐日後相逢,或孩子們他日相見,情意疏了,意欲與大娘拜為姊妹,將月兒聘定辰生,不知意下如何?」

一娘道:「多承大娘美意,只是我仰攀不起,姊妹已不敢扳,況姐兒下配犬子,怎麼當得起?」

陳氏道:「甚麼話?我們也不過莊戶人家。」

遂令丫頭擺下香案,同拜天地,卻是一娘長些。

二人又對拜過了,復拜了親。

向客老夫妻也拜過,又叫過辰生並印月,各拜了姨娘、丈母。

小夫妻又一交一 拜過。

陳氏吩咐印月道:「以後哥哥相見,不要生疏了,須以嫡親相待。」

復坐下吃酒,正是: 莫把他人強作親,強來到底不為真。

誰知今日稱兄妹,翻作西簾待月人。

飲至更深方散。

五鼓起來,吃了飯。

客老送了五十兩盤費並衣服行李,陳氏又送了二十兩並衣服首飾等物。

一娘謝了,收起,叫進忠備馬。

客老道:「一匹馬難騎兩個人,到路上也無人尋草料,不如留在這裡,遲日再來取罷,且雇兩個騾子去。」

一娘拜謝了眾女眷,到廳上,等騾夫到了,遂將行李等搭上。

客老道:「腳錢一兩六錢,我已付清與他,送到前門上卸的。

恐他們路上須索,不要理他。」

一娘又謝了眾人,大哭一常印月也知,扯住姨娘,大哭不放,丫頭們強抱了去。

一娘同進忠上了牲口,淒淒惶惶而去。

此時日色才出,走了有二三里路,進忠道:「兩個兄弟說來送我,怎麼還不見來?」

騾夫道:「想是在大路上哩。」

又走了里許,只見有人在後面喊道:「哥哥緩行1進忠勒住牲口,回頭看時,見劉、李二人也騎著馬來了,後面挑了兩擔走到,三人並轡而行。

永貞道:「哥哥來行恁早,我們半夜裡宰了羊,煮熟了才來。

且到前面柳一陰一下去。」

挑擔的先走,眾人來到樹下芳草坡前,鋪氈坐下。

請一娘上坐,眾人圍坐,擺下餚饌。

永貞斟酒奉一娘道:「孩兒們一向未曾孝敬得母親,今日遠行,聊備一杯水酒,略伸孝敬之意。

請母親滿飲此杯,望前途保重。」

一娘接酒稱謝。

飲畢,劉?禺也敬了一杯。

二人又敬了進忠。

眾人狼吞虎嚥,吃了一會。

日色將中,騾夫來催道:「晏了,走罷,要趲路哩。」

一娘等起身。

三人扶一娘上了牲口,劉?禺道:「我們再送母親、哥哥一程。」

進忠道:「兄弟們回去罷,送君千里終須別。

只是兄弟們前程萬里,須各努力保重要緊。」

永貞道:「哥哥到京有便,務望寄封書子來。

若尋到親戚,望早早回來。

小弟們有便,自也來京看你。」

三人相對大哭,好難分手。

有詩為證:

駐馬高林日欲晡,嗟君此別意如何。

東風吹酒壯行色,萬里雄心一劍孤。

進忠別了二人,隨了一娘上路。

正是暮春天氣,一路上山明水秀,草色花香,飛塵撲面。

說不盡饑餐渴飲,夜宿曉行。

非止一日,到了京師。

在前門上尋了客店,安下行李,打發牲口去了。

母子二人進內城來觀看,果然是玉京天府,載進金城,比別府大不相同。

只見:

虎踞龍盤氣勢高,鳳樓麟閣彩光遙

御溝流水如環帶,福地依山插錦標。

白玉亭台翻??,黃金宮殿起鯨鰨

西山翠色生朝彩,北闕恩光接絳霄。

三市金繒齊湊集,五陵裘馬任逍遙。

隗台駿骨千金價,易水高歌一代豪。

都會九州傳禹貢,朝宗萬國祝嵩高。

應劉文字金聲重,燕趙佳人玉色嬌。

召公遺愛歌熙◆,聖祖流風樂舞堯。

曉日旌旗明輦路,春風簫鼓遍溪橋。

重關擁護金湯固,海宴河清物富饒。

一娘到了前門,見棋盤街上衣冠齊楚,人物喧鬧,諸般貨物擺得十分鬧熱,比別處氣象大不相同。

看了一會,走到西一江一 水巷口,各店都挨擠不開。

見故衣鋪內一個老者獨坐櫃外,進忠上前拱手問道:「借問爺,子弟們下處在那裡?」

老者道:「一直往西去,到大街往北轉,西邊有兩條小一胡一 同,喚做新簾子一胡一 同、舊簾子一胡一 同,都是子弟們寓所。」

進忠謝了,同一娘往舊簾子一胡一 同口走進去,只見兩邊門內都坐著些小摳,一個個打扮得粉妝玉琢,如女子一般,總在那裡或談笑、或歌唱,一街皆是。

又到新簾子一胡一 同來,也是如此。

進忠揀個年長的問道:「這可是戲班子下處麼?」

那人道:「不是。

這都是小唱絃索。

若要大班,到椿樹一胡一 同去。」

進忠道:「有多遠?從何處去?那人道:「有五六里遠哩。

往西去不遠就是大街,叫驢子去,那掌鞭兒的認得。」

進忠拱拱手別了,出巷子來,引著娘走上大街。

見牌樓下有一簇驢子,進忠道:「趕兩頭驢來。」

那小廝牽過驢問過:「那裡去的?」

進忠道:「椿樹一胡一 同。」

母子二人上了牲口,一刻就到了。

掌鞭兒道:「是了,下來罷。」

進忠道:「送我到班裡去。」

驢夫道:「進一胡一 同就是了。」

二人下來,還了錢。

一娘站在巷口,進忠走進巷來,見沿門都有紅紙帖子貼著,上寫某班某班。

進忠出來問一娘,是甚班名,一娘道:「是小蘇班。」

進忠復問人。

那人道:「你看門上帖子便知,你不識字麼?進忠卻不甚識字,復來對娘說了。

一娘只得進巷來,沿門看去,並無。

只到盡頭,有一家寫著是王衙蘇州小班,一娘道:「是了,或者是他借王府的名色也未可知。」

自己站在對牆,叫進忠去問。

進忠到門前,並不見個人;站了半會,也沒人出來,只得走進去,看見門都鎖著,沒人在家。

進忠便往外走,撞見一人進來,喝道:「做甚麼?撞日朝哩1進忠往外就跑,那人趕了出來。

一娘迎上前,道了個萬福,道:「借問老爹,這班可是蘇州小班?」

那人道:「正是。」

一娘道:「班裡可有個姓魏的?」

那人想了一會,道:「有個哩。」

一娘道:「他是我的親眷,相煩老爹進去喚他出來。」

那人道:「不在家,到內相家做戲去了,明日來罷。」

一娘謝別,走上大街,叫驢子回下處來。

一路心中暗喜道:「也不枉受了許多苦楚,今日才有好處。」

回到寓所,心中有事,那睡得著?正是:

良夜迢迢玉漏遲,幾回歌枕聽寒雞。

舉頭見月浸窗紙,疑是天光起著衣。

一娘巴不得天明,正是:

點頭換出扶桑日,呵氣吹殘北斗星。

天色才明,就起來梳洗,吃過飯,日已出了,心中想道:「我若自去尋他,恐怕班裡人看見不雅;要不去,又恐辰生不停當。」

踟躇了一會,「還是叫辰生去罷。」

遂叫辰生來,吩咐道:「你到昨日那班裡去問聲,可有個魏雲卿,他是蘇州人,是我姨弟。

你尋到他,說我特來投他,是必同他來。」

說畢,進忠往外就跑,一娘叫轉來道:「你可記得麼?」

進忠道:「記得。」

又去了。

一娘又喚回來道:「你莫忘了,說遍我聽。」

進忠道:「這幾話有甚難記?」

一娘把了些錢與他叫驢、買東西吃,進忠接了,才走出門,一娘又叫回來。

進忠急得暴跳道:「又叫我做甚麼?你要去自去,我不會說1把錢向地一掠,使性子坐著不動。

一娘央了他半日,才拾起錢來要走。

一娘扯住他道:「我把件東西與你帶去。」

向手上解下一個小小金牌子來,代他扣在指頭上,道:「這是我姨娘與我的,你帶去,見了他,把他看,他就知道我在這裡了。」

進忠拿了,飛也似的去了。

一娘獨坐等信,好不心焦。

心中忖度道:「此刻好到了。」

過一刻,道:「此刻好說話了。」

一條心總想著他,直等到傍午,也不見回來,想道:「大約是留他吃酒飯哩1又等了半日,漸漸天晚,也不見回來,又想道:「我昨日擔擱了許多工夫,回來也只午後,他是熟路,怎麼此刻還不見來?定是在路上貪頑了。」

自己坐在店門前,等到日落,才遠遠望見辰生獨自跑回。

一娘迎到簷前,問道:「你怎麼去這一日才來?可曾尋到他?怎麼不同他來?」

進忠喘了一會氣,才說道:「鬼也沒得一個。」

一娘道:「怎麼說?」

進忠道:「我到他門前,見門關著,我不好敲,直等到小中,才有人開門。

我正要問他,他又出動了,又等了半日才回來。

又要問他,他又同人說著話進去了,我只得坐在門欄上。

半日才見昨日那人家來問我:『可曾見他?』我說:『沒有』。

那人道:『等我叫他出來。

』那人進去,叫出個髡頭小孩子來,才好十七八歲,問道:『那個尋我?』我說:『尋魏雲卿的。

』那小人道:『沒有』。

竟關上門進去了。

那人後又出來問道:『可是他?』我說:『不是魏雲卿。

』那人道:『這一帶班裡總沒有個魏雲卿,想是在別的班裡。

』我說『不認得。

』那人道:『我同你走走去。

』將一條巷子都走遍了,也沒得。

那人道:『五十班蘇、浙腔都沒有,想是去了。

前門上還有幾班,你再去尋尋看。」

那人就去了,我也來了。」

一娘聽見不是,正是:

眉頭搭上三橫鎖,心內頻流萬斛愁。

不覺眼中垂淚,心裡想道:「我受了千辛萬苦,死中得活,也只為這冤家,誰知今日又成畫餅1連晚飯也不吃,就和衣睡了。

一夜 憂苦自不必說。

次早起來,只得又叫進忠到孝順一胡一 同去訪問,並無消息。

住在店內,逢著吳下人便問,也無一人知道。

又想道:「他莫不是上了前程,在那個衙門裡?」

又央人到各衙門裡訪,也無蹤跡。

又住了些時,客店裡人雜,進忠便搭上了一班人,抓色子,斗紙牌。

一娘著了忙,把他手上金牌子解下來。

後來便整幾夜不歸。

一娘說說他,他便亂嚷亂跳。

一日回來,反向娘要錢買酒吃,一娘回他沒錢,他竟將一娘的新花綢裙子拿著就走,又幾夜不歸。

一娘氣得要死。

正值京中米糧貴,又無進入,正是坐吃山空,不上半年,盤費都完了。

思量要回客家去,又怕人情世態,當日苦留不住,今日窮了又來,恐人惡嫌。

進忠也戀著那班人頑耍,反說道:「當日誰叫你來的?如今又帶著鬼臉子去求人。」

母子們又吵鬧了一常漸漸衣服當盡,看看一交一 冬,天氣冷得早,衣食無措,一娘只得重整舊業,買了個提琴沿街賣唱。

走了幾日,覓不到三五十文錢,連房錢也不夠。

一則腳小難行,二則京中灰大,一腳下去,連鞋幫都陷下去了,提起來時,鞋又吊了,一日走不上幾家,故無多錢。

回到下處,坐著煩惱,店家道:「走唱最難覓錢,如今御河橋下新開了個酒館,十分齊整,你不如到那裡趕座兒,還多得些錢。」

次早,一娘走進城來,竟往御河橋來,迎著北風,好生寒冷。

不一時望見一所酒樓,只見: 湘簾映日,小倔臨流。

一條青旆招搖,幾處紗窗掩映。

門迎禁院,

時間仙樂泠泠;軒傍宮牆,每見香花馥馥。

金水河,牙牆錦纜,時時知味停舟;長安街,公子王孫,日日聞香下馬。

只少神仙留玉?,果然卿相解金貂。

一娘進店來,先對店主道了個萬福,道:「爺,我是個南邊人,略知清曲,敢造寶店,一胡一 亂伏事貴客,望爺抬舉。」

店家見他生得標緻,先引得動人,便說道:「且請坐,還沒有客來哩。」

一娘坐下。

店家道:「大嫂寓在那裡?」

一娘道:「前門陸家飯店。」

店家道:「共有幾口?」

一娘道:「只有一個小孩子。」

店家道:「這也容易養活。」

一娘道:「全仗爺抬舉作成。」

店家道:「一路風吹壞了,小二拿壺暖酒與大嫂燙寒。」

店家收拾了四個碟兒,小二拿上酒來,店家走來陪他。

一娘奉過店家酒,拿起提琴來,唱了一套北曲,店家稱讚不已,連走堂的、燒火的都擠來聽,齊聲喝采。

店家喜他招攬得人來,就管待了中飯。

到晚,吃了晚飯,又吃了壺熱酒,才回寓所,一日也有二三錢三五錢不等,甚是得濟。

一日回來,進忠已四五日不歸,到黃昏時,吃得大醉而來。

一娘也不理他,只到次日天明,才說他道:「你終日跟那起人做一處,必做不出好事來。

這禁城內比不得石林莊,若弄出事來,你就是死了。

不如跟我到館內代他走走堂,每日好酒好食,還可尋錢貼用。」

進忠道:「沒得捨臉。」

說著跑出去了。

一娘氣了一會,才到酒館中來。

唱了半日,到東邊一個小倔裡來,見有兩個人在那裡對飲,上手是個清秀小摳,對坐的那個人,頭戴密絨京帽,身穿元色潞綢直身,生得肥偉長大,見了一娘,上一眼下一眼目不轉睛的看他。

那小摳扯一娘坐下吃了幾杯,一娘起身走到對席上唱,那人猶自看著他。

又唱過一遍,錢都收了,重到閣子上,見那兩個人已去了。

一娘走出來,見那二人還伏在櫃上與店家說話。

一娘站在旁邊伺候,只聽得店家道:「曉得!領命1二人拱拱手去了,竟沒有把錢與一娘。

店家點頭,喚一娘到面前說道:「才二位是吏科裡的掌家,他晚間要留你談談。」

一娘道:「使不得,我下處沒人。」

店家道:「如今科道衙門好不勢耀利害,我卻不敢違拗他,當不得他的計較。」

把一娘硬留住了。

到晚客都散了,店家將小倔兒收拾乾淨,鋪下床 帳等候。

到黃昏時二人才來,到閣上坐下,請一娘上來,坐在那小摳肩下,擺上餚饌。

店家道:「二位爺請些,總是新鮮的。」

一娘奉過一巡酒,取提琴唱了一套北曲,又取魁色子,請那小摳行令。

斟上酒,一娘又唱了套南曲,二人嘖嘖稱羨。

那人道:「從來南曲沒有唱得這等妙的,正是『詞出佳人口』。

記得小時在家裡的班昆腔戲子,那唱旦的小摳唱得絕妙,至今有十四五年了,方見這位娘子可以相似。

如今京師雖有數十班,總似狗哼一般。」

一娘道:「二位爺貴處那裡?」

那人道:「山東。」

一娘道:「我也曾走過山東的,爺是那一府?」

那人道:「臨清。」

一娘道:「我也曾在臨清住了二年的,那裡有位王尚書老爺,爺可知道麼?」

那人道:「王太老爺去世了,你怎麼認得的?」

一娘道:「我在山東走過好幾府,惟在臨清最久,每日在王府內頑耍,王大爺十分和氣,不知可曾中否?」

那人道:「你莫不是侯一娘麼?」

一娘道:「正是。

爺怎麼認得的?」

那人道:「我說有幾分面熟哩!先見了你,想了半日也想不起來,原來比當日胖了。」

一娘道:「老了。」

那人道:「還不覺,丰姿如舊。

如今大爺做到吏科給事,奶奶時常想念你,常差人四路訪尋你哩。

你家老醜與辰生好麼?」

一娘將前事大概說了一遍。

那人道:「怪道尋你不見,原來遭了這些大變。」

一娘道:「爺上姓?」

那人道:「我還認得你,你到不認得我了?我是貽安。」

一娘道:「爺發了身子,故此不認得。

這位爺尊姓?」

貽安道:「你真老了,他是吳爺家的六郎。」

一娘笑道:「一別十五六年,當初只好十多歲。」

店家道:「正是他鄉遇故知了。

各飲一杯。」

六郎道:「我們就行個喜相逢的令罷!六個色子湊數算,少一點吃一杯。」

令行完了,又猜拳賭酒,直至三更方散。

貽安去了,六郎同一娘宿了。

兩人都是久曠的,說不盡一夜 歡娛。

次日還未起來時,王府裡早差了長班來接。

一娘慌忙起來梳洗,吃了早飯,上馬同至王老爺賜第。

門上回過,裡面傳梆,著家人出來喚一娘進去。

管家婆引進後堂,王奶奶尚未梳洗。

一娘叩下頭去,王奶奶一把扯起來道:「好人呀,一去就不來了,叫我何處不著人問到了你!一向在那裡的?辰生好麼?」

一娘道:「多謝奶奶掛念。」

遂將別後事細說一遍。

王奶奶道:「原來受了這許多磨難的!我說怎的不見你來?」

丫頭拿茶來與他吃,王奶奶才來梳洗。

一娘坐在旁邊,只聽得房內孩子哭,一娘道:「奶奶有幾位公子?」

王奶奶道:「我生了兩個,都讀書去了。

這是丫頭生的。」

梳洗畢,拿上茶來,一娘吃了點心。

王奶奶見他身上衣服單薄,取了兩件新綿衣與他換了。

少頃,王老爺回來。

一娘出來迎接,見王老爺比前胖了許多。

見了一娘道:「貴人難見面,一向在那裡的?」

一娘叩了頭,王老爺換了便服道:「坐著。」

一娘道:「老爺未坐,小的怎敢坐?」

王老爺道:「你又講起禮來了。」

一娘只得坐下。

王老爺道:「你沒有到泰安州去,一向在那裡的?」

王奶奶將他遇難之事說了。

王老爺道:「你家老醜歿了,可曾另尋個對兒?」

一娘道:「沒有。」

王老爺道:「你家辰生哩?」

一娘道:「在前門陸家飯店裡。」

王老爺道:「吩咐長班把他行李發來,並喚他孩子來。」

小廝答應去了。

王老爺道:「老一來得恰好,我刻下正要出差。

家眷回去,正要人作伴,你少不得也同到臨清去頑頑。

王奶奶道:「甚麼差使?」

王老爺道:「因關白平復了,差我去安撫朝鮮。

先打發你們回去。」

三人同吃了早飯,王老爺出去拜客,午後才回。

長班取了行李同進忠來。

小廝領他入內,一娘道:「來叩老爺、奶奶頭。」

王奶奶道:「去時才幾個月,如今這樣長大了。」

取酒飯與他吃,三人坐下飲酒。

王老爺道:「你幾時到京的?米貴很狠哩1一娘道:「來有八個月了。

當初雲卿原約來京一會,不意到此遍訪不遇,故此擔擱至今。

王老爺道:「他到京第二年就上了前程,在京中住了七八年,去年春間才選到廣東去了。

卻好吳益之是他的上司,甚是看顧他。

前日有書子來,說新喪了偶。

你如今也是寡居,不如還與他做一對也好?」

一娘道:「他如今有錢有勢,愁沒有嬌一妻 美妾,還要我麼?」

王老爺道:「他到是個有情的,提起來就眼淚汪汪哩1飲至更深方睡。

次日,王老爺伺候領敕、辭朝、送行、請酒,逐日不閒。

進忠仍舊戀著那班人,不肯隨娘去。

一娘求王老爺處治他,王老爺道:「京中光棍最多,且不怕打。

今日處了,明日又是如此,只有管你兒子為是。」

王奶奶對王老爺道:「老一隨我們回去,你把他兒子帶去吧。」

王老爺道:「那小廝眼生得凶暴,不是個安靜的,帶去恐他生事。

我看別衙門有用得著人的,薦他去做個長隨,有了管頭,那起光棍就不敢尋他了。」

次日對一娘說了,叫長班來吩咐道:「這魏進忠的母親要隨家眷回臨清,他在此無依,你去看那個衙門用得著人,可作成他去做個長隨。」

長班回道:「只有中書程爺對小的說要個長隨的,請老爺發個帖去,沒有不收的。」

王老爺進來對一娘說了。

娘兒們商議停當,王老爺發了帖,長班領他到程中書寓所來。

正是:

未入黃扉稱上相,暫棲薇省作親隨。

畢竟不和進忠去做長隨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回 朱工部築堤焚蛇穴 碧霞君顯聖降靈簽 第二回 魏丑驢迎春逞百技 侯一娘永夜引情郎 第三回 陳老店小魏偷情∩蓋園妖蛇托孕 第四回 賴風月牛三使勢∠吉凶跛老灼龜 第五回 魏丑驢露財招禍 侯一娘盜馬逃生 第六回 客印月初會明珠 石林莊三孽聚義 第八回 程中書湖廣清礦稅‰參政漢水溺群奸 第九回 魏雲卿金牌認叔侄 倪文煥稅監拜門生 第一十回 洪濟閘顯聖斥奸 嶧山村射妖獲偶 第十一回 魏進忠旅次成親 田爾耕窩賭受辱 第十二回 傅如玉義激勸夫 魏進忠他鄉遇妹 第十三回 客印月憐舊分珠 侯秋鴻傳春竊玉

分類:才子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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檮杌閒評
第一回 朱工部築堤焚蛇穴 碧霞君顯聖降靈簽第二回 魏丑驢迎春逞百技 侯一娘永夜引情郎第三回 陳老店小魏偷情∩蓋園妖蛇托孕第四回 賴風月牛三使勢∠吉凶跛老灼龜第五回 魏丑驢露財招禍 侯一娘盜馬逃生第六回 客印月初會明珠 石林莊三孽聚義第七回 侯一娘入京訪舊 王夫人念故周貧第八回 程中書湖廣清礦稅‰參政漢水溺群奸第九回 魏雲卿金牌認叔侄 倪文煥稅監拜門生第一十回 洪濟閘顯聖斥奸 嶧山村射妖獲偶第十一回 魏進忠旅次成親 田爾耕窩賭受辱第十二回 傅如玉義激勸夫 魏進忠他鄉遇妹第十三回 客印月憐舊分珠 侯秋鴻傳春竊玉第十四回 魏進忠義釋摩天手 侯七官智賺鐸頭瘟第十五回 侯少野窺破蝶蜂情 周逢春摔死鴛鴦叩第十六回 周公子錢神救命 何道人爐火貽災第十七回 涿州城大奸染癘 泰山廟小道憐貧第十八回 河柳畔遇難成閹 山石邊逢僧脫難第十九回 入靈崖魏進忠採藥 決富貴白太始談星第二十回 達觀師兵解釋厄 魏進忠應選入宮第二十一回 郭侍郎經筵叱陳保 魏監門獨立撼張差第二十二回 御花園嬪妃拾翠 漪蘭殿保姆懷春第二十三回 諫移宮楊漣捧日 誅劉保魏監侵權第二十四回 田爾耕獻金認父 乜淑英赴會遭羅第二十五回 跛頭陀幻術惑愚民 田知縣貪財激大...第二十六回 劉鴻儒劫獄陷三縣 蕭游擊戰敗叩禪...第二十七回 傅應星奉書求救 空空兒破法除妖第二十八回 魏忠賢忍心殺卜喜 李永貞毒計害王...第二十九回 勸御駕龍池講武 僭乘輿泰岳行香第三十回 侯秋鴻忠言勸主 崔呈秀避禍為兒第三十一回 楊副都劾奸解組 萬工部忤惡亡身第三十二回 定天罡盡驅善類 拷文言陷害諸賢第三十三回 許指揮斷獄媚奸‰翰林獻珠拜相第三十四回 倪文煥巧獻投名狀 李織造逼上害賢...第三十五回 擊緹騎五人仗義 代輸贓兩縣懷恩第三十六回 周蓫洲慷慨成仁 熊芝岡從容就義第三十七回 魏忠賢屈殺劉知府 傅應星忿擊張金...第三十八回 孟婆師飛劍褫奸魄 魏忠賢開例玷儒...第三十九回 廣搜括揚民受毒 攘功名賊子分茅第四十回 據災異遠逐直臣 假緝捕枉害良善第四十一回 梟奴賣主列冠裳●宦媚權毒桑梓第四十二回 建生祠眾機戶作俑 配宮牆林祭酒拂...第四十三回 無端造隙驅皇戚 沒影叨封拜上公第四十四回 進諂諛祠內生芝 征祥瑞河南出璽第四十五回 覓佳麗邊帥獻姬 慶生辰乾兒爭壟第四十六回 陳元朗幻化點奸雄 魏忠賢行邊殺獵...第四十七回 封三侯怒逐本兵 謀九錫妄圖居攝第四十八回 轉司馬少華納賂 貶鳳陽巨惡投環第四十九回 舊婢仗義贖屍 孽子褫官伏罪第五十回 明懷宗旌忠誅眾惡 碧霞君說劫解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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